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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色杏也-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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炭盆升起、铁架支牢、烤叉乌黑,窄长的小鲜鱼被拍晕,一尾尾码在银盘中,各色佐料流水般摆到梨木小几上,供贵客享用。小仆役放下扇子,熟练地握住铁叉串上鱼,为客人烧烤。

夜子的弟弟小茂边烤边数:“四盘、五盘。还差一盘鱼。她们很快会送来。”

夜色已浓,一队护院例行巡逻,从这座独立的庭院外逶迤而过。

叮当送去最后一盘鱼时,屋里只剩张卿喝到微醺。

烤鱼滋滋冒着腥香,那对小仆役不知干嘛去了。张卿叫住叮当,问她花魁为何更衣许久不归。叮当恭敬答道:“今天庆贺新人挂花牌,姐姐们服饰雍繁,更衣耗时略久些。请您宽心,花魁很快就从后院赶来。奴婢先告退。”

她退出门外,暗自抱怨:“两个小鬼头,怎能把客人独自留在屋中呢?真是失礼。幸亏这个张大人没把我扣下来为他烤鱼。希望路上别遇见其他侍女,我得赶紧溜。”

叮当顾不上多抱怨,匆匆离开这院子,一路偷摸往杏子那屋走。为避差事,叮当宁可绕远道,专拣树深人少的小径,哪儿黑往哪儿钻。

不知杏子现在的情况怎样了

*

“小浩来取醒酒汤。”厨房门口探出个小脑袋。

“喏,端好,别洒在衣服上。”厨娘为他盛满一碗醒酒汤,目送他端平托盘迈出门槛。

眨眼工夫,门口又探出个小脑袋:“小茂来取和果子。”

厨娘攒了一碟,依旧嘱咐道:“你们兄弟慢点儿走,路上看清石板石阶,小心跌倒。”

片刻之后,护院再次例行巡逻经过牡丹苑。队长手里牵着的细犬嗅出气味,汪汪吠个不停。队长闻到空气中有烤鱼香气。葵屋常食鱼,细犬断然不会为鱼的腥香而吠。谨慎起见,还是进去巡一巡为好。

屋门一推开,暗红色与血腥味扑面而来,只见那位贵客半敞衣裳倒在血泊中,胸口刺着烤鱼铁叉子。木炭爆出轻微哔剥声,它大概什么都看见了,可惜没法作证人。

“贵客等急了吧。”小浩和小茂说笑着走上台阶,随即看到这骇人的一幕。两人禁不住跌坐在屋门口,抱成一团瑟瑟发抖,喉间惊恐大嚎:“血——血!”

张卿死了,谁干的?

金吾卫向京兆尹请示:“府尹,属下巡夜查访波斯小王子下落,巡至崇化坊,接到葵屋的凶杀案。死者是鸿胪寺的官目前压着消息,是否立刻遣人知会刑吏两部、鸿胪寺、薛法曹?”

“波斯王子重要还是区区一名鸿胪寺官吏重要?”京兆尹上火,嘴角都起了燎泡。他利落分派下去,继续搜小王子要紧。“些许小案,本府尹镇场子。你们别停,挨家挨户敲门问!”

“法曹也不喊吗?”金吾郎将有些犹豫。

京兆尹叹道:“不能喊啊,你一喊,他明天肯定不出城寻人了。小薛前几天还琢磨过鸿胪寺丢鱼袋的事,此时又出人命,他呀,非得先把这案子查个水落石出才肯罢休。”

他只派金吾卫传来仵作,点上几名随从,夜降葵屋。

京兆尹抚着胡须,一付颇有心得之态,对仵作说:“不就是个案子嘛,法曹乃是本官手下,他那几套路子,看都看会了。去验吧。本府尹先去抓几个嫌疑犯收监,让薛法曹安心出城。等他办完差事回来以后再慢慢审问这些嫌疑犯。”

葵屋屋主面色苍白,礼数依然周全,银封也悄悄塞给了京兆尹。金吾卫录下客人们的名姓,赏歌舞的客人有人证,点花牌的客人更有人证,全都不在场。京兆尹点头放他们各自归家去。

这夜但凡出入过牡丹苑的侍女,都被带到京兆尹面前。他问明前后情形,慢慢饮完一盅热汤,开口道:“都起来吧,本府尹断出来了。”

“头儿,我才刚验完,您就断出来了?恁地神速!”仵作回禀:“烤鱼叉子直刺心脉,当场毙命。凶器倒还算尖利。”

“嗐,这还不容易么!”京兆尹笑着说:“且听本府尹断来。张卿逛花楼,入屋候美人,后来死了。正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两位花魁忙不迭下跪辩解:“冤枉!我们回后院更换舞衣,根本不清楚前边发生何事。后院所有的侍女和伴舞都能为我们作证!求您明鉴!”

