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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古意 作者:掠水惊鸿-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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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成器听着她们吵闹,只觉胸口憋闷地似要炸开,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豆卢氏见李成器胸口起伏,巾帻之下的鬓角也有一道汗水滑落,轻轻为他揩去,问道:“凤奴,你可是身体不适?”李成器强笑一下,扶着妆台下了榻,道:“不妨事,就是有些热。”阿萝忙接过革带蔽膝,为李成器束上,又蹲下身去将李成器的蔽膝展平了。

李成器稍稍一抬头,冠帽两侧垂下的珠玉璎珞在他耳旁轻轻地响,他看见镜中盛装的自己,想起许多年前立太子的典礼,他也是这般热,这般疲惫,只觉自己像是个提线傀儡一般由人推到戏台上摆布。他不敢乱动,不敢说出逾矩之语,那个时候他下得台来,还有花奴顽皮地抓住他官帽上的珠玉,现在他看着镜中那姿势僵硬的木偶,知道这木偶再也下不了台了。

自一月前姑母将花奴接回了太平公主府,他们见面的机会就少之又少,起初他遣人去问,太平总说薛崇简杖伤未愈,待得知父亲已向元府下聘,他终于明白姑母要隔绝他们之意。他踉跄出了内室,外间已经拥挤了许多宗室贵戚,都是来道贺看热闹的,李成器匆匆一扫,仍是未见到薛崇简,微微松了口气,却又觉得心中更加空洞。

本朝成俗,婚礼皆在傍晚举行,以合古人所云的“凡娶以昏时,妇人阴也,故谓之昏。”李成器被众人簇拥着来到元氏府邸门前时,东方一弯淡淡月牙刚刚挂上柳梢,因夏日天黑的晚,虽已月上,天色尚未黑,那月色浅淡地边如用水墨轻轻涂染一般。李成器有些恍惚,这究竟是白天还是夜晚,自己究竟是醒着还是在梦中,他究竟是活着还是已成一缕幽魂,他都分辨不清楚。

元府门前也是门庭若市,随着李成器来接新妇子的就有几百人,同元府派出守卫门庭作弄女婿的兄弟家人拥堵一处,但听耳畔一片嬉笑怒骂声,李成器讷讷念出的催妆诗,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楚。幸好李隆基早知北朝婚礼有下婿'1'之俗,做足了准备,从羽林卫中调了一票身强力壮的少年来,拿出拼命的架势奋力挤出一条路来,让李成义李隆基护着李成器“杀”了进去。

进得二门之后,未见得有男丁,李隆基才挥一把汗得意笑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还是我的算计不差。”李成义一边忙着替李成器收拾挤得凌乱的衣冠,一边笑道:“你这主意杀敌一万自损八千,照我说,我们就该学花奴,以一只疑兵诱敌,翻墙进了她们家后院,背了新嫂嫂就跑。”

两人正说着,忽听得一片莺声燕语地嬉闹,不知怎的,竟从粉墙后、花木丛中钻出一群女子,个个手持棍棒,笑喊着:“拿新婿了!”将李成义李隆基推搡开,挟持了李成器就走,两兄弟待要赶上前去,却被几个少年婢女手拿棍棒挡在门口,那些婢女也不知是因为夏日炎热还是故意难为新郎援军,抹胸之外只着一层轻纱衫子,雪白乳沟细嫩肌肤隐约可见。李隆基与李成义也不敢跟她们厮打,望着李成器狼狈万状的背影不由目瞪口呆,耳畔还听见那群女子的环佩叮咚与春鸟鸣枝般的笑声。面面相觑之下,李成义悲呼一声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李成器被一群女子捉进内堂去,只见一道屏风后,露出隐约花钗,想是新妇隐身之处。堂上坐着几个少妇打扮的人,笑道:“殿下想娶了我妹子去,先吃我们一杯酒。”李成器双臂尚被婢女执着,就有一女子走上前,捏着他下颚,将一只大琥珀碗搭在他唇边强灌了下去,却不防那酒中加了许多辣椒,顿时呛得搜肠抖肺咳嗽起来,惹得那些女子们一片哄笑。又听那为长的女子笑道:“且问新郎,我妹子进门后,你要如何相待?”

