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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上-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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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觞将请帖收了,揣在怀袖中,不禁说道:“下帖子这种小事,还要劳烦相府的长公子来送麽?”
殷洛承摇头 “若是一般的帖子,自然有下人代劳。只是安王殿下一向难请,臣不亲自走一趟,还真怕您不赏这个脸。与家父那里,不好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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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麽著急的事情非要这样在雨里头跑?”
楚麒才跑出了一条街巷,转个弯便被人一把抓住了衣裳扯进了一顶深色车轿里。
萧祈正坐在里头,把他扯上来之後,便双手抄著袖子笑看著楚麒那一副半湿不干的狼狈样子。
这顶小轿不太宽敞,也没有王府的标记,轿夫也都不认得,显然是临时遇著了雨,便自街边租赁来的。
楚麒只微笑著抖了抖湿衣裳“殿下今天不忙?回来得真早。”
“南营北营两边来回折腾,晚上还要去太巫别馆,几天没见著你们了,所以今天特意提早回来的。”
他所说的“你们”,自然指的是楚麒和楚麟两个人。
楚麒只一味的笑“才几天没见,哪用得著特意腾出空来看。”
“外袍都湿了,穿在身上难受。脱下来吧。”萧祈说著将早上骑马时候搭在身上的披风递给楚麒“披上这个,免得著凉。”
楚麒接过来,便在轿中脱下了外袍,看那袍子被雨水淋湿,又脏又皱,不禁怨念:“这是上头新分发下来的官服,今天若是不能干,明天没的穿了,被上司见著,要罚我俸禄了。头一个月的奉银,还没拿到手就要被罚走。”
“没关系,待会儿交给陈管家,让他给你想办法。明天再到织造府去定制几套一样的来,免得连替换的衣裳都找不到。你是头回出仕为官,这与在太常寺的神官挂职不一样,凡事都得自己张罗。还有车轿,你不爱骑马,所以车轿一定要备好了。像是这样的雨天,总不能指望著一路跑回家去吧。或者到了冬天,雪大的时候,还需要弄个暖轿,加上厚帘铺上毡子,不然来回的路上就要冻出病来。”
“我今早出来的时候就觉得天气不太好,想著要坐轿的。可是看了一遍府里停著的几驾车轿,都挂著王府的标记不说,而且都是正式的大轿,马匹也都是贡马,看著都显得招摇,若不是王爷,只怕当朝一品也不敢随便坐的。我这样新上任的小小官,乘了这个出门岂不是自找麻烦。”
萧祈听他说完,便也觉得在理,笑道:“知道了,回头给你买一套合适的,不招摇的。”
楚麒忽然想起一事,便开口:“对了,今早收到了一张相府送来的请帖,再过两天,是殷相的大寿。殿下去吗?”
萧祈素来不喜欢结交殷家的人,尤其这位相爷,身居高位多年,结党营私,既贪且奸,实在是个祸根。偏偏殷家在朝中根基甚深,就连当今皇上也不能随意动他们。
“去吧,几位皇兄都去,这个时候,我可不想惹眼,别人做什麽,便跟著就是了。”
“那我陪著你一道去。”
“你不是最讨厌人多的场合?”按楚麒的话说,见得人多记得便也多,浪费精神。
楚麒裹在了披风里头,透过隐隐纱帘看著天街细雨,雨水渐渐下得小了,无声润物。入眼的一切都被洗刷了一回,更显得鲜活妍丽几分。
“虽然讨厌人多,但我喜欢跟著你。”
也不知是这样的天气让人觉得舒服还是此时此刻的感觉实在太好,他忽然就觉得,只是这样就好。
萧觞说的那些,都是废话。
他其实并无所求。
几句闲谈,几声浅笑。
就挺知足的。

