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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祭-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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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2
他又对志强说,“队队长叫叫我来请你帮帮会计算算什么账啊。”

  “噢,就这事情。”他对他说,“告诉他们过一会再去呢。”

  二瘌子还在看锅与碗柜,见没有人理他,就心灰冷地站了起来,垂头丧气地迈着他那似戴镣的步子往外走去……“来来,小二子,”大妈又从房间里出来望着他的背影,“就在这里

  吃吧,还有点剩菜。”

  他顿时收住步子,就好像部队首长喊士兵立正向后转,要不是我们几双眼睛盯着他,他准能跑步进来。于是,他两只眼睛鬼鬼祟祟地瞅你瞧他的,大概怕我们笑他,但脸上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似乎得到一笔出乎意料的“收获”。大踏步进来  坐上了桌。连筷子倒顺也来不及辨认。真是眼睛一条线,筷

  子如射箭,不顾喉咙皮,大口往下咽。不到一刻工夫就把所有的碗一扫而空,留下两个饱嗝后,满载而去了。

  “给狗吃还摇摇尾巴呢。”志强笑着对我们说,“这种‘二大料’,神经兮兮的,十八岁了就像小孩似的。”

  “积点德,他妈死得早,老子又是个酒鬼,天天稀粥熬汤的。”大妈说。

  大妈又进一步对我说:“二瘌子既讨厌又可怜,队里什么恼人的事包他做,队里干部有时开小灶,他去捣蛋。是‘二横子’,每年稻芽田、麦田包给他看管,不知被他打死了多少猪子、鸡子。反正‘肉头’事都包他做。社员被他吓怕了,要他手下留情,就得平时给他吃点。有时吃多很了反而忘了。”

  我说:“怪知道呢,我们到公场上搬草烧锅,他都好像有意见,说我们不应该拿白花花的草搬去烧锅。有一天,他当我们面对队长说,明年她们吃粮应该与社员一样多。像他这种人真够狠、够毒、够辣,那坏样还不是打一辈光棍。”

  “他遇到我家小强没办法。”大妈兴奋的说,“去年队里差牛草,他说是我家偷的,正好不知是哪个缺德鬼,把草一根—根沿路丢到我们家门口。小强当然不会承认偷草的,不知的,他与小强就打了起来,拉下来时,发现二瘌子眼睛被打肿,嘴也流血了。后来惊动了大队,王支书派人来查,来的那两个人很精,其中有一个人说,再笨的人偷草不会把草路留着,分

  明是他人做脏害人,来扰乱人们的视线。他又了解到,那晚我们母子俩在人家吃酒的,晚上根本没有回来。”

  “他怎么知道你们吃酒没来家的?”我问。

  “正好当公社主任的我表哥娶儿媳妇,王支书老婆也在他家吃酒的,路远,她和我们都没有回来。”



  “太好了,真是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不然真像《十五贯》似的冤案。”我高兴地说。

  “最后就挨户搜查,查到最后还是二瘌子家偷的。”

  “真是恶人先告状,笑话。”

  月圆有两天没回来,大概是住在公社的。

  这两夜对我来说难以人眠,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一直彻夜寻思着:难怪月圆这一段时间一反常态,原来她是害失恋病。回顾此事我深感内疚,想当初不该和她开玩笑;不该惹是生非胡言乱语;更不该不分清红皂白挑逗她。我把人与人之间看得太简单了。这下才知道她已深深陷入爱情的深井。这并不是儿戏,可能用万丈绳索都拽不上来的。我深深体会到哥哥

  说过的:“世界上任何关都能熬过,情关最难过,甚至一辈都过不了。”我默默的祝愿她,只能考虑王志强永远是社会遗弃埋没的人;祝愿她早日恢复健康重新开始新的生活;祝愿她不能把我当着仇人,早日与我重归于好。

  说十句空话,不如干一件实事。午后,我把月圆所要洗的

  东西全都洗了。刚完毕,志强神气十足的到我们这边来了,他说:“这两晚月圆没有回来,我想借她几本书看看。”

  “不能,不能”,我急急的,“你翻她东西还以为我翻的,你要借等她来家。”

  “好好,不能要你为难。”

  “今后请你不要提月圆了。”我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眼睛睁得大大的,露出莫名其妙的样子,又故作轻松的,“不能提她是什么意思?”