李成器也不知是尚未喘过气来,还是真的未曾想好,一时语塞,一个小婢笑道:“新郎怠慢,请娘子发落。”那女子果然如堂官一般,抛下两根象牙更筹来,笑道:“先打二十杀威棒,让他知道咱家娘子欺侮不得。”几名婢女笑应一声,立刻搬来一张高椅来,将李成器的身子按在其上,扬起棍棒便向他背上臀上腿上打去,居然下手颇不留情。乱棒如雨点下,那些婢女既未见新郎挣扎,也未见他呼痛求饶,与往日下婿时的热闹情景全不相同,都好生诧异。一个婢女拨开几缕搭在他面颊上的珠玉璎珞,才看见这新郎君一双秀逸的眸子里似乎蒙着一层水光,目光却是温温亮亮,不辨悲喜。她在繁华热闹深处,看到这样一双如隔苍茫烟水的眼睛,心下竟是不自禁地一颤。

堂上几个女子不由交头接耳起来,有人便小声道:“这郡王怎么有些呆?”那屏风后传来幽幽一声:“阿姊,饶过他吧。”堂上众人登时又哄笑起来:“还未过门,便心疼起女婿来了。”万幸李成义李隆基带的羽林们仗着人多势众,攻破了大门,又越过了娘子军的防卫,杀入后堂,从棍棒下将李成器夺了出来。又一阵熙熙攘攘地吵闹,洒下无数金钱,才从那扇屏风后催出了新王妃。

元氏家人引花灯、步障、金缕扇从屏后出,众人只看见扇后女子着青色翟衣,露出九破石榴红裙,腰悬白玉佩,足着金花履,头上戴金碧辉煌的花钗,面目被扇子遮挡,只看见她露于袖外的指尖甚是白皙纤好。李成器在一身疼痛中被两个弟弟扶着,望着他的新婚妻子也被人扶持,如踏凌波般颤巍巍朝他走来,他知道此时此刻,他们是便是两个华丽无匹的木傀儡。

经过几番嬉闹,李成器带着新娘从元府中出来时,天已全黑。新妇被人扶上了车,李成器亦上马,依俗礼绕车三周'2'。他抬头望望深蓝夜幕中的几点稀疏却明亮的星星,几只鸟雀被人群的喧闹声惊动,啪啦啦从高柳上惊起飞去。李成器方才在元府被折腾得昏头转向,到此时被微凉的夜风一吹,脑中才清醒过来,心中滚过一阵刻骨的恐惧,是不是带了她回去,此后陪他同桌而食的人,同榻而寝的人,同游骊山山水的人,就是这车中人了吗?可是他心中所想的,却分明不是这样。他只觉自己绕着油壁香车转圈的动作,是这般的彷徨无奈,如同月明星稀下,一只绕树三匝、却无枝可依的乌鹊。

李成器虽然在宫中不受恩宠,但毕竟是相王嫡子太子亲侄,更兼此次婚姻是太平公主行媒,倒也办得甚至隆重。从元府至隆庆坊寿春郡王府,沿途树上皆坠彩灯,送婚的皆是皇亲国戚,也都各命家人引奇巧花灯引路,望去满眼得火树银花。教坊司的乐人随行奏乐,彩女一路踏歌,引得长安城的百姓皆来围观。

行至隆庆坊口时,道路却又被元家兄弟堵住,索要障车礼。今日的彩礼皆是太子李显赐下,又有几个弟弟替李成器周旋,他倒也不甚窘迫。元家不是下俚庸鄙,障车并不为财货只图一乐,因此又吵闹了好一阵。好容易劝得元家诸人缓缓散去,眼看着张灯结彩的寿春郡王府遥遥在望,李成器暗暗松了口气,虽是他觉得自己的一身骨头早已散了,好歹支撑着一身沉重甲胄回来了。他用足跟轻磕马腹,正要催马前行,他一抬头间,两个元氏家人抬着一箱子金银闪开,薛崇简正站在路当中冲他微笑。

李成器脑中嗡一声响,身子一晃险些从马上栽下来。他的手死死揪住缰绳,一双苍白手上青筋突起,那马被他拽疼了,不安地向后退了一步。薛崇简便坦然又向前迈了一步,笑道:“新郎君,你还没给我障车钱呢!”他今日着一件紫色翻领缺胯袍,这紫色原本只有三品以上官员及王公可用,但薛崇简为皇帝宠爱,服饰往往逾制也无人敢有微词。因他周围灯火明亮宛似白昼,将他衣摆和袖子上,用金线翠玉勾勒出的繁复花纹都照耀地闪亮。他腰间系一条羊脂玉銙蹀躞带,蹀躞带左侧叮当七事,右侧悬悬一条珊瑚手柄缠金丝马鞭。他幞头上还攒着一朵芍药花,看去倒比一身吉服的李成器还要喜庆些。

