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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第1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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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朝一般仁厚宽容原本只是眼圈红了的他不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手不由自主地撑着地面,强忍着不敢放声。不止是他,他身边的李东阳和谢迁亦难以自已。
等到戴义密密麻麻写满了一张纸,弘治皇帝说得差不多了,这才点头示意刘健三人上前,却是拉着刘健的手说道:“三位先生多年在阁佐理朝政,向来辛苦,这些朕都明白。此前你们屡次致仕朕都不准,实在是因为朝堂离不开三位。东宫素来聪明,只却年少,万望三位先生勤加教导辅佐,让他做个好人。”
做个好人而不是做个好皇帝,这其中的殷切希望三人又哪里会听不出来,一时竟是都哽咽难以出声,老半晌,刘健方才缓过神来,却是涩声说道:“太子殿下聪颖天成,如今已是日渐勤学,臣等敢不竭力?万望皇上徐徐调理,不要挂念这区区小疾,自会康福安泰”
这一番话下来,弘治皇帝却犹嫌未足,竟是拉着三人絮絮叨叨又说了许久,直到三人全都是泣不成声叩头告退,他又屏退了几个太监,这才躺倒下来长长吁了一口气。
有了今日这由头,明日开始让朱厚照这个太子监国一段时日,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那孩子孝顺是孝顺,却从来没经受过磨练,也只有让他当一回家,才能知道治天下不是嘴上说说而已张皇后此次的小日子又照常来了,看来命中注定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若如今不把人教好了,日后他怎么能放心的下?
“皇上,该喝药了。”
“放下吧”
听到外间这声音,弘治皇帝淡淡吩咐了一声,等一碗药汤放到了床前的小几子上,他斜睨了一眼,也没放在心上。这些天他根本没有让任何一个御医诊过脉,只随便扫过一眼他们进上的方子。深通医理的他自然知道,这方子上头都是些滋补之物,再加上每次合药都是太监和御医同行,尝过之后才进上,因而他自然放心每天服用。
“想当年仁庙为太子的时候,曾经在南京总揽朝政数年之久,若非仁庙猝尔早逝,宣庙又英年早逝,仁宣盛世想来会更长久些此番是让厚照监国一个月还是更长些?他就没个长性,一定得多给他压压担子,让他知道治国艰难,也让他知道朝中没有那些老大人不行”
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喃喃自语了不知道多久,弘治皇帝突然瞥见了药碗,伸手过去试了试温度,发现已经凉了,他便取过来一饮而尽,随即信手搁在了一旁。
第二百五十三章 大变(上)
皇上在乾清宫召见内阁三位阁臣?
听到李逸风亲自带进来的这个消息,徐勋和张永不免面面相觑。不同于徐勋去年才进的京城,张永十岁就入乾清宫服侍宪宗成化皇帝,又在茂陵司香多年,弘治九年方才调回京伺候朱厚照,宫中的规矩风情他是了若指掌。这会儿他拳头攥紧了松开,松开了又攥紧,声音中竟是带出了几分沙哑来。
“乾清宫乃是内廷,除却皇亲国戚之外,鲜有人能踏进那地方,即便是内阁阁老也是一样看来,乾清宫是真的有什么变故”
李逸风身为北镇抚司的掌刑千户,往这儿送消息之前,心里也知道这变故指的是什么。正因为如此,往日他是拉交情,如今就是切切实实为今后铺路了。见徐勋亦是紧紧抓着那木栅栏,脸上那股紧张之色怎么都遮不住,他想了想便轻咳一声劝道:“不管如何,如今你们身在监牢,万千事情都管不着。就是有万一,太子那儿也是铁板钉钉的,这北镇抚司的诏狱水泼不进,外人谁都管不着,叶大人和我都不会变,你们且安心就是。”
“嗯,多谢李千户。”
徐勋心不在焉地答应了李逸风一声,直到这位走了,他才一把将张永拉到了角落中,深深吸了一口气方才用最低沉的声音问道:“张公公,依你之见,若真有那一天,太子殿下会是怎么个反应?”
