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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涅天下-第2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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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出行前,叶清鸿已创了完整的跌、掷、打三技,每技三招,共九招,这是中段功法,适合初段功法修习有成并且年龄较长的女学子修炼。
她做过多年杀手,杀手讲究的是动作简单而致命,所以这九招也简洁利落,既可强身,又有很强的技击性,非常符合以柔克刚、以巧制力的要义,若非卫希颜要求姿势优美,她花费的心思至少可省去一半。
但这功法在她眼中,实属粗浅不当一提,最初卫希颜因她所创而命为“叶氏太极手”,被她一个眼刀子杀回去,冷声说“留名丢人”,呛得某人半晌说不出话,遂改名“朱雀太极手”,以与谷氏姚氏太极区别,省得人家告盗版。
卫希颜抿了口茶,瞧了眼仍然不理会她的叶清鸿,嘴角翘了翘。
随着两人相处越深,她越发了解这个徒弟。
外表冷漠,内里却骄傲。这种骄傲,不是没有经历过什么挫折的骄傲,也不是地位身份的骄傲,而是剑客的骄傲。
剑客的眼中,只有配得起自己的剑,只有值得自己出剑的对手,只有永无止境的剑道追求,只有孜孜不倦的剑道修行,除此之外,无关之人、无关之事,尽是尘土。
显然,为朱雀书院的女学子创一套“小孩子玩意”的功法,在叶清鸿的眼中,就是尘土。
卫希颜咳了一声,诱惑她道:“清鸿,你若是觉得这般粗浅功法有损你武道大才,不如在中段之上再创高阶功法,挑选那些有根骨有天赋又有悟性的小娘子修习,没准能练出几个一流高手来……再代代相传下去,说不得叶氏之名就要流芳百世了。”
叶清鸿的眼底有光芒一闪,她对自己声名不在意,却被“叶氏”二字打动——若是让叶氏名扬百世,九泉之下的父亲当喜笑而颜开罢?
她“嗯”了一声,望向江天远处,清冷的神色略略缓和。
船急风烈,她身上的那件青绸道袍却是纹丝不动,纤瘦清峭的身子直直立在那里,仿佛一柄插在船板上的锐剑,仅仅是光亮耀眼的锋芒,就足以让啸啸烈风避让开去。
那张淡然冷漠的脸庞下是浩浩锐气的剑意,那剑意慑人心魄,不须出剑,便已令人退却三尺,不敢迎面。
当年的雷夜雪也很锋利,但那锋利压抑在剑鞘中,就像寂夜死神,沉默地收割着人间的性命;而今的叶清鸿,却已褪去了黑暗的面具,孤清锋利的剑意变得浩浩荡荡,锋芒如长虹贯日,不压抑,不收敛,不克制,任心任意,正是凤凰心法第六重——“吾意即王”的境界。
卫希颜抬盏又抿了口茶,红褐色的茶汤已被江风吹得有些凉了,她无声地笑了笑,道出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徒弟,你穿得太单薄了。”
叶清鸿沉默了下,回道:“不冷。”
卫希颜笑出声,“别人看见你会冷。”
叶清鸿冷然,“与我何干。”
卫希颜哈哈一笑,凝目看了叶清鸿半晌,直到她忍不住回头,方悠悠然道:“清鸿,王者虽强,却不是世间最强,世间最强大的从来不是王者。你要晋入第七重,需将你的剑与鞘合为一体。”将锋芒锐利自然融于鞘中,从“无极生有极”到“有极归无极”,这个过程,绝不仅仅是返璞归真那么简单。
卫希颜当年领军保卫东京时,正处在第六重的“吾意即王”境界,勃发的战意和着她锋芒的剑意,恰如浩荡之势,遂击金军而摧之,但遇上更浩荡的萧翊,却唯有她败亡一途,幸得到天目山得可秀父亲指点,从而体悟流水心法的万法至圆和至柔而至刚,由此进到第七重的门槛,而白轻衣在黄河上的指点更是让她深悟一层,由此跃入第七重,方在黄河决中险胜萧翊一招,但因才入境界,代价差点就是她的命。
现下,叶清鸿也已踏到了第六重到第七重的槛,然而那道门槛却似一道无法跨越的天堑,能见能触及却不能跨过去。
叶清鸿垂了眼皮,良久,斜眉瞥了眼卫希颜身上那件墨紫缂丝的大氅,冷着脸从她身边走过,“这颜色不好看。”随手将她手中的钧窑枫叶红茶盏拿了过去,一口喝完,淡然掷了句,“不好喝。”
茶冷了当然不好喝!