“对了,这个,你喜欢吃的。”萧祈将两个油纸包著的点心袋子递过去“刚刚顺道路过那家铺子,记得有你爱吃的红豆糕,便买了一些。我猜你差不多也该要饿了。”
油纸包得方方整整,上头印著红色的“鼎记”字样。
“是饿了,从司农寺的府衙里出来时就饿了……饿了好半天。”楚麒低头,拆开了纸包,取出点心来,咬了一口,接著便就坐在轿中吃了起来。
方才似乎才想得通了的一些事,又变得不那麽通了。
方才才觉得下雨也没那麽让人难受的,此刻却又开始沈甸甸的压抑起来。
楚麒心里苦笑。
原来所谓的“无所求”与“足够了”,抵不过这一丝的温柔。
人都是贪心的东西,有了一,便想再去求二。再三,再四。

楚麟楚麟,你……快些睡醒了罢!
你醒了,楚麒就能冷静了。




君上 59 红衣舞姬

五月初三这日,是当朝相爷殷孟长殷大人的寿诞。府中自有一番热闹,一早起便是从上到下的忙碌,处处透著点喜气。
殷氏一族是名副其实的百年望族,自这道门槛里走出去的大官小官拨著算盘都数不过来。

按说,显赫其实不是坏事,但是太过显赫,也就算不得什麽好事了。
尤其这位殷相爷的为人,擅谋权,手段又狠厉,既结党,且营私,朝中势力又大,百官之中或有些正直清流十分看他不惯,上书弹劾,只是折子到了皇上那里,每每便如石沈大海,并无波澜,若再接连著上书,偶尔还要得上几句申斥,可见著皇上倒是对殷氏一族袒护得很。
这寿辰之日也早早遣了宫监内官领著一队体面的仪仗,捧著圣旨前来赏赐了不少东西。
殷相爷率著家中男丁在正厅里领旨谢恩,三拜九叩山呼万岁,一应礼仪都走了个过场之後,这寿宴便正式开席了。
贺客盈门,从皇子王孙到公侯朝臣,眼花缭乱。
这一派的喧嚣里,却只有一人,独觅个僻静的好地方,在相府後院的老树下头,歪坐著看画本,什麽《晴天公案》《沈冤集录》《惊堂木》零零总总,堆得高高一叠,摆的乱七八糟。
丫鬟阿月走过来的时候,正见著那一大叠的书本被碰倒了,散落了一地,於是快走两步忙著上前去收拾。
“三少爷,今天是老爷寿诞,您连身衣裳都不换就在这里躲著能行吗?”
殷洛宁穿著一身常服坐在矮矮的石墩子上文丝不动,袖口卷著,衣角拖在土地上蹭得几处都有点沾了灰尘,他却也不在意,专注著盯著书本看,神思完全被书本里头的那些断案的故事吸引住了,反应有些慢,缓缓翻了一页纸才抽空应了声“早上不是已经去请安贺寿过了麽。”
“早上是早上,现在晌午都过了,老爷领著大少爷二少爷小少爷一起接圣旨的时候没见著您就已经不高兴了,还问起来了呢,幸亏有大少爷护著,只说是他让你去弄件要紧的东西去了,否则老爷非要发火不可。”
“用不著担心,有大哥在,父亲不会说我什麽的。”
“您真是的,就这麽一副万事不过心的样子。”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不喜欢跟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周旋客套,勉强到了前厅去,也跟谁都不认识,说不上什麽话,反而让父亲觉得碍眼,还不如躲得远一点。”
“那也不能连个面也不露啊,回头老爷问起来可怎麽说啊!”
“就说我去了不就完了。”