“这”张永不料徐勋会提出这么一句话,顿时就愣在了那儿。老半晌,他才声音发涩地摇摇头道,“说实话,我还从来没想过这么一茬,毕竟皇上如今正当壮年太子殿下那性子最是依赖皇上的,若真有那一天,他多半会伤心欲绝再说了,先前才闹过那样的别扭,只怕是一定会怪上自己唉,这当口我居然蹲在这种地方,要我在殿下身边,一定会想方设法把他的心思引到别处,要知道这伤心二字最是伤身”
张永的这些话徐勋听在耳里,心中已经是雪亮。靠在墙上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怎么也想不明白弘治皇帝最初只说是生病免朝,怎么倏忽间就会闹到这般凶险。思来想去不得要领,他不觉烦躁地握拳敲了敲额头,旋即目光就落在那边案头用黄丝带系好的那一卷纸上,还有自己才写了百十个字的请罪折子上。
皇帝是不是早就自知病重,所以才赐了他世贞二字表字,告诫他要忠贞不二?可倘若皇帝早知道,又怎会让他上书谢罪,而后说什么要放他外任?除非皇帝此前并非病重到那等程度,这才会觉得他年纪轻轻需要磨练
狱中无日夜,徐勋只记得这一日的第三餐饭用完,原该来收拾碗筷的狱卒却迟迟不至。等着等着,他几乎觉得有些不对劲了,那边长廊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但说话声咳嗽声却是丝毫听不着。待到那一前一后两人到了监房前,为首那个大热天还戴着风帽的人放下帽子,他才一下子惊呼出声:“萧公公”
张永也几乎在同一时间认出了萧敬,一瞬间的呆若木鸡之后,他立时生出了一种最坏的预感来,一时间按着地面要站起身却几次三番地失败,最后好容易才站起身来。
“叶广,把咱家带来的衣裳给他们换上。”
陪同前来的叶广二话不说就上前用钥匙打开了监房,把手中的包袱丢给了徐勋,这才沉声说道:“快换上,动作快”
大变在即,徐勋立时上前打开包袱,见里头是两件青帖里的内侍圆领衫,他抬头看了萧敬一眼,立时把其中一件塞给了张永。两人谁也不敢耽搁功夫,三下五除二扒掉了身上那身已经发臭的外衫,又彼此帮忙系扣子束带子,待收拾停当齐齐出了监房,徐勋很想开口问萧敬究竟怎么回事,但思量再三还是忍住了。
“叶广,锦衣卫交给你了。你这个缇帅一直是名不正言不顺,等这次的事情过了,你这个都指挥同知变成都指挥使,那是铁板钉钉的。京城五府六部,都察院和那些杂七杂八的衙门,你吩咐人给盯死了。还有那些藩王在京城的产业铺子,也一概看好”
尽管萧敬从来就没掌过东厂,可听着其吩咐这些,叶广没有半分犹豫,立时三刻答应了下来。这时候,萧敬才看着徐勋和张永做了一个跟他走的手势,旋即二话没说扭头就走。接下来出监房的这一路上,也不知道是叶广早有安排,还是派在外头的李逸风接应妥当,总之众人竟是什么人都没碰上。一直到出了北镇抚司,萧敬径直领头上了一辆马车,见徐勋和张永跟了上来关好车门,他便轻声吩咐道:“去,径直往北安门”
张永忍不住问道:“萧公公,走西安门不是更近?”
“西安门?西苑那么大地方,一路过去要碰到多少人,万一有什么人心怀叵测,转眼间就是老大一场风波别问了,北安门和玄武门咱家已经做好了预备,能够妥妥当当把你们送进乾清宫”说到这里,萧敬的脸色稍稍一缓,又语带告诫地说,“进了乾清宫之后都警醒些,皇上的精神很不好,也不知道能见你们多久”
张永原就觉得萧敬不至于这般大胆,此刻听说皇帝召见,他立时打起了全副精神。而徐勋注意到萧敬那青黑的脸色,思量再三,他还是挪动着坐得更近了些。
“萧公公,是皇上请您来宣召我们的,还是别人传话?”