京兆尹摆手,叫她们起来:“本官知道。张卿点了你们,坐在屋中等候二位更衣。仆役打扇,侍女上菜,仆役烤鱼,护院巡逻经过,最后一名上菜的侍女进去之前,张卿还在饮酒,对不对?”

护院头目上前答道:“的确如此,小仆役曾在院门口与我们打招呼,说要去厨房取醒酒汤。小的担心火星子蹦出来烧毁屋舍,因此特意带队进去看了看。当时屋中只有贵客一人。”

京兆尹点头,指着侍女叮当,命金吾卫将她绑上:“后来此侍女进屋送鱼,杀死张卿。被抓时,她正鬼鬼祟祟藏匿于僻径大树后,形迹可疑。”

叮当有口难辩。屋主和杏子在一起,侍女和厨娘在一起,葵屋上下都有不在场的证据,单剩她一个人独自走动。偏偏那会儿为躲差事,见人就藏,而且还鬼鬼祟祟好不容易快走到杏子那屋,还被护院给拎了出来。杏子和昆仑奴想包庇她都没办法圆出一个谎言。

“奴婢进屋送鱼,没做别的。”她实话实说。

“谁能作证你那段时间没干别的?无人。”京兆尹有话好说。

“来人,给本官押入大牢。”京兆尹逮着了嫌疑犯,两撇胡子翘得老高。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尝试推理向,写的很小白

后悔555,一开坑坑住自己了

开猜:谁是凶手?

      第八章

薛思春辗转反侧翻来滚去,睡不着。

月光照在床前,冷冷清清一片白。家里很安静,连只叫_春的野猫也没有。老仆役们各自回家跟老妻一起卧鸳鸯去了,只剩下两三个守夜人宿在下房。

薛思春越翻滚越心躁,索性踢开被子,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榻,搬棋盘找他们消磨漫漫长夜。

三名老仆正围着油灯翻看传奇故事画本,见薛思春推门进来,忙把那书掩了。

“老叔,陪我下盘棋罢,睡不着。”油灯推到一旁,薛思春自顾自拉过个小胡凳坐下。

他在桌上放好棋盘,倒出棋子一枚一枚摆开。拈着棋子,不觉又后悔起来。下棋有下棋的规矩,葵屋有葵屋的规矩,今天就那样呛了她,会不会有些过分

薛思春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叹气,好不容易才摆完棋。三名老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一齐看看薛思春,大半夜跑来下棋,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其中一人试探问道:“小郎主有心事?”

“没心事。下棋下棋。”薛思春随意落下一子,挥手喊他们赶紧接招。

老仆聚在对面,盯着那枚走错了格子的棋,一致点头道:“小郎主有心事。”

“俗话说的好”一位老仆伸胳膊把棋子扫进匣内。

“不听老人言”另一位老仆边接话,边撤下棋盘。

“吃亏在眼前”第三个老仆役将油灯重新推到正中央。

“小郎主,坦白吧!”三名老仆齐刷刷拍了案。

三巴掌拍在桌上,豆大的火苗被震得簌簌乱跳,半盏陈油直晃荡。薛思春稳住油灯,长吁短叹。老仆见状,愈发深信小郎主遇到了麻烦事,轮番喋喋逼问不停,甚至满口宣称要“立刻开门到别院请老郎主过来主持大局”。

“唉”薛思春垂头丧气开了口:“本官思春。”

他把杏子的事简单讲讲,抱着脑袋说,他动了恻隐之心,原想领杏子回家。但恼她说了句“价高者得”,一生气就没去葵屋。

现在回头再想,那样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除了乖乖听屋主的话,还能做什么呢?挂花牌之夜,破格邀请薪资不甚宽裕的小法曹共度春宵,然后坐等屋主握着蘸了水的皮鞭抽过来吗?

