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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之雾-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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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后悔低估了你。”丽卡上前扶住正单脚向前跳着的周黎轩,“你要拿什么?我帮你。”
“我自己来。”周黎轩轻轻格开她的手,跳到桌边,拿起已经打开的一瓶水一眼,随手丢进垃圾筒里,重新拿了一瓶未开封的,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下,将新受伤的脚搭到腿上,打开水喝了几口。
桌边只那一张椅子,丽卡只能离他远远地坐着:“医生提醒过你动作不要太剧烈的。你今天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很疼吗?”
“不要紧,总比比完全没知觉要好得多。”
“这里的空气不错,你气色比先前好多了。”
周黎轩点点头,不再说话。
停了很久后,丽卡站起来:“我又找到一些你以前的录影,你有空的时候看看吧。”
周黎轩的嘴角微微地浮起一个笑容:“你给我录的影真不少,就好像知道有一天我一定会失忆似的。”
“没有的事。”丽卡失声道。
“开个玩笑,别介意。”周黎轩仍然维持着那个若隐若现的笑容,“看那些东西时,我觉得很有趣,有时像在看着一个与我一模一样的人正在扮演我,另一些时候则像看着我自己正在扮演另一个人。为什么你认为我需要看以前的东西呢?”
“我以为,你会想知道自己以前是什么样子的,并且希望能够恢复记忆。”
“你明知道,医生说我的记忆不可能恢复。”
“你应该相信这世上有奇迹的存在。”
“但愿吧。据说我已经创造了一个,所以我还活着。”周黎轩走到床的另一边,慢慢躺下,闭上眼睛,“我想休息一会儿。你出去时记得替我把门反锁。谢谢。”
丽卡坐在床边,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待他呼吸越来越平稳,面容越来越平和时,她替他盖上薄被单,俯身在他额上轻轻碰了碰,轻手轻脚地带上门。
一走出房门就遇见周老太太一脸庄严地站在门口,她身后则是表情永远像春风一样的管家,与她形成鲜明对比。
丽卡挺直了腰,低下头:“您好,夫人。”
“黎轩怎么样了?”
“刚刚睡着。”
“辛苦你了,丽卡。”老夫人点点头,与管家一前一后离开。
花房里,周老夫人一边用剪刀将一盆花剪得粉碎,一边对管家约克说:“我不喜欢丽卡这个姑娘。”
“丽卡小姐在少爷昏迷期间尽心尽力。”
“你认为,她有机会成为我的长孙媳妇吗?”
“那要看少爷给不给她机会。”
周老夫人严肃地笑了:“你为什么不说,我给不给她机会?”
管家低头:“是的,是这样。”
“另一个姑娘呢?”
“话很少,对任何事情不好奇。”
“就这些?”
“每次提到黎轩少爷以前的时候,她的表情都有一点点奇怪。”
周黎轩只睡了一小会儿,起来后,将丽卡拿给他的录影在影碟机里播放。这次的都是他青涩少年时代的录影,他站在演讲台上意气风发,他从篮球场上跑下来大汗淋漓,还有他坐在钢琴前全神贯注运指如飞。
他将录影又重播一遍,看着电视上的那少年从篮球场跑下,帅气地挥手、微笑;还有那少年弹琴时华丽洒脱的指法,一曲完毕后向台下很优雅地鞠躬,不轻不重地说一句:“谢谢大家。”那曲子热烈激昂,而他脸上平静无波,不见半分激动。
周黎轩也学着那少年的样子躬了躬身,模仿着他的腔调说:“谢谢大家。”只是那少年清亮的声音与他此时的嗓音相比,仿佛乐队中铃音与沙锤的区别。
