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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第3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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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在座的官员多数是仕途蹉跎多年的边缘化人物,可对于刘瑾这般狠厉的报复,就连焦芳都觉得有些不妥当。踌躇再三,焦芳便赔笑说道:“公公说的是,但此事还是分步慢慢行进来得好。比如先让韩福的奏折在朝堂上造出些声势来,紧跟着追究那些州府县官之责,然后再是他们的上司,等到火候差不多了,再把此前刘健等人拉下马。”
焦芳官场沉浮多年,甚至在外头晃悠了好些年,最终却得以回朝,名声一直都不怎么样,在场不少人对他这个内阁次辅不怎么心服。可此时对于他的这番话,大多数人都赞同得很,就连恨不得把刘瑾每一句话都奉作金科玉律的李宪,也点头说道:“公公,次辅所言有理,只要步步紧逼,此事必成!”
刘瑾只是想试一试这些被自己招揽到手下的人是否能对自己言听计从,尽管这目标不能说完全达成,但总算还能让他满意,即便不是他最想的结果。因而,他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就不容置疑地说道:“总而言之,咱家要做的事,便是彻底让人知道那些自诩清正公允的高官,实则是最最不堪的人物。而那些被这些伪君子压制的真正好官,咱家绝不会吝惜提拔!”
同一时间,兴安伯府徐家却并没有刘家那样高朋满座的景象,非但如此,身为主人的徐勋竟是并不在家中。尽管事后躲开了朱厚照,他却生怕小皇帝径直我到家里去,这一晚上便索性邀了张彩谷大用预备交待一些要紧事,谁知道张彩张口就说不如在本司胡同的芳阁碰头。
这会儿,他顺着楼梯拾级而上,居高临下地看中央高台上歌舞姬人载歌载舞,忍不住想起了上一次府军前卫一众军官贺钱宁高升的情景,脚下忍不住微微一滞,随即就听到头顶传来了一个声音。
“大人来得可是好慢啊!”
见张彩一身文士的衣裳站在上头,身边竟是唐寅,他不禁微微一愣,随即便笑着上了最后几级楼梯。到了其中一间包厢坐下,见外头只垂着一层半透明的帷幔,他忍不住问道:“为何在这种地方说事,还有,西麓你怎么拉了伯虎到这儿来?”
“我是这儿的常客,至于伯虎么,他是这儿那些姑娘最是喜爱的人物。赫赫有名的唐解元,写了那一出比才子佳人戏更入木三分好戏金陵梦的大才子,到这儿来写几首词曲还不简单么,在这些人当中有些名声,有什么消息不会比厂卫慢。这儿又不是真正的烟花之地,听曲看舞,不少官员也常常上这儿来说事,一来外头声音大,不虞里头声音泄露出去,顺带放松放松。我知道大人很少来此,今日就让我做个东吧!只有咱们三个坐在这里,在人看来,寻欢作乐便远多于密商大计。”
徐勋被张彩这一番话说得哭笑不得,有心拒绝他这好意,可来都来了,也只能就此作罢。几杯酒下肚,他就开口说道:“之前让你写信给马大人的事,我只怕一时半会顾不上了,所以这事情就交给你了。海图和交止军册一定要找出来,此物是永乐年间花费无数方才积攒下来的宝贵资料,将来一定用得上!”
“大人放心,马大人一直都是最开通的人,况且是我亲自询问,他必然会说的。”张彩自信满满地答了一句,随即方才试探道,“大人突然选在这种时候出外,应该不是想暂避刘公公的锋芒,而是打算任其在朝中立威吧?”
“没错,只不过,没有我掣肘,林大人张大人只怕压力会大许多,你记住多多从旁相助。若事有不谐,去走走提督西厂谷公公的门路,亦或者多去外城请教一下前司礼监掌印萧公公。
当然,若实在是那两边都暂时无法,你就去找乾清宫管事牌子瑞公公,看看他有没有办法从皇上那儿打打主意。”
尽管徐勋一开口说出的这三个人全都是太监,但张彩素来是通权达变的人,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自然立时点了点头。随即又看着唐寅道:“大人若是不在,林大人和张大人那里,我定然会设法调和。只是,大人往来书信,还是伯虎居中传递更妥当,以来不至于避过兴安伯,二来也可以筛选轻重缓急,此外,明年又是春闱之年,翰林院也快散馆了,虽说是明年,可以我从前在文选司的经验来看,今年就差不多预备了起来,不知道大人对那几位庶吉士有什么安排?”
