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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骨 作者:小秦子-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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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得一位老年人在桌案後玩龟壳,便上前行礼,道:“许前辈,我奉师公命令下山,至此领回一柄宝剑。”许老头放下龟壳,抬头看他,把他浑身都详细打量了一便,方才问:“你师公可是方虚子?”关慎争应道:“正是。”许老头懒洋洋地打了好大的呵欠,道:“来得不早不巧,你白跑了一回,我前半月托人送去登仙山了。”
奔波劳碌的许久,亏了不少钱财,还受了一个小鬼的气,现在全落得白费功夫四个大字。关慎争心下有些恼火,他敛起两道剑眉,仍是有礼地向许老头道了谢,既然东西不在,也就往外走了。许老头瞄见了他提在手上的雪梨,连忙重咳了数声,道:“贤孙是否忘了留下见面礼了?”关慎争望了望手上的雪梨,又望了望许老头期盼的摸样,直言相告道:“前辈,这是别人赠我的,不是给你的。”好不晓事的少年,许老头不满地眯起了眼睛,琢磨了会儿,又商量道:“这样吧,天气热,我又渴得很,你与我两个雪梨,我为你看看命理,如何?”咽了咽唾液,直勾勾看住人家的雪梨。天气真热,树上的知了也齐声乱嚷。
关慎争不是小气之人,他当即取出了两个梨子,一语不发地往桌上放下,也不等他看相了,动动身子便又要往门外去了。许老头向来不受无功之禄,他几步抢先拦住关慎争,先前已看过他的相貌了,现只握住他的双肩迅速摸了几回,沈吟了些时,很是高深莫测地压低了嗓音,道:“我与你师公乃是生死之交,你从何而来,我心中有数,只你虽生在富贵家,却是全无掌权的命,幸你气相上也不似迷恋权势之徒。你家祖先杀孽过重,行为过於狠毒,致使子孙後代都受了牵连,有的逃得过,有的则不能幸免,你可知我在指什麽?”关慎争沈默了,後不急不缓地问道:“有得医治麽?”许铁口老神在在地抚著长白须,笑呵呵地说道:“你已然生成,我便无法可施了,但你若舍得花些银两,我倒可以修剪修剪你命里横生的枝枝杈杈,这样你诞下的後代便可不受此扰……”他还未曾道完,关慎争已听不得他胡话,一把掀开幕帘出去了。许老头见他不信也就不去追赶,只自己高高兴兴地捡起梨子,用衣角擦拭了拭,吧嗒就是一口,真个好甜。不得不说,关慎争真是错失良机,不过他又怎知日後所会发生的事呢,就是知了,现在的他也是不信的。
关慎争也确是时气儿不好,自出了许老头的命馆,他合计了剩余的盘缠,怎麽都是不够的。他於是计划在凤凰多逗留几日,从码头处干点体力活儿,好换些路费,岂知一回头客栈的小二来说,他的老马不知怎地就口吐白沫死了。关慎争只顾在马厩前发呆,死马是如何都不能骑的。这厢灾祸甚多,那壁困难也不少,武年酉时才起了身,勉强将自己打点得能够见人,才到了厅堂,便见到武老夫人在等著他了,大抵有不小的事要找他。
此时已经门窗紧闭了,武年战战兢兢地过去,问道:“娘,您用过晚膳了吗?”武夫人虚应了一声,看向了桌上摊著的猪肉粥,道:“给你留了一些,去吃吧。”武年心内有所不安,他坐到桌边,盛了一碗粥,有点食不知味地吃了半碗。武夫人突然轻叹了声,道:“年儿,你晚上把东西收拾收拾,明早我们便离开凤凰城。”只这一句,武年险些儿把碗给摔了,他惊疑不止地望住武夫人,急声问道:“娘,离开凤凰?为什麽?”武夫人瞥过了他的脸庞,口吻温和地道:“为了避开叶家五爷,为了阻止你还想著他,怎麽?你不愿意吗?”又是只这一句,便让武年的天地颜色尽失,他委屈地微低下头,死忍著眼泪,闷闷地应承道:“是,我一会儿就收拾。”