此时歌舞喧哗并未止歇,这少年缓缓走来,便如踏歌而行一般,万千灯火照亮他一张俊美面庞,红润的唇角衔着一丝笑意,风流便顺着他幞头,他的唇角,他的衣衫,他走路时稍稍翻开的衣袂流淌而下。

李成器坐在马上,只觉自己身周那些光怪陆离的人群都渐渐淡入朦胧的光影里,他们载笑载言,载歌载舞,可是他却看不分明,也听不分明,这天地间似乎只剩得他和花奴两人,还有他胯下不断踏动颠簸的坐骑。他想,他是不是就能策马上前,将花奴拉上来,让这畜生带他们奔逃出人声鼎沸的市坊,哪怕奔过渭桥,奔至万里寒光积雪的塞外,看风吹荒草,看月落空城。只要他们两人是在一处的,便是人间最好的繁华。

薛崇简见李成器神情茫然,又笑着重复了一遍。路边闲人见有热闹可看,刚刚散开的道路又围堵了起来。李成器方才觉得那句话有些熟悉,此时忽然想了起来,心中狠狠一痛。他从幼年立太子离开父母起,他的衣食,他的快乐,皆是花奴给他的,连他的性命,都是花奴从冥府中夺了回来,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东西能给花奴。

李成义诧异道:“他怎么现在才来?”李隆基皱皱眉,向家奴打个手势,让他们提着一只描金箱子跟自己上前,换了笑容在薛崇简肩上擂了一拳,笑道:“你今日又来充什么便宜郎舅?这一箱东西先送了你讨彩,过几日你成亲了,我也去障车,加倍讨要回来。”他笑挽着薛崇简一条手臂,暗暗使力,将他拖向路边。薛崇简倒也没有坚持什么,他退开一步,便听李隆基笑道:“大哥带嫂嫂进门吧!”

薛崇简站在路边,也如旁人一边含着笑容,看着新郎的马缓缓催动,身后跟着辘辘的油壁香车。他知道十年前他留不住的,今日依然留不住,十年前他的手中还藏着一根针,现在他的手中空空如也,只能像个最不相干的人一般,站在路边,看着,看他此生最珍爱的人,都渐行渐远。

李成器带着新妇在自己府门前下车,从新妇下车处,九块锦绣毡褥已经依次铺开,元妃以蔽膝遮面,踏着毡褥前行,待她走过第一块时,立刻有青衣婢女将这块转到最前方的一块之前,依次拼接成一条色彩斑斓的道路,便是时下风行的“转席'3'”,取传宗接代、前程似锦之意。待新妇进门后,等候在寿春郡王府的家人宾客皆从便门出,从正门入,躝新妇迹'4'。

新妇入门后,宫中的传旨内侍早已在等候,来人颁下皇帝谕旨,册封元氏为寿春王妃,并赐礼册。元妃受册,与寿春郡王并拜叩谢天恩,成了今日婚礼最肃穆的一幕场景。其后才进入内院,院中以青布幔为屋,便是夫妻交拜的青庐。青衣婢女捧上纳采的九件物事,捧上行合卺礼的葫芦短刀,以及一盘用以行同牢礼的炙羊肉。新妇执扇遮面坐床上,李成器将上官婉儿昨日塞给自己的几首却扇诗念出,在众人的一片“新妇子,催出来!”的吆喝声中,元氏缓缓将遮面的纨扇降下,李成器看见他的王妃额上染着鹅黄,眉心、两颊皆贴着花钿,双眉用螺子黛描成弯月妆,面上扑着粉与胭脂,口脂也如时下流行的一般点做紫色。这许多的装饰堆积在一个女子面上,李成器只知道这女子甚美,却仍是有些恍惚,这近在咫尺的人,他看不清她的容貌。新妇颊边因羞涩笑容而闪动的金花,也如方才门外的花灯一般,散入朦朦月色中去了。

元氏根本不敢与李成器对望,只是被内侍引导着,与李成器交拜,小心翼翼地接过李成器剖开的半边葫芦,抿一小口酒,又用袖子掩着口,忐忑地吃一小口羊肉。李成器动手将两人的衣带结在一面铜镜上时,她面上红晕更是压过了胭脂。李成器看着她如履薄冰的模样,心中涌起一阵深深的同情,他知道这年方二八的少女,此刻心中定然十分害怕,就像他当日坐在崇福殿上一样害怕,就像他现在一样害怕。