卫希颜瞪着空茶盏,又瞪着叶清鸿的背影,“我喝过的!”气得连“为师”都不说了。
叶清鸿淡定冷漠的眸子回视一眼,那眼神分明是“不嫌弃你”,卫希颜握盏哀怨,谁能告诉她,这徒弟为什么越养越不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叶清鸿,很强大……这个强大是……不剧透,嘿嘿
、江北行营
近暮时分,卫希颜一行进入颖昌府地界。
江北行营的都总管大衙设在颖昌府的府城内。
距府城尚有十余里时,便远远望见一群浩浩荡荡的人马疾驰过来。
当先一骑很是醒目,那马通体如墨,毛色光亮耀眼,夕阳下仿佛黑色的金子,腿长体俊,高大健美,比北方草原马和西北河曲马还要高出一头,看起来很是漂亮威风。
这是海路运来的大食纯血马,卫希颜赠给江北行营主要将帅每人一匹,这匹以周穆王八骏之“逾辉”为名的闪亮马正是江北行营兵马都总管种瑜的坐骑。
马上之人也同他的坐骑一般很是醒目,漆黑如墨的发丝整齐地绾在羊脂白玉雕麒麟的发冠中,外穿朱紫色镶银丝绣宝相花的大氅,襟袖都镶着柔软光亮的白狐毛,里面是件金红二色的交领锦袍,绣着繁复华丽的缠枝花纹,眉目如画,潋滟似桃花,朱唇噙笑,又似春风融融的江南,陌上花开,惊艳得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要说有多风骚就有多风骚。
卫希颜霎了下眼,心想亏得是主帅,若换作普通军士,生得这般祸水模样,进了那如狼似虎的军营,那菊花还能安然否?
转眼人马已近二十丈内。
种瑜吊儿郎当的笑声隔空而来,“听说京里物议沸腾热闹得紧,你这话题人物却落跑到江北来,莫非是招架不住朝中那起子人的聒噪?”
卫希颜徐行从容,六名国师府亲卫随骑在后,她清笑一声道:“才在京里上了一堂政治思想教育课,约摸能清静会子。”
她说的是给皇帝和政事堂诸相进行的当前局势分析。
种瑜闻言嗤道:“朝堂上能清静多久,文臣上殿不斗嘴皮子,那嘴里不就白生口水了?”
身后众骑哈哈笑出声来。
就说话的功夫,迎接的人马已近丈外。
种瑜当先,左右是国防军的军将师将和文官监军,吴阶、韩世忠、蒋宣、高师旦、张元幹、张浚这些亲信都在,再往后是行衙的重要佐员和高级幕僚,两边又有一队亲兵相护,浩浩荡荡不下四五十人。
众将及文官幕僚各依官序上前见礼寒暄,簇拥着往颖昌府城而去。
种瑜微微落后她半个马头,瞥眼没见着叶清鸿,便笑问:“你家徒弟呢,这回没跟着出来?”他记得卫希颜出行多半都会带着她那徒弟,谓之“观纷繁世情,洗清净之心”。
卫希颜一笑,道:“清鸿不耐烦这种寒暄场面。再者,她现在气场太强大,可别慑着你们了。”
种瑜呸了声,当他是江湖二三流孬手么,好赖他也是昔日武林四公子之一,当即挑起眉毛哼道:“有机会倒想切磋下,见识见识你这徒弟有多厉害。”
“切磋?”卫希颜斜眉打量了他两眼,“别说没提醒你,清鸿出剑向不容情,顶多嘛,不带杀气。”她勾了勾唇,“这‘切磋’么,可得小心了。”最好自备伤药。
想她那位妻姊夫,雪山神剑叶大剑客,自从举家迁入临安后,起初每月都要来凤凰山庄寻清鸿切磋,每次都是一身血。叶大剑痴沉迷于剑道不在意,名浅裳可是心疼得很了,使出撒娇耍赖装心口疼等各种手段,就是不让叶向天再提什么切磋。
那是切磋吗?分明是玩命!
