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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夭 作者:君子在野-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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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仙儿咽下一口酒,砸吧两下嘴,闭着眼睛捋胡子,就是不接帝君的话茬。
龙渊又转了两圈,继续道:“他早跟了我,此时又要立后,他把我当什么?我舍弃千年基业换他平安至今,就为了让他娶一名女子来气我?”
“说什么要繁衍皇嗣,那不是要同妃嫔做那腌臜之事,他那时的样子,怎么能让别人看到?”
老仙儿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偷偷瞄着龙渊:“帝君,他是个普通凡人,自然有凡人之欲,若你不喜欢,让给别人也好嘛。”
龙渊一闭眼睛,脑中想象着公子寒与妃子颠鸾倒凤的场景,想到他伏在别人身上,露出修长的裸背和结实的臀肉,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往脑门涌,恨不得将那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老仙儿揪来一剑劈了泄愤,急道:“谁说我不喜欢,他每次说想,我都依着他,哪里就不喜欢了?再说已经成了我的人,不管我喜不喜欢,他都不能再跟别人……”
话没说完,龙渊也觉得这话是无理了些,想到自己素日冷情,常常怠慢了公子寒,便自知理亏,不肯往下说了,抿着嘴唇生了一会儿闷气,又道:“总之是不行,一天也不行,一次也不行。”
老仙儿听到这里,终于再憋不住,哈哈哈的拍着大腿笑了个前仰后合,一下子没维持好平衡,险些朝后跌进湖里。
这一跤有些狼狈,老仙儿攀着木栏杆爬起来,清了清嗓子,对龙渊道:“这可是稀罕事,帝君也有急得跳脚的时候,还是为了人间一个、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孩子!”
说罢慢条斯理的敲了敲酒坛子,笑道“论修为我不如你,可论这人间情爱嘛,你差得远了,老头儿虽不能说深谙此道,仙班未成时也是一介风流人,帝君且饮一盏酒,待我予你指点一二。”
“装腔作势。”龙渊表情倨傲,从仙童手中接过盛满酒浆的绿玉杯,呷了一口,皱眉道:“这是酒仙的新作?怎如此甜腻?”
老仙儿没接话,反问道:“帝君,你来人世已经二百余年,可知当日那狐妖所言的相思之苦有所收获?”
这却是一桩旧案,昔日白狐妖受蒲仙蛊惑,常在帝君府邸前守望,甚至以泪洗面,一天终于不堪忍受,趁帝君出门,化为一名艳丽妩媚的少年质问他位列仙籍万年,可曾懂得何为相思,何为相悦,何为盟誓,何为生死不离。帝君对此等情思自然不屑一顾,冷冰冰的甩了一句:“哪里来的痴傻妖孽,莫要挡我去路。”见白狐还流连不去,又冷言取笑了一番,最终害的它心灰意冷,不得善终。
在人间历劫的前九世,龙渊甚少想起这段往事,就算偶尔提及,也是认为自己被他连累而倍感厌恶,此时再回想时竟多了几分感叹,惋惜道:“千年道行毁于一旦,是我害了他。”
说罢端起酒杯,将剩余酒汁一饮而尽,这一下子被呛得猛烈咳嗽起来,龙渊抹了抹嘴角,指着那老仙儿,哭笑不得道:“那酒仙是越来越疯癫了,这酒方才还甜腻,此时又苦得无法入口。”
老仙儿笑道:“这酒的名字正是那蒲仙所起,名为‘相思’。”
“何解?”
“初见良人,两情相悦,天天与之花前月下,为其痛苦而痛苦,为其快乐而快乐,他就是要天上月亮,你也愿意搭梯子去摘,自然甜腻美满。”老仙儿顿了顿,“及至争执,欺骗,背叛,分别,心如刀绞,愁肠百结,因为不设防备,所以伤的更重,仿佛将一颗心递上,被他人踩在脚底,当初的甜腻化为憎恨,恨不得剥其皮,啖其肉,自然苦如黄连。”
老仙盛了一杯,品味道:“还没有酿到好时候,若再过些时日,明明入口苦如黄连,饮下却觉得甘如蜜糖,个中滋味,唯有无怨无尤一词可以形容。”
龙渊疑惑道:“我并不相信,那不是摄魂妖术么?”
