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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 作者:猫大夫-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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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没有关上的门因为忽然起的风而重重关上,把楼道里那片昏黄的灯光挡在了外面,只留下一室的冷白。
林珏离开学校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他抱着书包急匆匆地跑出校门,正在门卫室听广播的门卫也没注意。
他回到店门口,打开拉门上开的那个小门,手都还是哆嗦的。
留下来的汗不知道是因为奔跑还是因为疼痛,或者仅仅是因为心里发虚,他抱着书,胳膊都还在发抖。
此时正是新闻联播接近尾声的时候,周围的住户也都还在茶余饭后,路上没什么人。
林珏甚至听到了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两年,将近两年,他居然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同桌是个同性恋。他不恐同,他根本没有资格恐同,因为他自己本身也是。
他害怕的是:听说同性恋天生身上就有和别人不一样的气息,会自然而然地招来同类和被同类发现。所以,是不是吴佑威也知道他是个同性恋了呢?
完了。这是他唯一一个想法——完了。
好不容易把门打开,林珏进屋的时候,忽然依稀听到了几声低哑的猫叫声。
他的脚步不禁停下来,半晌才僵硬地转过头,看着站在脚边仰面望着自己的小野猫。在旁边便利店的灯光下,它的毛色还是一如既往地难看,眼睛也是一如既往地无神,它早已习惯了林珏的喂养,但林珏现在已经完全没有心情再搭理它,他自己都没有心情吃饭,哪里还顾得上它有没有饿肚子?
眼风好像瞥见吴佑威从学校里面往外走,林珏一个激灵立即闪身躲进房子里,轰然关上了门。
和往常不同,林珏走到楼上的客厅,打开了电视机,开到最大声,让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房子里充满声音。
没有开灯,他蜷缩在沙发里,盯着电视上开始播放的天气预报。
身上的衬衫散发着汗臭味,过了一会儿,林珏忍无可忍,把衣服脱下来甩到地上,扯到了身上各处伤口,痛得他红了眼睛。
像是饮鸩止渴一般,他颤抖着手从书包一个夹层里翻出自己的手机,正要打开来,但触屏了几下又按动了几下电源键,才发现手机已经没有了电。
他从沙发上爬下来,走到座机旁边,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串已经熟稔于心的电话号码。
“嘟——嘟——嘟——”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很忙,一时没有接电话,而在这一声声冰冷的电波中,林珏设想着对方如果遇见类似的情况,脸上会有怎么样的表情。
“嘟——嘟——嘟——”
如果对方是自己,而自己是吴佑威……林珏知道这很荒谬,如果全世界只能选择一个人不知道这个秘密,林珏希望这个人是他。
可是,为什么还是要拨这个电话?林珏心脏的节奏随着越来越漫长的等待而渐渐加快,直到他快要听不到电话里的声音,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
“嘟——嘟——”那头突然梗了一下似的,不一会儿就传来一个清而定的男声,又几分慵懒,“喂?你好。”
林珏觉得自己的心跳就在这个时候停下来,他脑袋没有供氧,说不出话。