萧敬何等老到人,一听就明白了徐勋的言下之意,当即冷哼道:“你以为咱家是三岁小孩子,会被人这样蒙骗?自然是咱家在御前亲自领了口谕,又得了皇上赐的金牌,否则叶广有天大的胆子,敢私放你们这样因中旨而被发落到诏狱的钦犯?不用担心,宫中还没乱,这会儿算计咱家想要往上爬,这样的疯子早就死绝了”
确定这不会是林冲擅闯白虎堂的翻版,徐勋终于稍稍安心了些,可接下来这一路上仍是在心里思量着皇帝召见的各种可能性。等到入了北安门,有年轻太监抬着凳杌上来拥了萧敬上去坐着,他和张永依言一左一右随侍左右,一路无话地进了玄武门,又从乾清宫后的北穿堂,又过了两处披檐,过了右小门川彩门,一行人方才绕到了乾清宫前。正当徐勋和张永随着萧敬要进去,却正好有人从里头出来,两边竟迎面对上。
“萧公公?”
见是萧敬,里边出来的李荣王岳愣了一愣,目光继而就落在了萧敬背后的两个人身上,一时勃然色变。王岳正要开口喝问,李荣立即伸手挡了挡,随即便低声问道:“萧公公,皇上才刚刚合眼睡下,太子殿下正侍奉在旁,你若不是”
“圣命不敢违,咱家总得带着他们进去。实在不好,在旁边就是等一晚上,那也得等。”萧敬径直打断了李荣的话,见其拉着王岳侧了侧身让开道,他欠了欠身就带着徐勋和张永入内,只一脚踏进门槛时,他就头也不回地说道,“当然,这是非常之法,李公公王公公若是没有不得不现在做的要务,不若陪着他们一块进去,也好做个见证?”
“不用不用,谁还能信不过萧公公不成?再说了,太子殿下和戴公公陈公公都还在里头。”
“那好,我就带着他们进去了”
有意落在最后一个跨过门槛进去的徐勋敏锐地察觉到,落在自己脸上的除了王岳那不满的目光,还有李荣那阴晦的视线。只这会儿他也顾不上这许多,快步跟上了前头萧敬的步伐。当进入西暖阁,闻到那股扑面而来的药味,见这偌大的地方空空荡荡,除了垂着半边帷帐的的御榻,以及蜷缩在踏板上的那个人,再没有别的人,他那一丝侥幸顿时无影无踪。
“谁?”
随着一个清亮的声音,坐在御榻前踏板上的朱厚照一下子抬起了头,认出萧敬身后那两个人,他不禁又惊又喜,噌的一下跳了起来就匆匆奔上前,本待要伸手抓人到近前看个仔细,可碍着萧敬,他只得缩回了手,上上下下把人打量了一个遍。
“你们两个还好吧?”
徐勋和张永同时扫了一眼御榻上的弘治皇帝,一个轻声说殿下不必担心,一个低语道小的身体壮健。而听到这话,朱厚照按着胸口舒了一口气,但旋即眼睛就红了。
“你们是没事了,可父皇他父皇他”
“皇上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张永几乎想都不想就迸出了这么一句安慰,而徐勋就不敢打这样的包票了。他斟酌了片刻,就轻声说道:“殿下,皇上还睡着,若知道您眼下这般伤心难过,一定连养病都不安稳。”
“嗯,你说的是父皇正病着,我好容易劝着母后去睡了,我一定会打起精神”
见朱厚照勉强做振奋精神状,徐勋心头稍稍一松,但旋即就听到御榻那边传来了一声呻吟。几乎是一瞬间,不管是朱厚照也好萧敬也罢,亦或是他和张永,几乎同时拔腿就赶了过去。果然,四人在御榻边上一站,就看见弘治皇帝已经悠悠醒转。
第二百五十四章 大变(中)
“萧敬,你带着太子出去歇一歇。”
御榻旁的烛火映照在弘治皇帝的脸上,越发显得这位天子的脸色晦暗不明。说完此话的,见朱厚照一脸的不情愿,他立时沉下脸道:“都现在这时候了,你还不肯听朕的话?朕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要是你熬坏了,你让你母后怎么办?”