此事这般计议敲定了,有些琐碎事情便不一一赘述,武年这夜再是不能入眠了。叶惊澜在叶府也是睡不著的主儿,他在床上抱著长条枕头翻来覆去,一会儿拿它当武年亲个没完没了,声声喊著宝贝儿娘子,一会儿那它当武夫人又捶又打,大骂不知好歹。他好不安生地闹了整夜,守在门口的丫鬟也便听了不少,她们只得面面相觑,连叶惊鸿半夜起床去上茅厕,路过他房门也蹲在窗下偷听,听得可劲儿偷笑。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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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年在凤凰成长,临别时,他发现自己收拾得了的竟只有一个包袱。屋内的家私摆设俱各是不能带走的,还好它们并不是太昂贵,而这间房子更是生根在此,他能携在身边的不过是几件衣物与多年积攒下的银钱。天色昏昏沈沈,左邻右里均未有动静,他背著包袱站在门前,小心搀扶著母亲的手臂,神态中有许多难掩的倦怠。
武夫人在门前翘首等待,似与人有约,等了大致有两柱香之久,街角处终於出现了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此人年岁三十上下,生得是相貌堂堂,举止动态均流显著几分刚毅,衣装虽是老旧简朴,却没有分毫寒酸味儿,特别干净。他且走且寻找著附近的房屋,比对门号,显然是对路径不太熟悉,幸得方向却是没错的,直往他们这处而来。
武夫人也不甚肯定地盯住那人,待到近时,她几步迎将了上去,轻声问道:“先生可是姓乔?”并将此人打量了一番,不必深想便很是满意,只这人双目已明露著正气。那人急急忙向二人深深一揖,又向老夫人行礼问安,回说:“在下敝姓乔,单名一个木字。因来凤凰的时日不多,不甚清楚这城中的路道,故此让二位久等,实在抱愧。”武年的精神不好,他也通了姓名,道了几句客气话儿,尔後便不再搭腔了,只在旁静静作陪衬。得知了他的姓名,武夫人沈吟了片刻,略微皱眉,问:“可是蒋家少夫人的亲戚?”看来确是他无误了,因乔木闻言面色霎时有点窘迫,随後他就平静下了,全不退缩地面对著武夫人,声腔平稳地道:“蒋玉符正是我亲妹子的丈夫,因他一时失心疯所作的荒唐事,让夫人见笑了。”他这回答不卑不亢,足见他是很明白事体的,否则也不会一纸诉状将妹夫告进了牢狱中了。
这乔木,就是这段时日以来,城中老小均熟知的人物之一。这桩大舅子状告妹夫的离奇案件有两三个说法,流传最广的是乔木因老家遭遇涝灾,於是从千里迢迢之外来到凤凰,想投靠他的妹子,岂知他不来还好,一来便闹出了天大的笑话来丰富凤凰人的生活,其中有讽刺乔木勾引後又故作姿态的,也有猜测蒋玉符天生断袖的,总之是蒋玉符放言要娶他的大舅子进门当小妾,後来小妾没讨进门,自己倒先进了牢房了。
武夫人即使是不好管闲事,也免不了听到些蒋家的风言风语,她再度瞧了瞧乔木,想想是无立场去过问他的私事,於是她又缓和了脸色,开解道:“乔先生无需介怀,这蒋少爷的疯病多寻几位名医,总是能医治的。”然後便言归正传,将事情一点一滴说道清楚:“李大娘应该与你说过了,我们母子这次出远门,指不定何时会再回来,我这所房子和屋内的陈设便一并作价,房契在这里,你可以看看……”乔木挨近去看,也将自己腰间的钱袋解下,具体事宜中间人昨日替双方传达过了,现只需另作核对即可。他们二人正商议,武年无所事事地蹲在门边,屋前的小水沟里有两只小青蛙,他支著下巴继续发呆,结果却撞见两只青蛙嘴对嘴像在接吻,使他的心情一下子变的极难过,更加沈默了,不自觉地去拔著沟边的草根玩,全当发泄。
