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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兽 作者:诸葛喧之-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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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和砒霜似的?生病了?”
我想了想,回答他:“……总会好的。”
程维对我而言就像毒品,但是一点点地,努力地去戒,总有可以彻底抛却的那一天。
老板娘关切地说:“小祝,工作再怎么重要也得先注意身体啊,不舒服的话你就先回去吧,我让小乔帮你顶个一天班。”
我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不是什么大病,用不着娇惯着。”
而且我孑然一身,即便生病,也不会有人难过,不会有人心疼。不好好工作的话,又哪里来的钱在这座繁华的城市生活下去呢?
于是照例洗菜切菜,放入锅内煎炸焖煮,在忙碌的厨房里,或许可以遗忘那些痛苦,可以忘记掉那个人微笑的样子。
“一份印尼炒饭!”
“知道了。”我应了声,着手备料。
我之前一直弄不明白,为什么程维最近对我态度会越来越奇怪。
现在想起来,那些不耐烦,那些暴躁和莫名其妙,似乎都有了一个正确的答案。我越想,那个答案就越清晰,头脑就越冷静,到了最后,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寒冷。
程维的品性,我熟杳于心。
孝顺,好强,行事果敢,为人固执,但是不擅长拒绝别人。
他妈妈罹患癌症,时日无多。程维虽然先前和我说过,就算他妈妈想要看到未来的儿媳,他也不可能和女人结婚。
然而我记得,高中那时,他也曾答应过我,我们会在一起,一分一秒都不分开。
可是最后他没有信守诺言,那次是为了他的父亲。
我知道,我在他心里永远不会有他的家人重要。
这样的承诺,我再也不会相信。
为了圆满母亲的心愿,为了日后的事业,他和李莉订婚。以他的性子,的确是很难开口向我诉说这些事情。
他会因为无法守诺而难堪。或许也有些可怜我,认为我无处可去,再或者,他还以为我仍像以前一样,会闹会吵,会毁了平静的局面。
可是他不知道,当初的那个祝霖,早已在时间的流逝中,一点一点沉入海底,再也无从找起了。
我再也不会和他吵闹,我只是觉得,有些疲惫。
那天看到我和梁舒榕在宾馆,他显然是有了误会。也难怪他那么生气,按他的想法看来,他怜悯我,照顾我,不忍心把真相告诉我,可我却恬不知耻地和别的女人纠缠在一起。这不是犯贱又是什么?
洋葱的气味呛上来,我眼眶微微有些发红,鼻尖也是。
将香料在油锅里爆熟,加入切配好的菜,垫锅的时候手却没有什么力道,油腻腻的锅柄没有捏紧,冷不防就滑脱,锅子“砰!”的砸在了地上,高热的油点爆了出来,一道滚油泼溅到我手臂上。
愣了几秒钟,才感到那撕心裂肺的疼痛。
就像我迟来的自知之明似的,终于一阵一阵,将我狠狠扎醒。
在家里休息了几天,手臂上了药,药膏的味道很难闻,伤口更是疼痛难忍。一道丑陋的疤痕漫延在右臂,我望着它愣愣出神。
现在我住在廉价的地下室出租房里,阴冷肮脏,回想往日种种,仿佛做了一场繁华瑰丽的梦一般,醒来后,现实就和身下的床板一样,又冷又硬。
这时候想起读书时问老道士求的签,那时候鬼神不信,现在却恍惚觉得,也许世界上真的是有命数一说。
烫伤好了一些,我就去找程维,没办法,我不得不去找他。我的身份证和其他一些重要的东西都还落在他家里。
如果要做个了断,我希望是在他结婚前,这样无论对他,对我,还是对李莉,都是一件好事。
临出门前特地封了一个红包,我的工资不多,但我把所有的存款都封到了红包里。我知道我欠他的远不止如此,可这些,已经是我能够给他的全部了。
我还有他家的钥匙,开门进去的时候,程维是在家的,他正坐在客厅,一个人默默地抽着香烟。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他转过头,然后看见了站在玄关的我。
这是两个月来,我和他第一次见面。
我们俩一时都没有说话,直到程维被指隙间的香烟冷不防烫伤,他才回过神来,开口说话的嗓音竟有些沙哑:“……小霖?”