他无聊地关掉机子,把碟片丢进抽屉里,微微蹙眉回想着往事,试着将画面中的那青涩少年与自己对起号来,终究不成,反而开始头痛。他按着太阳穴靠着墙站了一会儿,找出一片止疼片服下去,又从墙角取来一只拐杖,拄着它在屋里慢慢地遛达。当他转到第十圈的时候,他的手机“叮”地响了一下。他把电话回过去,只“嗯嗯”地应了两声又挂断。
周黎轩开了电脑,电脑提示有数据需接收。他输入一串长长的密码,经过层层身份验证后,打开所接收的新资料。华人论坛
资料是陈子柚的简历,很简单,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出国留学,回国工作,换工作,再换工作……感情经历更简单,只有一段恋爱经历,将要结婚,突然分手,然后单身至今。简单而正常的简历,只几百个字就可以概括她二十几年的历程,与大多数都市女性没有任何区别。
此外还有她的许多照片。多半是童年与少年时代的,那些照片证明她有一个充满了掌声和鲜花的丰富多彩的少女时代,她在弹钢琴,她在跳舞,她在台上领奖,她装扮成经典电影的角色造型,她如小公主般被众星捧月。而她的青年时代却仿佛空白,即使是这家号称连白宫都能偷拍的征信社,也只找到了她的身份证照片,驾证照片,毕业照,以及几张工作照。
周黎轩将那些照片一一地翻看着,每一张都看得异常仔细。从儿时到现在,她的容貌变化得很小,只是脸上的神采与风情,却仿佛穿越了沧海桑田的变迁。
看到最后一张,他握鼠标的手指僵了一下。那张分辨率很低的照片,一男一女暖昧地拥在一起,在昏暗的光线下成为一组剪影,周围环境也模糊不清不容易辩识。即使这样,他也很容易能认得出,那个紧闭双目的长发女子正是他在调查的这位陈小姐,而那个表情难测的男人,却分明是他自己。
他盯着那张照片很久,拨通一个电话,对电话那头吩咐了几句。随后他又将那些照片倒退着又看了一遍,当退到第一张时,他用食指戳了戳电脑屏幕上那个粉妆玉琢冰雪可爱的小女孩的脸。
而在这庄园的另一个角落,陈子柚在网络上与国内的朋友联系。
她看到江流在线,点了他的头像,给他留言:“江离城是双胞胎吗?”
第二天,陈子柚准时出现在周老夫人的下午茶时间。
之前李由曾委婉地说,她不必勉强自己。其实如果早两天,她会一口拒绝的。但是昨天下午之后,她生出了那么多的疑惑,突然便想来一探究竟。
那天江流回答:“江先生从来没有提过他的身世,我只知道他的名义上的父亲并非他生父。……是的,有一段时间,江先生关注有关双胞胎的一切事情,为好几对双胞胎家庭提供了帮助。……那位周黎轩先生,与江先生认识。江先生的通讯录里有他的名字。……还有,江先生出事的那天,与这位周先生通过两次电话。……只是,我从未弄清他的身份。”
神通广大的江流查不到的东西,之于她却是有可能的,所以她来了。至于她想要查到一个什么结果,她自己也不知道。
陈子柚与周老夫人隔着一张桌子,面对面坐在落地窗前喝着茶。室外阳光明媚,鲜花盛放。
“给我讲点国内有趣的事吧。”周老夫人说,“你不是指责我曲解了‘祖国’吗?”
“我事先不知道您想听这个,请给我一点时间准备。”
“那就算了,讲讲你自己吧。长得漂亮,不缺钱,为什么一直一个人,连个男朋友都没有?眼光太高?一直没遇到合适的?或者是被人伤了心对爱情绝望?”
子柚极度无语,周老太太仍不罢休:“长这么大只谈了一次恋爱?十七岁到二十七岁,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居然一场恋爱都没有谈过?像你这样的年纪,这种感情经历太简单了。”
陈子柚几乎沉不住气:“您调查我?”
“任何一个出现在黎轩一米之内的女人,都会被我调查。这是惯例,你得适应。”老太太一锤定音。
子柚只能继续无语。
“有一件事,我很好奇。”老夫人说,“有人赠给你一笔遗产,你接受了,却又以他的名义将等值的资产捐出去。你和这个人是什么关系?秘密情人?”
“夫人,关于我个人的私事,我是否权利不回答?”
“当然。但是你就一点也不好奇,我的孙子与那个人怎么长得那么像?”
陈子柚面无表情地直直看向她。
“我还听说,你第一次见到黎轩的时候晕倒了,是因为这个原因吗?嗯?”