行过礼后,众人一片欢呼,簇拥着一对新人去隔壁的临淄王府观花灯,众人皆知大礼已毕,都轻松起来,比先前更加喧闹。薛崇简待拥挤的人群走了八九成,才缓缓踱进青庐中去,他望着盘子中的纳采九物'5'出神,旁边的一个婢女是他家中出来的,笑道:“郎君看什么呢?”薛崇简指着盘中道:“看这两个。”那婢女笑道:“这是阿胶,这是干漆,取胶漆不离之意。”她又讨好道:“过些日子郎君大婚,当然比今日还热闹呢!”薛崇简闭目凝思一下,他心中默念了一句诗,又睁眼笑道:“原来是这个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1'下婿就是捉弄女婿,“婿拜阁日,妇家亲宾妇女毕集,各以杖打婿为戏乐,至有大委顿者。”——酉阳杂俎
'2' “妇上车,婿骑而环车三匝。”——出处同上
'3'白居易诗“青衣传毡褥,锦绣一条斜”。
'4' “妇入门,舅姑以下悉从便门出,更从门入,言当躝新妇迹。” ——酉阳杂俎
'5'“婚礼,纳采有合欢嘉禾、阿胶、九子蒲、朱苇、双石、绵絮、长命缕、干漆。九事皆有词:胶漆取其固;绵絮取其调柔;蒲苇为心,可屈可伸也;嘉禾,分福也;双石,义在两固也。”(依然是那本酉阳杂俎,段成式乃说那么详细干嘛,显得我只有一篇参考文献)




60

60、五十九、鸦黄粉白车中出(下) 。。。 
 
 
观灯归来一干宾客才在外间入席,众人晚饭尚未吃,早饿得饥肠辘辘,时辰已过二更,却个个兴致昂扬毫无倦意。教坊司的彩女被众少年勋贵哄抢一空,抢不到的干脆派人去城中酒楼传了一群胡姬来,但听管弦声、歌声、拇战声、杯盘相撞声响成一片,觥筹交错中一干贵人袒衣解带,个个吃喝得红光满面。

李成器在内侍的引导下,牵着红绸,引着新王妃向寝阁走去,他向席间瞟了一眼,正看见花奴和薛崇胤杨慎交等人掷骰子饮酒,想是他赌输了,接过胡姬捧上的一大盅酒,仰头一饮而尽,引的同桌诸人如雷般起哄叫好。李成器黯然一笑,花奴,他的花奴,万千人中总是这般轻易地夺去他的目光。李成器慢慢走过,薛崇简却始终未向这边望一眼,李成器朦胧中想起许久前薛崇简所作的一句诗,离歌声住人环顾,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么?

进了阁中,内侍和婢女们说了祝词,依次鱼贯而出,阁中顿时静下来。也不知是一整日耳朵被吵得生了错觉,还是前厅的吵闹声委实太大,依稀仍是觉得有鼎沸人声在耳畔环绕,宛似是梦里繁华一般模糊地凌乱不堪。李成器看着他的新婚妻子坐在床上,烛火将她两颊映得娇红,连一弯粉颈都成了胭脂色。她的双手仍是紧紧握着那把她曾赖以遮颜的金缕纨扇,她握得那么用力,纤细地手指打着颤,如同落水之人抓着一根苇草。李成器心中滑过一阵怜惜,因为他藏在袖子里的手,也颤抖得和她一样厉害。

他强压下胸口几欲炸开的恐惧与憋闷,走到食案的另一边坐下,看看桌上做成奇巧花色的菜肴,也不知是不是饿过了头,看见了荤腥反倒激不起半点食欲。他将一双用红丝绦绑了的筷子解开,轻轻推到元妃面前,温言道:“累了一日,你吃些东西吧。” 

元妃却仍是不动,隔了片刻,终于用细若蚊蝇的声音道:“今日姐妹们无礼,殿下……可伤着了?”李成器勉强一笑道:“没事。”他为元氏和自己都斟上酒,不敢说什么,端起杯来一饮而尽,一股灼热的液体从喉头滑至肚中,他胃疾尚未痊愈,烈酒一入空虚的肠胃,顿时如在他肺腑间点起一捧火,他如愿以偿得感到了腹内被酒浆灼伤的痛楚。他想,方才花奴饮下那一大盅酒时,也是这般的痛么?若是能在酩酊大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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