卫希颜唇边笑吟吟的,想起某个桃花脸的下场,表情愈发松快。
种瑜有些莫名,抬手摸着没留须的光洁下巴,瞅了卫希颜几眼,越看越觉得这人不怀好意,心里便改了主意,他又不是追求武道的武痴,做甚子切磋?那叶清鸿一看就是个硬茬,还是不要招惹为妙。
便摇头笑吟吟地说:“还是不用了,常言道:珍惜生命,远离武痴。”
这是哪门子的“常言”?卫希颜斜眼鄙视他,说:“未战先怯。”
种瑜笑嘻嘻的,“这叫明智。”脸上没有半分羞惭。
说着,他右手伸进滚着雪狐毛的袖筒里,竟神奇地摸出把泥金描桃花纸扇,当着呼呼北风极其风骚地扇着。
卫希颜唇角扯了下,很是淡定地转过眼去,和吴阶、韩世忠等军将叙话。
便说起九月的国防军会战演练,这是每年都要举行的军事演习,每军选拔出甲乙两个营,抽签决定是步战、骑战、山地战还是林地战,夺冠者可得武勋积分,逢三年一转的武阶升职时就能用上,所以军中上下对这每年一度的军事演习都十分热情。
今年这届夺冠的是第六军甲营队,任指挥官的正是毕业于国防军军官学校的指挥系高才倪朴,这让时任第六军监军的张浚很是得意,这可是他的学生,而且演习中还出现了另外几位大放光芒的青年军官,都是从军校出来的俊杰,曾任军校司业的张浚自然是乐呵呵的,在身兼帝国军校祭酒的卫国师跟前说话也很是敞亮,这表明国师当年拔擢他为军校司业那是没看错人呀。
这么一路叙话中,渐渐进了府城,通往江北兵马行衙的长街已经被军士清道,一路通行无阻。
行衙灯火通明,备了接风宴。卫希颜稍事洗漱,换了件紫红地折枝花暗纹窄袖袍,神采奕奕地出现酒宴上,种瑜挥着扇子清嗓子吆喝:“今晚要让卫枢帅直着走出去,咱们江北行营可就丢大脸了!”一干武将文官忽啦啦起身敬酒,几轮齐敬后又轮番上战,种瑜在一旁煽风点火不停,“快,下一个,……下一个,……谁倒下就是狗熊……”
这晚,倒下了许多“狗熊”。
而不出意外地,江北军意图灌倒卫枢帅的阴谋再次破灭,种瑜咬着扇子哀凄——难道这已成为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次日,有军事会议。
会议时间定在上午巳正时分,以方便宿醉的将官文官们睡个饱觉——卫希颜一向认为自己是通情达理的好上司,虽然有些时候会冒出点恶劣品性,但只是一点点而已。
当然,这是她自己的认为。
会议设在行衙议事厅,地板上铺着墨绿色地毡,四只大鼎烧着白炭,厅中一张巨大的长形会议桌很是醒目,围坐二三十人仍然宽绰有余,上铺松绿色条纹布,两边是清一色的青袝靠背椅——虽然种瑜个人很华丽很风骚,但这间议事厅的布设却显出了属于军人的简洁利落风格。
卫希颜穿着圆领窄袖的紫袍公服,没有戴国师官帽,一头润亮乌发在亲随女卫的灵巧手指下绾出整齐的发髻,插枝晶莹剔透的凤凰翘头式白玉簪子,显得神清气韶,完全看不出昨夜饮过海量的酒,种瑜只觉得刺眼,手中扇子扇呀扇。
参加会议的是军内高级长官,包括驻防在整个大江之北的国防军十个军的军统制和文官监军,以及直接隶属都总管行衙的重要官员。
“这次会议,是宣贯精神,统一思想。”卫希颜的开场白简单利落,没有一字废话,也没有多一字解释。
这是宣贯谁的精神?又是统一什么思想?
