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叛颂歌-第1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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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发生了什么事……他需要回忆一下。
月神的祝福、杀戮、化为长刀的狩猎之弓、瑞米尔……
他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双手交叠搭在胸口。没错，它回来了。融合了黑暗能量的天使之翼，已回到他的身体。恶魔之血，炽天使之心，黑翼——如今，他可与路西菲尔比肩。
她还活着。她坐在那里，散发着混乱的气息。她与他的生死连接，已彻底断裂。那么，她拥有什么？莉莉丝的血液、创世神的恩赐、天使契约者的力量，和成百上千个人类战士的灵魂。对了，她还拥有对维兰。卡斯诺尔和精灵大陆的爱。
如此，他与她即是对立的。他要征服卡斯诺尔大陆，而她会全力维护暗夜精灵的统治。或许，现在是个绝佳的机会，在她尚未吸收整理好那些涌入意识中的人类灵魂，无法自如运用力量的薄弱时刻，杀了她。就可以解决关键的后顾之忧。
萨麦尔站起来，迎着温暖的阳光，缓步走向她。
缇雅也站起来，平静地注视着他。露出淡然柔和的微笑，但很快，她脸上轻松的表情被交织着惊讶的痛苦神色代替。从小腹传来的痛感瞬间传遍全身，她紧凑眉头，呼吸急促，强忍着因人类灵魂注入而给她造成的千倍疼痛，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我已经感觉不到任何有关你的……”萨麦尔欲言又止，将化为利爪的手从她小腹抽出。他将鲜血淋淋的手抬至唇边，舌尖轻触手指。血液的滋味苦涩却又散发着淡香，令人心安神宁。
“我是否应该……杀了你？”他沉声自问，掌心下意识地攀上她冰凉的脖颈。
缇雅并未听清他话语的内容，如今，任何一个伤口给她造成的疼痛。都会被千人灵魂扩大叠加，而难以忍受的剧痛会强烈地冲击她的意识，让她本已十分微弱的自愈能力完全失效，此时此刻，她亦无法运用其他魔法为自己疗伤。
“我不能自愈……”缇雅艰难发声，虚弱地跪坐在他脚边。“你已经验证了结果，请帮我治疗一下吧。”
萨麦尔垂眸注视着她，面色冷峻，眼中泛起一些意义难明的情感。
“我很疼……”她仰望他。目光里满是期待。
萨麦尔皱起眉，仿佛在刻意压抑着什么。他伸出手，掌心停留在她头顶上方，却在即将落到她发丝之际蓦然收回。他垂下眼帘，转身前行。
“萨麦尔……”她哽咽地呼唤。
他的背影颤动了一下，随即驻足。但并未转身。
“我真的很疼……我的血会流干……我会死……帮帮我……”她抽泣着，声音已有些嘶哑。
他仿佛石像一样沉默着，屹立不动。
“萨麦尔……”她呼唤着，声音里充满凄凉的哀求。
他的肩膀轻微晃动，旋即，他紧握双拳，迅速离开她已然朦胧的视线。
接下来，要去哪里？他的思绪陷入了短暂的迷乱。和风温暖，能量充盈着他的血液和灵魂，然而，他的心为何如此空荡，轻得仿佛飘出了他的胸膛。
不要紧么？他用利爪刺入她的血肉，鲜血奔涌而出。
她真的无法自愈吗？那样痛苦的表情，一定是故意的伪装，她从来都是个好演员。
这是对她的惩罚。若非她急切地想要保存两人的生死连接，并且说不出她那难以启齿的理由，他也不会不假思索，带着些许怒气将芒焰扔给瑞米尔，换回自己的双翼。
他相信她不会死，就让她自己呆在那里疼一会儿吧。等他完成几件必要的事情之后，再来解决她的问题。
双翼回归后，萨麦尔的感应力更加敏锐了。他漫步在半空中，举目望向南方的索利奎特平原。
“六个。”萨麦尔微笑自语。“这些家伙，还挺有闲心呢。”他说完，进入光影传送圈，转瞬消失在疾速而起的风中。
