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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惟君-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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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暮迟一宫殿内里间的书桌后,一人正端坐着,手握着紫毫,一笔一划地在桌上的宣纸上写着什么。待走近了看,只觉这人眉清目秀,样貌偏向柔美,若不是眉间的一丝英气和周身的气势,仔细看去,确是像个女子。
瞳浠走到里间门前就停下脚步,开口道:“看来这几年光阴如梭,已将你的锐气磨得差不多了。”
那人手中墨笔一顿,滴落的墨汁在白纸上渲染开来。后又重新铺上一张纸,边研磨边道:“若是忍不了这屈辱,又何谈脱离这禁锢后一雪前耻?”
瞳浠轻笑了一声,迈步而入:“容祎殿下还真是好气魄。若是这话叫你那兄长听见了,必然是要好好伤心一番的。”
“伤心?”容祎的笑容变得讥讽,“不过是肉体上的买卖,他这人冷面冷心,若是能伤心,恐怕天都要塌下来了。”
瞳浠微微挑眉,不置可否。
“你此次前来,可是有什么万全的方法让我离开?”容祎道。
瞳浠笑道:“自然是有的。不过,你应当知道,这世上没有白得的东西,想要离开,也得先付出点代价才是。”
容祎皱了皱眉,道:“你要什么?”
瞳浠收了脸上的笑意,琉璃蓝的眼眸看着容祎,一字一句道:“暮迟王宫暗道地图。”
此话一出,容祎也明白瞳浠是什么意思了。若是得了暮迟王宫暗道,攻入暮迟王宫简直就是易如反掌。而一旦拿下了王宫,那就代表整个暮迟也被收入了囊中。
“让我叛国将地图交给你?”容祎冷笑,“你还真是异想天开。”
闻言,瞳浠也不恼,仍旧笑道:“别再自欺欺人了。这里还会是你的国家么?被当做娈童囚禁在深宫之中,王宫里的宫人却一字不说,你的父王母后也不敢施予援手,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还是你的国家么?不,它不是。”
瞳浠说得温和,却字字诛心。将容祎心头的伤疤又再狠狠撕开,让那冰凉的鲜血涌出,瞬间冲垮了容祎花了几年时间在心里筑起的堡垒。
过了许久,容祎闭了闭眼,从嗓子眼里逼出一句话:“我应了。”
一切仿若尽在意料之中,瞳浠脸上并没有出现极为欣喜的表情,又或是披风将他整个人包裹了起来,连只露出的下巴的模样也变得晦暗不明。
子时差一刻,陆莫按照瞳浠的吩咐,到了午间停放马车的地方,戴上斗笠,手握着马鞭坐在车辕上,眼睛一直盯着不远处的城墙。
过了一会儿,夜色之中有两个人影渐渐地浮现了出来,向着马车的方向奔跑而来。到了车前,瞳浠先让容祎上了马车,自己则是坐在陆莫旁边,来不及喘口气就道:“快,快走。”
看着随着两人而来的一群士兵离马车越来越近,也不用瞳浠多说,陆莫立马驾车狂奔,边挥着马鞭边喊着:“你去哪儿招惹的这堆不要命的军痞子!真是有几条命都不够你吓的!你怎么不用法术悄无声息地逃出来啊!”
