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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奴 作者:非天夜翔-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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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凌云道:“陛下是想它回来,还是不回来?”
李效缓缓摇头,言语间颇有点不以为然:“飞出去,未必就找得见沧海阁,找到沧海阁,也未必能索到甚么药……”
“索到了药。”许凌云悠然道:“也未必就回得来,回得来,也未必找得到陛下,找得到陛下,陛下也未必就喝。”
李效没有回答,三年前离开京师时,他特地将匈奴贡的海东青一并带了出来,许凌云豢鹰多年,自知驯禽之道,有鹰在手便闲不住,开始调教新鹰。两年过去,倒也驯得像模像样,那鹰虽不及亲儿子,却也颇有灵性,听得懂些许人话,陪伴两人游历四方,平添不少乐趣。
一路上二人走走停停,俱守主仆之礼,李效是主,许凌云仍为仆,赶着马车下江洲,过扬州,一路上秦州,最后从东阿南下,沿着海岸线到了东海。
东海畔,许凌云将鹰交予一名船夫,嘱咐他划船出海,一路朝东去,走到不想走了,便将海东青放出去,并朝它细细说了些话,让它带着许凌云的亲笔信,寻沧海阁。
亲笔信上写明两百年前方青余讨要醉生梦死一事,并询问是否有药能令人忆起前世之事,若有此药能否讨要些许。
李效不太相信世间会有此等仙山,就连许凌云所言醉生梦死一事,李效心内亦是半信半疑,连带着那两枚药丸也未曾启封。何况纵有此药,沧海阁与你非亲非故,又怎会交予你?
许凌云则抱着无所谓的态度,海上住的是仙人,许什么好处都是空的,若愿意给自然会给,不愿给也无妨,权当碰碰运气罢了。
放飞了海东青,令它一路东行,海上无歇脚之处,若有仙山,海东青只能在仙山停下。找不到仙山也会回来,距离在东海放鹰已过近一年,依旧杳无音讯,许凌云初始还盼着海东青带药归来,时候一长,念头也就淡了,时不时自嘲痴人说梦,再看李效那模样,从未表示过半点愿想起前世之事的念想,多半就算有药,李效也是不愿吃的。
许凌云常常觉得自己执念还是太重,放不下。
李效道:“进蒹城看看。”
许凌云递了唐家腰牌入城,这通行令是不久前唐思的,李效自听许凌云说书后便动了微服私访的念头,早早备好银两与腰牌,只打算趁着太后不防溜出宫去游玩。也多亏了李效这点筹备,两人身上有钱,方一路畅通无阻。
蒹城与葭城并列为西川两大重城,昔年李庆成落魄出逃,便是在葭城发家,而就连许凌云尚在前世时仍未来过蒹城,一进城,繁华景象登时令人目不暇接。
李效说:“此处有何往事?”
许凌云摇了摇头,笑道:“当年我也没有来过。”
李效已习惯了每到一处,先问问许凌云前世之事,横竖当轶事听着,许凌云从最开始时常将前世之事说与李效听,变成现在几乎不提了,李效反而又觉得没意思了。
“蒹城是张家的地方?”李效问道。
“对。”许凌云想起来了,说:“是,来过,五岁时来过……”
那事情就连前世也隔得太久,许凌云的记忆完全模糊了。
许凌云将车停在一间最大的客栈前,前去打尖住店,将李效安顿好了,便出去买吃食。
李效在房内洗过脸,换上一身新制的武袍,下楼走动时见许凌云在朝店家打听鹰羽山庄的事。
“小二,你知道山上有座被火烧了的前朝宅子不?”许凌云道。
“知道啊。”小二收了许凌云赏钱便朝怀里揣,边抹桌子边道:“废宅子,上百年没人去过,路都被草掩得差不多了,问这事做甚?从山脚角儿湖那路顺着上山去,尽头有个碑,打柴人开的羊肠小道再朝上走,走到没路时,远远就能瞅见了。”
许凌云连连点头,揣着吃食上来,与李效打了个照面,眼神略有点悲伤。
午饭时李效道:“上山去看看风光?”
许凌云道:“我自己去就成,陛下在城里四处逛逛。”
李效说:“孤陪你去,不定能想起些什么。”
许凌云神色又有点黯然,李效便不再说什么,两人午饭后各骑一匹马,便朝着山上走。走到山前羊肠小道便没路了,将马停在路边,许凌云道:“还上去么?”