“喂?你好,请问哪位?”许久没有听到回应,那头仍旧带着礼貌的冰冷。
“闫……”林珏张开嘴巴,发出了一个音,然后瞬间被这个音给吓到,脑袋空白,挂上了电话。
、chapter 16
春季是强对流天气多发季节,容易产生风害、雷害、雹害等灾害。前一天的天气预报很准确,清明小长假的第一天,首府各地就不同程度地下起了大到暴雨,上午市区内甚至出现了冰雹,新民路所在的片区甚至造成了雹灾。
林珏在看到网上发布雷电橙色预警之后就关闭了电脑,自己在房间里开了一盏台灯看书。
身上的伤口不是不疼,但家里并没有留有跌打损伤的药,林珏看看自己那个装了生活费的小铁盒,最后还是以外头风雨太大为借口没有出门买药。
早上洗的衣服晾晒在阳台,在起风后不久就被吹到了楼下一棵扶桑花树上,处于难以回首的状态。
林珏站在阳台上看着那件衬衫,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出了一会儿神,最后冰雹打在了阳台的花盆上,他赶紧把放在那里的几盆花都搬下来,然后躲到了屋里。
一整个上午,都只听到窗户上不断被冰雹砸到,噼里啪啦的声音。
重新开机的手机里有十几条吴佑威道歉和解释的短信,他一条也没有回复,把手机开了震动塞到枕头底下。
等到风雨终于停歇,林珏写完了两张数学卷子,坐到床边,犹豫了片刻重新拿出手机,果然见到有五通未接来电,都是吴佑威的。
肚子很饿,没有心情再学习,林珏犹豫了一会儿,决定奢侈一次,拿上钱包去附近的米粉店吃碗米粉。
在屋子里没有发觉,下了楼才发现原来外头还在下着毛毛雨,林珏在门口徘徊了两次,最后还是决定冒着雨出去。
但他经过街口那棵扶桑树的时候,脚步却硬生生被什么给牵扯住了,动弹不得。
那只野猫蜷缩作一团倒在树根底下,眼睛紧紧闭起来,身上的毛皮都是湿嗒嗒的,看起来像一团拖把,已经没有了任何生命迹象。
林珏死死盯着这只猫,耳边仿佛都还能听到前一天他在自己脚边叫唤的声音,难听之极,沙哑而不柔软,让人想起爪子刮在玻璃上的声响,可是,就是这样一直只能让人觉得可怜却怜惜不起来的猫,他也是喂养了将近半年了。
讽刺的是,就是这样喂养了将近半年,他昨天还是走得毫不留情。
林珏眼睛都不眨,一动不动,感觉不到滴落在身上的雨点越来越大,就好像一直看着这只猫,就可以原谅自己泛滥的同情心和伪善。
雨越来越大了,打在树叶上,嗒嗒作响。
站在对面派出所屋檐底下的吴佑威举着伞,望着马路对面站在树下面不知为什么一动不动的林珏,终于忍不住要走过马路那边去。
雨很大,他身上的伤又发作,疼得很,但是想到林珏的伤比他的更严重,此刻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顾着淋雨,吴佑威就恨不得立刻跑到他的身边抱住他。
路上都是压着车速上限开过的车辆,仿佛这座城市所有还在外的人都赶着回家。
他被这些来来往往的车辆耽搁在马路上,时不时望一眼想知道林珏到底是怎么了。等到他好不容易过了马路,就要朝着林珏跑过去,却被另一幕给制止了脚步。
“算了,回去吧。”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好像按动了一个开关,让林珏再次动了。
他机械一般缓缓转过身,看到同样淋着雨站在身后的闫稑,他手里提着一个装满了东西的环保袋,目光从那只死掉的猫身上收回来,落到了他的脸上。
林珏看到他的头发渐渐被雨水给淋湿,水珠沿着他脸上的轮廓滑下来,就好像清水清洗着一尊白瓷。
闫稑肩上的衣料贴到了身上,眉宇之间凝聚着难以察觉的忧愁,借着这场春雨渗透出来。
注意到他脸上的伤,闫稑平静的脸上闪过了不到半秒钟的惊讶,然后抬头望着越来越大的雨,敦促道,“快回去,再淋雨要生病的。”
见到他转身,林珏一时间突然觉得他不过是个幻影,刚出现不到两分钟就要消失了。
在林珏自己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探身拉住了闫稑没有提着袋子的那边手,他脚步一顿,回过头时眼里藏着一些不可思议。
