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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夕-不近长安-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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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洪山诧异:“你们认识?”
沈嘉尚大笑:“老周,我们岂止是认识,这是我另一个儿子啊!”
尴尬,真是尴尬,周心悦也觉得气氛就要不对了,拖了岑君西就往楼上蹿,强迫他待在她的闺房。
她的房间里摆满了公仔和布偶,他不是没见过,可她拉着他不停的讲,讲这个讲那个:“这个是樱桃小丸子,你认不认识?不知道啊?这么有名的卡通人物你都不知道啊?这个是HelloKitty知不知道?我最喜欢这个了!也不知道?!这个呢,这个总知道的吧?!”
他终于瞥了一眼,心不在焉的回答她:“好像叫流川枫吧……”
“宾果!你终于答对了!”她兴奋地拍手,然后去拉他:“你觉不觉的你转书的时候最像他?”
他没有回答她,她去拉他的手,才发现他的手冰凉冰凉。他的心事,不是她乱讲玩偶就能分散的。
她忍不住宽他的心:“你别担心了,他们大人拜年嘛,问候问候,客套几句,就走了。”
他只是笑笑,她都觉得他是在敷衍。
沈家父子确实坐了坐就离开了,她和岑君西从楼上下来,他主动去收拾桌上的碗筷,周洪山却说:“小岑,你既然是老沈的儿子,就和小北一样,算是我半个儿子,别收拾了,过来坐吧,我有话跟你说。”
她不安,这么多年和父亲的独处,她知道,父亲越是严肃认真,越是有了质疑。
果然,气氛完全变了,岑君西并不敢坐,父亲扫了他一眼,问他:“为什么昨天不告诉我,你是老沈的儿子?”
“对不起叔叔,”他说得极慢,似乎每一个字都在斟酌:“我不是有意要骗您,而是从小离家在外,以为……”
周洪山已经抬手打断他的话了,他看着岑君西,周心悦觉得父亲的目光像是在审一个犯人,比刚才的严肃认真还要多上凌厉,这种凌厉是他职业所特别具有的,三招之内没有人可以招架:“我听心悦说你是她同学,既然也算是个大学生,应当知道百善孝为先,为什么昨晚没有去问候你的父母?”
周心悦知道父亲又犯了职业病,连忙上去攀着岑君西的胳膊,跟父亲解释:“爸,昨晚不是玩的太高兴了吗,他要去的,是我拦着他。”
周洪山端起的茶杯又放下,不轻不重的一声,瞥了一眼她攀他的手:“心悦,你一个女孩子,别太不像个样子。”
岑君西站着,把她的手拉下来,却紧紧握在手里,说不出一句话。
果然三招之内无人可以招架,她感觉得到他在发抖,很轻很轻的颤,把她握得那样紧,都生疼。
周洪山又端起杯子啜了一口茶,问他:“你坐过牢?”
他豁然抬起头,眼神里是惶急,她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溃不成军,几乎是哀恳的解释:“是替别人顶罪……”
这不是周洪山要的答案,他厉声问他:“你做没坐过牢?”
他看着她的父亲,说不出一句话。
周心悦无法忘记岑君西的那个眼神,一瞬间包含了太多太多的东西,如同等待临死前最后一次宣判。而父亲毫不犹豫的落下最后一刀,又短又快,痛意直逼,笑了一声说:“这就对了。”
岑君西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松开了她的手。
他刚才攥她那样紧,现在突然松了,让她手腕闪了一下似的,空牢牢的难受,而他只是低着头说:“叔叔,对不起。”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对得起自己就行。”周洪山拿出来一个红包,放到桌上:“每年小北来我家拜年,我都给他发一个红包,今年没想到多了一个你,我就又准备了一个。明年你要是还记得我来给我拜年,我还发。”
“谢谢周叔叔。”他虽然这样说,却压根没有去碰那个红包,“这个钱我不能要。”
“嫌少?”
