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意莫倾城-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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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念却没有理会他，食指指尖白光莹然，一本原本漂浮在半空中的书徐徐落下在他手掌中。陆小念这回没有以浮光掠影的速度稍作浏览，而是松开了花莫漪的手，全神贯注的捧着那本书翻看起来。

花莫漪好奇心起，也跟着去看那本书，这一看又有些绷不住。那本灰黄发旧的书显然很有年代了，捆住书籍的细绳都已老朽脱落，只剩一两根残段松松的维系着书本不至于完全散页。

又脏又旧又破也就算了，问题是那书本上写满奇形怪状的文字，整本书从头翻到尾，没有一个字是认识的；而陆小念居然看得聚精会神，花莫漪在旁边连“喂”了几声，都没把修者从书本中惊动。

这到底是文字，还是图画，还是什么鬼画符来的？

花莫漪努力分辨了许久也分辨不出来，不甘不愿的放弃，等小白脸通读完后再解释给他听好了。看陆小念模样，他显然是认得那些歪七扭八的字迹的，——哼，看不出他长得一副小白脸的俊俏皮相，还颇博学广闻的嘛。修佛的人连异族文字都有几分研究么？

陆小念既然松开了花莫漪的手，花莫漪也就乐得自在，甩了甩有些被攥得酸痛的手心，再活动活动胳膊，寻思着要不要索性溜出房间，放陆小念自个待着。

走出两步又觉得不妥，方才古径上对于陆小念身上佛气的反噬出奇的强烈，害他耗光了一身妖力去护住他；若是这改建后的化境阁内部另有机关，也同样是针对外人和佛气特征而来，他若离他远了，只怕回援不及。

思及此，花莫漪刚迈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对自己说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他花莫漪可不是没有担当的男人。

目光四下一转，随意挑了本看上去还算崭新，至少没有那么多呛鼻尘灰的书籍打开来，慢悠悠的一目十行。

那厢，陆小念终于是一字一句啃完了那本写满花莫漪看不懂文字的古籍，心中震惊，久久回不过神。这本书与其说是书，不若说是为另一族撰写的古史，执笔人自然是那个族中的史官。

这本古史所载，该族人在两千年前，族中显贵曾与号称百花之首的花妖王室通婚，族中有一脉便是承袭自花妖王室的后嗣；原本该族人并无意参与花妖王室权势斗争，身为花妖王室后嗣的那一脉一直以来亦行事低调，不欲张扬双方关系。但外族人中混杂有王室血　　缘的这个消息，不知为何流传到了花妖国境内，惹起了当时在位者的杀机，驱动大军屡屡来犯，族内因着此事被搅得鸡犬不宁。

为了平息这场战乱，或者说也是出于当时该族领导者的私心，那一脉在刻意引导之下被全部族人视作了不祥之人。某日该族领袖与花妖士兵里应外合，将那一脉共计一百来号人全数歼灭，称“清剿异族、纯净血脉”行动。

史册最后一章脱落逸失，没有交代那场行动之后，该族与花妖国的关系有无得到改善。但在书册的扉页上，有一行小得几乎辨认不清的文字，是通用语，给这本史册中记载的异族做了个盖棺论定。

“怯懦畏死，出卖族人，留之无用。”

想来，应该也是没有好结果。

——这本古史，跟毕染会不会有关系？或者，毕染的遭遇跟这本史书所载有类似之处？

沉吟着将书册放回书架最上部，陆小念揣测着花千秋同样认识这些异族文字，以及她曾找毕染求证的可能性。但他独自一人在这里冥思苦想，没有当事人对质亦是枉然，只好把满腔悬念暂且压抑，先去翻找灵山巫妖的记载要紧。

“花莫漪，我们换个房间再接着查……”边说边回过身，却看见花莫漪捧着一本书，二殿下神情怪异，咬着嘴唇，目光从书页上方飘过来看着他，脸色红红的像新开的牡丹花。

“……”我脸上有什么吗。

“陆小念，你身上的佛气和妖气，平素是如何互相转化的？”花莫漪闷头闷脑，自书页后丢出这么一句。

“如何转化？”陆小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清楚他为何突然开启这么一个话题，但看人神情认真，只得据实回答，“自是通过师尊亲身教授的修行法门，将充溢周身的妖气，日复一日缓慢转化为佛气。”