“湛元明虽说没有王伯安那样倔强执拗,但也不是任人安排的人,再加上他是陈白沙的嫡传弟子,自有人照拂,他的事情不用我们去安排。至于徐祯卿,时人重貌,与其让他在六部之中受人讥嘲,不如让他留在翰林院。那严嵩才学机变虽算不上第一等,却是个有趣的妙人,倘若可以,调他都察院去试一试。”
一句话定了三个人的去向,他方才看着张彩说道:“西麓,你如今年富力强,右佥都御史只是个过渡。既然有的人能够一岁三迁,甚至于一举跃入内阁,你也得做好准备。”
时至中明,确实是循资历的时代,但并不意味着文官之中就不存在越级拔擢,甚至是多次越级拔擢。此时此刻,张彩听明白这句话的弦外之音,一时之间就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倒是旁边的唐寅含笑拱了拱手道:“恭喜张大人,贺喜张大人!”
张彩这才恢复了镇定,因笑道:“你也别光顾着贺我,你是执意不肯再科举,否则岂能少得了一个进士?”
“要认那些从前不肯主持公道的老大人为座师,日后时时刻刻以门生自居,我唐寅自忖做不到!”唐寅摇了摇头,这才一字一句地说道,“对我来说,当年赏识我诗文才学的程大人,虽不曾真的取中了我,才是我真正的恩师。我和小徐遇到大人,这才重获生机,程大人却已经活不回来了!我又不像小徐需要重振家名,一个解元的名头足矣!”
说到这里,唐寅突然站起身冲徐勋一揖道:“大人,我有一件事冒昧相求,我和小徐这一桩科举弊案的公案,希望能写成一出戏,让哪怕目不识丁的天下百姓都能看到,都能知道!”
徐勋初听乍然一愣,但随即就回过神来。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唐寅,老半晌方才莞尔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这有什么冒昧的,你尽管去写,写成了之后闲园照样首演!别忘了将尊夫人写入戏中,这才是真正的才子佳人好戏。到时候若是成戏之日,我一定去邀皇上亲自去给你这出好戏捧场!”
张彩见徐勋倏然就许下了这一连串承诺,最初的愕然之后立时恍然大悟。如此不公之事却被那许多大佬置若罔闻,若是因此传扬天下,对于不少人的名声也是沉重的打击。从这一点来说,徐勋实在是下手极狠!可也只有如此,方才能到如今的地步!
然而,被张彩暗自赞叹为心狠手辣的徐勋,却并没有就此罢休,而是又眼神闪烁地说道:“我听说康对山也是同样擅长写戏,你去和他商量商量,一块再给我写一部戏。同样是本朝的真人真事,便是谥号襄敏,一度封威宁伯,战功赫赫最后却被夺爵的王越。回头我再把他的诗找了给你,慷慨悲歌,有河朔悲壮之音,大大胜过如今那些无病呻吟粉饰太平的诗句。就因为他一度结交阉宦,便抹杀了他的功绩,天底下没有这样不公的道理!”
话音刚落,他就只听得外头传来了一声重重的咳嗽,紧跟着就是一个嘿然笑声:“好啊,原来你躲着我跑到这儿来密商!愤愤不平说谁不公呢,你又打什么歪主意!”
