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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逆情-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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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四年没有在那个孩子身边了啊。
好想,快点回去呢。
街角处一群胡人浩浩荡荡走过来,身材高大,虎背熊腰筑城一道人墙,拦住高湛他们的去路。周成正欲发火,待看清领头的是个娇俏的十六七岁少女,长得明眉皓齿,活波可爱,顿时摸摸鼻子,望望主子隐藏在冷漠表情下的无奈,悄悄退后。
那少女名唤春妍,人如其名,却也火辣无比,她也不管周围人诧异的目光,蹬蹬跑到高湛面前,扬起精致的笑脸道:“步哥哥,终于找到你了。走,我们这就去找爹爹,让他给我们赐婚。”
听到这话,饶是一向淡定的周锐也被吓到了,悄悄再退一步。
高湛似是没听到她的话一样,平静道:“姑娘,我与你萍水相逢,不能成亲。”
春妍一张笑脸变得疑惑,道:“步哥哥,你要的东西可是我求了爹爹好久,爹爹才答应给你们线索的。明明是我帮了你们,怎么能说是萍水相逢呢?中原人真奇怪!”
高湛有种想要扶额叹气的冲动。自己要找的西域前领主妃子的遗作,记录着能解长恭身上灼骨销魂之毒的金针刺穴之法,一年前他们打听到,只有现任领主,春妍的爹爹才知道下落。但那领主三番五次拒绝透露前领主妃子墓穴的消息,说是对前领主的大不敬,也是对神明的大不敬,气的高湛都想直接表明身份,幸好遇到春妍。这小姑娘对高湛一见钟情,天天缠着,高湛无奈之下就答应,若是春妍能帮助他找到他要的东西,就答应对方一个条件。如今大功告成,他万万想不到对方竟是要与他成亲。他心中有牵挂之人,自然是不能答应小姑娘。
高湛右手抬起到左肩的位置,按照西域胡人的礼节向春妍行礼道:“对不住了。还请姑娘换一个要求。在下这几日就要返回中原,没有多少时间呆在这里了。”
春妍一听愣住,道:“步哥哥,你回去做什么?我对你不好么?我听说最近中原很乱。大齐太上皇死了,小皇帝乱了阵脚,几个国家都等着抢地盘呢——”
“你说什么?!”
春妍话未说完就被周锐抓住手大喝问道。
高湛也惊愣,却不像周成那么失态,放柔了语气问:“春妍儿,你在哪得到的消息?准确吗?”
春妍见几人这样反应,也知道事情严重了,认真道:“是今天早上爹爹说的啊。肯定是真的,爹爹从来不骗我的。”

太上皇死了?!高纬在什么?发生什么事了?长恭呢?
高湛神色大变。

归期
归期
天统五年春正月辛亥,小皇帝诏以金凤等三台未入寺者,施大兴圣寺。
是月,杀定州刺史、博陵王济。
二月乙丑,小皇帝诏应宫刑者,普免刑为官口。
小皇帝又诏禁网捕鹰鹞及畜养笼放之物。
癸酉,大莫娄国遣使朝贡。
乙丑,小皇帝封东平王高俨为琅邪王。
是月,小皇帝杀在平秦王叛乱中立了战功的太尉、赵郡王高睿。
三月丁酉,以心腹司空徐显秀为太尉,并省尚书令娄定远为司空。
夏四月甲子,诏以并州尚书省为大基圣寺,晋祠为大崇皇寺。国之将尽,帝皇昏庸,良臣死,奸佞出,百姓流亡。

五月的邺城慢慢炎热起来,今年比往年冷清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北周和突厥的虎视眈眈,民心动荡的原因,大齐上下都压抑着沉重的气氛,街上的店铺好几家都关了,倒是一些风尘场所,花鸟之类的生意反而不错,这当然是本朝皇帝带起来的风气。在死气沉沉的邺城独居一角,热闹非凡,如大齐江山的回光返照。
院边的树上,知了在“知——”不停的叫,扰的人心烦意乱。高长恭打起扇子,扑在身上连风也是热的。今日莫名奇妙感到心烦,身体深处一直往上涌出热流,烫得恼人。身因为体被灼骨销魂损坏的厉害,心悸失眠越发明显,最近偶尔还会时不时眼前发黑,头晕目眩,高长恭休息了足足半个时辰才缓过神来。
这是邺城某处深巷里很普通的一座院子,寻常的葡萄架,寻常的水井,高大的树木遮蔽着烈日,营造出一片阴凉。安静的几乎没有人气。
莫灵不知道费了多少功夫,把自己从深宫中带了出来,虽然知道对方神通广大,高长恭还是担忧,毕竟,小皇帝今日的实力也不容小觑。而自己,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衣食还要别人伺候,安危需要别人保护,实在是累赘一个。
院门啪啪的响起来,却没有人喊话,在寂静的庭院里回荡,诡异渗人。高长恭被吓了一跳,看到两三名普通商贩模样的人匆匆翻墙跑来。为首的那人道:“公子,上头的人寻来了。此地不能再呆。请公子速速随我等离开!”
