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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钱砸死我吧-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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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两人都再度不约而同地保持了缄默。
苏青弦和沈言没过几天称为「年」的日子。从年初二开始,两人就开始又一轮的拜年安排。年初二之后沈言又回到了自己家,苏青弦没有拦。
到年初四开始,两人已经完全回到了工作状态。对于沈言而言,这就是孤家寡人单身生活的好处之一:过年时分不像旁人那样有众多的亲戚需要走访孝敬。而苏家本身是个血缘关系相对淡薄的家庭,看苏青弦父母大过年都不回家就可见一斑。
新年的开始总是有一堆的事件要处理,还有许多年尾搁置的事宜。因为忙碌的关系,沈言与苏青弦之间暂时除了公事之外再没有别的,而随着忙碌程度的加深,时光流逝的速度似乎也加快了。
沈言的压力很大。
光是组合团队耗用的精力就大大出乎他的预料。虽然沈言并不负责技术团队高层组建的工作,但是作为两方代表之一,必须为两方的制衡和博弈努力。随之而来的是之前在熟悉技术时没有经历过的勾心斗角。
或许用勾心斗角来形容还是稍微夸张了一点,因为目前启明星和苏氏到底还是处于甜蜜的蜜月期,虽然私底下两方都有各自的盘算,但是台面上总是和乐融融的。
与工作上的繁忙相对应的,沈言这几天中午和晚上的应酬非常多,各方面都齐聚一堂,对于沈言的「价值」有了高度评价。特别是启明星一方以总经理方儒成为代表,更是表现得对沈言「另眼相看」。虽然沈言一进入启明星时就已经注定了立场,但两方都不吝于向对方示好。
才不过几个月,沈言就在天堂和地狱间走了一遭,重新回到这片江湖,多了之前摸爬滚打的经验,应付这种局面也算是有了心得。
商场上的应酬免不了酒和色,沈言于饭桌、KTV等等场合与启明星一脉迅速培养起感情来,不过他始终不惯这些,饭局虽然去,酒却喝得少,如果遇到有叫小姐坐陪的场合,总是坐陪凑个礼数,多半很快就走。即使坐着,神色间也总是淡淡。一来二去,众人都知道他的脾性。
这倒也不是沈言假道学,乃是因为他幼时父母就是因为这种事情闹翻,给他留下冰冷的童年回忆,直到成人他都不喜欢这些。好在启明星作为新兴的科技型企业,风气总算干净。他如果是去跑业务,恐怕是没多大出息的。
苏青弦也曾与他同座几次,觥筹交错之间也对沈言这一点有所了解。虽然其实并不意味着任何事情,苏青弦还是对于沈言的「洁身自爱」感到高兴,当然其中免不了几分私心。
偶尔肖远峰也会参与,掌握着上善基金的他是大忙人,又不像苏青弦那样有重要的人「押」在启明星,所以露面的机会反而比大老板苏青弦要少。
某一回苏青弦去了外地,肖远峰到启明星处理些事务,肖、沈、方三人会同启明星的另一个副总聊得兴起,晚上又商量着一起去喝茶。地方是望湖边一处幽静茶舍,那里一向以能看到一弯明月倒映在碧泓湖水之中而闻名。订位置的时间是有些晚了,没订到最好的包厢,不过总算也能看到湖边的绿荫,虽说夜深了看着并不清楚,好歹也算是回事。
到九点多时启明星的那位副总就推称有事先走了。方儒成喝的茶水最多,因此跑厕所的次数也为最,一次方儒成缺席时,茶舍的侍应小姐进来倒茶,那手里提着的是个碧青碧青的仿冰裂龙泉窑的小茶壶。沈言见到这茶壶,突然想起了之前的那段谎言,不由得心中后悔。
这样想着,脸色都有些难看,肖远峰是个精明的人,立刻就看出了身边人的不对劲,小咳了一下,沈言的视线这才收回来望向他。