林珏没能够抬头看他,他直接上前一步抱住了他。
拥抱的瞬间连林珏自己都为之震惊,他没有想到自己会走出这一步,但他同样没有想到的是闫稑的反应。
他站着,或者说是杵着,没有动。如果说他感到惊骇,或许应该一下子就推开他,可是他没有——闫稑甚至连手里的环保袋都依旧提得好好的,只是提着袋子的手指稍微扣动了一下。
林珏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不是应该感到幸福,但他分明感觉到刚才萦绕在自己心头的落寞和沮丧全部都被这个拥抱里附赠的体温给扫开了。
他们的衬衫都已经变得湿漉漉、黏糊糊的,然后体温把冰冷的雨水升温,渗进毛孔里都已经不觉得冰凉。
闫稑静默着,掠过林珏耳畔的气息平静而安稳,但隐隐约约带着克制的意味。这隐约太隐约,林珏不知道是不是真。
半晌,闫稑抬起另一边手,放到了他的肩上。
也许停留了片刻,也可能没有,他拍拍他的肩膀,用一种安抚的声音说,“别淋雨了,会生病的。”
林珏木然了几秒钟,才松开他,看到他眼中坦然的笑意,林珏的心往下沉。
“你出来买东西啊?”他强牵起一个笑容,目光落到闫稑提着的袋子上,里面是几盒不同口味的奶制饮品。
闫稑看看自己的购物成果,点点头,“出来的时候雨停了,没想到又下了。”
林珏心里冒出了一个念头,还没来得及抑制,已经脱口而出,“上我那儿去坐一坐吗?把衣服弄干什么的。”
现在大街上恐怕只有他们两个跟演戏一样连伞都不打净淋雨了,而要说是拍戏,恐怕也没有哪部剧的主角会手里提着一袋牛奶说对白。
闫稑想到要是这么湿着回去,恐怕又要让母亲说上一通,于是微笑,“要是不打扰的话。”
闫稑上了楼以后,林珏就一直在忙碌。
他把闫稑安排在客厅里,自己回到房间去找干净的衣服。他的衣服除了校服以外,都是捡柯钊不穿的旧衣服来穿,站在衣橱前面犹豫半晌,还是把校服的衬衫拿出来。
其实他没有见过闫稑不穿衬衫的时候,他好像有着各种各样的衬衫,条纹的、格子的、纯色的,偏向于浅色,他本来就白,穿着衬衫更加斯文。
林珏走出来时,他正把环保袋里的东西拿出来,不织布的袋子已经湿了,走到阳台上去抖了抖,落了不少水珠。
“换上吧。”林珏把衣服给他,接过他手里的环保袋,夹在晒衣架其中一个木夹子下。
“这种晒衣架现在很难找了啊,木夹子的。”闫稑说着,走回屋里面,把衣服放到旁边,低头解扣子。
林珏转过身,看到闫稑把身上湿掉的衬衫脱下来。
衣服想必是已经湿透了,脱下来以后,背上也还泛着水光,在灰蒙蒙的天气里,借着阳台上透进来的光,泛着晶莹的光泽。林珏看到他背脊上的线条,就和当初在医院里透着灯光看到的相差无几,柔韧而结实。
这个时候,林珏甚至可以完全体会当时坐在他身后的吴佑威在想些什么。
想要走上前去,触摸这片肌肤,用手去证实自己的眼睛所看到非虚,想到这里,林珏心底难受至极。
不知为何,他突然又想起了楼下那只死掉的猫。
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何等的虚伪,虚伪又虚伪得不尽人意。
“你再不把衣服换下来,又该着凉了。”闫稑换好了衣服,回头看到林珏背着光站在风口,好心提醒。
林珏半低着头,双手垂放在身边,沉默不语。
他看了他片刻,思忖片刻,又说,“那只猫本来体质就不好,没人看也没人养的,容易死也不奇怪。”
林珏打了一个哆嗦,看着这个曾经给那只猫分享了半盒牛奶的男生,低低地反问,“没人看、没人养,就活该自生自灭吗?”
“这类小动物的命运都是这样的。”闫稑皱着眉头说。
“那你当时为什么还要把牛奶给它喝?!”他突然望着闫稑,颤着声音说。
闫稑的表情扭曲了一下,仿佛没有想到会有人提起这件事,仿佛连他自己都已经不记得。
“要是我也没有去喂它就好了,这样,它就不会总在一个地方等吃的,也不会死了,对不对?”林珏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他究竟是想到什么呢?好像已经不仅仅是那只猫而已了,“给了人希望,同时也开始了苦难。同情啊,可怜啊,都是些会害死人的东西啊!”