路上我想过很多我们再相见的场景,甚至包括他和他的未婚妻正在甜蜜,我成为一个不速之客。
可是我没有意料到,程维他,看上去很不好,非常不好。
他的眼睛里有些疲惫的血丝,头发也稍显凌乱,身形仍旧是高大的,可是精神显得很颓丧,下巴上甚至冒出了些青色的胡渣。
我原地站着,看着他憔悴的样子,心里堵得发慌,我毕竟还是心疼他的。
“我回来了。”我轻声说。
他“嗯”了一声,良久没说话,只是看着我。
他那种柔软的眼神,简直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好像他还是爱我的。
可是我知道不会。
他要结婚了。
“回来就好。”他掐灭了手中的烟,喃喃着重复,“……回来就好……”
我垂下眼帘不敢再看他,低声说:“这便要走了。”
他一愣,似乎没反应过来,好久才说:“走?去哪里?”
我摇了摇头:“程维,我看了这些天的晨报。”
他原本就苍白的脸上愈发没了血色:“你……看了……”
“没错,我看了。”我朝他淡淡笑了笑,“……程维,恭喜你。”
他欲言又止,抿紧嘴唇望着我,客厅里没有开灯,这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就显得特别昏暗,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是来拿我的身份证的。”我说,“我该走了。”
程维没有动,直到我走到客房门口,他才突然说:“……你说过你不会离开我的。”
我侧头看了他一眼,高大的身影,但未免太过单薄了。
他怎么会瘦成这个样子。
“你答应过我的。”他说。
“……”我闭了闭眼睛,“你和李莉订婚了。”
他沉默了。
“你和她订婚了,不是吗?”
他静了好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
我原本还怀着一线卑微的幻想,然而如今得到了他亲自证实,也算是彻底死了心,忽然就轻松地笑了:“那真好,你也该有个像样的家了。”
“小霖……”
我觉得眼角有些疼,于是闭了闭眼睛:“那我走了。”
手按在门把上时,突然被抓住。他的力气和以往一样大,我被烫伤的手臂猛然抽痛起来,那种具体的痛苦让我忍不住叫了声,程维一下子松了手,盯着我:“你受伤了?”
“……”
“怎么伤的?”
“……”他见我还是不说话,眼底逐渐露出了困顿焦躁的意味,“小霖……”
或许是因为伤疤的疼痛,我的眼眶有些湿润。
他望着我,然后理所当然地张开手臂想来拥抱我,以前我闹脾气的时候,他常常会这样安抚我,我总会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他以为这次也是一样的。
可是这次我抬手狠狠扇了他一记耳光,用尽了浑身的力量。
“程维。”我看着他苍白的脸颊慢慢浮现五个清晰的红印,极力按捺着声音里的颤抖,“你听着,我妈是小三,可我不是。”
“你可以离开我,可以找女人结婚,可以组建家庭享受天伦。”我盯着他,一字一顿,“但是,你不用指望我在你结婚之后,还和你保持着这种关系,我没有这么贱。”
“……我要走了。”我顿了顿,“你自己好好保重。”
他静默了很久,才低声说:“你能去哪里?”
“……”
“你知不知道,如果我愿意,我可以让你在T城没有一寸立足之地。除非你能找到强大的靠山,可是还有谁会帮你?你的那些亲戚?”
他蓦然显现出专横和独断,我看着他的脸,觉得心脏一点一点地,在他近乎胁迫的盯视中,渐渐变冷,渐渐变硬。
人的心其实是水凝成的,冷到极处,便会冻成坚硬的冰块。只有温暖可以将它慢慢融化,重新成为一腔柔情。
可我现在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我总有地方可以去。”我冷冷望着他,“你不可能只手遮天,这世上还有法律,还有规矩。”
“规矩?法律?”他笑了,眼底却说不出的寒冷,“你信那种东西?”