参会者好比瞎子吃汤圆,心里都有数。
卫希颜看向座中一位圆领绯服的文官,点名道:“申之,你来陈述北边战事,再做形势分解。”
“诺。”
被点名的是枢密院驻江北行营参议官许申。
这参议官是南廷才有的官职,原先朝廷也有遣文官去军中参谋军务的,一般是本职带“参军事”,而无“参议官”的正经职名,卫希颜兵改后设此职,隶属枢密院编制,归兵房节制,而实际任职在军中,相当于军中参谋,枢府兵房则相当于参谋本部。
江北行营的国防军设了四级参谋,职级最高的是行营参议官,其下依序是军、师、部三级参议官,营级不设参议,只有监军。
换句话讲,参议官既是军中主将的作战参谋,又是枢密院军事战略的执行者,通过这个职位,在中央军枢和驻地军队之间搭了个桥梁,沟通和联系均比以前紧密,也更顺畅。
作为军队参议官中级别最高的行营参议官,其职级仅次于枢密院兵房知事、副知事,职品在新官制中为从五品,等同跨入大宋朝中级官员的行列,而许申不过三十几岁,就坐上行营参议的位置——尤其要经得起挑剔的枢密使和都总管的双重压迫,这位置不是一般人能坐,可见这许申也不是一般人。
他相貌生得秀雅,气质也是温润如玉,颀秀的眉睫下有双浓黑的眼睛,不知为何,往往令人不敢对视,仿佛一对眼心里隐藏所有的想法都被对方洞悉了,无端地生出寒意。
卫希颜笑曰“此谓之腹黑”,只是戏趣之言,却道破真相,其实这人就是披着温润君子的外皮,内里则是满肚子阴谋诡计,这会陈述战况后分析起局势,说道金军南侵目的张口就是阴谋论调——
“金国刚遭受过一场大灾,国内景况糟糕,权贵间因草场牲畜粮食而起的纷争打斗不断,并且越演越烈,想来日子是过不下去了,这个时候,北方草原的胡族往往要挥兵南下,用打草谷来转化消解部族危局,这次金人进攻中原,亦脱不了这个原因,所到之处必然大肆劫掠——但是,金军只是为了‘打草谷’这么简单?”
有阴谋!
与会者精神一振。
之前做的战况陈述,大家都知道的七七八八,只是缺了个中细节,都没有投入十分心神,当听得这里时,却都打迭起十二分的精神,唯恐听漏了一句。
行营参议官掌握着比他们所知更多的情报,这些情报往往更高端、更机密。
便听那温雅从容的声音道:“根据枢府军情司提供的情报分析,金军的目的绝非只是劫掠——
“金军从幽州、朔州分别南下的东西两路大军,实际上就是两派势力,代表了金国争立皇嗣的两派。
“东路军都元帅为完颜宗磐,身为金帝嫡长,本身就是储君人选;西路军都元帅为完颜宗翰则,在国内已与完颜宗干摒弃前嫌,携手支持太祖嫡长孙完颜亶为储君。
“这争立的两派都是金国的实权宗贵,手下又各有一群拥随者,金帝完颜晟虽然倾向于立嫡子为储,但宗干宗翰联手的势力在勃极烈会议中占了半壁江山,金帝无法压制下去。加之金国大灾,国库财赋并现危机,而完颜晟的身体却是每况愈下,立储已是迫在眉睫。
“但是,立谁呢?空口白话谁都不服,要不武力相争,谁赢了谁上位?但金人能经受起内战的损失?况且,草原的景况已很不妙,部族、权贵、奴隶、平民,都是要吃饭的,这会儿因争储而战只能让矛盾愈发激化,解决不了当前棘手的麻烦。
“于是,勃极烈会上便做出了这么一个决策:两派各自挥兵南下,谁先达成进攻目标,则册其拥立者为皇储。”
议事厅嗡的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许申同学也是很有来历的~~~~~~~~~
、谁是猎人
“呸!这帮虏贼!”
当大宋是他们的赌斗物?
众将官怒形于色,有人拍桌子骂开了,有人捋袖子一脸杀气,叫嚷说“灭了他们”。
文职监军相对内敛,只是斜眉冷笑,但不屑之色溢于言表,显现出“从战略上藐视一切敌人”的精神高度,真是可喜可贺。
卫希颜端起茶盏,唇边笑意微微。
种瑜提起扇柄敲了下,目光掠视一圈,议事厅内的嚣哄声音就消下去了。
“参议官,继续。”
许申“诺”了一声,随即优雅起身,步态从容地走向南墙悬挂的军事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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