  “没意思,没意思,我随便说的。”我口齿笨拙又换个话题:“嗳,你定亲几年了?”

  “谈不上几年,是亲上做亲,从幼年时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叹着气,“前几年我表哥还不同意呢,说我们家成份不好。后来不是找人出面,还谈不成呢。不过,没有公开,公开怕人家捣包。”

  “你谈你的对象,别人捣包干嘛?”

  “你不了解,我们乡下人正用没有,邻居扒邻居倒,妒嫉,红眼病。一般人家定亲都不告诉人。”

  “三次一来,别人不是知道了吗。”

  “来,就说亲戚,乡下不同于城里,来一双去一对的。”

  “如果互相不串,怎么能处感情,不走在一起谈吐怎么知道个性呢?”

  “我们乡下人很现实,只要能传宗接代就行了,谈不上什么爱情不爱情的,不同城里人,情丝缕缕甜甜蜜蜜,打打闹闹搂搂抱抱的……”

  “小强,汤主任叫你马上到大队开会。”王大妈突然进来,拉长沮丧的脸,“不去可能不行。”

  “晓得晓得,有事没事都要找我。”他那一抹容光顿时被愤恨取代了,像似法院传票落在他面前,气急败坏地,愤愤然地粗声粗气地“我大概杀过他家人的。”

  “你又不能怪他,又不是他叫你去的。”大妈喃喃地说。

  “不是他,就是他的鬼。”他扭曲的脸更激怒,那对深沉而严厉的眸子停在他妈脸上:“召开的是地主、富农分子会议,我老于已不在了,为什么偏偏要找我,我要不在了他还要找你

  去,是不是?”

  “他找不了我。你婆婆家是贫农,我又是个老太婆。再说我到王家来没有享过一天福,什么地主家哇,天天稀粥熬汤,翻场连铁叉都不买,闲时趁亮睡觉,连点油灯都说浪费。”

  “那怎么划地主成份的?”

  “怪你爷爷,人家不要田了,他还死命买,粮食打下来放稻仓里不给人吃饭,省下来的粮食全部买田。土改运动到了,划他个地主成份,他还高兴不得了,说地主就是土地的主人。”

  “这—下真成主人了,他孙子是代表,经常开会。”他恨得咬牙切齿,把桌上的一根筷子截成两节,两节又截成四节。

  “巧了。”大妈对我说,“汤仁和老子在我们家帮过工的,那年他老子偷我们家一条牯牛,小强爷爷和他打过官司,现在汤仁和就有意来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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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怪知道的,志强说他有事无事都找到他,真是一代官司三代仇哇。”我说。

  “我上工去了,你去吧,改天我叫你表舅打他个招呼。”

  “你看多气人。”他平静了语气,脸上的愤怒渐渐消失了,目光停留在桌面上,“自从我懂事起,对自己充满希望与追求,总想把毕生精力献给祖国,可是现在却化为乌有。”他抬起头望着我继续说:“一个人活在世界上没有政治权利就等于没有灵魂,没有生命。”此刻,他的目光是深沉的,严肃的,疲倦的而又裒伤的“恨我怎么生在这个家庭的,恨我偏偏赶上这么个时代的,恨我怎么不聋不瞎的,恨我怎么长这个幻想脑袋的?”  