但是才见过两面而已,砸银子赎个根本不在意自己的陌生人回家,这般行事太草率。他心中焦躁,又不愿折回葵屋示好。摆手道:“坦白完了。点几枝安息香,我去休息。”

“小郎主,家中很缺丫环。”老仆摊手,这是事实。

“小郎主,花楼凶险,有些纨绔十分猥琐。”另一位老仆摊手,这也是事实。

“小郎主,她将遭受非人的折磨。”第三位老仆摊书,这是图文并茂的册子。

薛思春拿过来翻了两页,眉头越皱越紧。虽然订书的线都松散了,泛黄的书页上一行行小字依旧触目惊心——种种取乐之法,比京兆府大牢里虐人的招数更不堪。翻到最后,图上那藏品印记十分熟悉,竟是他爹的手笔。

老仆见他隐隐要发火,忙解释道:“老宅里运出来的旧书,老郎主先前给百花楼配图画上去的。现今是绝版货,也就咱们老哥几个还能瞧上两眼。”

“这些都是真事?”薛思春指着书上一段描述,不敢相信。

“可怜的小娘子。”三名老仆各抹了一把老泪,点头默认。

等他们挪开衣袖时,屋里早没了小郎主的身影。门扇大敞,月色亮堂,漫天星星闪得正欢。

“俗话说的好”打头的老仆立在门口感叹。

“干柴烈火”另一位老仆摇头晃脑。

“一点就着”第三个老仆役十分欣慰地总结道:“小郎主的春天姗姗来迟。”

*

葵屋大门紧闭,彩灯笼熄了红烛,只剩下流苏穗子在夜风中轻晃。

薛思春诧异地看看四周,旁边酒肆还在卖酒,而葵屋前头一辆车马也无。他拍门,门缝内瓮声瓮气传来一句:“今夜提早打烊,恕不接待,您明天请早。”

“速速开门!”薛思春猛捶两下。奈何里面的守门人充耳不闻,打了个呵欠踢踏走远了。

“喂,白送银子的财主来了都不搭理?”他愤然踹门,留下几个黄土大脚印才肯作罢。身为一名公私分明的法曹,薛法曹没亮身份。

此路不通,另寻它法,这点儿小事倒还难不住薛思春,在外行走,常用的工具焉能不备?他拴上马,从鞍侧挂着的革袋里取出条飞檐越户用的铁爪子拎在手中,沿墙根走至一处夹角,“嗖”一下掷出绳索,双手攀住,慢慢爬过墙。

墙那边有只黑毛猛犬,呲牙咧嘴等着他。

薛思春蹲在墙头,叹道:“小狗,遇见你还不算太糟糕总比有一次摸黑跳下去,直接踩中一大坨狗屎要幸运些。可见我果真转运了”

“汪!”那狗抬起后腿,冲墙角撒了泡尿,而后遗下热腾腾的一大坨。

转运似乎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薛思春捂住鼻子告别这狗,站起来沿着墙头往右走。

“汪汪!”黑毛狗立刻狂吠追击,死死咬在薛思春后面。它的叫声招来了一队护院,薛思春无奈,总不能被人当成贼。他一边说自己是法曹,一边往腰里去摸令牌。

腰间空空,革带上头只挽了个钱袋子,里面满是金银。唉,出来时太匆忙,准备不周全。薛思春沉不住气了,他可没工夫在这里闲耗。袖子一撸,打算拳脚开路,杀过去再说。

昆仑奴认得思春君,他冲护院队长比比划划。一通手势过后,护院点点头,明白了。他忙拱手补礼:“法曹大人,失敬!”

“我逛花楼,不必多礼。”薛法曹跳下墙头,辨认清楚方向,大步往老地方走。昆仑奴跟在他后面,又捶胸又抹脖子,满面戚色,想求薛法曹救救叮当。薛思春这时方知昆仑奴是个哑巴,遂大方地赏了他一块碎银,笑道:“你别担心,我决不欺负杏子。”

昆仑奴还想再比划,队长紧跑几步把他拉回去巡夜了。薛思春奔到杏子屋外,远远望见她的灯还亮着,侧影投在雪白幛子门上,只有杏子一人。

葵屋今天提早打烊,她的花牌应该来不及挂出去吧?薛思春加快脚步,连屋檐上那一排让他倒过霉的灰鸽子都没抬头看,三阶两阶跳过石板,伸手推门。

“杏子,对不起,来晚了!”他拽下腰里的钱袋子,往外掏出一把金锞子:“这些够吗?”