加百列、拉结尔、梵卓和鬼王三人正在温润的索利奎特平原相互切磋。契约之山事件结束后，米凯尔回到封印里继续他的秘密任务，瑞米尔消失了，缇雅不知所踪，维兰跑来一趟又气愤地无功而返，只剩六个无所事事的“观众”。
既然米凯尔和缇雅都没有新的指令，百无聊赖的加百列便开始催促拉结尔想些办法丰富他们待命阶段的空闲生活。近日来两位天界来客在昔日伙伴的引领下，游历大陆，了解到许多新奇有趣的事，也认识了不少散居的友好精灵，起初总嚷着提前回天界的加百列竟希望能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
于是，在他的强烈要求下，拉结尔提议几人前往南方的索利奎特平原进行友好竞赛。那里地势开阔，适合天使之间的对战。
就这样，六个人的比赛在旭日暖风中拉开序幕，大家兴致勃勃地持剑较量，当然，其中最热火朝天的就是加百列和贝西卜的对决。
千年之后的重逢总是令人心潮澎湃，在一旁观战的阿斯蒙德更是激动不已，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疾速移动的身影和剑刃相撞的火花，口中念念有词。还不时地发出赞叹。
“一个过于坚硬，一个杂念太多，影中有不安，剑中有戾气。难成绝顶之才。”
蓦然间，一个深沉的声音在阿斯蒙德耳边响起，他不由地打了个哆嗦。随即四下环顾。他身边并没有人，梵卓和阿斯塔罗站在离他较远的地方一边观战，一边交谈，拉结尔则静立在另一边，面带微笑，神情专注地仰望半空。
“谁、是谁——”阿斯蒙德低声呢喃，迅速展开圣剑。紧握剑柄，在原地缓步打转。然而，除了视线所及处几位天使和同伴的气息，他再也感受不到任何其他的能量气息。
“红翼。”那个声音再度响起，这次。他呼唤的是贝西卜的圣剑之名。
“谁——快出来！”阿斯蒙德抬高声音，在身体周围挥了几剑。
拉结尔无意间看到阿斯蒙德奇怪的举动，立刻走过来。
“怎么了，阿斯蒙德？”拉结尔和声细语地问道。
“有人在这里。”他压低音量回答，目光警惕地环视四周。
拉结尔轻皱眉头，四下看了看，随即微垂眼帘，片刻后，又缓缓抬起。目光里闪着几分惊异。
“萨麦尔。”拉结尔轻唤着，回眸望向半空的战场。
黑色长袍赫然显现，如果不是那一头飘扬的金色长发，从身后看，萨麦尔的姿态既有路西菲尔的影子，也和瑞米尔十分相像。
的确。瑞米尔是光明神的分身，亦是黑暗之神，路西菲尔和萨麦尔则是将黑暗与光明结合到极致的共生体，既为天使，亦是恶魔，他们的气质，和瑞米尔以及主神，都有相似之处。
若非莉莉丝将萨麦尔与黑暗能量结合的天使之翼融进缇雅身体里，如今重获炽天使之心的萨麦尔，将成为第二个路西菲尔，甚至会在短时间内超越魔王。说起来，当初天界一战，米凯尔不是剥夺了萨麦尔的炽天使之心么？为何又落回他手中？
等等。有什么不一样了。拉结尔再次垂眸凝神，感应着半空的能量气息。此刻的萨麦尔与他最初在神明领地相遇时相比，体内的能量源已发生质的飞跃。
方才萨麦尔尚未现身时，拉结尔必须凝神聚力才能分辩出他的能量气息。
只有自身力量达到极高的境界，才能随时随地隐藏自己的能量气息，甚至匿于无形，不被任何人察觉。在拉结尔的印象中，只有路西菲尔和米凯尔才能做到，如今，他亲眼所见，萨麦尔隐匿气息的能力另人惊叹，绝对不输魔王和天使长。但，这并非关键。
萨麦尔走入战场，不费吹灰之力就让正处于巅峰状态的贝西卜和加百列从半空跌落。萨麦尔没有使用任何手势，甚至不曾言咒，包括拉结尔在内的六人就被突然袭来的强大魔法束缚，毫无反抗之力，就像之前在艾茵莫卡悬山被瑞米尔困住一样。
“红翼。”萨麦尔再次唤出贝西卜圣剑的名字，向躺在地上的鬼王伸出手。
贝西卜被萨麦尔超越极限的力量震慑，沉默良久才发出声音。“圣剑，永远只有一个主人。”他语气坚定，并未向萨麦尔妥协。