“用这个法子，大概需要多长时日才能将妖气悉数褪尽？”

“师尊不曾预言……只说若是勤勉不辍，机缘顺意的话，终有摆脱佛妖两气冲突的一日。”花莫漪在看什么书？为何他每答一句，花莫漪就要往那本书上瞄上一眼？

“上回你在花舞宫回廊上，大失常态，又皆痛苦非凡，全是由于佛妖真气失衡，在体内逆流冲突之故。你师尊所教授法子虽然是正途，但未免耗费时日过长，若是你有那么几日怠慢了功课，一着不慎，便很有走火入魔之虞。”

“嗯，是……”陆小念奇怪花莫漪如数家珍般的口吻，他略略凑近了身，试图去看他手里拿着的书册内容，可是花莫漪脸一红，竟然翻手把书藏进了自己怀中。

花莫漪别过头不与他目光对视，微微红着脸，打着哈哈道：“时辰不早了，还是早些把你想要查阅的东西都查完，莫作耽搁。”

第三十章：异动

关于灵山巫妖的记载屈指可数，陆小念跟花莫漪在化境阁待了约摸三日三夜，翻遍了相关记载，大都语焉不详。

说得最清楚的，还是附着于花妖国史之后的附录，说灵山巫妖历代均属女性，一代单传一代，一个朝代不会同时出现两名巫妖；她们居住于飘渺莫测的灵山之上，数千年来无数人慕名寻找却难得求见，唯有有缘人方能一睹芳容。巫妖占卜乃集天地之灵气日月之菁　　华，耗费本身灵力甚巨，故轻易不会为外界人士卜卦；但凡卜卦，无一失准。

附录中详细例举了涉及巫妖占卜的诸多有名事例，陆小念一一翻来，格外惊心动魄，其中竟是原原本本涉及人界王朝的时代更迭。哪朝阉党乱政，哪代诸侯纷争；哪个明君治下政通人和，哪名昏君横征暴敛、百姓易子而食；又有祸起萧墙，或是后宫起火……记载　　得分分明明精准无误，若不是看卜卦日期远在朝代更迭之前，竟是能当人界史书来观。

附录结尾的最后一项预言，是这一代名唤墨末的巫妖二百七十六年前出关时所卜，内容自然是关于花莫漪。

指尖自那一行字迹上缓慢滑过，陆小念揣摩着这寥寥几个字中究竟潜藏了怎样不可逆转的天机。

“花妖二太子万不可与女子成亲，若有逆天，灾厄必至。”——唔，细数来，统共也就21个字，加上句读也才24而已。比之从前的预言，这次的言简意赅，而且……

陆小念偏头打量那行字，总觉得其中意犹未尽，不止是停留在字面理解那么简单。

他还在思索，就听一旁也凑过脑袋跟着看的花莫漪嚷：“是诅咒！！那女人分明就是在诅咒本公子！！！”二殿下激动的在一边上蹿下跳，“本公子跟她有什么仇恨！她竟然这么歹毒的要绝本公子的后！！！若有朝一日给本公子撞见，女人也照打不误！”

“你冷静点，有没有看出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手指点在“女子”二字之上，陆小念试图安抚，“她的意思好像不是说你不能成亲，只是对象……”

花莫漪跳脚：“不要替她辩解！那女人居心叵测！别有所图！”

陆小念默默的把书拿离花莫漪视线，默默放回原处。“我看我们也没什么要继续查看的了，已然过去若干时日，该看的都看完，不若就离开此处，回去再商量应对之策。”

花莫漪不甘心，他过去只是从父王和皇兄口中听说此预言，还抱着“兴许是个骗局”的侥幸心理；今日初次见到白纸黑字的实物，把他那点仅存的期冀都摧毁殆尽，花莫漪心血上涌，一个没忍住，就想将那本书也打包带走。

趁陆小念转身没注意到的时候，花莫漪偷偷蹭到书架前，伸手将书册拿下来，动作迅疾的塞进了自己怀里。反正化境阁是王族藏书阁，他身为王族血脉，顺自家的书决计称不上是偷，况且怀里塞一本书也是塞，塞两本书也是塞。