靠在车门上的瞳浠轻轻喘着气,听见陆莫的话,只是笑笑,没有回答。仿佛只是微笑就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气力,连开口也变得艰难异常。
陆莫咬咬牙,扬鞭一挥,调转了方向,向着茫茫的树林中,绝尘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乌眸
天蒙蒙亮,在琉幻边境还未撤兵的军营里,守夜的士兵开始准时准刻的换岗。
交换完了口令,手握长枪,刚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好,士兵们抬头便看见一辆马车风一般的往军营冲来。士兵正想大声呵斥,责令其停下,就见一样东西从车上飞出,直直落入自己手中。定睛一看,是一枚将军特属的出入令,可不经通报随意进入军营之中。于是想要阻拦的士兵们收了脚步,任马车驶入军营之中。
但马车行驶到一半就被一群卫兵拦下,被几个将领似的人物盘问。驾车之人貌似没多大耐心,将马鞭一扔,打开车门将一人从车中抱下,理也不理周围的卫兵,兀自往主帐中奔去。
此时帐中只有魂渊一人,望着桌上的地图出神,听见方才帐外的动静,正疑惑发生了何事,欲要唤一侍卫询问,就见陆莫掀帘而入,怀中还抱着一个被黑色披风裹住的人。
陆莫也不多说,径直走到床榻旁,将怀中人轻轻放下,才松了口气,伸手往额上一抹,竟是满手汗珠。
“怎么了?”魂渊走过来。只见床上那人被披风裹得严严实实。从方才到现在不见半点动静,像是昏迷了,只有胸膛还在微微的起伏。但那身姿,那给人的感觉,让魂渊在看见了他一眼后便确认了他的身份。
“浠儿?”魂渊几步上前,想要一看究竟,但半道就被陆莫拦了下来。
陆莫缓了口气,面色极为严肃:“你先做好准备,我看瞳浠这情况有些不对劲。我去找隐尘,你陪着他。”
虽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魂渊从陆莫少见的沉重表情也可以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当下就点头同意。走到床榻旁,握着瞳浠的手,另一只手轻轻除去瞳浠身上的披风。
然而,在除掉披风后看见瞳浠的样貌,魂渊愣住了。
待陆莫带着隐尘赶来时,看见的便是魂渊坐在床榻边,伸手抚着瞳浠的脸庞和发丝,神情却是怔忡,眼眸中充满难以置信和深深的担忧。
等走近看见了瞳浠的模样,隐尘恍然明白为何魂渊会是如此反应。
因为现在的瞳浠,已没了往日耀眼的银发,取而代之的则是如浓墨般乌黑的长发,原本白皙的脸庞此时也被红色的莲瓣图纹所覆盖,看上去极为怪异。
“这是……”隐尘有些不敢相信。
陆莫道:“从那日封印了大蛇后,他的脸就变成了这样,又再过了几日,他的头发也开始慢慢变黑。三日前,从暮迟王宫出来后,他便昏迷了,一直昏睡到现在都没醒来。”
听到越后面,隐尘的眉头皱得越紧。待陆莫说完后,隐尘二话不说地上前为瞳浠把脉。而陆莫也借着这个时间将瞳浠封印大蛇、救容祎取暗道地图的事都大致讲了一遍。
听到最后,果不其然见魂渊的脸色沉了下来。
见状,陆莫劝解道:“瞳浠也是为你好,虽然是鲁莽了点,但总归是有意料之外的收获。”
“收获?”魂渊冷冷道,“昏迷不醒就是收获?”
“……”陆莫摸了摸鼻子,哑口无言。
一旁的隐尘倒没那么多精力去管那两人的谈话,伸手从随身的行医囊中取出一根银针,插入瞳浠头皮,而后又相继插了两三根。过了一会儿,就见瞳浠的睫毛颤了颤,隐隐有苏醒的迹象。
“醒了。”隐尘一说完,其余二人就拥簇上来。三个人就这样看着瞳浠的眼皮子动了动,缓缓睁开。
一双漆黑的眼眸出现在众人眼前。
隐尘也没料到这种情况,张了好几次口,却是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一旁的陆莫也是愣在了原地。
唯有魂渊稳了稳心神,开口道:“浠儿?”