“……”
“规矩绑不了金钱。法律关不住权力。”程维说,“没有人能战胜这两样东西。”
我望着他,过了很久,我轻轻地,但是一字一顿地说:“程维,你以前,是绝对说不出这种混账话的。”
“我知道。”他顿了顿,“我回不去了。”
“……”
“我已经变成这样了。小霖,你还愿意跟着我走吗?”
我愿意。
无论你变成什么,我都记得你温柔的模样。我知道你不是坏人,我知道,你不愿意做个坏人,你是被逼迫的。
可是,我不能忍受一个肮脏的,第三者的位置。这是我身上,最深最痛的伤疤,我清楚地知道一个正常,完整的家庭对个人的重要性,我不想害了别人,还害了自己。
“我不能再跟你一起了。”我望着他,他眼底显然写着不信任,于是我深吸了口气,说,“……我有其它喜欢的人了,比现在的你,可靠的多。”
他猝不及防,瞪大眼睛,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低下头,转身就想回房间拿东西。没走两步,颈上蓦然一痛,反应过来时已经被程维卡住脖子抵在门板上,后脑狠狠撞击到门板,他眼底浮现的血色让我几乎以为他要杀人,事实或许也差不了多少。
我剧烈地呛咳着,他愈发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这下我连咳都咳不出来了,脸颊迅速涨红,连气都喘不上。
“那个人是谁?”
“……”我几乎要两眼翻白,血一阵一阵地往头上涌,眼前都是猩红一片。
“那天……在宾馆的那个女的?”
“……”
“你和她真的……真的……”他狠狠一咬嘴唇,唇沿渗出了鲜血。
我嘶哑着嗓子,用极其轻微的声音喃喃:“……就算是……又……怎……样……”
他手上青筋一爆,我简直觉得自己的喉管都要被硬生生捏断了,紧接着胸口就挨了一记沉重的拳头,我喉间腥甜,一口艳血就呛了出来。我抬起浑沉沉的眼望着眼前的男人。
他低哑着嗓音,近乎狂暴:“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他凶狠暴躁的模样,我并不是没有见过。他以前对室友发火,对欺负我的流氓下狠手,这些我都见识过。
可是这次他的狠辣是针对我的,我端的就有些愕然。
又一记拳头砸下来的时候,我闭上了眼睛。
等了好久,只听到一声闷响,却感觉不到疼痛,倒是卡着脖子的手松了,再睁开眼时,我看到他垂着头站在我跟前,细软乌黑的长刘海遮住了眼睛。他的拳头砸在了墙上,渗开触目惊心地血色,墙漆都被打的裂了缝。
我剧烈呛咳着,空气涌入肺中,跌跪在地上擦着嘴角的血。
他站在我面前,眼睛血红,右掌上也淌出血来:“……我杀不了你,你起来。”
见我没动静,他粗暴地一把拽起我,一脚踹翻了茶几,东西乒乒乓乓掉了一地,他把其中一把削水果的刀踢到我脚边,说道:“捡起来。”
我抹了抹嘴角的血,咳嗽着却没有动作。
“……捡起来。”他重复了一遍,然后不耐烦地指了指自己胸口,“对着这里,开个窟窿。”
“程维……”
他暴躁地打断了我的话,眼神却非常的无助绝望:“我杀不了你!你杀了我不成吗?你要离开我,没有问题!咱们俩死一个,不管是谁,这事就算彻底结了,也断了念想!”