以为对方必定会与他祭旗开战,叶惊澜在家中思索著攻克城池的方法,怎料得到对手不战自走。更夫从隔街敲锣经过,还未到卯时,武夫人已经交了地契,收点了银两,对乔木辞道:“乔先生,既已两清,那我们母子便先告辞了。”此话一出,蹲在角落的武年自发自觉地站了起来,过去搀住她的手臂,乔木好奇地望了他两眼,一壁暗中责备他男子之家如此颓废,一壁把地契收入袖中,顺口问道:“老夫人这番何去?”武夫人正欲回答,可应付话才到嘴边就咽了回去,她灵机一动,浅笑道:“从西码头乘船去乐歌,先生,倘若有人问起我们的去处,请你推说不知,千万不能泄露了我们的行踪。”乔木听了这话有几许怪异,可又道不出所以然,他想也无妨碍,只能应下了。
武夫人将钱袋交给武年收好,两人与乔木话别,彼此又作一揖。乔木进了屋,关上门,准备天亮再去搬运家当。武年和母亲携手离去,趁著还没走得太远之际,他转过来望,当见到自己居住多年的房子属於别人,那大门刚合上,他心中一阵犹如刀剜的痛楚,连忙逃避似地回头,强耐著伤心将它置之脑後。他完全不敢去想凤凰,也不敢想起叶惊澜,怕这稍稍的想起,会让他一败涂地。
两人急著步穿行在沈睡中的凤凰城,武年失魂落魄地随著武夫人的脚步,等他恍然惊觉时,发现他们并不是往西码头,反而是走到了南边,“娘,我们不是去乘船吗?”他将包袱拢了拢,担心地环顾著静悄悄的四周,只见前面阴影弥漫的地方掌著两盏红灯笼,幽幽的光洒在了招牌上。是一间破落店面,名唤不周客栈。武夫人也不答应,她握住了武年的手掌,拉著他就径往那间客店,入了门,也不与柜台後的小二说声话,奔楼梯便上二楼。
形容枯瘦的小二抬起惺忪的睡眼,他擦擦嘴角的口涎,也不搭理他们,只嘟囔道:“有钥匙自己进门,有房间自己打扫,需要茶水自己斟倒,不要惊动其他客人休息。”便又呼呼大睡。武年一脸的茫然,他跟著母亲来到了挂有二二一号牌的房间,看她从怀里掏出钥匙,对准了门上生锈的锁眼,卡动几次,开了房门进去。这客店原来是贫困民居。
武年傻愣愣地也进了房间,借著门廊前的微光摸到桌边,秉上灯火,拨了拨灯芯让它亮些。他举起了灯台,三步便转完了房间一圈,不禁纳了闷儿:“娘,我们不是要离开凤凰吗?不去码头了?”他问,略为审视了这间房,仅有一桌一床和一扇窗,其余就是四张凳子了,桌边还沾染著薄薄的尘埃。武夫人在旁边坐好,随手掸了掸桌椅上的灰尘,取过武年肩上的包袱放下,从容道:“先在城里暂时多住几天。”现在离开凤凰,叶五明日发现他们不见了,很轻易就能追查到他们离开的方向。
如此一来,也能解释她为何会向乔木透露去向了,这是为了叶惊澜追问起时误导他之用,再加上凤凰的水路四通八达,他很难查出他们没有乘船离开。武夫人这心思很是曲折,假若今日出了城门,叶惊澜一问守城的士兵便可得知他们的去向,他们偏偏躲在他眼皮子底下,待到他外出追人再乔装出城,往他相反的方向离去,或也可待他有所反应再作道理。
武年的想法一向简单,可参悟不透武夫人这番安排,他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怔,只有苦笑而已,放下了油灯,道:“您怎麽说便怎麽办吧。”武夫人细细地观察著他,半晌,握住了他的双手,温言问道:“年儿,你会恨娘太过霸道吗?恨娘不让你和叶五在一起麽?”武年坐在了她身边,好像小孩子般依靠著她,昏暗之中,他的表情很模糊,弱声道:“我也没有很喜欢他,都是男人啊,也是玩玩罢了,有甚好在意,忘了就行了。我又是被他逼的。”武夫人闻听便是叹气,语重心长地道:“别骗娘了,你这孩子看起来懦弱,实则很倔强,如果你不是对叶武心怀爱慕,也有心同他,他断然逼不了你。而现在你跟我走,恐怕也是叶五不如你想要的那般对待你,否则我也一样逼不了你,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更想分开你们,年儿,你懂吗?”武年听完又是无言,他绞著手指,许久後才道:“懂,娘都是为我好。”话虽如此,语气却毫无精神。这事儿需要他自己去琢磨,武夫人不再开口了,轻轻拍抚了抚他的背,收拾了床铺,便脱鞋上床歇息了。