终究不感兴趣,摇头道:“说这些莫须有的作甚,我只问你,寒儿的事可有办法?他这人年纪不大,心思却重,此番惹了他,怕是再不肯见我了。”
“这倒奇怪,我记得他命中无妻无子。”老仙儿掐指一算,忽然脸色大变,推着龙渊的肩膀往外撵,急道:“快,你快回去,酒中有毒,那小公子要没命了!”
仙界幻境顷刻消失殆尽,那老仙儿也不见了,龙渊没揣摩明白老仙刚方才所说的酒中有毒是什么意思,跟着略一掐算,暗道一声糟了,立刻吩咐仆役看好宫门,趁着夜色往承天殿赶去。
这一路走的焦急,明明还是春寒料峭,后背却几乎被冷汗渗透,赶到地方一看,守门的十多名宫人全被老仙儿用术法迷晕了,本来紧紧关闭的大门朝外敞开,穿过花园往里走,只见内殿满地狼藉无人收拾,公子寒身着黑色朝服,倚着大殿立柱半躺在地上,双目紧闭,口中喃喃自语什么,手里抓着一只斟满酒液的犀角杯,却是正要往嘴边送。

第十五章

这一路走的焦急,明明还是春寒料峭,后背却几乎被冷汗渗透,赶到地方一看,守门的十多名宫人全被老仙儿用术法迷晕了,本来紧紧关闭的大门朝外敞开,穿过花园往里走,只见内殿满地狼藉无人收拾,公子寒身着黑色朝服,倚着大殿立柱半躺在地上,双目紧闭,口中喃喃自语什么,手里抓着一只斟满酒液的犀角杯,却是正要往嘴边送。
“住手!”
突如其来的一声叫喊让公子寒手中的动作稍微停顿,一瞬间的迟疑,龙渊干脆利落的一个箭步冲上前,按着公子寒的肩膀将他扑倒在地,当啷啷一阵响动,犀角镶金的酒杯脱了手,沿着青砖地面滚出老远,杯里的酒也淋淋漓漓的洒了一地。
公子寒被撞得仰面躺在地上,只觉得头晕目眩,后背被磕的生疼,待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急忙翻了个身,连滚带爬的要去跟龙渊争抢酒杯。
酒醉让身体不听使唤,公子寒爬了两步就不动弹了,眼睁睁的看着龙渊把杯子捡起来,放在鼻下仔细嗅了嗅,一双长眉立刻锁成了疙瘩。
酒是宫中常备的西域葡萄,却散发着不该有的清苦气息,杯底残余的酒汁沉积着一些尚未融化的白色粉末,用指甲挑起来一闻,一股浓烈的呛苦直冲鼻子。
龙渊摔了杯子,一把拽过公子寒的手腕,急道:“今天谁在你身边当差?这酒是谁斟的,你可曾喝了,喝了多少?”
说着提起剑就要去门口寻当值的宫女,公子寒见瞒不住他,摇晃着跪坐起来,从怀中掏出装鸩毒的油纸包往地上一掷,冷笑道:“亡国之君赏自己一壶鸩酒,自斟自饮,甚是快哉!”
见龙渊面色煞白,真的去捡那油纸包,拆开与酒中之毒仔细比较,公子寒突然开始大笑,嘻嘻哈哈的乐了一阵,猛的伸手指着龙渊,怒喝道:“谁放你进来的,我已发誓再不跟你见面,给朕滚出去!”
又抓起身旁的酒壶,在大殿地砖当当敲击,吼道:“来人!快把这逆贼轰出去砍了,一个个忘恩负义的东西,都当寡人死了么!”
龙渊见他脸颊酡红,一副半睡半醒的疯癫模样,急忙掰开他的手,抢过酒壶,打开壶盖闻了闻残酒的味道,发现与平时并无异样,又尝了一口,确认只是普通酒浆,这才放了心。
“你这蠢物,这时候还有精力跟我置气。”龙渊摇了摇头,扶起公子寒,让他倚靠石柱站着,“你说事情尚有对策,就是这样的草包对策?我倒是宁愿你去养育皇嗣,也不愿你自寻死路。”
公子寒醉得厉害,兀自闭目仰头嬉笑,后背却蹭着石壁一个劲往下滑,龙渊捉住他的双手环在自己腰间,又伸手去楼他,公子寒却像碰到火炭似的,猛的缩回手,喃喃道:“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该问的也都问了,我只有这一个归宿,你快些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龙渊叹了口气,用手背轻轻摩挲他滚烫的脸颊:“就算你对我一心一意,不愿纳皇后养小公子,再想办法拖延百官就是了,哪至于走投无路?做皇帝的人,跟市井泼皮一样喝酒滋事,闹到自尽的地步,像什么话?我若来的晚些,可不是要悔死了吗?”