闫稑看着他越来越激动的模样,脸上渐渐露出了迷茫,而那份迷茫被林珏看到,像一把大锤子,狠狠砸到了他的某根神经上。
他始终没有说话,慢慢的,他的迷茫不见了,垂着眼眸好像在思量着怎么回答他的问题。
他几次抬起眼探寻一般打量林珏,林珏一开始没有觉得奇怪,但很快才发现是自己露出了马脚,他仓促地撇开了脸,快步走到衣橱旁边去找干衣服。
可是闫稑的目光好像紧随着他,让他原本那些冲动都碎落了一地。
可不可以把刚才说过的话都收回来呢?或者用什么话可以解释一下自己的激动呢?林珏的脑子全乱了,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件t恤,想要去浴室把衣服给换下来,可是想到这样躲躲藏藏反而会欲盖弥彰,索性顶着发麻的头皮,背对着闫稑把衣服给脱掉,丢到一边,然后颤抖着手把t恤穿上。
“你身上怎么这么多伤?”在他把衣服下摆放下来之前,身后的闫稑突然吃惊地叫道。
林珏怔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忘记了昨天打过架的事。
他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回答,闫稑已经走过来扳过他的身体,撩起他的衣服把他看了个遍,然后又撸起他两边衣袖,看到上面的淤青和擦伤,脸色越来越难看。
“你打架了?”从刚才看到他脸上的伤时就已经非常惊讶,但是没有想到那只是小儿科,真正的劲爆在这具身体上。
林珏别扭地把衣服整理好,袖子也放下来,避开他追问的目光。
可是,当他发现闫稑紧紧皱起的眉宇间满是对他的担忧时,林珏真的非常高兴,他甚至想要微笑了,毕竟是总是那么平静的闫稑为自己袒露出如此明显的忧心。
他笑了笑,想要轻描淡写地转换到一个宽慰的角色里,闫稑的手机却在这个时候响了。
他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来电显示,瞥了林珏一眼,走到一边去接电话。
“喂?”
“嗯。”
“什么?”
“好,我这就去。”
闫稑挂断了电话,回头看向茫然的林珏,解释道,“家里有急事,我先回去了。”
突如其来的道别让林珏所有的想法都卡在了脑里,他匆匆跟上去,鬼使神差地问正在穿鞋的闫稑,“什么事啊?”
“我奶奶……”他停了一下,没往下说,系好了鞋带站起来说,“那些牛奶你留着喝吧,我不带回去了。伤要擦药,不能晾着,不要吃糖和酱油,不然会留疤。我先走了,改天见。”
、chapter 17
电话里的内容荒诞又平常,荒诞得闫稑不知道要怎么跟任何人说出口,平常得家里任何一个人都见怪不怪。
闫稑走到楼下等了两分钟都没有等到一辆计程车,最后跑到路口,好不容易拦了一辆坐进去,让司机以最快的速度开往城东的长途汽车站。
这不是奶奶第一次离家出走,起码在闫稑的印象中,爷爷至少气走过奶奶两回——而这回应该就是第三次。
先时姑姑打电话来跟自己说,奶奶被爷爷气走了,临走前好像说过要来找孙子,所以让他去车站等等看奶奶会不会去。奶奶是中午吃饭的时候离开家的,现在已经过去了三个多小时,如果真的要从外市来投奔孙子,现在差不多也要到了。
闫稑到了汽车站,把车钱给了司机就直奔下客区,咨询了一下旁边的假期志愿者奶奶最有可能乘坐的那趟车到了没有,得到的是否定的回答。
他只能留在原地等着,心里着急的缘故,忍无可忍又给姑姑打了个电话,追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爷爷好好的怎么又说起奶奶来了。
“还不是因为你小婶婶?唉,反正你爷爷的个性跟谁住都住不下去啦!今天早上正好心情不好怎么着,你小叔叔和小婶婶出门以后,就只剩下两个老人。爷爷煮了粥,奶奶没有注意到,又煮了一锅,就被爷爷给数落了。”电话那头人声嘈杂,想必姑姑也在大街上。
闫稑怔了一下,“数落什么了?”
那头姑姑完全是哭笑不得的语气,“说奶奶没有读过书,不认得字,就是写了一张字条贴在锅盖上面说明已经煮了粥,她也看不懂!啊,奶奶不识字难道他第一天知道吗?现在都不只是过了大半辈子了,怕是一辈子都要过了,还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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