“不是。”他声音里都带了一轻微的颤抖,隔了片刻才说:“是我没那个福气。”
那天岑君西告别的时候站在门前,他回头看了看周洪山想说什么,却终究只是轻声说:“叔叔,我走了。”
周心悦觉得难过,父亲不喜欢他,甚至对他那一段不光彩的过去充满了嫌弃,那种毫不遮掩的态度伤了他,她也一样的心灰意冷,只是她还记得心疼他。
她送他一直到大院门口,那一路都和他十指相扣。最后他终于松了手,站在警卫员站岗的亭子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又拉住她的手,往回走。
她一直以为他要回家去跟父亲说明,可他并没有走几步,从主道到小径,最后把她拉到一棵大树后。
她认得那棵树,那棵树是整个大院年龄最大的一棵银杏,几个人都合抱不过来,市里面都把它做了活化石,挂了牌子重点保护。
记得她小时候是整个大院最调皮的,整天跟个男孩子一样上蹿下跳,经常拉着沈静北爬到树上去玩,还用小刀在上面刻字,乱七八糟的,像记日记,每天一句,什么话都有,简直成了她和沈静北的心事墙。一开始他们爬的高记得高,没被发现,后来都写出去了,就被大院的巡逻员发现了,报告上去,把父亲气得大拍桌子。不过还好,父亲最后也没舍得打她,骂了一顿了事,可是沈静北就惨了,被沈嘉尚用皮带狠狠抽了一顿,还在树下罚了一天的站。
那样一棵见证了百年的参天银杏,遒劲的树根都已经长在了一起,缠缠绕绕,完全把她和岑君西阻隔在人后,像是一片与世隔绝的天地。
他紧紧攥着她的手,低下头来看她。
他一直比她高了好多,他漫不经心的时候脊梁是微微有弧度的,而那一刻他挺直了脊背,她觉得是在仰望他。
他叫她的名字,似乎有一点吃力:“周心悦。”
他吐出来的音节有偏重,那一个“周”字说的极其轻短,她还以为听错了,以为他是叫她“心悦”,就像她一直期待的,他叫她闺名那样。
她微笑着抬头,不得不仰视他来倾听他说话。她想开口也叫他,可是最终没有做声,只是微笑的看着他。
他停顿了半天,攥的她手指都痛了,最后才说:“我可不可以亲亲你?”
她有一种想哭的喜悦,像是突然回到那个接到录取通知书的夏天,阳光明媚到全世界都是亮的,所有的地方都充斥着粉红色的泡泡,扑噜扑噜的飘满整个心田。
岑君西吻了她,那是他第一次正式亲吻她,小心翼翼的一个吻,没敢落在她的唇上,而是落在她的额头,郑重的、迟疑的,带着一种清心的酸凉,印在她的额上。他没头没脑的说出一句话:“你是个好女孩,该有最完美的一生。”
她听不懂说他什么,他的吻还在她额上带着温度,她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急切的需要掩饰,低着头在地上找什么。
她低着头找了很久,最后终于找到了,是一块很随意的玻璃碴子,翠绿翠绿的一小块,像是一块翡翠,有微微锋利的尖,她捏在手里,蹲下去,在树根上刻下几个字。她的力气太小了,玻璃块又不够锋利,她只有反反复复的描,一行字越来越清晰。
她写得是:心悦君兮,一生一世。
纵使他语文再一窍不通,也知道那四个字的古词有他和她的名字。
他用手指摩挲着那几个字,对她微笑。
23Chapter 23(整改后)
送走岑君西之后,周心悦回到家,觉得心烦。她几乎是赌气的坐到父亲身边,责备父亲:“爸!沈叔叔和沈小北给你说什么了?你怎么能这么对待岑君西呢?!”
父亲起初还想安慰她,只是拍着她的手,像哄孩子一样,“心悦,你还没踏入社会,有些事,你不懂。”
“我是不懂,可你也不能这样对待他!”她急得脸红脖子粗:“你不知道他有多可怜,连吃饺子都觉得奢侈,吃得那么香,你到底有没有恻隐之心啊!”
“你这不叫恻隐之心,”周洪山拉下脸来:“我看你现在是着了他的道了,这叫‘鬼迷心窍’!”
她可气坏了:“什么叫鬼迷心窍啊,你凭什么这么说?他一没权二没势,自己一个人过,能给我下什么道?”