李效道:“随你。”
许凌云沿着曲折小道上山,李效便在后面跟着,两人攀涉许久,俱是满身大汗,走到路的尽头,许凌云直起身,眺望远处,果然杂草荒山间隐约能见连绵荒宅,几乎已被树木与高草掩去。
“没路了。”许凌云怔怔道。
李效道:“再朝前走走。”
许凌云叹了口气,说:“回罢。”
李效道:“太祖与成祖来过的地方,孤倒是想看看。”
许凌云闻言便抽出腰刀,一路劈砍,放倒矮树,在无路的山上艰难前行,两人的衣袍都被荆棘挂出裂口,许凌云走在前头,手臂被刮得伤痕累累。
皇天不负有心人,迟暮时分,两人竟是走进了鹰羽山庄。
两百年前一场大火将楼阁毁去近七成,焦黑的炭木已被杂草盖掉,唯余三间偏房摇摇欲坠,勾檐上成了鸟儿的窝。
李效时不时四处看看,走进歪斜垮塌的大门。
“这处是山门。”许凌云说:“外头有个牌坊。”
李效缓缓点头,沉吟不语,许凌云的内心一刹那剧烈跳了起来,暗道李效记起了前世么?
李效道:“这地方不知为何,看起来眼熟得很,但也仅仅是眼熟。”
许凌云嗯了声,说:“鹰羽山庄遭过两次大火,一次是我和父皇……我和我爹上山拜访张孞的时候,那次火烧得偏殿都倒下来了。”
许凌云领着李效一路走一路说:“就是这里……慕哥过来救我,我俩被埋在废墟下,他用身体护着我,第二天才被人找到的……”
面前的废滩上布满草,已看不出原来是什么了。
“多半被推平了。”李效说。
许凌云点了点头,又道:“那天晚上……他用肩膀扛着砖石,侧旁倒了根木柱,带着火,正灼上他左脸……我被吓懵了,什么都不懂,他还跟我说不痛,不痛,别怕,别哭……”
许凌云就像陷在自己的梦里。
李效听得有点走神,神情复杂地看了许凌云一眼,犹如自己就站在他的身边,许凌云却在怀念着另外一个陌生人。
而这陌生人,却是曾经的自己。
孰真孰幻,南柯一梦。
“走罢。”许凌云转身离开,李效道:“后来又被烧了次?”
“嗯。”许凌云道:“老庄主过世,所说是守头六的晚上,不知是谁打翻了灯,点着纱帘,又是风高物燥的季节,烧起来便一发不可收拾,整座山庄连着山头都起了火。”
李效道:“这处是不是少水。”
“是罢。”许凌云道:“从前好像有条山上淌下来的小溪,慕哥还带我去玩过,枯季找不到水救火,山下运上来又远……”
李效与许凌云并肩站在牌坊前,夕阳红光万道,照进废墟一般的山庄。
许凌云没有问李效的意思便独自下山,不再回头看一眼,仿佛遗忘了自己的过去。
他们回到羊肠小道前,骑了马,回到蒹城内,一路两人都没有交谈,陷在各自的沉思之中。
“陛下晚上想去满堂春走走不?”许凌云不知想起了什么,回头道。
李效先是一怔,继而道:“你安排罢,反正也是无事,喝酒么?”
许凌云道:“可好久没进过青楼了。”
李效道:“青楼?”
许凌云笑道:“听听曲子,陛下……恕臣冒犯了,陛下是不是也……逛逛,看看人,听听曲。不定认识个相好的。”
李效似乎明白了什么,淡淡道:“你想去便去走走罢。”
许凌云点了点头,两人心思都十分复杂,李效天生对男女之事不如何上心,与林婉婚后也仅有几次房事,若要说李效阳风不振,又不似这等事,太后催过几次,见太子已有了,便作罢。
只有许凌云知道,有的男人天生不太好色,自己前世时便是如此,浑身精力都花在权、帝位与江山上,房事一道本就不太上心,李家的帝王似乎俱是如此,当年虞太祖不过也只专情对李庆成的亲母一人,后来还是母亲死了,方家势大,父皇才结的这门亲,立过后,又为朝廷制衡,便再纳唐妃。
但李效不爱林婉,又是为的什么?顾忌她父亲朝廷势力?