语毕,瞳浠抬头循着声音看向魂渊。魂渊这才发现,瞳浠的眼眸中没有焦距,目光发散,空洞得像是眼中已没有了半点事物。就连自己,也不在那双眼眸之中了。
“浠儿,你的眼睛……”魂渊开始有些慌张了,语气也失了以往的稳重。
瞳浠微微一愣,随后淡笑道:“嗯,看不见了。”
一句话坐实了魂渊的猜测,也惊醒了一旁发呆的隐尘和陆莫。
隐尘急忙又再给瞳浠查看了下双眼,翻开眼皮,看看眼瞳,而后又把了下脉,最后下了结论:“灵力全无,双眸已盲。”
闻言,魂渊和陆莫的神情都变得极为凝重,而瞳浠则是淡淡地笑着,不见悲伤,也不见绝望,平静淡然,仿佛这一切尽在他的预料之中。
“怎么会……”过了半晌,魂渊才从嗓子眼里挤出这三个字。怎么会变成这样
“灵魂继承本就继承不了太多灵力。瞳浠的外貌之所以与常人不同,多是灵力的缘故,况且,莲仙之力可以预知未来,可以夜视。灵力没了,他也就和常人无异,还失去了作为承载灵力的容器——眼眸。”隐尘解释道。
魂渊和陆莫都看向瞳浠,见人一言不发,显然已是默认了。
一时间,魂渊心里满是说不出的苦涩。
他的浠儿,自己下定决心要保护的人,自己最重要的人,儿时为了他,到幽洛神殿九死一生;现在为了他,耗尽了自己的灵力,还因此失去了双眼。原本是个谪仙样的人物,原本应是过着逍遥快活的生活的人,竟为了他,舍弃了所有。
看着那双失去了神采的眼眸,魂渊感觉心脏像是被谁紧紧攥住了,连呼吸也变得困难。
见两人之间诡异的沉默,隐尘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起身带着陆莫一同离开,让这两人好好谈谈。
待陆莫和隐尘离开后,许久,魂渊才缓缓开口:“不值得。”
我并不值得你这么做,浠儿。不值得你赔上了一切。
瞳浠垂眸,唇角仍是扬起了一抹浅浅的微笑:“若你是我,你也会这么做的。”若你是我,你也会为了我毫无怨言地付出一切。
魂渊不答。抬脚慢慢走近,走到了床榻旁,坐下,伸手将瞳浠揽入怀中,双手紧紧地抱着他,吻上他的双唇,舌尖舔舐过内壁的每一寸,纠缠着怀中人的舌尖,时而狂烈时而温和,像是迷恋又像是疼惜,每一个动作都充斥着毫不掩饰的爱意,每一次喘息都蕴含着那浓烈深刻的感情。
谢谢你,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弃子
将主帐留给那许久未见的两人浓情蜜意,隐尘带着陆莫到了自己的军帐。因军帐数量不足且又要保证玄影三十六骑的踪迹不会泄露出去,这顶帐篷是隐尘和穆子协两人共用。
陆莫方才来将隐尘拉走时极为匆忙,也就没有注意到同在帐内的穆子协,直到再一次进了军帐,经隐尘一番介绍之后,陆莫才诧异地发现眼前这个看上去比自己父亲还要年轻个几岁的男子,原来就是大名鼎鼎的不败战神。
对此等惊讶见怪不怪的穆子协则是将陆莫上下打量了一番,挑起一边的眉毛,问隐尘:“陆深的孙子?”
“是曾孙。”隐尘纠正道,伸手揉了揉眉心,半是无奈半是挫败地道,“真不知道你这几百年是怎么活的,越活越回去了。”
“总比某人一直呆在深渊故作清高来得好。”穆子协端着茶杯,语气淡淡地反驳。
“谁故作清高?!”隐尘咬牙切齿。
“除了你这个庸医还有谁。”
“你!”
“呃,好了好了,我们还是来谈谈接下来怎么办吧。”眼看隐尘要掀桌了,陆莫急忙扯开了话题。那头瞳浠的事还没有处理好,要是这边再出点什么幺蛾子,那可就真叫人一个头两个大了。
所幸的是,隐尘和穆子协都没有再吵下去的想法,默契地闭嘴,一个不搭理一个。
陆莫扶着额头,第一次有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现今暮迟青晖元气大伤,琉幻军队士气正旺,若要一统天下,眼前正是一个不可失去的良机。”穆子协开口道。
陆莫点头:“况且现在容何还没发现我们有了暮迟王宫的暗道地图,最好趁着现在打他个措手不及。”
停了陆莫的话,穆子协微微思量了下,起身朝着帐外走去。
“你去做什么?”隐尘忍不住问道。
穆子协脚步不停,头也不回道:“找魂渊小子商量下对策。”
“喂……”隐尘劝阻的话还没说出口,穆子协早就不见了身影。
喂,你这样明目张胆地去打扰人家会被驴踢的你知道么!隐尘再一次为穆子协的作为感到无可奈何和深深的忧虑。这都几百年了怎么还是那么没脑子啊!