第四百九十章十面埋伏,美人胆
随着说话声,帘子一动,竟是朱厚照笑嘻嘻地进了包厢来。只见他身上披着猩红色姑绒大氅,里头是一件酱紫色大袄,下头着一双鹿皮靴子,头上却光着脑袋,没有戴头冠帽子,乍一看便是个寻常未及冠的贵介少年。他大喇喇地闯了进来,见面前三人全都是目瞪口呆的样子,他便越发洋洋得意了起来。
“怎么,徐勋,你没想到朕能找到这儿?嘿,只能你算计朕,就不许朕算计你?朕一声令下,厂卫满城一跑,还能不知道你在哪?”说完这话,朱厚照见徐勋眼睛瞪得老大,他这才笑嘻嘻反客为主地自斟自饮了一杯,旋即放下酒杯说道,“不和你们开玩笑了,是谷大用正好要赴你的约,结果被朕一揪,当然说了实话。”
这时候,谷大用方才从外头进来。因为这是龙蛇混杂之地,他特意在下颌贴了一丛胡子,搭配着那肥胖滚圆的身材倒也是相得益彰。他苦笑着冲徐勋拱了拱手,这才干咳一声道:“皇上都问了,我这也是没法子方才吐露出来的。至于平北伯你留在外头的护卫,一个个都认识皇上,皇上既然要进来,也就曹谦那小子胆大些咳嗽了一声,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出。”
这时候,徐勋方才慌忙站起身来,暗想幸好他原是不想大材小用把曹谦当成护卫,可架不住那小子说什么应为该当,今天也就带了曹谦出来,否则万一提到什么要命的话题时给朱厚照听到,那岂不是太倒霉了?
而张彩也连忙拉着唐寅要下拜行礼,朱厚照却随便一摆手阻止了他们的行动,指了指空下的位子吩咐三个人坐下,又努嘴示意谷大用也坐了,他这才问道:“好了,今儿个这里没有皇上,你们统统都叫我朱公子!好了,还是刚刚那个问题,你们刚刚说谁不公?”
见朱厚照对不公这两个字如此敏感,徐勋情知这是小皇帝最恨的一条,当即笑着把唐寅的请求和自己的建议说了。果然,下一刻,他就只见朱厚照眼睛大亮,若有所思地摸着微茸的下巴,突然开口说道:“我一直就在想,当初徐勋你借着唐寅那一出戏,硬生生把舆论扭转了过来,促成了你和沈姐姐的好事,足可见这是一招最好的妙手。用真人真事来排戏,若是把握好了,就算写史的是那些文人,可在民间的影响却非同小可。这两出戏要写,不但要写,而且要写好写轰动!”
听到这里,徐勋少不得对唐寅笑道:“伯虎听到了没有,这回可是金口玉言!写这种涉及朝纲大事的戏,一个不好不但要被御史弹劾,被厂卫侦缉,如今你却后顾无忧了!曲艺杂剧大家多得是,可他们却没有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要想一出戏红遍大江南北,也是要看机缘的,可只要皇上肯捧人,谁能盖得过你去?”
唐寅知道自己那一出戏不同于徐勋的《金陵梦》,毕竟赵钦的案子是已经定了的铁案,而弘治十二年那场科举弊案却一直含含糊糊,纵使他和徐经平反,与此有涉的人也大多数死的死,致仕的致仕,可终究用这样的方式翻出来,会引起轩然大波。而王越就更不用说了,朝中讨厌这个特立独行却战功赫赫,而又和权阉过往甚密的人,远远多于钦佩其功绩的人。
这不啻是一场另一条战线上的战争!
朱厚照却没想得这么深远,此刻听了徐勋的话,他笑呵呵把酒盏一放,就重重点了点头道:“徐勋说得对,你尽管放胆放手去做,万事有朕给你撑腰!刚刚徐勋还说了那个康康海对吧,一个状元加你一个解元,此外还有那几个京城赫赫有名的才子,这阵容够强大了!”
小皇帝这话,可谓是和徐勋说到一块去了。尽管最为偏激的李梦阳已经被贬去了山西,但七子既然能在李东阳的茶陵诗派之外另立门户,不但文学上头打出复古的旗帜,在政治上头,又怎会没有自己的野心?既如此,把当初那些老大人的不公一桩桩展示于人前,这也是打出己派的政治旗号,为己派吸收新鲜血液的最好手段!
见唐寅连声答应,恨不得现在就回去泼墨挥毫,徐勋闻弦歌知雅意,便笑着说道:“看来今天伯虎你这心思也不可能在这儿的歌舞上头了。这样,你去见见康对山和徐昌谷,和他们商量商量,改日和其他几个人再聚一聚,尽快起头吧!”
