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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多少年by大风刮过[出书版]-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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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适揉着鼻子看顾况,顾况只得谨慎着斟酌道:「凤凰寨主,令弟……不是……因为恒——睿王殿下当年的事情过世了么?」

  玉凤凰大怒:「哪个告诉你们我弟弟死了?那小子好端端的四处鬼混,这话是哪里跟哪里?!」

  打探的兔子耳朵尖一抖,这几个男女口气不善,不是善类。

  玉凤凰心念一转,冷笑道:「哦,你们猜当年窦潜将我弟弟做了那十五皇子的替死鬼,他哪有那么大侠!两头都不敢得罪,何况拿自己亲生儿子换人家儿子的命!」

  「他将我弟弟的衣裳跟玉佩拿去给皇子换上,再拿皇子的衣裳信物在路边随便找了个刚饿死的小儿的尸首捅了两刀拿去交官。两头交差皆大欢喜。当年保护皇子的侍从哀求他将皇子在我家藏一藏,只睡一晚上就走,他连口水都没给喝就赶了人家出去,只做这些表面人情。我娘就在那时候跟我说,看清楚了,千万别信你爹是大侠。」

  顾况与程适愕然。

  树洞里的两只兔子抽着鼻子寻思,跑?还是不跑?玉凤凰向前一步,衣角险险擦过一只野兔的鼻尖:「他到现在也不敢让我跟弟弟进他家门,我们也不稀罕进。我玉凤凰不靠他照样在江湖上混出名堂。」转身衣角再从另一只兔子的脑袋上擦过去,兔子抖抖耳朵,玉凤凰目光灼灼将程适顾况的;脸一一看过,「我啰嗦这半日,将家底倒给你们听,只为一件事情。」

  再重重将树干一拍,两只兔子弹起前爪后爪,撒丫子就跑。

  「你们回去告诉十五皇子,不必承当年我爹的情,我要找个顶天立地的真英雄做相公,不稀罕攀他王孙贵胄,当年定下的话就如这树一般,权当废话!」

  挥袖闪出一道银光,向那老树拦腰斩过,老树轰然断做两截,倒向地面,绷起两块碎石,箭一样飞梭向前,击中正贴着耳朵向前窜两团灰的天灵盖,可怜两只兔子眼前金星闪烁,先一红再一黑,口吐白沫四肢抽搐了片刻,毙了。

  恒商与沈仲益出了锦绣林,向沈仲益道完谢,沈仲益请睿王殿下去漕帮别馆休息,恒商执意不去。沈仲益只得亲自带几个高手,送睿王爷回营。恒商快马加鞭,天未亮前便赶回吕先营地,抛下鞭子径直进大将军偏帐。

  吕先正在帐中徘徊,听见传报说窦公子被人送回来了,欣且喜地正要迎出去,恒商已掀开帐帘大步进来,冷着脸向吕先道:「顾况与程适,你已想好怎么救了么?」

  吕先转身立到下首道:「尚没有。」

  恒商道:「是没想好,还是没想,还是只想着将孤王救出来就算完事。」恒商待人一向宽厚,与吕先、程文旺和司徒暮归私交都甚好。端出王爷架子声色俱厉与吕先说话,这是头一回。

  吕先道:「保护殿下是皇上交代给臣的第一要务,此次的事情臣只能以殿下为先,其余人等暂后斟酌。殿下请先回大帐歇息。」

  恒商道:「嗯,抬出了皇兄,意思你奉旨办事,说不定皇兄还会赏你救孤王有功。不知道吕将军除了皇兄的圣旨,还听不听孤王的吩咐?」

  吕先掀起袍角单膝跪地:「臣恭听殿下口谕。」

  恒商道:「天还没亮,明天天亮前想个将顾知县跟程掌书救出来的办法,你看着办吧。」拂袖出帐,在帐门前又回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吕先。「孤王最迟后天务必要看到景言,若看不到,你也看着办吧。」

  烤兔子的火候到了。

  顾况、程适和玉凤凰分完一只,两位蓼山县的壮士分完一只。

  凤凰仙子道了声别过,带着两位壮士飘然离去,将顾况和程适留在火堆旁自生自灭。顾况忽然想起没问她手帕的事情,有些懊悔。但又想到问了可能唐突,说不定惹她不高兴,更可能人家早忘了,反而自讨没趣,不问倒好。