周洪山把眼一瞪:“都把你代得敢跟爸叫板了,还不是鬼迷心窍?”
“你这人真不可理喻!”
周洪山气得大拍桌子:“你说爸不可理喻?!我告诉你,他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我是干什么?就是收拾他们这群社会坏分子的!他还不是想攀上咱们家这门亲,让爸给他找个好工作,然后想着回你沈叔叔家?他这样耍手段把你弄到手,就是想着洗白!他能洗得白?你等着替我告诉他,想娶我周洪山的女儿,他这辈子门都没有!”
“他看上咱们家什么了?看上你是条子?人家找死来了?”
“黑话你现在都敢说了,我看你是疯了!”
“我就是疯了我就是喜欢他!”
周洪山气得狠了,手都微微发抖,强忍了一会儿,终于口气软了软,换了一种说辞:“你邵阿姨一直就喜欢你,我们两家将来的关系你不是不知道,小岑是你沈叔叔的继子,你现在说喜欢他,有没有想过爸怎么做人?你看看小北,家教修养,门当户对,条件不知道多好,你怎么就看不上呢?”
“岑君西亲爸也是个医生,条件怎么不好了?”
周洪山忍无可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终于不可抑制,“胡说八道!他爸是岑岩!当年那案子是岑岩和病人不和,所以在手术上报私仇,一刀下去人死了,和杀人犯有什么两样?小岑的血种就有劣根性!”
周心悦不做声了,觉得这样的理由牵强的可笑,反正横竖争不过父亲,甩手上楼去了。
她不会放弃岑君西,可从大年初一之后,岑君西却没有再找过她。
她打他电话总是关机,再打就停机了,开学以后去他宿舍楼下等他,逃了课去他课堂上找他,她是不能失去他。
她第一次收到一份爱,用一张录取通知书赌得约,用他唯一的一样东西做得盟,她不能辜负那样一份聘礼,她要是放手失去他,一辈子都找不回来了。
他一直没让她找到,直到过了一个月,她才辗转打听到,岑君西搬出去住了,就在老城区一条小巷子里,她二话不说,打了车就赶过去。
站在巷子口,她就觉得步子有千斤重,是棚户区,那么多旧瓦房,一家挨着一家,有的还是土胚墙,巷子里追打耍闹的孩子还故意去抠墙皮,土质松软的哗哗往下掉。大概是工作日的缘故,白天几乎没有路人,她脚边是一条脏兮兮的小水沟,过一会儿哗啦哗啦的淌出一些飘着肥皂沫的脏水,小沟旁边杂草丛生,还攀附着几朵喇叭花,而巷子深邃狭长,向里面看,更显得冷清幽暗。
她一步一步朝里面走,终于在竹竿上晾着的衣服里面找到他的那几件。白色的恤衫,洗得毛毛的,牛仔裤也是半新不旧,晒在哪儿被风吹动的微微飘摇。
晾衣服的竹竿正对着一户人家,门开着,她没法不放轻脚步,一点一点的靠近过去,看到他坐在床沿上,手里举着一桶泡面,胳膊肘支在膝盖上,低着头,呼噜呼噜的在吃。
她只想掉眼泪,他嘴里含着面,可侧脸看上去都瘦多了,尤其是他现在的动作,从这个角度看上去锁骨清晰可见,很刺眼的凸出来,皮包骨头一样。
他一向警觉,立刻抬起头来,嘴里还在吃面,下意识的吸溜进去,盯着她看。
面碗还散发着腾腾的雾气,她跨过门槛走进屋门,伸手捧住他的脸,捏着他两腮的肉,估算他到底瘦了多少。以前的他虽然也瘦,但是瘦的好看,芝兰玉树神采飞扬,可这时候瘦的眉骨都突出来,显得眼神都更深邃,看她都多带了几份傲气和凌厉。
他显然不满意和她这样的亲密接触,站起来脱离她的手,声音冷淡:“你来这儿干什么?”
她来之前想了那么多的话要告诉他,编了那么多的理由想留住他,可真见了面,她却一句也说不住来了,只是拉住他问:“为什么逃学?”