感觉李效成年后大部分时间都花在治理朝廷上,对纳后宫提不起兴致倒也正常。
夜间掌灯时分,整个蒹城繁灯璀璨,无数酒肆,青楼前点起大红灯笼,照亮了整条长街,贵族公子哥成群结伴,勾栏上拉客的姑娘巧笑不绝,当真是极美的风景。
许凌云带着李效进了满堂春,金碧辉煌的堂子里登时花团锦簇全围了过来,许凌云俊美英气,不少姑娘一见之下便知来了公子哥儿。
“大爷这边请……”
“大爷。”
许凌云笑道:“今夜是陪我家老爷来逛逛……”
李效哭笑不得,被一群姑娘围着,只觉浑身不自在,老鸨一眼便瞅出两人主次,亲自过来迎客,春风满面道:“这位公子是第一次来?来来来,这边请。”
许凌云先打赏了老鸨,老鸨千恩万谢,将两人请到二楼雅间,不多时中楼琴师奏乐,莺莺燕燕,环肥燕瘦,绕着楼中列队而过,手持团扇含羞一笑来见客。
许凌云道:“给我找个小倌儿。”
“没问题。”老鸨笑道:“都叫出来给官人看看?”
小倌们也来了,齐齐上前一步,有娇弱的,姣好的,也有皮肤白皙,眉目明朗的少年郎。
许凌云点了个看上去俊的,笑道:“老爷,小的这就……”
“你自去寻乐子。”李效道:“不须作陪了。”
许凌云又朝老鸨道:“好好伺候。”
“一定一定。”老鸨笑道。
许凌云也不管李效是嫖男还是嫖女,搂着个小倌走了,李效喝了口酒,扫过群芳一眼,说:“留这个罢。”
李效在一群小倌中点了个美貌少年,众芳退去,那少年便倚了上来,给李效倒酒,老鸨顺手关上了房门。
琴声叮叮咚咚地响,犹如玉珠落盘,许凌云一手揽着少年,倚在榻旁出神,窗门开着,夜空中一轮满月。
“少爷有心事么?”少年侧上来,理顺许凌云外袍,凑上去在他脸上亲了亲。
许凌云吁了口气,不作声,捏了捏那小倌的脸。
少年道:“弹首小时候我爹教我的曲子给少爷听如何?”
许凌云笑道:“弹来听听?你爹教的你琴?”
那倌儿下去搬琴,说:“嗯。”
许凌云道:“既是书礼世家,又何必来满堂春挂牌?”
倌儿道:“爹是个教书匠,被西川官府屈打成招,熬不住板子,几年前便去了。”
许凌云自知这青楼内倌儿的话多半当不得真,听了也就笑笑,那倌儿道:“少爷可是心里有人了。”
许凌云喃喃道:“你猜得倒准。”
“奏首‘忘忧’给少爷罢。”倌儿沉吟片刻,按琴拨弦,技艺娴熟,曲子弹得十分流畅,和着这朗月清风,别有一番抒怀之意。
许凌云听过曲子,说:“你谱子奏对了,还弹得很熟,却少了点什么。”
倌儿抬眼,笑道:“请少爷赐教。”
许凌云道:“正因你练得太熟,弹奏时自发拨弦,没有把心放在这上头,弹得跟流水似的,听不出意境。”
许凌云在榻上已除了衣袍,此刻穿着单衣衬裤下来,坐到琴旁,沉吟片刻,说:“忘忧这曲儿我也学过,过了这许多年,也不知忘光了没有,你且听听是不是这么个意思。”
小倌嗯了声,倚在许凌云身上,脸贴着他的胸膛,许凌云低头,脖颈处泛着男子气息,拨动第一根弦。
琴艺生涩,断音一声接着一声,时而停顿,时而同振,比小倌行云流水的奏法慢了许多,然而琴声中却隐约透出洋洋洒洒,碧空万里的意境。
小倌听得入神,没有说什么,许凌云抚完一曲,又换了谱,叮咚几声,吟道:“钟山九响,改朝换代,枫水化冻,冬去春来……”
小倌莞尔道:“这是葭城的民谣。”
许凌云笑道:“你会不?”