此时天还黑得很,武年坐在窗边出神,悄悄开了一条窗缝,东方缓缓亮起了一道光。他深望著那道曙光,温柔的橘黄色,肆意泼在了天边,像极了从前他和叶惊澜在山坡上看的那次。他在看日出,也不觉在想,叶惊澜会不会找他,会不会像他一样轻易放弃。应该不会在乎他的离开吧。可能,叶惊澜很快会忘了他,然後寻找到比他更好的人,过得比他们在一起时更快乐,会忘记曾在他耳边说,武子武子,我真喜欢你,你要永远和我在一起。这些话,终将会被证实只是谎言。
之前他总觉得是在被玩弄,可如果让他亲眼确认,他又真的好害怕,那麽怕自己承受不来。武年不能控制地想著,紧闭上双眼,他陷入了一种很消极的情绪,心口苦闷得一直泛起疼痛,压得很沈很沈,令他不得不用力地去呼吸。很快,他近乎惊慌地意识到,原来自己是真的那麽喜欢叶惊澜。
口口声声说喜欢的人分明不是他,他从未说过,结果却反倒是陷得深的人。武年自嘲地笑了笑,忽然很想立即离开凤凰城,从此逃得远远的,永远不再想起他来。
武年完全没有考虑到,武夫人这样周折部署,便是料准了叶惊澜不会放他们离开。她将叶惊澜的感情瞧得一清二楚,他反倒迷住了心眼。也是,他并不知道陈平曾正式登门拜访过,也不晓得天大亮之後,乔木在他家中无意翻出大堆名贵礼品,当场吓了好大一跳,转身便又奔向官府去报案去了。这些玩意儿没算价钱的,他可不能要,而且农户有这些贵重东西肯定有问题。
话说乔木在官府奔波,将与武夫人的交易俱各向官府交代清楚,在当差官的诧异中返家去把东西拿来,不曾想遇见了前来与武夫人商榷的陈平,於是他又将事情说了一遍。本来乔木是不应说出武家母子的下落,只因现涉及官司,他也不得不说了。陈平则受惊不小,把情况悉数问明白了,他急忙怕撇下乔木往回跑,而叶惊澜思索了一晚上,总算想出了两全其美的好法子,他正在凤归来等陈平好消息呢。
陈平几乎毫不停顿地直奔到凤归来,连气儿都未透上便先把事情告诉了叶惊澜,叶惊澜闻知武年不见了,顿时便没了想法,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等到他又恢复意识时,自己已经光著袜底跑到大街上了,陈平正担心地拦住他的去路,连声喊著:“五爷,你冷静点,冷静点!你这是往哪儿去呀!”叶惊澜捂著脑袋使劲儿去想,这才想起自己是谁,他开口想要吼话,结果发出的声音却是明显在颤动:“我还能去哪,我去找武年!他跑什麽呀跑,我这还欠他十两米钱没还呢,你净瞎说些什麽,回来我要你好看!我,我,我这就找他去!”说罢,粗鲁地把陈平往边上一推,撒了腿又要跑。陈平顾不得许多了,他低身横扫一脚,将叶惊澜扫倒在地,上去反剪他的双臂钳住,大声叫著:“五爷!你冷静些,武年跑不了的,你先冷静下来!你连方向都弄错了,上哪儿去找他!”
叶惊澜面朝下方被摁趴在大街上,他完全不挣扎,也一声不吭,仅是不断地大口喘气。周围好多乡亲在驻足观看,他们又不太敢靠近,三五个做伴儿议论,在猜测这武年是否欠了叶五很多银两,不过又听叶五说还拖欠武年米钱。这大动静传进了凤归来,自家的夥计出来一看,一个个都惊得目瞪痴呆了,也不知这闹的是哪出,就不好上前去干涉。
自打出了上次的事,叶惊鸿便不愿意再露脸儿,但他这回也不由得迈出大门,想不到会见到五哥被陈平打倒在大街上,脚下还光著袜底儿。“好你这个姓陈的,”他心头顷刻有大火燃起,上前把小腰一叉,嚷嚷道:“你要造反吗?你这对得起我爹娘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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