抬头看见陆小念已经步出了房间，他理了理衣裳，确定从外表看不出自己偷藏了两本书，再若无其事的跟了出去。

一排排房间的外面应当就是正对着大门的长廊，陆小念方走出房间两步就顿住，疑惑的看了看周遭。他记得方才进入这间书库时，离正门大概也就二十丈的距离；为何步出门却发现四下黝黑一片，原本燃着在长廊两壁的香油灯去哪了？

“好黑！”花莫漪撞上他后背，止了步，摸着鼻子跟着四下张望。但他看去的也同样是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见前面陆小念微微沉重的呼吸声。

“小白脸？”

“这书阁好像开始不对劲了。”沉寂的黑暗中仿佛到处落满同书阁一般的积灰，陆小念的声音从他前方传来，闷闷的，像盖了一层帛布。陆小念摸索着把手伸过来，抓住了花莫漪，把人拉得更贴近自己一些。“我们在其中待了多久，三日光阴？”

“……差不离罢。”修者暖热的体温自相握的手心传来，花莫漪脸一红，脑海里莫名勾勒出先前所看那本书册上的内容，心头顿然砰砰乱撞。“你捉着我作甚，”越是脸红心跳，就越是企图赶紧摆脱那让人心乱的体温，他努力想将手拔出来，“小白脸，莫告诉本公子你　　怕黑，一介七尺男儿能别像女人一般胆小吗——”

陆小念抓得更紧，沈声警告：“当真不对劲，这里不是我们方才进入的地方。你快想想，是不是方才我们做错了哪步，触动了哪处机关？”

花莫漪挣脱不得，嘟哝着“大惊小怪”；另一手下意识护在自己衣襟前，唯恐给陆小念察觉到他偷了两本书想带出阁去。尤其是第一本，倘若给小白脸看见了，定然会被笑到这一世都翻不了身！

——他可是好心好意替他想法子解决身上冲突的佛妖之气，哪怕自我牺牲……哼，但是在还有其他选择的时候，他花莫漪就断然不会做到那最后一步！

“我没做什么不能做的事情。”心虚的答，犹然嘴硬。

陆小念自然不会知晓花莫漪内心盘算的小九九，花莫漪既然回答说没有行差踏错，他便绷紧了神经，聚精会神的应对这冷不丁出现的黑暗。

按说，他修行时日虽比不上两位爹亲，毕竟还是有传承自二人的秉异天赋，在寻常黑暗中视物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今日怎会在面对藏书阁奇诡暗黑时，双眼几近全盲？

难道又是妖气——

不深思还好，刚一想到妖气，四肢百骸竟至慢慢燃上一股热量，带着阵阵反噬的剧痛，朝他扑袭而至。

第三十一章：花引

没料到在阁内竟然也会受到结界妖气攻击，陆小念有些站立不稳。

仿佛与外界侵噬而来的妖气相合，他自身体内剩余无几的妖气也同时发起了凶猛反扑，似乎豁出去要跟那将要炼化自身的佛气赌上最后一把。

修者额际渗出了细密冷汗，抓着花莫漪的手心不自觉的用上了几分力道。花莫漪给他捉得连手腕都在发麻，吃痛道：“小白脸你作甚抓本公子抓得这么紧……”

听不清陆小念说了句什么，但是他捉着他的手却慢慢放开了。花莫漪松了口气，黑暗中看不见陆小念紧紧咬着下唇，俊脸苍白的模样，只能凭借四周空气流动，察觉到陆小念把身子挪靠在了一旁石壁上。

花莫漪摸索着也凑到了石壁旁，试探着在凹凹凸凸的石壁上胡乱摸探了一把，没能摸出个端倪来，只能大致估摸出这石壁似乎挺厚，要凭真气强硬打破这道石壁闯出去似乎不大可能。

花莫漪嘀咕着对陆小念道：“小白脸，这石壁很厚，不像当年修筑化境阁的石材，我们果然是到了另外一处。你身上有火折子没？先将火燃起来。”