我静静站在原地,听着他暴怒地说完这些毫无理智可言的话,他一口气讲完之后,就仿佛被抽干了力气,坐在沙发上,疲惫地把脸埋入手掌之中,四周只剩下一片磨人的死寂。
“祝霖……你走吧。”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程维嘶哑的声音,非常的轻,非常的疲倦,“马上走。”
“……”
“别再我面前出现了。”程维说,“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在今天之前,我都以为他说的这种话是玩笑,可是现在我明白,他是认真的。
走之前我把红包放在了程维家的茶几上,哑着嗓子说:“这是给你和……李小姐的。”
他不吭声。
“我知道我欠你的,也许一辈子也还不起。”我轻声说,“但是这是我全部能给的了。”
他终于出声了,嗤笑了一下:“你以为我会稀罕?”
“……”
我没说话,他便拿起打火机,看也不看,就着红包将火焰凑上,顷刻间火舌就舔上了红纸,映着程维阴沉的脸庞,一明一暗,极盛的耀眼之后,程维将枯焦的红包扔在烟灰缸里,火焰吞噬了最后一块边角,熄灭了。
“我从来,没有把你……”他的声音渐渐轻了下去,终究摇了摇头,“算了,没什么好说的。”
顿了顿,他闭上眼睛,靠在沙发上的身形显得很疲惫:“你走吧。”
“……”
“再不走,我妈就要回来了。”
“……”
“你如果再刺激到她,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他轻声说,“走吧,趁我反悔之前。”
我最终还是走了。带着一身伤疤,还有一颗彻底冷了的心。
那时候,我以为自己从此,再也不会和这个我一直深爱着的男人,有任何的交集了。
我以为,我们的轨迹就将这样错过。从今往后,我只能在报纸杂志上看到他的身影,他如往日一样,有着挺拔的鼻梁,深邃的眼眸,淡薄的嘴唇,那么好看,那么英俊。
可是这些,再也不会属于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棕女酱,11君捉虫~
还有被笑融化掉桑,bug已修改,谢谢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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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T城的梅雨季节来的分外早,下得整个城市憔悴羸弱,繁华艳丽的色彩,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在无垠雨幕里凋谢一地。
我一个人住在简陋破旧的廉租房内,潮湿的雨气弥漫在周围。连续好几个星期,每天晚上做梦,梦到的都是程维的身影。温柔的也好,暴躁的也好。都只会是一场梦境,醒来,就什么都不剩了。
我想,我可以尝试着慢慢去淡忘他,直到连梦境都不再残留,那些青春时代的天真和荒谬,都会随着成长,一点一点地发黄,褪色,最终彻底地,遗忘。
我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会傻傻的,做着不切实际的白日梦的少年了。
在这个多雨的季节,梁舒榕住院了。她太过亏待自己的身体,结果病来如山倒。
她在T城没有亲人,我闲来无事的时候会去医院看望她,削两只苹果或者陪她说说话。她的精神头很不错,靠在枕头上可以欢快地说上很久,眼睛显得那么大,那么明亮,笑起来的时候偏着头,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哎,小祝。”有一天她支着下巴,看着我,“我问你件事儿成不成?”
“你说吧。”我把削好的苹果递到她手中,笑了笑。
她想了想,便问:“你和那个程维……你是不是欠了他什么?”
我不由一愣。
她见我这样,连连摆手:“我也就随便问问,你别当回事……”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她挠挠头:“呃,就是觉得有时你们俩挺奇怪的,你好像总是在按着他的意思办事,他如果不高兴,你就会很忐忑,好像欠了他钱似的。”
我安静地听完,然后闭了闭眼睛:“……以后,再也不会了。”
“嗯?”
我垂下眼帘,替她捻了捻被子:“我和他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梁舒榕不说话了。
我叹了口气,声音是自己都控制不住的疲惫:“没有什么朋友,是可以做一辈子的。”
“……我欠他的,已经尽力还给他了。”我努力做出高兴轻松的表情,“以后……再也……再也不用迁就他的意思了,我们……再也不是朋友,再也没有关系。你啊,替我高兴吧。”
她坐在病床上沉默了良久,最后轻轻唤我:“小祝。”
“……”我抬起头看她,她将手覆在了我的眼帘之前,凉凉的,又有些柔软,“小祝,离开他,你很高兴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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