朱厚照原本想再辩驳几句,可面对弘治皇帝那愠怒的眼神,只得耷拉了脑袋应道:“父皇,你别生气,儿臣听你的话您好好歇着,有什么事就让人来召唤儿臣就是。”
眼见朱厚照一步三回头地出了西暖阁,旋即萧敬也跟了出去,徐勋正要说话,却不料弘治皇帝又伸手一指张永:“张永,去外头看着,哪怕皇后太子,没有朕的吩咐也不许让他们进来。至于其他的人,无论是以什么借口靠近此处,你都记下名字,回头发落”
徐勋怎么也没料到弘治皇帝竟是连张永都屏退了。当他按照皇帝的吩咐又上前两步,在床前踏板上单膝跪了下来,却发现这位天子竟然是撑着手坐直了一些。因四周没有别人伺候,他几乎是本能地拿了一个引枕垫在了弘治皇帝的腰下,随即才退开了半步。
“知道朕为什么这时候见你?”
见徐勋摇头,弘治皇帝哂然一笑,这才淡淡地说:“朕自登基以来,垂拱九宸统御八方,但除却朝会之外,鲜少见外臣,这么多年在文华殿见过的臣子,统共也是有数的。你年纪比太子稍长,论别的并没有什么极其出色的地方,但朕前后却见了你数次,便是因为太子和你亲近。除了你的胆大心细之外,有度量有谋略,为人尚属赤诚,这是朕期许的。至于这次你把自己陷进了监房里,本是朕的旨意,所以朕思来想去,便赐了你那表字。至于让你上书谢罪朕原本是打算放你外任,可没想到”
弘治皇帝看着头顶的帐子,想起之前见过三位阁臣之后竟是莫名昏睡了整整两个时辰,急得张皇后和朱厚照无比惊惶,他不禁觉得心中异常沉重。他本想用这么一场极小的风寒,把朱厚照推上朝廷去尝试一下主持政务力担天下是什么滋味,可若是他真的有什么万一,他给妻儿留的预备实在是太少了,少到连他自己想起来都觉得不安害怕。
“皇上”
尽管此时此刻,徐勋按照规矩该说一些铭感五内肝脑涂地之类的话,可是看着面前这位天子,他却只觉得喉头微微有些哽咽,心里竟有一种说不出是什么的感觉。然而,下一刻,他却只觉得有一只手重重压在了他的肩头。
“但是,这都不是朕今晚上召见你的理由”弘治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了,竟是石破天惊地开口说道,“就算不放你外任,朕也本打算让你定定心心去训练你那两千府军前卫,但现在没那个功夫等他们编练成军。朕予你调兵的虎符令箭,你现在就去十二团营,调神机营神铳手五百,三千营骑兵五百,五军营刀牌手五百进京。随军千户一概留在十二团营不动,由百户统带兵员即可。然后,你把你那两千府军前卫也全都拉回来。加上徐延彻他们那几个系出名门的,哪怕是用家世压人,也要压住场面”
听到这样的命令,徐勋原本就沉甸甸的心不禁更加沉了下去——要知道,弘治皇帝这番话怎么听都像是交代后事的意味。可皇帝从刚刚醒过来说话开始,条理就一直极其清楚,如今虽然形容憔悴人也消瘦,怎会真的到那样的地步?
但这个节骨眼上容不得他多想,他只能立时领命,但旋即就抬头轻声问道:“皇上,可这些人带回来要如何安置?须知除了轮流上番的官军之外,这内城素来是御马监勇士营和四卫营统管,若寻常百姓瞧见十二团营这一千五百人进城,只怕是倏忽间就会谣言四起”
“起不了谣言。”弘治皇帝打断了徐勋的话,继而就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朕这病一时半会好不了,所以从明日开始,便是太子监国,你可明白?”
见徐勋那目瞪口呆的样子,弘治皇帝便微微笑道:“此前寿宁侯已经请其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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