朱厚照自顾自地拿了一块点心暂且填了填肚子,见唐寅果真是行礼后匆匆走了,他就饶有兴致地看着张彩说道:“张彩,听说今天这地方是你定的?这本司胡同我也来过几回,就连大名鼎鼎的几家院子也都进去逛过,大多是赤裸裸的声色犬马,喧闹得让人头疼。这儿的歌舞虽说也声音大,但刚刚一路观来,倒是有些格调。”
刚刚小皇帝兴致勃勃地说戏,张彩自然就闭口不言,此刻朱厚照既然问他,他便笑吟吟地说道:“那是当然,这本司胡同这么多楼阁,只有这一座是伯虎给她们写过不少词曲。伯虎当年革除功名回乡,一度流连苏州各处青楼楚馆,写这些词曲是最擅长的。艳而不俗,娇而不媚,自然不同于其他庸俗的词曲。”
“原来如此!”朱厚照恍然大悟,紧跟着却嘿然笑道,“你既然知道得这么清楚,那想来是这些地方的常客了?上次丘聚还提到,你家里妾婢甚多,我看你面色红润身体硬朗,倒真的是看不出来。”
这要是换一个人被皇帝问到自己的私事,不但尴尬难免,恐怕还得去思量这般传闻会给自己的仕途带来什么影响。然而,张彩做事精干一丝不苟,在这种小节上却非但不在乎,反而毫不避讳地说道:“臣从年轻的时候就有这重色的毛病,几十年下来,已经没奢望能改掉了。幸好臣妻大度能容,臣方才能有这样的艳福。如今家里除了老妻之外,妾婢之流不下十人,臣家境殷实,偶尔还有些润笔之资,如今又攀上了平北伯这位慷慨大方的东主,堪堪能应付得过去。”
听张彩竟然把徐勋称作是东主,朱厚照在最初的愕然过后,自是乐不可支。而一直在悄悄填肚子的谷大用直到这时候,方才憨厚地笑道:“这话没错,要不是平北伯慷慨大方,我到现在也是穷光蛋一个。毕竟,当初西厂可不像如今,重开的时候简直人人喊打。”
朱厚照这才斜睨了一眼自顾自喝酒吃菜的徐勋,没好气地说道:“得了,别在我面前说他的好话,他这人仗义的时候还好,可碰着不仗义的时候,简直能把人噎死!徐勋,别给朕装糊涂,今儿个你这事情做得太不地道了,朕罚你三碗,你喝不喝?”
说是今晚没有皇上,只有朱公子,可如今朱厚照又露出了朕字,徐勋哪里还能找什么搪塞的话,只能苦笑着举手说道:“皇上有命,臣怎敢不从?”
“那好!谷大用,你下去到厨房里找一找,要最大的海碗,今晚上要是不灌醉了这家伙,我就我就不姓朱!”
就在朱厚照恨得牙痒痒的,对谷大用吩咐了这么一句时,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紧跟着就是此起彼伏的叫好声。片刻静寂过后,张彩便一拍巴掌道:“是了,我今天订了这儿,就是因为如今小楼明月已经被赎了出去,今天是玉堂春首演献艺!”
这玉堂春三个字一出,徐勋只觉得颇为熟悉,微微一愣后,见朱厚照立时大声吩咐打起帘子,他少不得随着这位兴致勃勃的小皇帝一块站起身来。张彩订的这包厢正在三楼正中,居高临下正对舞台,眼见一位一身烈火似大红衣衫抱着琵琶的少女被一个中年妇人引了出来。他微微眯了眯眼睛,随即就听得身边的张彩嘟囔了一句。
“这大红衣裳可是违制的,她妈妈一秤金好大胆!”
“诸位老爷公子,小妇人有礼了!”一秤金虽说年纪已经很不小,但风尘里头打滚多年,眉眼含笑之间,却也有一种成熟的风韵。深深道了一个万福之后,她便笑道,“旧日我那闺女小楼明月多承诸位捧场,如今已经是功德圆满入了良家侍奉官人,所以如今我便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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