小倌道:“还能这么弹出来,是古曲么?”
许凌云道:“两百年前的曲子……我教你,前两句不可乱唱……”
李效整了衣袍出来,在窗外过,瞥见许凌云白衣胜雪,在房中教小倌弹琴,登时仿佛被撩了一下。
许凌云眉目英朗,不逊于那小倌半分,喝了点酒脸颊发红,更添俊秀之意。
李效看得有点恍神,片刻后道:“凌云。”
许凌云马上止了琴声,说:“老爸完事了?”
李效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催促道:“你快点。”
许凌云笑了笑,起身穿衣,赏了那小倌点钱,小倌神情带着几分惆怅,又让许凌云得空再来,许凌云笑着答了,穿上武袍,俨然又恢复了平时模样,下楼时李效正等在门外。
“不再玩玩?”许凌云道。
李效摇了摇头,说:“也没甚么意思,你会弹琴?”
许凌云点了点头,说:“从前跟大学士学了些。”
李效道:“倒是把这事给忘了。”
许凌云见李效一身武袍齐整,脖颈也无红痕,知他并未行事,套上马车,问:“陛下没兴趣?”
李效不答,说:“孤自小对这些事便有些冷淡,料想这辈子,是碰不上什么心仪的人了。你若不想娶妻生子,便伺候孤一辈子罢。”
许凌云道:“我向来没行径长久打算。这处是西川最后几个地方了,待过几天陛下玩腻了,再到葭城去转转,陛下若喜欢,就在葭城住下如何?”
李效道:“也好,到处玩了三年,颇想过几天长住的日子。银两够花不?置间宅子,办点产业,当个掌柜的算了。”
许凌云笑道:“够。”
李效离京时带了足有八千两的银票,然而帝君平日花惯了,许凌云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一路兑一路花用,吃的用的都选好的上,花到这处,竟是没剩多少。
两人回了客栈,李效入内洗脸睡下,许凌云点了熏香,依旧睡外间,夜里只听李效翻来覆去,似乎仍未睡着。
“陛下不舒服?”三更时,许凌云问道。
李效道:“喝了满堂春的酒,身上只温热,又不出汗醒酒。”
许凌云马上明白过来,李效喝了点春酒,现下情欲积得不舒服。
李效嗳了口气,起身:“口干得难受。”
许凌云端了茶过来,说:“喝点水,天明时就缓过来了。”
李效单衣长裤薄得近乎透明,胯下顶得老高,古铜色的肌肤,脖颈上泛起情潮的红晕,解了两颗扣子,现出健壮锁骨。
许凌云看他这狼狈模样心内好笑,更不料满堂春的酒药性如此绵长,路上吹着冷风尚且不察,回来后方渐渐发作。
“笑什么?”李效道。
许凌云道:“那酒是壮阳聚气,让你在温柔乡过夜用的。”
李效懂了,点了点头,说:“你没喝?”
许凌云也有点热,说:“我喝得不多。”
李效道:“那小倌不住口地劝酒,多喝了几杯。”
许凌云莞尔道:“你点了小倌?”
李效说:“没碰过这等少年,心下好奇,便叫了个陪酒。倒也不甚奇特……就和女人一般。”
许凌云怔怔看着他,两人目光交接,李效莞尔道:“你若是施点脂粉,抹点唇红,不定比那些小倌俊秀。”
许凌云自嘲道:“我不成,我又不会忸忸怩怩作温柔态。”
他接了茶杯,回到外间,李效道:“是孤失言了。”
两人身上都微微发热,李效也不躺下,便这么坐着发呆,许凌云在外间躺了片刻,李效道:“你弹的那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许凌云道:“没有名字,短短的一道民谣。”
李效说:“不是那首,先前弹的,孤在隔壁听到些许琴声,一抒胸臆之境。”
许凌云道:“忘忧,你听听?”
李效唔了声,客栈内的雅苑正有摆设用的琴,许凌云去取了来,点亮油灯,借着微光调弦,时值夜半,不敢使力,只心玳瑁制的琴拨轻挑。
李效闭上双眼,深深呼吸,一曲毕了,仿佛沉浸于碧空长阔之中。
正待开口说点什么时,窗外忽传来扑剌剌声响,许凌云登时弃了琴,奔到窗边去看,只见海东青落在窗台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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