  “实在不可思议。”我惋惜,“要不是成份坑住你肯定会有一番造就。无论什么时代,或多或少要埋没一些人才。”    

  “我经常乱想,就是上战场挡一粒子弹也是好的,最起码这粒子弹不会落到别人身上,显然,那人肯定能活着,肯定能冲锋陷阵,勇往直前,假设这一仗真的打胜利了,只要首长宣布我是个永垂不朽的烈士,在九泉之下感激万分,死而无怨。”

  “但愿你能有这么一天。”我怜悯之余又充满信心。

  “如果真有这一天,我将向全世界宣布,把我的毕生精力与智慧贡献绐人类。”他又自顾自地摇着头,激昂的声音又低沉了,“不可能,不可能,永远不可能,像我这样的人……”

  “你说得对。”我既点头又摇头,“话又扯回头,我们不是标标准准无产阶级吗,还不是和你一样,离不开一根扁担,我哥曾说过一句名言:“人往高出走,高处不胜寒;人往低处走,低处纳百川。”’

  “人,就是这样,有政治权利的人不会珍惜,没有政治权利的人偏偏来个做梦变蝴蝶,想入非非。”

  “也很难说,你要是生在好家庭,可能又是身不由己,来个秃子打伞,无法无天,甚至早就抓起来进班房了。”

  “此话不无道理。正如月圆说的,我们这些人生来就是这么孤独,命苦,不敢苛求。命运给我们的只能默默承受,有了幸福,只怕反遭天忌。对于这个道理,我是半信半疑。不过,

  我不是不自量力,在我的一生中有个雄心,一定要搞出一点名堂来,真正能得到社会的承认,生命不息,研究不止……”

  “是不是研究你的本行?”

  “对了一半。”他目光停在屋梁上,“一大半是研究文学。”

  “木工有什么研究的,研究文学我还有点兴趣,因为研究文学……”

  “研究文学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因为研究文学不单纯研究,说穿了就是研究两笔的‘人’,‘人’是人类社会上最难研究的东西。医生研究不透,作家研究不了。”他将目光又移向我,

  脸上露着极含蓄而又深奥的表情,“一部文学作品,一定要有内容,要有深度,要反映一个特定的时代。你说谈何容易?不过,干任何事都很难,只要你肯下决心。古人说过,要得功夫深,铁棒磨成针。当然了,还要看你的指导思想是什么?目的又是什么?无论什么人研究东西要谈社会价值,不能谈自己的得失。俗话说,文不经商,土不理才,搞艺术的人要满腹思

  文,身上不能沾有铜臭。如果你只讲经济效益,干脆就不要研究艺术,那就研究扒手,金钱来得最快……”

  “扒手不能研究,研究多了会‘创造’条件坐牢的。”

  “我告诉你,世界上任何人只要专心志致的研究一样东西,都有一定意义和价值。你说我们木匠这一行没有研究头,我认为很有意义,是与人类生活密切相关的事。”

  “你是冰封长江非一日之寒哇,对此已考虑很久了?”

  “也可以这么说,我已经绘了十二种立体组合家俱图型,准备用别名投稿。”他用坦率的目光注视着我,“在未绘图之前,我写了一段序言:‘中国的家俱一直受到封建传统模式的束缚,始终停在狭窄古板的范围内。固然中国木结构制作文明全世界,但是,根据中国目前形势和将来没有这个必要,当然不包括对古老的名胜古迹的保留。为什么要这样说呢?因为

  现代家俱一直受到古代工匠雕刻艺术的影响。花的工时木材很多很多,还没有一定的贮藏量。所以根据人们的现实生活没有这个必要。换言之,人们现代生活水平与家俱一点都不协调。比如,现在一张满花到顶的床,需要木材就是零点五立方,人工就是二十个,效果只能睡两人。再比如一个三节头竖柜,需要木材零点三立方,人工十个,效果只能贮藏三床被胎。

  而且根据城乡人民现实生活水平根本不符合情理。我设计的家俱:一是用料少,二是贮量大,三是省工时,四是占天不占地,五是随意变化组合,六是美观大方,直线条,一般用料最多

  的成套家俱不超过一个立方,每套三十五个工时就完成了,完全不要雕刻,平肩直撞。”

  “看不出来,你还有点功夫呢,特别是你的序言,逻辑性较强,有说服力。图,绘好了吗?”