“你喝醉了,今晚我陪你睡,明日醒了咱们再拿主意。”
说罢根本不管什么再不见面的话,将公子寒一把扛起来往内殿走,公子寒却根本不配合,像条刚扔上砧板的活鲤鱼,连踢带踹没有半分安宁。
他虽然病后身体瘦弱,毕竟是个男子,认真挣扎起来一时也让人没办法应对,龙渊箍他的小腿,公子寒便用手肘猛击他后背,待对方忍不住疼痛将他放在地上,他又疯了似的转过身一头将龙渊撞倒在地,扑过去骑在他身上,两手卡住他的脖子,断断续续的威逼:“你走不走?走不走!”
公子寒自小脾气温顺,龙渊则永远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因此两人从小朝夕相处,拌嘴却极少,更别说打架。公子寒此时突然发作让龙渊吓了一跳,又不敢真的跟他动手,被卡住脖颈透不过气,一张脸憋得紫涨,艰难道:“走,走……都听你的。”
公子寒半信半疑的松开手,见龙渊确实没有反抗,便踉跄着站起来后退了一步,一边喘着粗气,垂着两肩,一边警惕的望着龙渊。
这一番争斗让两人都狼狈不堪,龙渊也被公子寒今晚的疯癫磨没了耐心,心道不如等他冷静些再来哄他,冷哼一声,系了系衣带就要走。
刚刚走到门口,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如释重负般的喟然长叹,大殿空旷,叹息声很轻,但听得却很清晰,龙渊回头一看,只见公子寒靠墙站着,方才病态的狂热全无踪影,双眼微阖,苍白的面容露出不符合年龄的疲倦和悲凉。
恰好一阵冷风穿堂而过,白日被龙渊用剑划得破败不堪的帷帐随风飘摆,同样吹着公子寒一头散乱的黑发和身上的广袖朝服,满室烛火跟着摇摇晃晃,那情景让人感到奇异的不祥。
龙渊突然发现哪里不对劲,皱了皱眉头,转身朝公子寒走去,快走到跟前时淡淡道:“掉了一枚玉佩。”
怕他不信,又补了一句:“你送的那枚。”
趁公子寒低头,龙渊忽然发力,猛的上前按住他的两肩,手肘一横制住他的胸口,另一手却干脆的抽开他腰间的革带,三下两下松开衣裳,向下摸到腿间那要命的地方,反复揉搓抚慰。
公子寒怎么都没想到他来这一招,从腿根到脚踝一阵酸软,差点跪在地上,强忍着咬牙骂了一句卑鄙,偏偏龙渊制住的是世间男子皆有的软肋,根本不屑跟他理论,捏住那柔软的地方轻轻一掐,公子寒只觉得钻心的疼痛袭来,顿时天昏地暗,张开嘴却叫不出声,喉咙中咯咯卡了两下,眼泪就哗的流了下来。
“还敢不敢了?”龙渊的一双凤目露出凛冽怒意,贴着他的耳畔逼问:“给我说实话,我问一句你说一句!”
在公子寒的记忆中,龙渊与自己一样,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不同的是,他的恬淡来源于本性中的平和温驯,若不是今日生死存亡,无论受到再大的欺辱和挑衅,他都能极有涵养的泰然处之。龙渊则不同,龙渊的冷静仿佛是一柄收入鞘中的宝剑,可以凛若霜晨,也可以茹毛饮血,就如当日登基大典,他懒洋洋的往公子寒身后一站,百官无不噤若寒蝉。
大家都知晓,那个叫龙渊的人,虽然平时犯懒,狠起来却是会杀人的。
“那个张丞相是否真的愿与你结盟,姻亲之说可有其事?”
公子寒一愣,移开视线道:“他确实有一小女,但只有四岁。”
龙渊气的在公子寒大腿根掐了一把,又问:“方才我若走了,你是否还要求死?”
“……是。”
“到底所为何事?”