“愚蠢的理论。”萨麦尔微笑沉吟，缓缓舒展掌心，红翼竟迅速脱离贝西卜，瞬间被萨麦尔牢牢握住。
“猜测一下，它会不会背叛你。”萨麦尔悠然地说着，用目光轻抚修长剑身。
贝西卜盯着他，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上帝将每支圣剑与它的天使宿主意识相连，我们用意识召唤并使用圣剑，没有主人的应允，圣剑在他人手里，不过是一块废铁。除非主人将其抛弃，圣剑又经过其他能量的滋养修复，获得新生，否则，仍然一无是处。所以——”萨麦尔顿了一下，将剑锋抵在贝西卜胸口。“所以，你不愿意把它送给我，对么，鬼王贝西卜？”
“你已经有芒焰——”
“我也喜欢红翼。可以抵御一切魔法的红翼，是最好的盾牌。”萨麦尔面带笑容，目光却寒气四溢。
“我拒绝，你就会杀了我么？”贝西卜神色沉稳，但语气里不经意地流露出几分畏惧。
“我知道你现在最怕的，就是死。”萨麦尔望着贝西卜的眼睛，似乎完全看穿他的心思。“但今天，我不会以此威胁你。”
贝西卜垂眸轻叹，紧张的情绪有所消散，但又添了几分困惑。
“红翼。”萨麦尔温柔的呼唤再次响起，贝西卜猛地睁大眼睛，无比惊讶地注视着修长剑身化为暗红色的光芒，渗入萨麦尔掌心。
“现在，该去会会我的老朋友了。”萨麦尔微笑自语，转瞬间便消隐于无形的风中。


、第二百三十四章　未竟的心愿

众神离去，留下了爱。它栖于云间，它穿越在暮色夜空，流淌在云雾似的水晶中。它正在周游世界，用脆弱的呼唤祈求着命运的机缘。
——《瑞米尔手记》
太阳已经很高了。日光投在她苍白的肌肤上，生成火焰灼烧般的痛楚，一丝一丝，流进她的血液，侵蚀着她已然疲惫的意识。
鲜血依然从伤口汩汩流出，绽放着刺目的红光。太多的负面情绪左右着她的意识，彻底的绝望和悲伤，逐渐令她失去存活的欲念。原本可以停止流血的伤口在她无望的叹息中，变得更加深长了。
流干吧，枯竭吧，这最初改变她命运的黑暗之血，全部融化在阳光里，消逝吧……
“缇雅！”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这沙哑又充满磁性的音色，忧虑又深藏柔情的语气，和源自他身体、以及另几位同行者的强烈气息，迫使缇雅再次抬起沉重的眼皮。
“梵卓……”她有气无力地唤道。
“不能自愈了么……”梵卓呢喃着，用手按住她的伤口。温和的光芒随即从他掌心溢出，但似乎没起作用。
“怎么回事……”梵卓面露急色，单膝及地扶起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只能怪你学艺不精。”加百列高傲地扬起下巴，走到缇雅身前，双手搭在她伤口上，同样是温和的光芒，效果却非同凡响，深红的伤口很快愈合，甚至缇雅苍白的脸颊也随之恢复了几分血色。
“缇雅。感觉好些了么？”梵卓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关切问询，眼中满是疼惜。
“你们……为什么都在这里？”缇雅并未因自己伤愈而感到欣慰，声音依然有气无力。神情淡漠。
“萨麦尔。”梵卓沉声道，指尖轻抚她冰凉的脸颊。“他拿回了黑翼，对么？”
缇雅没有说话。目光平静地掠过梵卓和其他几人。
“他是怎么做到的？”梵卓凝望缇雅，目光不无困惑。“黑翼和你生死相连，你现在——”
“还活着。”缇雅接过他的话，轻叹着垂下眼帘。恍惚中，她又看见萨麦尔离开时冰冷的背影。
背影，又是背影。维兰消失在深林迷雾的背影，萨麦尔无视她的哀求。决然离开的背影，为什么她记忆里挥之不去的，永远都是这样让她感到绝望的背影？
是受这些人类灵魂的负面影响所致么？她失去了对一切的希望。没错，瑞米尔说过，千人灵魂已经开始侵蚀她的意识。绝望、悲伤、痛苦、阴郁。所有黑暗的情感都将袭来，日以继夜萦绕在她的脑海里，她坚持不了不久，是的，她快要认输了。
她钦佩瑞米尔。作为光明之影诞生，承载着世间的痛苦，这得需要多么强大的意识和心灵啊。