看着隐尘面上忧愤交加,陆莫终是没有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隐尘顿时高深莫测地看了陆莫一眼。陆莫摸了摸鼻子,将目光瞥向一边。
半晌,隐尘才默默收回目光,道:“顾世琛呢?怎么都不见他?”
说到顾世琛,陆莫心里也是纳闷。其实在隐尘离开王都后的第四天,顾世琛就因为漠北顾家庄出了什么事也离开了。一去就是大半年。一开始还会有些书信陆陆续续寄来,到了后面就连半点音讯都没了。直到现在,陆莫也不知道顾世琛的处境究竟是好是坏。
一提到顾世琛,陆莫也就没了之前的那股高兴劲,随口答道:“不知道。或许是忙吧。”
隐尘见陆莫兴致缺缺,心里疑惑却也不再问了。
而被陆莫心心念念的顾世琛此时此刻正被锁在阴暗的密室里,双手双脚被铁链固定在木架上,整个人身上都是青紫的鞭痕,因干渴破裂而出的血迹凝固在唇边,唯有那双乌黑的眼眸直直地盯着面前之人,眸中没有半点喜怒,只有毫不掩饰的狠戾和厌恶。
“唔!”又一鞭落在胸前,顾世琛闷哼了一声,眼睛却是一直盯着那人,从未移开。
那人见状低笑:“没想到吧,几个月前我还是整个顾家庄人人唾弃的一条狗,如今却成了能掌控你的生死的人。这世间还真是奇妙不是么?”
顾世琛的嘴唇动了动:“为什么?”
“为什么?”那人笑道,“这不是很明显么?这位子向来就是强者居之,我比你强,所以我坐上了顾家庄庄主之位,而你,则变为了我手中的蝼蚁,生死都由我说了算。”
“我是问,你为什么要屠庄?为什么全庄老老少少七百余口人你要一个不留地全都杀了!”最后顾世琛几乎是怒吼着说完的,不禁扯动了身上的伤口,又有滚烫的鲜血流出,滴落在地上。
“因为他们该死。”那人淡淡道,在烛火的照耀下露出那张与顾世琛一模一样的脸。“明明我和你身上流着同样的血,明明我和你是同胞兄弟,为何他们要将我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而你却可以站在光明的地方,接受他们的朝拜?明明我和你没有任何区别。”
顾世琛怔怔看着面前这个自己的孪生兄弟,过了许久才道:“……这是宿命,世筠。”
“宿命?”那人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哈哈大笑了起来,“顾世琛你别再给他们的所作所为找借口了。你们不就是想要为星祭夺回这天下么?为了这个愿望,他们什么都可以牺牲,包括我的一生。就连你也为了这个可笑的愿望,不顾一切去接近那个陆家家主,甚至上了他的床!”
“闭嘴!”顾世琛怒吼。
“我偏不!”顾世筠一鞭抽在顾世琛身上,原本英俊的脸此刻狰狞得扭曲,“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顾家根本不是什么马贼,它是星祭百年前布下的一颗暗棋,但最后被星祭抛弃了。你们还不明白么?顾家就是一颗弃子!你们竟然还在妄想为了星祭夺回所有,竟然为了这个愚蠢的想法剥夺了我作为一个人该有的一切!”
顾世筠每一次大喊,都往顾世琛身上抽上一鞭,直到最后一人气喘吁吁,一人神志不清,顾世筠才放下鞭子,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不过,还好我没那么蠢,早早地布下了局,才有了你们的今日。”
“我亲爱的哥哥,你说,要是我将你真正的目的告诉给那个陆家家主,他会不会想要将你千刀万剐了呢?”顾世筠微笑着,拿起桌上的短剑,一步一步靠近顾世琛,“或是,当他看见你的尸体后,会不会痛不欲生不顾一切地憎恨上星祭呢?”
“我想,不久后你便会知道了。”说完,顾世筠拔刀出鞘,在一袭银光中向顾世琛刺去。
作者有话要说: 表示快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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