  两位壮士找的柴不少,足够烧到天亮,顾况与程适商议,轮流看火轮流睡觉。程适将胸脯拍得咚咚做响,「论体格你绝对不如我,让你先睡!」

  顾况没客气,裹着袍子倒头睡了。睡梦见自己孤身一人徘徊在深山里,四处都是积雪,冻得发抖,找块空地想挖挖看有没有草根之类的,从山脚向上挖过去,居然在半山腰挖到一个硕大的西瓜。顾况正在疑惑雪堆里为什么会有西瓜,那西瓜越变越大竟径直向他压过来。顾况想跑,双腿却像有千斤重怎么也跑不了,眼看那西瓜一个泰山压顶滚将下来,顾况一个激灵,醒了。

  一醒过来,耳边呼声震天,胸口像压了块石头,闷又沉重。顾况揉揉眼,程适将头搁在他肩头鼾声如雷,胳膊老实不客气压在他胸口,腿也压在他腿上。顾况拽住他胳膊,一把掀过去,腿再一踹,程适在地上滚了两滚,哼了一声,继续睡。顾况起身看火堆,早熄透了。天却也已经亮了。

  顾况揪起程适,商议赶紧赶回去。

  程适揉着眼道:「你急什么,恒商那小子一定逼吕先来救你。大军怎么着也要到这里来,何必跑回去再跟着跑过来浪费脚力。咱们就到蓼山县内守着官道,正好跟他们碰头。」

  顾况觉得也是个道理:「那便这样。」忽然想到一件事,心中一凉,「不好,我的知县大印跟吏部的文书都在进城时骑的马上!」

  第二天天黑,恒商在大帐里一个人喝酒。

  六合教上午无动静,吕先下午禀报了一个消息,经探子打听确实,顾况与程适已不在六合教内,被蓼山寨的人劫了去,人却没到蓼山寨,下落不明,再打探也没结果。

  吕先端着一壶温酒进了大帐,另一只手托着一个包袱放在恒商面前的桌上,道:「这是顾知县的县印与文书,六合教只劫了人,副将将这些东西带了回来。」

  恒商打开包袱,拿出那方印在眼前凝视。吕先将他的酒杯斟满,「殿下今天晚上喝了不少,酒多伤身,再喝这一壶便歇了吧。」

  恒商拿起酒杯,暖酒沾唇热度刚好。恒商今天晚上喝的酒都是这种温得恰好的暖酒,沾口就知道是吕先一壶壶亲手暖的。恒商忽然想起他少年时,一到冬天就爱去皇兄那里蹭酒。他、司徒暮归、程文旺都爱喝吕先烫的酒,一定暖得恰到好处。一壶喝到最后也是最恰当的余温滋味。

  吕先躬身道:「臣先告退,殿下有什么事情再来传唤臣。」

  恒商从清晨就踌躇在胸口的话终于脱口出来:「少师……今天上午,是我的话重了。」

  吕先抬头含笑道:「殿下担心顾知县,心一时急了,臣晓得。」

  恒商道:「你、你先莫走。我想找个人喝酒,喊人再拿酒拿杯子来,你陪我喝。」

  灯烛渐灭酒残时,恒商的眼也有些模糊。看那方灯火下的知县印,忍不住道:「少师,我总想,等我找着了小幺,当年他对我好,我一定对他更好,让他高兴。为什么景言在我面前反倒更拘束,我对他好,他反倒不舒心。」

  吕先道:「殿下不能这样想,十几年不见,自然生疏,况且殿下又变成了王爷。等再过些日子,自然就好。」

  恒商叹气道:「兴许你说的是,那少师你还恼我不恼?」

  吕先笑道:「殿下说的哪里话,臣怎么能恼殿下。」

  恒商道:「你这样说你就还在恼,你一向这样,恼的时候就一口一个臣,一口一个殿下。」

  吕先叹气:「十五殿下你心里烦的时候就爱怀疑人,我实在是……」

  恒商截住他话头,点头笑了:「嗯,如今这口气,是不恼了。」将头枕在胳膊上径自睡了。

  吕先喊了他两声,知道喝多了贪睡,扶起恒商放到睡毯上,脱下衣服鞋袜盖好被子,熄灯出帐,又向帐内看了看,放下帐帘,吩咐兵士好生看守,自个儿回偏帐去了。

  皇上这几天在宫里,脸色时阴时晴,脾气时好时坏。

  吕先军中尚无消息呈来,时阴;尚无消息兴许恒商在军中平安无事,时晴;恒商平安无事,司徒暮归的一番话便是信口开河,大胆欺君,时怒;证明司徒暮归大胆欺君罪名属实,就可以立刻抓去砍,时悦。