“就是因为你这麽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老爷才从来都不在人前提起您,更不要说让您去见识些官场上的事情。咱家大少爷像您这般年纪,早都已经……”
“知道知道了。但是人跟人怎麽可能一样。我不喜欢……”殷洛宁低头,看了看手里那些话本故事,叹了口气,只说道:“不喜欢那些。”
“可是,那也不能这样,今天这个日子不一样,往日就是再怎样混也还说得过去,现在却是……”
饶是殷洛宁再如何的淡定安然,这样被人在耳边叨念不休的,他也实在是没法继续看他的那些画本故事,於是只得无奈的放下了书,举手投降。
慢条斯理的说道:“好好好好,我去看一圈去。全当是应个卯,这总行了吧!”
阿月一听,算是松了口气“那这就去回屋吧,奴婢早把衣裳都给您准备好了,换上了就可以出去了。”
“不要换那些正式的衣裳。”
“您好歹是相府三公子,总不好不穿的体体面面的就出去见客人吧!何况那些都是公侯百官,还有好几位王爷呢,这身打扮,人家会以为你是要饭的!”
“哪个要饭能要到相府里来!”他站起身来,活动了两下胳膊肩膀,目光晶亮,回头便带著笑意的悄声说道:“阿月,去弄套身量跟我差不多的小厮穿的衣裳来。”
“……什麽?”阿月眼睛瞪得大大“你要那个干什麽?”
“穿啊。”
“穿那个出去见客人?”
“反正他们之中也都没人认识我,我穿了下人的衣裳出去,晃上一圈,走走看看,也不用跟谁说话招呼,反而更自在。若是日後父亲问起寿宴上的情形来,我也能答得出一二,让他知道我没有缺席也就行了。若是穿了正式的衣裳出去,少不得要跟人自报家门,客套起来没完没了,我又不擅应付,出了差错反而不好办。”
“但是……”
“要是这样你也觉得不行,那我可当真就在这待上一天,哪里也不去了。”
阿月在心里挣扎了思量了一番,想说这穿著小厮的衣裳出去转一圈总比在这里待著强上一些,这才勉强著点了头。
“那您可当心些,别被老爷撞见了。还有还有,若是见著了咱们府里的其他人,记著提前给个眼色知会一声,免得他们不留神给说漏了嘴,那可就坏事了。”
“嗯,放心吧,我知道怎麽应付。再说父亲今日必定忙得抽不开身,我不往中厅里凑,只捡著人少的地方转转,他见不著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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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的寿宴开席之後,余兴的节目也跟著一场一场的开始,有连台的好戏,也有轮番的歌舞,虽然比不得宫中的舞乐奢华精致,那丝竹班子却是极好的,跳舞的美姬是一批边境那边购过来的舞娘,举手投足,都带著异域风情,与本地风光更是大不相同,妖冶迷人却又并不会大胆暴露。实在让人如醉如痴,兴致高昂之处,不知不觉便已是酒酣耳热。
雍王殿下被他的一众皇兄皇弟们拉过去,饮酒一番之後又玩起了投壶射赋之类俗俗雅雅不伦不类的游戏,怎麽也脱不开身,楚麒则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只盯住了那台上的舞姬仔细的看。
只看得头仿佛都隐隐作痛起来,脑中用力的去回想……