高长恭忙道:“那你家主人呢?”
那领头之人摇头,“不知。从昨晚进了宫到现在还未回来。但主人在此之前下令,一切以保护公子为首要任务!公子,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敲门声愈加激烈,似乎里面的人再不开门就要撞进来。
高长恭苦笑道:“我也累了,就这样吧。我不走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去保护你们主人吧。若我所料不差,怕是已经出事了。”
那侍卫见他坚持,也是无奈,再加上也是担心莫灵,在外面的人破门的一瞬迅速消失不见。
进来的果然是高纬的爪牙高阿那肱。见到高长恭二话不说绑了就他带走。
时隔一个多月,高长恭又回到皇宫密牢。
昏暗的油灯,肮脏的囚室。四周阴影晃动,异味弥漫,让人无端心生恐惧。
这次小皇帝没有再关他,只是带了一杯酒过来。碧绿的酒杯,碧绿的酒液。高长恭当然识得那是一杯鸩酒。
果然,还是逃不出对方的手掌心。难道,今日就是他的死期了么?高长恭默默抚过胸前的玉佩,长叹一声。
高长恭笑得平淡,目光含着对方看不懂的情绪,对昏暗灯光下面目狰狞黑眸幽岑的十五岁少年道:“纬儿,这么着急杀我做什么?你不是恨不得把我凌迟么?”
高纬似乎情绪异常暴躁,利爪伤人毫无理智可言。他愤怒大喝:“高长恭!不要挑战朕的底线!赶快喝了这杯御赐的酒,刚好省了你遭毒药折磨致死!你应该感激朕!”
高长恭撑起残败不堪的身子,雪白的下巴露出病美人的楚楚可怜风情,黑眸冷静,认真的,深深的看着他,慈爱怜悯。
小皇帝怒不可遏,狠狠一掌掴上来,神情狂乱:“谁允许你用这种眼神看朕的?你是谁?凭你也配做朕的家人?你配么?你凭什么来管朕的家事?心思歹毒,不知廉耻,你这样的东西早该去死!”
高长恭疑惑,自己什么时候说过是小皇帝家人的话?家事?
他忽然深思一动,想起一件事来。那是河清四年,湛叔叔刚刚禅位的时候,那天他身体略略好转,湛叔叔摆了美酒佳肴庆贺。两人一边喝一边回忆往事,闲谈之间颇为动容。当时年方十岁的纬儿也来凑热闹,那段间小皇帝十分温顺听话,高湛就允了他。谈到邙山一战时,高长恭回忆起当时火烧粮草之凶险,纬儿听得入神,道:“入阵太深,失利悔无所及。”高长恭看他说的时候担忧的神情,圆圆的眼睛睁得老大,明明是少年偏偏一副老学究的模样,心里软软的,道:“家事亲切,不觉遂然。”
他对这个湛叔叔最喜爱的孩子有着矛盾的感情,一面不喜欢他为人阴狠,心机太深,一面又觉得他少年老成,得湛叔叔严厉教诲,战战兢兢,活的太辛苦,在心底里,是把他当孩子看待的。他希望这个孩子能治理好大齐,不辜负湛叔叔的期望,也希望他能有自己的幸福。
直到现在,就算小皇帝要置他于死,他也无话可说。他夺走了湛叔叔的爱情,夺走了原属于他母后的那一份宠爱,就像小皇帝曾经骂过的话,夺走了原属于那孩子的幸福。但是,他不觉得自己有错,不觉得他跟湛叔叔之间的感情有错。
这个孩子啊,怕是从那时起,就存了要杀自己的心思吧。不承认自己是他的“家人”,不承认他是湛叔叔的伴侣,虽才是十岁的年幼孩童,却已经有了帝王的警惕觉悟。
国事,不能是家事。
自作孽啊。
小皇帝焦急的正待命人强行灌下鸩酒,忽然听对方道:“纬儿,你这么急要害死你的长恭哥哥,莫非,是湛叔叔回来了?”