  十五殿下不在朝中,皇上手下一帮密禁卫无用武之地。皇上惟恐这些人无所事事荒废了功夫,于是让密禁卫们去中书侍郎府打探打探,看看司徒侍郎从天牢出来后都干了些什么。皇上口谕,越详细越好。

  密禁卫御探甲乙丙丁刺探几天,司徒侍郎每天上午行程如下:

  起床、洗漱、用餐、早朝、中书衙门公务,巳时回府,午饭。日日如此,循规蹈矩。

  恒爰看见这份密报大怒,「朕让你们查,当然是查他有哪些不规矩,呈这些东西给朕有什么用!」

  密禁卫长叩头:「万岁,您手中这张纸下的一叠,全是司徒侍郎的不规矩,分条目详列,请皇上御览。」

  司徒侍郎三日内曾涉足之勾栏清单:第一日下午未时,在天香院听红牌玉奴弹琴,赠玉奴金手炉一个;晚酉时到依伊阁见花魁惜颜,戌时回府,赠惜颜珍珠一挂,拿惜颜贴身香囊一个。

  第二日下午未时,在红袖招听头牌蓉蓉弹琵琶,送蓉蓉玉镯一对;晚酉时到流连坊见花魁楚楚,戌时回府,送楚楚玉佩,楚楚不收,扣了司徒侍郎如意纹腰带,送司徒侍郎一个同心结。

  第三日下午未时,到暮暮馆看头牌双成跳舞,赠双成玉如意一柄,晚酉时在云初楼见花魁娘子霓裳,不知为何霓裳不见,转到怡春院见花魁瑶姬,戌时回府,送瑶姬一颗明珠。

  司徒侍郎每天去勾栏或一或二或三,必未时到,戌时回府,日日如此。

  恒爰冷笑:「真也算是循规蹈矩!」

  中书侍郎府仆役清单:

  常随侍妾两人,侍妾六人、侍婢十人、各处使唤丫头二十人、小厮十五人、厨房及各处杂役二十五人。帐房三人,总管两人。侍妾侍婢奉夜无规矩,随司徒侍郎兴致。

  密禁卫窥见皇上的脸色一程不如一程,再叩头道:「小的盯了这几天,并没有见司徒侍郎有什么结党营私的举动。依奴才见,司徒侍郎算是个忠臣,只是平素有些放荡……」

  恒爰铁青面孔将密报重重向桌上一拍,密禁卫长打个哆嗦,伏首不敢再多话。

  皇上忽然道:「赵谨,吩咐你手下,立刻随朕出宫一趟,朕要微服去京城体察一下民情。」

  密禁卫长与御探甲乙丙丁叩首领旨,随皇上便服出宫。

  京城几条大街各处走了一走,皇上又到茶楼里喝茶听了一段说书,忽然开御口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赵禁卫长抬头看看天色,回道:「未时左右。」皇上起身出茶楼,在门外回身道:「带朕去云初楼瞧瞧。」

  云初楼就在临街上,恒爰站在门前望了一眼挂彩绸的匾额,跟着扑过来招客的老鸨径直入内,大厅中正有歌舞。恒爰被老鸨招呼着挑了个雅座坐了,龟奴斟上茶水。老鸨看他衣衫华贵又跟着不少随从,料定是个金龟,招呼言语用了十二分的热络:「公子面生,想是头回来,我云初楼里的姑娘在京城里最标致。包您来了头回从此是常客。公子向台子上看,唱曲儿的那个是新开牌的小清倌,还未梳弄过,公子看可合您的意?」

  恒爰皱眉看了眼台上,向老鸨道:「听说你们这里有个叫霓裳的不错。」

  老鸨踌躇了一下,拿手巾遮住嘴笑了:「公子果然是位贵人,眼光更比别人准。霓裳是这里的花魁娘子。只是她现在正有位客在。其实公子不晓得,老身这里还有几位姑娘,模样绝不比霓裳差,都叫来给公子……」