「老方也真是的,大概是肾亏了。」肖远峰微笑,虽然心里有几分好奇,不过自然不会冒冒失失问出来。
沈言却突然把话题转了向:「苏青弦他好像很喜欢古董啊。」
肖远峰点了点头,他知道沈言和苏青弦最近的关系很亲近,像沈言这样直呼苏青弦名字的也算少见。私底下他也琢磨过怎么这俩人的关系就这么突飞猛进的,不过自然是啥也没想出来。肖远峰只能猜想沈言脑子里有什么让苏青弦感兴趣的金点子,但是观察了很久也没有头绪。
然而,老大总是对的。如果发现老大不对,请参看上一句话——这乃是苏氏的一道金科玉律。
沈言必有什么过人之处——肖远峰这样想着,回答了沈言的话:「是啊,他是喜欢的。」
「那我看他的办公室或者家里也没有多少收藏品啊。除了家居或者办公必备的东西,就没啥摆设。所谓的收藏家不是都有自己的珍品么?」
「他是喜欢观赏收藏品,事实上老大他对这方面还蛮有研究的。我记得刚上大学时他好奇去学过一些东西,什么陶瓷考据、古钱考据、书画考据的,好像还挺得当时的教授夸奖,说他有慧根。不过老大的本质是个商人,对于这行始终只是个兴趣,很快就荒废了。」
「啊?」沈言微皱起了眉,「所以他也没做过什么古董投资?我以为他会对这行感兴趣。」
「他对这行似乎完全没兴趣,也没有收藏癖。不过即使如此,我记得老大对于陶瓷器皿很有研究。」谈到这里时,肖远峰的兴趣上来了,「你该知道H市的古瓷器及研究很有名吧?市博物馆的藏品是全国之最,十多年前我们市附近有发现过一批宋朝官窑汝窑的瓶瓶罐罐,当时的鉴定团成员中间就有老大以前的古陶瓷导师。那位老先生带了几个弟子替政府帮忙,其中就有我们这位苏老大。」
沈言的脸发青了。肖远峰闭上了嘴,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过知道自己大概说错了话,这回现实逼得他不得不关心一下沈言的近况:「你没事吧?」
「没事,茶喝得太多了,有点肚子疼。」沈言有点失魂落魄,「他这么厉害啊……」说话声音都弱了几分。
「嗯。」肖远峰赶紧喝了几口茶,正努力想自己说错了什么时,方儒成终于从厕所第N次归来:「怎么了你们俩?怎么突然间冷场了啊?」
「我有点不舒服,我先告辞了,你们两位慢聊。」沈言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不顾肖远峰的欲言又止和方儒成的莫名其妙,起身离去。
即使已经瞥见了早春的影子,夜风的温度还是凉得很。沈言背上有点发寒,但他却知道,并不完全是因为那些寒风。
所以……关于那个粉青瓷瓶的事情,苏青弦只怕从一开始就知道那是个赝品吧?
沈言在茶馆门口站了许久,好几辆夜间载客的出租车都上来招徕,见他傻傻站着,又悻悻地开走。直被风吹了好几分钟,等到茶馆门口的侍应生上来询问,沈言才终于省悟过来慢步离开。
走了一会儿,那夜风吹得沈言的鼻尖发凉,他终于有些冷静了。
初听得肖远峰那一番话,他第一个反应是:苏青弦知道了么?然后头脑间轰得就像被炸了似的。一时间惶恐、害怕、犹豫、后悔等等情绪涌上心头。正是因此,才仓仓皇皇的逃离了那间封闭的茶室。
等到在夜风中行走着,再度回想起整件事情,推测前因后果,沈言的心越发得沉到底了。
按照肖远峰的回忆,即使如今的苏青弦没有巅峰时期那般厉害,但是鉴赏古玩的功力并不像是体能,一段时间不管不顾就再也回不去的。只要鉴赏的见识和心得在,这功夫就丢不下了。
既然如此,恐怕当时的苏青弦面对着那瓷瓶时,当场就认出是个赝货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九十,剩下的百分之十看走眼的可能性中,还有百分之五得分给「回家后发现是个赝品」这种可能性。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说呢?
为什么当初还说那是个眞货然后抱走,又爽快地给了钱?