“到底是年轻的公子,见著这样风情的舞娘,耐受不住了吧?”
这时,一人凑过他身後来,出声搭话。
楚麒一听这声音便淡淡笑了,不必回头,便开口回应:“到底是徐小侯爷,见多识广,美女欣赏得都疲劳了,再看了什麽样的,也都只当是红颜枯骨罢。”
打趣不成,徐伯重一时语塞,干笑了两声坐了下来。就知道,在南楚麒身上是讨不来便宜话的。
楚麒这时却是灵光一闪,转身凑到徐伯重身边轻声问道:“小侯爷熟知这若望城有名的美人,想跟您打听一个人,不知侯爷可还记得?”
徐伯重一听说事关美人,立时来了精神,眼睛也比之前灿亮了几分“哦?说来听听。”
“大约两年以前,或者时间上不足两年吧,雍王殿下带著我去太子的东宫赴宴,嗯……我记得当时也有一场舞乐,是同今天这场差不多的。异族的舞曲风情。其中一个领舞的舞姬,十分美貌,穿著一身鲜亮的红色衣裙。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也就是宴席之间那麽匆匆一瞥,但是记得小侯爷您当日也是在场的,还有些印象在她跳舞结束之後你当时似乎离席的片刻……”谁都知道,徐小侯爷有喜欢追问美女名字的好习惯,那片刻的离席,不用想也知道他是去干嘛了“您可还记得那舞姬的名字?”
听楚麒这样一说,徐伯重也蹙起了眉头开始使劲儿的想。他这个人,记点别的什麽都费劲儿,唯独记美女的能力卓绝。
“你这麽一说,我好像还真是有点印象。说是哪位朝臣进献的舞乐班子,不过那次之後我就再没有见到过了。也没有听说太子殿下有特别宠爱的舞姬……”恍惚记得那个红衣舞姬容貌并非绝代,只是那举手投足间的风情独特,光彩照人。他当时的确应该是打听过美人的名字的,只要是美女,他一般不会错过“哦哦,对了,我记得她名字大约是《诗经》里的哪个来著……秦风?不对不对,啊!豳风,没错,就是叫豳风!诗经里的豳风,我当时还赞过说这名字别致来著。”
“当真是这个名字?”
“错不了,就是这个。”
“那豳风的样貌你可还有印象?”
“只记得应当是个美人。”两年前匆匆一瞥的人,能记住了名字已经不易了。何况异族女子,样貌打扮大致上都差不多,比如此刻台上跳著舞的那些,就近在眼前的,这一个和那一个都不大分得清楚。
楚麒听完,便道了一声多谢,之後起身就走。临去之前朝著萧祈所在的方向看过去一眼,那一处,全都是王孙公子,不可避免就也一同看见正在缓缓饮酒的安王萧觞。
楚麒心头一凛,便又收住了脚步。
知白守黑……
念头在心里转了一转,随即便又平静如初。接著便又不走了,重新坐回到先前的位置去。
“你这又是怎麽了?”徐伯重见楚麒如此,有些纳闷。
楚麒想了一想,面上不动声色带著浅笑,说道:“小侯爷,楚麒有一事相求。请务必帮我这个忙。”
徐伯重为人还挺仗义,立即答应“何必客气,你只管说出来便是了。”
“东越巷那边有个博雅古斋,就是专做书画买卖的那间,您可知道?”
“这个当然。”徐伯重点头,博雅古斋名气颇大,即便对字画没有兴趣,也还不至於没有听说过。“老板被人称作黄金眼的,没错吧?”
“正是。”楚麒点头“我前两天在那里见著了一幅画,画得是宝月国亡国美女,鸾姬的画像。时隔没有多久,那画的价钱又很高,我猜想那老板不会轻易的出手。小侯爷能不能亲自走一趟,替我将画买回来?”
“这个容易,等下散了席我便过去。买回来之後……差人送到雍王府上?”
“不用。就暂且放在小侯爷府上罢!银票我稍後会亲自送过去的。”
徐伯重这人,是难得糊涂,却并不是真的就糊涂。话说到这里他也知道不该过深的追问。
比如这麒公子为何不肯自己去买,或者又是为何卖副画还要这般的神神叨叨。他倒像是真的糊里糊涂一般,什麽也不问,只点著头应了下来。
“小侯爷……”
“还有什麽?”
“没有了,只是给您提个醒,那博雅斋的老板,最喜欢漫天要价,那幅画原本就有些贵。依我看,这价钱您千万记著要往这个数上还……”
楚麒伸手,拨弄了一下徐伯重手中折扇扇坠上的珠子,定了个合适的价钱,却又没有留下半丝痕迹。
徐伯重於是了然的笑了一笑。
“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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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上 60 畅意熏风

楚麒心中惦记著那画的事情,想得越深,便越是忐忑,偏偏这事儿还急不得,只是推测,又不好直接找来萧祈就说如何如何。他在酒宴上又坐了一会儿,便脱口头痛,说要自行先回府中。萧祈抽不开身,却知道他近来在司农寺核对账目每每到很晚才得空闲,颇费精神,想来也的确需要休息,不易多在这样喧闹的环境里多待,便由著他先走。
相府的这场酒筵一直开到了很晚,萧祈虽然不太喜欢凑这样的热闹,但是既然来了,有人劝酒也不好不理会,何况几位皇兄皇弟非拉著他东游西逛赏景听琴,一翻热闹下来,再如何的好酒量,也多少有些薄醉。
便觑了个空,离席片刻,远离中厅那热闹得鼎沸的地方。只一人往偏厅外的花园里走走。被熏风吹著,虽有些暖暖舒畅的感觉,可到底晕眩,便索性在一处山石边的雕漆瓷鼓上坐了一会儿,养养精神。
余光里扫到一个人也在这山石边上,掩掩藏藏的正借著灯火往中厅所在的方向张望,也不知是想躲著谁,又或者想偷看些什麽。
侧头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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