高长恭原本只是猜猜而已,却见对方瞬间白了脸,装着鸩酒的酒杯啪摔碎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
高长恭怔住,紧接着眼眶泛酸,巨大的暖流一下子冲破心底的堤坝,目光紧紧盯着他,不敢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变化。
那一刻,石门滑起的声音,脚步匆匆的声音,呼吸急促的声音,在下一秒涌满整间黑暗的牢笼。
在灯光照耀到的地方,昏黄的光晕中,高长恭看到俊美凌厉的年轻男子,霸气十足,气息迫人,琉璃黑眸亮如星辰,向他大踏步走来。
那一刻,他听到了温柔神明呢喃的声音。

重逢
湛叔叔······
高湛赶到密牢的时候,看到了朝思暮想的人。那个孩子,身躯单薄,面色苍白,四肢纤细,然而黑眸却喜悦得发亮,嘴唇执拗的紧抿着,浅浅的水雾弥漫在少年的眼眶,让他的心甜蜜的疼。
他走过去,紧紧拥抱这个明明已经二十四岁却仍然倔强的像个孩子的少年,闻着少年身上淡淡的味道,皮肤感受到他温热的紧密接触,手掌环抱他细瘦的腰肢,摸着到他几根数的清的肋骨,听到他急促的呼吸,身体每一寸都叫嚣着怀念他。这副身体,这颗心脏,这缠绕的鼻息,这四处流动撞击的血液。
他的长恭啊。
他霸道的抬起少年的下巴,抚摸少年冰玉一般的肌肤,如在静谧的午后亲吻一朵花,在漫天花海里亲吻蝴蝶五彩斑斓的翅膀,在岁月的洪流里亲吻脆弱的迷路灵魂,将唇温柔的覆上去。
失而复得的拥抱,失而复得的艳丽樱唇,失而复得的美丽少年。
他的长恭,他的挚爱啊。
一吻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他的他,他的他,终于都回到彼此的家。
在他们身后,站着风尘仆仆的周锐,满脸愧色的莫灵,还有好久不见的周成,与胡皇后站在一起的和士开。
许久之后,高湛放开怀中的少年,瞥一眼面色雪白的高纬,一句话也不说,拉着高长恭转身就走。
在他身后,十五岁的少年皇帝出了一身冷汗,那一眼里的愤怒与警告,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野兽,阴邪得可怕。他的父皇,对他已经没有失望或者伤心这种情绪。
他失去了他的父皇。虽然他并不承认他。
然而心底隐隐愤怒的竟是,为什么朕在他面前还是会恐惧害怕?不是已经手握大权了吗?不是已经拥有可以掌握天下的力量了吗?这算什么?
几年以后,当少年皇帝国破家亡,山河崩塌,沦为阶下囚时,才懂得,那是当时的他还未拥有的,一个帝王被触到逆鳞时的愤怒和强大。

高湛带着高长恭在一个地方安顿下来。那是高湛早期给他们两人准备的安享余生的小家,位置很是隐秘。
他请来了御医,为高长恭除掉身上的毒,陪着心爱的人隐居在闹市郊外,调理着高长恭的身体。除毒的过程异常简单,几乎没有什么痛苦,高长恭不得不惊叹制毒的那个妃子的厉害。
不知道高湛用了什么办法,小皇帝再也没有骚扰过他们,甚至连那些佞臣小人,都会避开他们。
当年威慑一时,令北周与突厥不敢轻举妄动的大齐武成帝,不是区区几个跳梁小丑和小毛孩皇帝可以比的。他的手段依旧可以震慑敌人,聪智雄才依旧过人。
高长恭曾经一度嫉妒对方会为了江山把自己放在后面,却原来在这个人心中,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存在。高长恭骑马走在广阔的田野上,春风得意,连马蹄都要扬起欢快的弧度。他旁边,高湛温柔的注视着他。
后来,他们在异国他乡遇到已经嫁为人妇的莫灵,彼此心领神会的一笑,时光安宁幸福。