虽然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沈言已经把那个男人看成是最好的朋友,何况最近又有了新的怀疑。在这样的前提下,他已经完全把苏青弦看成是自己人。因此,一开始的那个欺骗对于沈言而言是重大的心理负担。然后突然间,他发现原来这个开始可能是另一种解释。
一种让他觉得不舒服的解释。
如果苏青弦真的认出了那是个假货而依然那么做,那只有一种解释了吧。
他在怜悯自己。
然而,天生商人本性的苏青弦一开始对自己的应对并不热络,可为什么到后来却抛弃了之前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呢?
在想到「怜悯」这两字时,沈言很难受。他是个自尊心强的男人,如果真是这样,他大概是会受不了。
然而,比起沉溺这种情绪,更强烈的想法是,他想知道苏青弦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样想着,他随手翻着自己的手机,按了「已拨打电话」按键后,苏青弦的电话俨然就在第一位。
他想起来了,下午的时候刚打过对方的电话,讨论的是启明星最近的一些运行方案。在这些天的合作中,他对于苏青弦的商业运作和企业管理层架构的能力十分佩服,今天在打电话时甚至想着,或许这个人天生是个商人吧……
按着通话键的手指犹豫了,沈言突然想到另外一点,谁都说苏青弦不做亏本生意,如果这一次真的是怜悯自己,为什么苏青弦没有顺便要求「利益最大化」。事实上,当时苏青弦若是不借着那花瓶发挥,而是直接说要借钱给他,或许当时的自己不会愿意直接接受,但是论到感恩程度,只怕会比现在更甚。这对于当时的苏青弦而言,应该是能将利益最大化的举动吧?
为什么,他没有那么做?
为什么,他会把当时两人的位置摆放到了平等的地位——即由沈言决定接受质押财物的方式接受金钱。
如果当时的自己并不知道那是个假货,大概会觉得整件事公平又合理,虽然是捡到了便宜,但苏青弦也不吃亏的吧。
偏偏,事实不是如此。
偏偏,他一开始就知道那是个假货……
沈言的牙关有点紧,嘴巴有点苦,心里只想问苏青弦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手指还在犹豫地摩挲着那通话键,手机却振动起来,低头一看,却正是此刻自己正想质问的那个人。
苏青弦。
在依旧料峭的春风里,沈言接通了电话,那头苏青弦的声音很是温暖:「我回到H市了,你在哪?」
迎着风,沈言的眼有点冷:「我……」
苏青弦挂了电话,眼有些冷。
今天谈的事情很顺利,他从邻市赶回家时万万没想到家里还会有如此的「惊喜」等待着自己。
还没踏进H市,他就接到了肖远峰的电话,在他面前一向直来直去的肖远峰在电话里语调很有些惴惴,突然问他:「你最近得罪了沈言了?」
「没有啊,怎么了?」听到那个人的名字总是分外上心,苏青弦在汽车皮椅上正了正车子。
「刚刚我跟他喝茶,聊得好好的,突然他提起你大学时学过的古董鉴赏,说了两句脸就发青了,一脸被谁坑到的表情就跑了出去。喂,我说你是不是无意中得罪了他连自己都记不得了啊?」
苏青弦的心就随着那话沉了下去。
仔细地问了下当时的情形,苏青弦在挂断电话时已经明白,对方肯定是知道了关于那个瓷瓶的事件。
默默望着黑暗中随着车速而不断远去的明亮路灯,苏青弦不由得在想,那个人会怎样想呢?