“……叛将王承控制了五万禁卫军,皇城内外全听他一人调遣,明日午时之前,若不能听到我退位的消息,他便要派禁卫军踏平皇宫。”公子寒的平静仿佛在叙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淡淡道:“寒无才无德,丢尽祖宗颜面,甘愿自行了断。”
说完突然笑了,目光透出无尽悲哀和讽刺:“是不是还想问为何骗你,覆灭之际怎样为你打算?屏风后有一包裹,你一看便知。”
“只一件事。”公子寒转头望着龙渊的眼睛,郑重道:“这些话事关存亡,你一定要记好。”
公子寒摘下一只灯台,一手端着,另一手同往常一样与龙渊十指交扣,带着他一起绕至后殿,果然看见那缺了一角的屏风后放着一只蓝花粗布包裹,用剑尖挑开,里面是一些银两钱财,出城令牌,还有几件布料虽普通,针脚却极其细腻的衣裳。
公子寒随手抽出一件,往龙渊身前一比,苦笑道:“我总说闭着眼睛也记得住你的身形,你瞧,果然合适。你别嫌弃衣裳料子普通,这样的穿在身上趁夜出城不会惹眼,有几件替换着,到岭南路程虽远,大概也够了。”
“说来也好笑,我平时只要动针线,你总会嘲讽说不男不女的惹人笑话,可从今往后,即便想穿我做的衣裳,可再也没有了。”
夜风微凉,屏风上缘的流苏被风吹得摇摆不定,龙渊把公子寒揽在怀里,这次他没躲,将脸颊贴在龙渊胸口,只觉得素昔寒冷惯了的人,今日似乎格外温暖一点。
歇了一会,又嘱咐道:“包袱里的银钱足够你到岭南后改名换姓,盖几间瓦房,买些田地,娶一个贤惠的妻子,再养几个像你一样好看的孩子,在村野间终老一生。我与王承将军定了约定,若我肯自行了断,不让他背负弑君骂名,他可以放你一条生路,这令牌就是过路凭证。按照原计划,今夜我一死,立刻会有人赶到水云殿告知于你,带你从西门出宫,乘马车启程往南,出城后也许有人追杀,也许那王承能够一直遵守承诺,一切看你的命数。”
龙渊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他仔细打量面前的人,视线移过公子寒高高突出的锁骨和血色全无的脸颊,只觉得他瘦的让人心惊,以致于自己方才回头时,竟把他身上那件华美、此时却显得过于宽大的朝服,错当做成一件装裹衣裳。
这时龙渊才深刻的感觉到,当年那个咬着笔杆为功课发愁的小太子早已长大,被命运磨砺的坚强而隐忍,甚至对死亡也可以逆来顺受。他再不会抱着一捧莲蓬在阳光里笑弯了眉眼,也再不会无忧无虑的纵马驰骋,在身后高声叫喊,龙渊哥哥,等等我。
皇宫禁苑,处处如履薄冰,一名怀揣赤子之心的少年,用单薄的肩膀承担帝王之冕的重量、天道所给予的莫须有的灾难和没有希望的情爱,在本该烂漫的年华里,无可奈何的选择长大成人,如今油尽灯枯。
他心目中唯一可以提供庇护的人站在永远触不到的地方,冷眼审视他的稚嫩和平庸,他却能够在一次次失望过后,平静的说,你不喜欢我,我可以喜欢你,你不愿意找我,我就来找你,你无法保护我,就让我变得强大,然后保护你。
“六年前长安街头初逢,一切还历历在目,那时你是乞儿,我是太子,你问我要钱,我给你买了一碗阳春面,我以为当了皇帝就能护佑所爱之人一生平安喜乐,没想到……”
龙渊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大约该道个歉,但他认为那并没有实际用处。
公子寒见他依旧铁石心肠,低头笑了笑,道:“从前日子好时,我总忍不住想,熬到死能否有资格唤你一声相公,如今想想真没意思。”
说罢抬手抚摸龙渊的脸,细瘦的手指沿着他脸颊的轮廓一遍遍勾画,烛火的阴影让龙渊看不清他的表情,大约是哭了,但再抬头时公子寒的眼中却没有一滴眼泪,目光格外决绝:“忘了长安,好好的活着,从今往后,你为田野布衣,我为孤魂野鬼,龙渊兄长,就此别过。”

第十六章

公子寒说完这些话便再支持不住,咳嗽了好一阵子,慢慢的扶着屏风坐在地上休息,龙渊既不上前也不离开,自顾自的拣了个正对他的位置,倚着石柱屈腿坐着发呆。
今晚的风声格外大,夜漏的滴答声也格外长,烛火越燃越短,有几支已经熄灭了,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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