他放下面碗,很不耐烦:“你管的还挺多。”
她在他面前永远都要乱掉阵脚,乱七八糟的摇着头解释:“不是的!我很担心你,你不肯接我电话,关机、离校……我天天去你们宿舍门口等,去你们课堂上等……我很担心你。”
他咬了一根烟点上,听到她这些话,只是问她:“你有事?”
她停断在那里。
这个房间很简单,简单到只有两张床和一只木头箱子,那大概勉强可以算是桌子,屋子里没有窗户,只依赖开着的门采光,她逆着光看他,他的身影可见,眉目却是依稀。
她终于鼓足了勇气,可怜巴巴的抬起头:“我爸爸那些话,是他错了,我代他向你道歉,对不起……”
他已经开始穿外衣,并且两下穿好,然后告诉她:“叔叔没错,如果我有女儿,也不会让她跟个混混过。”
“不是!”她摇头,试图拉住他:“你不是混混!你自己知道你不是的,为什么偏要这么说?”
“你还有事没有?”他突然这样问她。
她还反应不过来,他又开了口:“没事的话就请出去,我要锁门走了。”
北方的3月,说暖和不暖和,说冷不算太冷,却让人不爱伸出手来,他抄着口袋大步在前面走,头也不回,步伐又急又宽,她跟不上,几乎是用跑的,勉强一路追随。她跟着他一直走了一站路,最后死活不肯跑了,心一横,愤然的叫住他:“岑君西!”
他总算停下来,回过头,微微蹙起眉。
她十分生气的快走两步上前,质问他:“我跟我爸吵翻了,每天吃不下睡不好,为找你逃了一个月的课,挂科挂定了,现在打着车跑到这里来,就是跟在你后面被你爱答不理?”
他看了她一眼:“那你想怎样。”
她气不打一处来:“我想怎样?是你想怎样!我还是不是你女朋友?”
他干脆利落的回答她:“不是了,我们分手了。”
她的手指甲那一刻狠狠地掐进肉里,太疼了,那样的疼,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一动不动的呆立在那里,努力忍着眼泪不坠下来,“你胡说的。”
他下颚的线条绷得僵硬:“爱情这种事,你情我愿门当户对,否则没有好结果,你不需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她咬着牙:“可是我愿意。”
岑君西冷笑了一下,“可是我不喜欢你。”他说的随意:“我当初接近你就有目的,因为我看出来,小北喜欢你。”
她狠狠地瞪着他,呼吸急促:“你胡说。”她忍不住把包拎起来砸到他身上,气急的大喊:“你胡说八道!”
“是不是胡说八道,你想一想我们当初,心里有数。”他一字一句说得从容:“你仔细想一想,你遇到我的时候,我在做什么,我身边每天有多少女人,你是个学生,跟我的生活格格不入,我怎么会跟你有交集?”
“我送你找家、去学校,都是因为闲的发慌,可是自从见到了小北,我就看出来了,他喜欢你。那种眼神,那种称呼,我都觉得好笑,他居然守了你这么久,愣是说不出口。他那么优秀,上天多么偏爱他,给了他最好的家庭,于是他有了最好的人生,好学业,好成绩,好出路,好朋友,可是周心悦,全世界都给了他青眼,唯独你给了他白眼,我很想笑,真的很想笑,他这么完美的一生,也有你这么不完美的段落。”
“于是那天,我记住了你。你仔细想一想,以后咱们的见面,自始至终,都是我在勾引你。”
“我小时候跟小北一起生活过几年,那时候小,不懂事,天天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挣,今天一块糖果明天一块饼干,他小,在谁眼里我都应该让着他。我跟你说过我是早产儿,小时后身体不好,经常打针吃药,那时候沈嘉尚和邵颖的工资又不多,养我们两个算是拮据了,而我每次去医院都要花很多钱,我心理有数,所以对于小北,能让的我就让,让他吃的喝的,让他穿的用的,最后把爹妈都让出去了,我明白我该走了。”
“我离开家以后过得很苦,也偷偷的看过他们的快乐,我把这一切都归咎在他们一家三口头上,凭什么我走了以后沈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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