  话未完,恒爰还没来得及再皱眉,赵禁卫长抬眼看见司徒侍郎身后跟着一个梨花带雨抽抽噎噎的女子,正从楼梯上下来,老鸨一骨碌咽下未说完的话,忙过去一把拉住那女子,低声道:「我的祖宗——怎么能拿这模样到人前!快回房里去。」回身对那男子弯腰陪笑。女子拿帕子捂着脸道:「妈妈,我再不管了。大人……大人说他日后都不再来了,我再不管了。大人……我昨天是想大人再对我好些才……大人……」

  恒爰从座上站起来,冷眼看向司徒暮归,司徒暮归愣了一愣,慢慢从楼上下来,走到恒爰面前,躬身为礼,居然还笑了笑,轻声道:「您怎么来了?」

  恒爰道:「闷得慌,出来看看。」

  司徒暮归道:「这地方嘈杂,您进不得,我送您回去。」

  恒爰瞧着他笑道:「你居然说这里不是好地方,真想不到。我还以为你要说这地方是人间仙境,俗世天堂,服侍我进去逍遥一场。」侧身向赵谨道:「走吧。」

  司徒侍郎在前赵禁卫长在后,跟在皇上身后服侍圣驾回宫。将到德化门前,皇上回头向司徒暮归道:「你没穿朝服,可以不必跟着,先回去吧。」

  司徒侍郎领旨退了,圣驾平安回宫,赵禁卫长功成身退,将皇上留给太监宫女们服侍。

  恒爰回想下午的事情,自觉得没什么值得想,也没什么值得动怒,于是太监宫女们从傍晚到晚上都皆大欢喜。晚上临幸杜妃,云意正稠时忽然盯着婉转承欢的杜妃想,那些勾栏里的女子接客,是如何模样。司徒暮归于此道纯熟精通,想必其源于斯。想得有些分神,杜妃将圈在他身上的玉臂收紧了些,某晚的情形在恒爰脑中电光一现,莫明的怒火便熊熊起来,杜妃蹙着眉头娇喘连连,恒爰磨着牙想,必定要司徒暮归也在朕身下这个模样,再将他砍了。

  司徒暮归这个模样,想来不错。

  第二天,皇上下旨,为肃清吏制,禁止官员出入风月场所,违者削官降职。

  朝廷的官员成天在政务与是非堆里打滚,大多数人都好去勾栏找个乐子,圣旨一下,乐子没了,叫苦声一片。领头叫苦的是太后的侄儿工部娄尚书。娄尚书家有丑妻,又嫌纳妾啰嗦,最爱一夜风流。圣旨一下,娄尚书立刻找太后诉苦,将那消遣的必要与不能消遣的苦楚掏肝挖肺尽情一说。但娄尚书找错了对象,太后是女人,已为人妻的女人,与全天下的良家妇女一样最看不上勾栏。太后向涕泪直下的娄尚书道:「皇上的这个旨意,哀家知道再高兴不过。哀家虽然在深宫,也明白天下多少事情都出在这勾栏上。如今圣旨一下,吏制必定清明许多。哀家还打算哪天跟皇上说说,索性下圣旨将天下的勾栏都封了,天下的妇人也再不用担心相公被窑姐儿勾搭坏了!」

  娄尚书讨个大没趣,诺诺地回去了。太后却又开始操心其他事情,将常年跟在恒爰身边的张公公与其他几个太监宫女提到眼前问话。

  「听说皇上昨天,又临幸杜妃了?」

  众人回是,太后道:「这样好,这样好。过两天让太医给杜妃把脉,看有没有什么消息。不过,」太后忽而又叹气,「不晓得怎么着,哀家看皇上对后宫的妃嫔还是不大上心。」将站着的太监宫女一一看过去,「皇上最近人瘦了不少,哀家看他时常出神,像有什么事在心里。你们天天伺候皇上,想必知道些缘故,所以今天叫你们过来问问。」眼光落定在张公公身上,「张安,你贴身服侍皇上,皇上的心思你该最通透,你跟哀家说说。」

  张公公瑟缩向前一步,跪下道:「禀太后娘娘,奴才——奴才不晓得——」

  太后半闭起眼道:「你不晓得?听那吞吞吐吐的口气就知道晓得。哀家先问你,皇上这几天让密禁卫盯的是哪一个?」

  张公公贴着地面道:「皇上吩咐密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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