  “图,去年就绘好了,都是三视图,都有详细说明,就是没有投出去,我这个人是一时风一时雨冷热病。一时雄心大志,一时又心灰意冷。”

  “你真可以,假设你要是搞个文学‘作品’肯定不费力。”

  “搞文学不是像你说的那么简单,文学是语言艺术,不仅仅是文字功底,还要有扎实的生活基础,要有提炼生活的本事,还要有活生生地再现生活的能力,自身要有文学细胞,离

  不开敏锐的观察力和丰富的想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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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和我哥说得一样话。”我毫无掩饰地,“他呢,不写又想写,写又写不好,开头的,列提纲的,有写几页的,有写几十个字的,桌上床上地上,反正到处是纸屑,还不让人乱扔,狼籍的书还不给人整理,更不给人乱翻。他还说,十个有九个搞文学的人,书,都不整齐,不会写的人,才会做样子呢。他除上班之外,什么事都不做,见缝插针拿笔杆子,经常通宵达旦,我估计他平均每天只有四五个小时睡眠……”

  “他写的是哪方面?”

  “这我不懂,反正他写写撕撕,撕撕写写,反正纸到他手上或多或少都写上字,反正他写东西不能惊动他,否则会骂人,说把他文思打乱了。别人说他肯定写不出来东西,他就忌讳

  生气。无论炎热的夏天,还是寒冷的严冬,他总是苦攻他的作品。不过,我还是相信我哥的,比那些好逸恶劳的人好,不管他到底写得成功与否,但他那锲而不舍的精神;的确让人敬佩。

  他曾说过作家实际上是个演员,不过是幕后的演员,他同时能演无数个角色。对此,我爸不理解,不相信这些,他常自顾自地说,我怎么养了这么个呆儿子,世界上行当多得很,偏偏爱好爬格子,多次发狠要撕掉他的东西……”

  “郑板桥有首诗:咬定青山不放松,扎根原在破崖中。”他积极插口,点着头说着,“自古英雄多磨难。你哥不是偏偏好,心里肯定有痛苦,有郁积要借笔把它发泄出来。”他又蹙起眉,仿佛想钻进我哥腹内摸个究竟才踏实似的。他忽然眼睛一怔,轻轻地弹了一下桌子,低低的问:“你哥从小有没有受:人的气,包括社会和家里人,有没有……”

  “没有没有,我家生活都比一般人家好,谈受气,他真娇生惯养。不过,他很好,很自觉,不写东西之前,我爸逢人就说:了个好儿子。”

  “他结婚没有?”

  “他没有结婚。”我摇着头,“对象已经谈了。”我迟疑了下,“不那么顺利,失败过。”    .

  “有了,问题就在这个地方。”他突然像发掘了什么似的,打着手势,“失败就是失恋,害的是失恋病,写的是爱情小说。他很消沉、痛苦,他除了那一支用情的笔,他借着笔墨来发泄内心的悲愤,抨击世俗来概括当时你哥恋爱的情况。”

  “你能不能用几句话来概括当时你哥恋爱的情况。”

  “记得,那是###年,他刚刚领到初中毕业证书的那天晚上。我们大家觉得他平常来家,谈笑风声,今天来家怎么就悄悄地钻进房间里。我和妈妈连喊几遍他都不理,后来爸爸又没喊出来他。大家慌了,最后只好拆下门。当我们一进去惊呆了,他双手的手指插进刺猬似的头,泪水糊涂了他的面颊,我们大家站在他面前,他根本毫无反应,只是一个劲的哭着说:‘萍萍,你了此残身为什么不等我一块走,留我活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意义?’爸最后摇着头,叹息着:‘怪知道上午隔.壁小宝子说正宁的好同学陆萍萍为恋爱自杀了。谁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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