杏子抬起头,满脸泪痕。

他眼前立刻浮现出老仆那本书中的画面,一定是那样一定是难以忍受的痛苦才使她哭得如此伤心。来晚了一步

金锞子沉甸甸坠在地板上,薛思春恨恨攥紧双拳,怒火中烧。

“谁干的?!”他恨不得马上抓住那畜牲痛揍个半死。

“思春君,帮帮我,呜呜”杏子梨花带雨,扑进他怀里。

*

薛思春一瞬失神,缓缓收臂环紧了怀中人,一下一下轻抚她后背,安慰道:“杏子,没事,都过去了。无论是谁伤了你,我十倍奉还他,可好?”

“杏子不知道是谁”她仰起脸,泪珠挂在睫毛上,惹人心疼。

伸袖替她揩净脸颊上的两行泪,薛思春信誓旦旦保证:“杏子,相信本法曹。我明早就去查,查出来之后把他揍一顿带出城,仍给山里的土匪和豺狼虎豹。”

“思春君,屋主说,杏子的恩客付下一整年费用,摘过花牌便离开了。所以”杏子低头,略略拉敞领口,露出小半个香肩,轻声说:“所以,请享用。”

薛思春闭上眼,竭力稳住呼吸。

吾池杏子主动投怀送抱,这好运来得太突然,叫他手足无措。薛思春握住她的手,硬下心肠,谨慎地问:“所为何事?”

肯撇下一掷千金付足整年风花雪月钱的豪爽恩客,转投他的怀抱,除非她深爱他,或者她有所求。思春君希望听到前一个答案,但看这样子,多半会是后者。

上次可是连一句挽留的话都没说呢,杏子,所为何事?何事值得这般姿态?薛思春一语不发,静静等候她的回答。

杏子又哽咽了,哀求道:“法曹大人,京兆尹抓走了叮当,说她杀人。求您救救叮当,”

“案子么?我会秉公审案,从不冤枉好人。”薛思春推开杏子,叹道:“你不必如此。公事是公事,本法曹不受贿赂。”

“是私事我一无所有,思春君肯帮我,总该报答您些什么。”杏子又扑过去,偎在他胸前蹭两下:“我们葵屋,美食便是美色,美色便是美食,杏子真心请您享用。”

“众所周知,我是断袖。”薛法曹坚决拒掉杏子并不高明的色|诱。

杏子闻言,伸胳膊攀住他的脖子,凑到他耳边低声细语:“思春君不是断袖呀,杏子知道。因为思春君脸红了唔,现在连耳朵也红了。”

热气一字一句吐在他耳根,激的血色直涌。

心口突突直跳,他有些把持不住,猛然揽紧杏子的腰肢。顺势侧头,嘴唇恰恰贴在了她脖颈上。杏子逸出半声嘤咛,不自觉地向后退缩。念及叮当,复又软绵绵迎上,任君采撷。

耳鬓厮磨,薛思春闭目问她:“杏子,你喜欢我吗?”

“不敢、不敢喜欢。”杏子颤抖着,双手向下寻到他腰间的革带,试图解开。

“现在呢?”他吻下去,自脖颈一路吻到肩头,舌尖扫在锁骨上,问她:“现在敢了吗?嗯?”

“嘭嘭!嘭!”

门外传来昆仑奴愤怒的捶地声。薛思春抬起头,屋门大敞,刚才忘记关。他抱着杏子留恋片刻,替她拉好衣领,叹道:“好吧,我不该趁人之危。”

昆仑奴又愤怒地捶两下地板,虎视眈眈盯着思春君从杏子面前消失。

“瓦当!你赶跑了法曹大人!”杏子满脸通红,跑到门口冲昆仑奴发脾气。

“呜哇!”昆仑奴怒目以对,攥住廊下新挂的扫晴郎,狠命摔到地上,同样冲杏子发脾气。

“你不明白!我不是你说的那种人!”杏子捡起扫晴郎,气咻咻关上门。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补昨天的~

      第九章

大牢内馊味刺鼻,鼾声四起。夜已深了,连衙役都在支着胳膊打瞌睡。

薛法曹先寻金吾卫找到京兆尹,一听死者是鸿胪寺的张卿,果然不肯放手,定要连夜审问清楚。他下牢巡视一遍,推醒牢头取了钥匙,径自提出叮当,劈头就问:“你知情吗?把你知道的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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