“请您尊重我的隐私。”
“我觉得吧,按你的个性,居然愿意到我这儿来受气,一定是想从我这儿了解到一些什么吧?不如我俩做个交换?你给我讲讲那个孩子的事情,我呢,可以给你讲一讲黎轩以前的事,或者其他你想知道的事。”
“我并不想知道周先生以前的事。我也不想给您讲江离城的事,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我知道。”
“您如果对他那么感兴趣,不妨也去找侦探社调查。”
“我查不到,所以才问你。”
“您难道不认为,逼一个人回忆逝者的往事,是件很过分的事?”
“你看起来也没多伤心嘛。”
当窗外几米远有一男一女走过时,陈子柚的胸口正腾腾升着火苗,她的教养与脾气正在作天人交战。
周黎轩支着拐杖,虽然一瘸一拐,但是神情悠闲,动作也透着一股洒脱懒散的味道。丽卡走在他身边,无论表情还是肢体,都有些紧张,远没有他来得从容。
周老夫人原先的晚娘面孔,霎时犹如春风拂过,眼角眉梢都带了几丝暖意。
那两人也发现了他们。丽卡恭恭敬敬地隔着窗户向他俩行了个礼,周黎轩也向老夫人端正地躬了躬身,又朝子柚微微地点点头。
陈子柚回了个礼。
自从她昨日猜测这人可能是江离城的双生兄弟时,她再看向他的眼神,难免更多了几分复杂的意味。他像江离城一样只穿无彩色系的衣服,他像江离城一样抓着她的脚踝。尤其是有多人在场时,周黎轩那清淡疏离的礼貌姿态,更与江离城像了十成十。
老夫人仍然目送着孙儿的背影一点点远去,脸上有一点宠溺,也有一点不易察觉的感慨。而陈子柚早将目光移到了别处。
“如果,你认识的那个人……是我的亲孙子,”周老夫人盯着陈子柚的脸,不放过她的任何一个表情,“你是否认为,我是有资格知道一些关于他的事情的?”一直盛气凌人的老夫人的脸上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伤感。
子柚的心突突地跳得厉害,几乎蹦出嗓子。她以为要花很多时间才能寻找到的答案,居然来得如此容易?她强作镇定地看着老夫人,自以为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却在她脸上看到一抹了然:“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子柚的道行比起那老夫人浅太多。所以,她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明明她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受那老太太的荼毒,却在第二天接到这夫人的电话后,又老老实实地去了。
25见鬼去吧
陈子柚与周老夫人有一些交换条件,也有了一些心照不宣的默契。
坐在后花园的凉棚下,看着一丛玫瑰花,陈子柚努力回忆:“他的房间,他的衣服,除了白色、米色和灰色,几乎没有其它颜色。他也不喜欢黑,连家具和电器都不用黑色。”
“黎轩也是。”老夫人说。
“他不吃辣,很少吃肉,口味清淡。他只喝白葡萄酒和香槟,我从没见过他喝红酒。”
“是吗?黎轩也吃素,这几年也不喝红酒。他有什么爱好吗?钓鱼?骑马?快艇?高尔夫?”
“我不知道。”她老实地说,见着老夫人流露出失望表情,她补充道:“他不喜欢开车。”
“是吗?可是黎轩喜欢飙车,少年时参加过赛车队。”老夫人的眼眸黯淡了不只一点点,令子柚有些后悔主动地提到“车”这个字眼。
这天她也从老夫人那儿听到了关于这位周家长孙的身世。他的父亲还是学生时,便怀着一腔热血与热忱投身国内的,但是他遇到的是动荡的岁月,尽管饶幸平安,却也没机会施展抱负,实现梦想,所以多年后他意冷心灰地辗转回家,怀中抱着弱小的婴儿。他说孩子的母亲死了,他没结婚,直到几年后意外身故。这故事很乡土,很悬疑,还很有时代感,竟然比她自己的身世更加的狗血离奇。老夫人补充说:“他一直相信他的妈妈还活着。”
她们的这次谈话终止于周黎轩与丽卡一前一后地从远处的绿荫后现身。周黎轩的身体恢复能力很快,只不过一天而已,他已经又丢开了拐杖,虽然走得不快,却稳稳当当如闲庭信步。丽卡依然全神贯注地走在他身边,一脸的关怀,仿佛随时都打算化身作他的拐杖。
子柚与周老夫人的话题很有限,老夫人喜欢反驳别人的话,喜欢跟人家激烈的辩论后逼对方认同她的观点;而子柚既不喜好辩论,又不肯轻易认同别人,她最擅长的是及时闭嘴。
但那位老人家就是不肯放过她,当发现与她的话题总是不合后,便寻了其他方法来与她相处。比如,让子柚用初级水准的拉丁文为她念诗,很有兴致地纠正她的发音与节奏。而现在,老夫人很离谱地让人拿来两匝毛线,声称要教子柚织披肩。她亲自撑着线匝,指挥着陈子柚将那两匝线一点点缠成线团。
“你怎么不问,我是如何知道那孩子也是我的孙子的?”