心灵……心……她的指尖不由地攀上胸口。
可恶的玛尔斯，就那样残忍地夺走了莉莉丝留给她的礼物。如果那颗心还在，或许。能帮她消化一些痛苦的灵魂。
莉莉丝，我很想你。莉莉丝，告诉我，谁还在我身边？
“梵卓！”
一个粗狂嘹亮的声音蓦然响起，沉浸在冥想中的缇雅思路中断，不得不睁开眼睛。略带愠怒地盯着大嗓门的阿斯塔罗。
“快把你的圣剑给我们老大！”他不顾缇雅严肃的目光，继续大声嚷道。
“米凯尔未必会迎战，所以，你们成功的可能性很小。”梵卓平静地回视阿斯塔罗，依然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以便缇雅能舒服地躺在他的臂弯里。
“你们在说什么？”缇雅终于打起一丝精神，握住梵卓手腕，缓缓站起来。
“萨麦尔夺走了贝西卜的红翼，直奔契约之山。他要挑战米凯尔，战胜米凯尔，让高傲的天使长向他低头。”梵卓简单解释道。
“所以——”缇雅欲言又止，目光落在贝西卜脸上。
“暂借梵卓的圣剑，趁萨麦尔与米凯尔对抗之机，夺回红翼。”贝西卜望着她，低声回应。
“你们呢？”缇雅又将视线转向拉结尔和加百列，神色平静。“想法？建议？”她若有所思地问道。
拉结尔笑而不语，目光温和地望向她身旁的梵卓。
“他们也打算回契约之山。是我……是我请求拉结尔帮忙感应你的气息。拉结尔说萨麦尔已经融合了黑翼，所以我必须先找到你。让他们一起来，是担心我不能独自处理——”
“真是个明智的选择。”加百列悠然地插了一句，斜睨着梵卓，傲气十足地笑了笑。
梵卓友好地看了加百列一眼，又回望缇雅，露出安静温柔的笑容。
“呵……”缇雅也冲着他微笑，大颗晶莹的泪珠却接二连三地滚落。“我这是怎么了……”她呢喃着，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脆弱痛苦的样子，于是飞快转身，望向山间。
昨夜那些再次死去的人类战士，他们残破的肢体已不知所踪，山间只有玲珑剔透的精灵结晶，绽放着朦胧微光。
本以为那场杀戮会惊动大陆，但似乎不会再有人知道，月圆之夜发生在英灵之山的重生与死亡。
没有人能够替她承受。因阴暗情绪而濒临绝望的意识，只有两种结果。自救，或是，自我毁灭。
不，不能毁灭。她还有许多未竟的心愿，她有必须活下去的责任和理由。无论变得多么狼狈，她都要坚持前行，许多艰难的时刻都过去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呢？缇雅，打起精神来，你的对手不是任何人，而是你自己。
“出发吧。”她优雅转身，精神状态焕然一新。
梵卓看到她重新展露的笑容，眼中的忧虑消散不少。继而温柔地握住她的手。
“贝西卜，我尚未恢复，你来带大家过去吧。光影传送、加速空间，什么都好。”缇雅轻声道。
“好的。”贝西卜爽快回应。将众人罩在魔法光圈中，迅速前往契约之山。
鬼王的传送魔法坚硬牢固，但却未能顺利抵达。他们在半空中被迎面而来的一股强劲能量冲撞。魔法圈瞬间遭到破坏，毫无防备的几人摇晃坠落，连两位优雅的天界来客都未能幸免，以非常狼狈的姿势华丽着陆。
待飞扬的尘土散尽后，两个高大修长的身影进入众人视线。艳丽而夺目的色彩，释放着近乎同等的能量气息，米凯尔和萨麦尔。手持利刃，相对而立，一个神情严肃，一个面带微笑。
那神情严肃的一方，在他浅苍蓝的眸子映出缇雅的容颜时。变得温和了不少，但依然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有好戏看了。”加百列颇为兴奋，目光里充满期待。
“他居然真的应战了。”拉结尔随之感慨，望向傲然而立的天使长。
“这意味着什么？”缇雅站起来，凑到拉结尔身边，低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