三种结果:一,沈言认为那是一种欺骗,进而恼怒于他;二,沈言认为那是一种怜悯,同样恼怒于他,当然比第一种情况下稍微好些;三,沈言认为那是体贴,而感到高兴……
如果是第三种情况,那自然是最好的。但苏青弦知道,人的感情是非常复杂的东西,绝不像投标方案结果一般,是成功或者失败,泾渭分明。
人的感情,有时会把几种迥然不同的情绪混在一起,进行一场连自己都不知道的角力。
这样想着的苏青弦发现自己正在冷静地评估着这三种情感,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苏青弦本以为两人之间的相处会根据自己的剧本前行,即使再有偏差,也只不过是小小的变故而已,却没想到两人之间可说是最大的那个麻烦,会提前被破题,以现在这样的方式猝不及防地袭击自己。
他知道沈言是怎样的一个人,对于他的性格了解,从某方面而言或许比沈言自己还要深刻一些。
他知道沈言是个认真又有自尊的人,少有的几段感情史也是简单的男女爱恋,在沈言的生活中没有出现像同性爱这样霹雳的字眼。
他也知道沈言不喜欢欺骗。无论是年少时的经历或者他自己遇到的失败,每一件都能让他对于欺骗这种行为深恶痛觉。
他还知道沈言一定很喜欢自己,即使这种喜欢并不等于爱情,或许比友情更深些,却绝对不会再超过。
沈言又是个有着坚定决心和强烈责任感的男人。或许曾经被失败打击得一败涂地,最终还是有勇气站起来重新开始,并且坚持背负本可以舍弃的包袱。
正是如此,苏青弦从来不认为冒冒失失地说出「爱你」,用各种这样那样的方法禁锢对方的情感、或者更进一步的——对方的肉体,就能获得沈言的心。
他重视沈言,所以愿意尝试把这个男人掰弯,虽然从一开始就显得太难太难。
但他愿意这样做,因为沈言值得。
所以他像对待爱人那样对待沈言,对他好、尊重他、理解他、陪伴他。除了那句话和情人之间交换的吻和体温之外,他把一切都给了沈言。
他愿意这样,因为这不是折磨,而是快乐。
看着沈言终于信任了自己,进而信赖自己,进而依赖自己,然后是小小的疑惑,小小的动摇,这些也是一种快乐,虽然恶趣味的很。
他相信只要用心,沈言会属于自己,在他能够回报自己同样的感情之前,沈言会爱上他。
他愿意这样做,因为沈言值得。
小小的额间的吻,轻轻的颊边的吻,这些都是他自己的战利品,同样也是让沈言动摇的武器。苏青弦在商场上一向以利落的手段著称,但他自己却明白,有的时候,自己也能拥有像丝萝绕盘石一般的柔韧和执着。
然后,在沈言终于对自己产生疑问时,应该就是自己成功的时候了。
然而,所有的一切计划,都因为肖远峰的这个电话而被完全扰乱了。
苏青弦有些后悔,他知道沈言很聪明,向肖远峰提出那样的问题就说明他的确是在疑惑,偏偏这样的疑惑并不是由自己来解答,而是从肖远峰处得到了更劲爆的说法,或许这种疑惑会因此而变成可怕的隐患,把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摧毁。
然而,除了怪自己对此没有防备之外,苏青弦似乎没法怪任何人。
他叹了口气,拨了沈言的电话,温和地说着:「我回到H市了,你在哪?」
沈言停了一秒,冷静地回答:「我在逛街……我想见你。」
「好,要不到我家吧?办了一天事挺累的,我不想再去外头了。」事实上是因为在自己的地盘事情比较好掌控,苏青弦的声音却依然温和。
「好的,半小时后到你家,你能到么?」
「我也差不多,那我挂了。」把电话切断,苏青弦转向窗外。
他该想想,该怎样收拾这个局面了。
沈言招手找了辆出租车,坐进车子不久天就应景地下起了小雨,倒是给他有些灰暗的心情来了几分屋漏偏逢连夜雨的幽默感。
没多久就到了苏家。从车上下来,小雨淋了他一身。出租车正慢慢倒车要离开这高级住宅区,那尾灯很快就拖着明黄的光线在夜色中远去,沈言站着,看着苏家的黑色铁门,隐约能看到屋前花园内的照明灯正照着雨色,一半黯淡一半寒冷。只有苏家客厅的落地窗处透出微黄光线,削减了几分凄凉。
沈言突然有点想逃跑。
比起想要知道那个答案,此刻害怕似乎更占了上风。而他无力应对,只能迎着这片小雨沉默。
这个答案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呢?
沈言默默又站了一分钟,终于叹了气,拢了拢已经湿了的领口,一步一步地走进偏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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