“您不是不愿意讲吗?”
“现在我愿意讲了。我们来交换一下吧,你给我讲讲你跟那孩子如何认识的,我就告诉你你想知道的。”
“可是我也不愿意讲。”子柚说完便不再作声,只认真缠线。
“姑娘,你把线缠太紧了。”老夫人敲敲桌子。
她们缠完一匝线又缠第二匝。
“他的妻子你认识吗?个性如何?”周老夫人又问。
她斟酌了一秒钟:“她的个性与您稍稍有些相似。”她认为这位老太应该她喜欢这个结论。
“哈,看起来你很不喜欢那个女子。”老太太宣称。
子柚抿紧了唇,下定决心今天再也不回答这老太婆的任何一个问题了。她用心地缠那些线,一圈又一圈。而正撑着线的老太太突然一改语气,温柔无比地说:“宝贝儿,过来帮我撑一会儿,我去打个电话。”子柚为她那称呼一阵恶寒,抬头便见正从门口经过的老太太的“宝贝儿”已乖乖走了进来,接过老夫人手中的线,在她让出的位置坐下,很上手地配合她的绕线动作。这场面又尴尬又暖昧,而且像小孩子过家家。
子柚回想起上次两人和谐地一起出游但是不和谐地分了手。后来她觉得自己挺理亏的,但也一直没机会表个友善的态。于是她诚恳地问:“你的腿伤好了吗?”她说的都是废话,因为周黎轩是稳稳当当自己走进来的。
“好了,谢谢。你的伤口如何了?”
“哦,好了。”他所谓的“她的伤口”,其实只不过是蹭破了一点儿皮。
她想尽早结束这个无聊的局面,所以用了加倍的速度缠完了线团。她松口气,把线团扔进桌上的浅筐,站起来,退场。但是她退得很不优雅,因为她被突然钻到她脚下的老夫人的狗惊吓到,为了不踩到它,她身子一晃便失了平衡,险险地歪倒。周黎轩迅速地站起来扶她,但他起得太猛又触动了不够灵便的脚,自己也没站稳,于是二人双双地跌回他先前坐的那张椅子上,子柚很结实地扑进了他怀里,听他抽了口气,极可能压到了他的伤腿。
她狼狈地从他身上爬起来,理了理头发,正打算道歉兼解释,却见他眸色淡淡地瞥向门口。她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在他俩目光的尽头,站着一脸若无其事的周老夫人,以及神色复杂到难以描述的丽卡。
尽管陈子柚自认清白又无辜,但她还是甩不掉那种被“当场捉奸”的心虚感。尤其那天丽卡说了句“对不起,打扰了。”老夫人则补充:“你们继续。”顺手带门。而周黎轩不带半句解释。她怀着无比恼恨的心情回了家,索性第二日称病。
不想周老夫人傍晚时特地打发了人过来“探病”,还给她送来点心,周黎轩则派人来送她一盆微型昙花,栽在像工艺品一样精致的方形的青花瓷碗里,只有寻常昙花枝叶的五六分之一大小,五个白色花苞已微微开启。
“再过一小时就会开花,不会耽搁到小姐休息。”送花的佣人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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