武平元年春正月乙酉朔,小皇帝改元。太师、并州刺史、东安王娄睿薨。
己巳,小皇帝以太傅、咸阳王斛律光为右丞相,并州刺史、右丞相、安定王贺拔仁为录尚书事,冀州刺史、任城王湝为太师。丙子,降死罪已下囚。
闰月戊戌,录尚书事、安定王贺拔仁薨。
甲辰,以皇子恒生故,大赦。内外百官,普进二级;九州职人,普进四级。
冬十月辛巳,以司空、广宁王孝珩为司徒,以上洛王思宗为司空,封萧庄为梁王。
戊子,曲降并州死罪已下囚。己丑,复改威宗景烈皇帝谥号为显祖文宣皇帝。
十二月丁亥,车驾至自晋阳。诏左丞相斛律光出晋州道,修城戍。
二年夏四月壬午,以大司马、琅邪王俨为太保。
秋七月庚午,太保、琅邪王俨矫诏杀录尚书事和士开于南台,即日诛领军大将军库狄伏连、书侍御史王子宣等,尚书右仆射冯子琮赐死殿中。
九月己未,左丞相、平原王段韶薨。
戊午,曲降并州界内死罪已下,各有差。庚午,杀太保、琅邪王高俨。
十一月以右丞相斛律光为左丞相。
三年春正月己巳,祀南郊。辛亥,追赠故琅邪王俨为楚帝。
三月辛酉,诏文武官五品已上,各举一人。
秋七月戊辰,诛左丞相、咸阳王斛律光,及其弟幽州行台、荆山公丰乐。八月庚寅,废皇后斛律氏为庶人。戊子,拜右昭仪胡氏为皇后。
冬十月,降死罪已下囚。甲午,拜弘德夫人穆氏为左皇后,大赦。十二月辛丑,废皇后胡氏为庶人。
四年春正月戊寅,以并省尚书令高阿那肱为录尚书事。
二月乙巳,拜左皇后穆氏为皇后。
五月癸巳,以领军穆提婆为尚书左仆射,以侍中、中书监段孝言为右仆射。是月,开府仪同三司尉破胡、长孙洪略等与陈将吴明彻战于吕梁南。大败,破胡走以免,洪略战殁。遂陷秦、泾二州。明彻进陷和、合二州。六月,明彻进军围寿阳。
壬子,幸南苑,从官暍死者六十人。以录尚书事高阿那肱为司徒。冬十月,陈将吴明彻陷寿阳。辛丑,杀侍中崔季舒、张雕唐、散骑常侍刘逖、封孝琰、黄门侍郎裴泽、郭遵。
十二月戊寅,以司徒高阿那肱为右丞相。
五年春正月乙丑,置左右娥英各一人。朔州行台、南安王思好反。尚书令唐邕等大破思好,投火死,焚其尸,并其妻李氏。
夏五月,大旱,晋阳得死魃,长二尺,面顶各二目。帝闻之,使刻木为其形以献。庚申,大赦。
六年春三月乙亥,车驾至自晋阳。丁丑,烹妖贼郑子饶于都市。
八月丁酉,冀、定、赵、幽、沧、瀛六州大水。是月,周师入洛川,屯芒山,攻逼洛城。纵火船焚浮桥,河桥绝。闰月己丑,小皇帝遣右丞相高阿那肱自晋阳御之,师次河阳,周师夜遁。庚辰,以司空赵彦深为司徒,斛律阿列罗为司空。辛巳,以军国资用不足,税关市、舟车、山泽、盐铁、店肆,轻重各有差,开酒禁。
七年春正月壬辰,诏去秋已来,水潦,人饥不自立者,所在付大寺及诸富户,济其性命。甲寅,大赦。
二月辛酉,括杂户女,年二十已下十四已上未嫁,悉集省。隐匿者,家长处死刑。二月丙寅,风从西北起,发屋拔树,五日乃止。夏六月戊申朔,日有蚀之。
庚申,司徒赵彦深薨。秋七月丁丑,大雨霖。
是月,以水涝,遣使巡抚流亡人户。冬十月丙辰,帝大狩于祁连池。周师攻晋州。甲子,出兵,大集晋祠。癸酉,帝列阵而行,上鸡栖原,与周齐王宪相对,至夜不战。周师敛阵而退。
十一月,周武帝退还长安,留偏师守晋州,高阿那肱等围晋州城。戊寅,帝至围所。
十二月戊申,周武帝来救晋州。庚戌,战于城南,齐军大败。帝弃军先还。癸丑,入晋阳,忧惧不知所之。甲寅,大赦。小皇帝留安德王廷宗、广宁王孝珩等守晋阳。若晋阳不守,即欲奔突厥。群臣皆曰不可,帝不从其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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