陆小念没有吭声，他头抵靠在冰凉石壁上，呼吸急促，念诵九莲禅传授的运功法诀全力压制体内爆冲的妖气。唇角咬出了殷红血迹，轰然擂动的心脏似要通过翻腾不止的血液，一同冲出四肢百骸来。

“怎么不应我？你莫不是吓哭了罢？”身处未知逆境，花莫漪心情仍是不受影响，颇是愉悦的调侃一声不吭的陆小念，“或者你跟本公子告个饶，本公子就大发慈悲的将手给你牵着，消除消除你孩子气的怕黑？”

花莫漪其实并不是很着急被困在这种地方，算算时间，他和陆小念到化境阁已经有三天，父王也好大哥也好千秋也好，差不多也该知道他俩摸了进来；若是到化境阁寻不见人，少不得会要兴师动众派人救援的。

而且这种突然转换的场景乍看是吓人，但充其量也就吓吓陆小念他们这种外族人士，王族自家设计的机关怎么着也不会用来对付王族自己人，所以他非常放心。——花莫漪略略有些可惜的想，类似此刻这样困守密室的情形，若是换了他和一位绝代佳丽，便是那古　　书上描写的孤男寡女才子佳人，干柴烈火一拍即合，顺顺当当就将该办的不该办的一同办了，成全一段完美佳话。

现在却是他跟一个不解风情的榆木小白脸，两个大男人困在了这里，不要说发展金玉良缘了，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真是白白糟蹋了上苍美意……”想到这里，花莫漪自言自语就说了出来。

不过，再想一想，花莫漪又觉得陆小念之皮相也是姣美风流的，认真论起来的话倒是不输他见过的任何一个窈窕女子呢……

陆小念还是没有搭他的腔，一片死寂的沉默中只有花莫漪的回音在石壁四处来回震荡。二殿下不快了，“陆小念，你睡着了吗！”抬手就去扯他衣襟。

这一扯，不知碰到了陆小念哪里，修者半阖的眸微微颤了颤，压住一声沉闷的低哼。他掩饰得很快，不欲花莫漪担心，可是花莫漪已然顺着他衣袖摸到了他汗湿的衣襟，当下大惊：“小白脸你怎么了？为何身上这么多汗？你受伤了不成？”

外界的妖气越来越浓烈霸道，全盘压制住陆小念佛骨佛身；那些传承自陆子疏的原本已经快要成功被炼化的妖气，在这股外界诱力作用下蠢蠢欲动，发起一波又一波卷土重来的反攻。情形比之几日前在花舞宫更加恶劣，当时不过是疏于修炼，尚有回转空间，现下　　却是着着实实面临走火入魔的绝境了。

陆小念汗水湿透重衣，神智已然昏昏然要溃散，身躯紧紧贴在凉意！人的石壁上，企图用石壁阴寒冷意找回几缕神智。花莫漪叫了他几声，他都无法回应，勉强眯起的眸子里只有模糊的阴影晃动。

佛气自周身穴位慢慢消逸开来，陆小念心下清楚，若是佛气散尽，不但一身佛骨尽毁，只怕将来也要变成半个废人。他努力聚集心神，压制佛气散离的速度。

花莫漪触到了他指尖逸出的佛气，妖本忌佛，二殿下惊得身子往后一缩，本能的想要逃开。

但很快花莫漪意识到发生了何事。

这个密闭空间内，有令他心旷神怡的充盈妖气，是故他悠然自得的待在其中，无畏无惧；可是对于陆小念而言，危险程度不亚于入阁前那道古径。他身上的佛妖两气冲突，必然是再度发作了。

花莫漪陡然心急了起来，目不能视，无法探看小白脸的状况，只知道他周身衣衫已是被冷汗浸湿，应该是正在忍受极大折磨。花莫漪这一刻竟是比自己遇险还要焦灼莫名，不顾陆小念散逸佛气有伤及自己的风险，急急按住他肩膀，“你快静心，想起你师尊教授的口　　诀，不要被这点妖气打败——”

陆小念身子软软的，经他一摇晃，就朝他怀里跌倒了过来。

花莫漪下意识把人接住，修者炽热的体温和淡淡檀香味，一同袭入花妖周身。花莫漪一震，气息陡然有了几分不稳，他轻轻摇晃半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