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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降之任-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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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来的一小队元兵见马匹进了城,就中途停了,慢慢地退了。这边的将士等他们远了,也回撤城中,一个人在城上高喊:“请献马的壮士们进城。”
赵宇深呼吸了几次,平静下来,恢复了平常神情。李越小声说:“这样看着才是你。”赵宇不理他,迈步向城门走去。小知道结结巴巴地说:“你……你知道,能……能吓……吓死人的……”跟着走了。李越抱着孩子,笑嘻嘻地,小声跟阿卓说着话:“阿卓,叔叔厉害吧?”阿卓也小声地回答:“不厉害。”
他们走进城门,见门内道路两旁满是兵士和带着弓箭刀兵的平民。远处有马嘶声,李越看去,远远的房顶上站着慧成,正低头念佛。那边的院落外还有几匹马挤着要进门去。
有一个兵士跑过来,气喘着说:“诸位先随我去安歇处。”把他们领到了一处民宅,周围是密密麻麻的军人。赵宇知道这是对他们的看管,也不多说,只对那个就要离开的兵士说:“请帮吾传言,吾等想见都统姜才。”
他们进了屋,有小兵给他们提来水壶,小知道放了箱笼,像活过来了。跳起来,打开箱笼,给大家拿出水罐什么的,一边对那个小兵说:“诶呀,你知道,我们走了一夜的!我的脚都痛掉了!肚中很饿!你们有没有早食?你知道,我家官人刚给宋军送了马匹,很贵的,我家老爷也没有那么多匹……”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赵宇喝了点儿水,把包裹往床上一扔,自己躺下,抱了包裹,说道:“姜才来了叫我。”自己睡了。
李越心说你怎么睡得比我都勤了,但他现在多少明白赵宇操心得很,到了地头也该休息休息。李越把孩子放在床上,把背上的弩解下来,几下拆散了,又用布包了,对阿卓说:“这是叔叔的宝贝,叔叔睡觉拿着,可是你也帮我看着点儿。”阿卓使劲点头。李越想到阿卓睡了一夜,应该不困,就叮嘱道:“别乱跑,叔叔也睡觉了。”他在赵宇身边躺下来,阿卓坐到他身旁,紧紧依着他。李越叹息了一下,嘟囔着:“难怪大家都想要孩子……”睡着了。
、第 19 章
李越夜游长江,接着又走了四个多小时的夜路,他虽然年轻力壮,有过系统的身体训练,到此时也已经彻底疲惫。入睡后他连动都不动,直挺挺地,完全不知道自己给大家展示了“挺尸”这个形容睡眠词语的贴切含义。
在睡梦中,李越觉得自己在与各种各样的动物战斗,有个毛茸茸的尾巴扫他的鼻孔,被他打开。有小爪子翻开他的眼睛,他再拍开。有个螃蟹钳住了他的鼻子,他甩开。有个大狗熊把他扶起来,他推开再躺下……有许多人在笑,他不管,接着睡。终于,有一把热手巾捂在他脸上,给他擦了眼睛,鼻子,还使劲擦他的耳朵后面,李越终于醒了。
阿卓正跪在床上,手拿着条巾子,热情地看着他,床旁边站着赵宇,慧成和小知道,都笑呵呵的。赵宇说:“姜才让人来请我们了,还不快起来。”
李越努力起身,浑身酸痛,现在也不能用治疗仪,就哼哼哈哈地下床,阿卓忙跳下来搀扶他,赵宇笑着说:“李越老人家,要谢谢人家小朋友呀。”李越不好意思了,站直了身,拉了阿卓的手,说道:“前面带路!”
赵宇先出屋,外面有几个军士等着他们,对他们施礼,然后引路往外走。李越问慧成:“有多少匹马?”
慧成念佛道:“一共五十七匹。”
李越一拍慧成肩膀:“哇!慧成,你可以呀!”
慧成大声诵经,赵宇笑着说:“你别刺激他了,他正在为自己不告而取念经呢。”
李越捅了一下慧成说:“和尚就是想不开,那些马是自己跑来的,你又没取什么!”慧成停了声音。
他们走到一处大宅院落,旁边的军士去通报了。又有人出来领着他们往里走,院落里都是兵士,他们到了院子里,等了一会儿,里面传他们进去。他们走进屋里,屋子里也是围了一屋子的人,正面椅子上坐着一个人。那个人四十来岁,面目刚劲,嘴角微向下,目光凛然。有人向那个人报说献马的义士来了,那个人看过来,这就是姜才了。
赵宇深深地躬身行礼,李越也认认真真地行了个礼。他真想告诉姜才:你是个大英雄,后代扬州有你与李庭芝身披甲胄手持兵械的雕像,为了纪念你的英勇不降。可李越也知道,这是多么不可能。他现在已经明白那种驾着飞船飞临到战场上,成为一方的救世主的想法是多么可笑。他不是救世主,哪怕他是,也不会被人们接受,反而会被怀疑。
姜才在众将领的环卫下,对他们点头说道:“多谢各位义士献马,请问是以何方式引得马匹前来?”
赵宇似乎尴尬地说:“些许……□。”周围有人笑,但是李越知道赵宇一点儿都不尴尬,这个人什么不知道?还装。
旁边有人说道:“那么三四日,那些马就能安分下来了?”
赵宇点头:“正是,只是,近期还是不要让那些马匹上战场。”看见旧主人跑过去了怎么办?
姜才看着赵宇,问道:“吾看了君等的度牒,但听人说君已还俗,请问义士大名?”
赵宇回答:“常州赵宇,字林西。”
听到常州的名字,姜才微蹙了下眉头,说道:“常州已降元军,不知君近日可曾返乡?”
赵宇答:“离开扬州,吾等会去常州。”
姜才说道:“元兵入城后□掳掠,掠人户为奴,民苦不能言,君返常州似是不妥。”李越听了,心想这就是为何常州最后死战到底的根源。不等赵宇回答,姜才似是随口说道:“前有李虎持招降榜入城,李大人命人杀之,并焚其招降榜,以示吾等不降之心。”李越心说这是让我们不要劝降,赵宇说自己是常州的,看来让姜才怀疑了。
赵宇郑重地说:“大人请放心,吾等亦绝不会降元。元兵残暴,必不能久驻常州,等常州复城之日,就是我们回城之时,届时,请大人允与吾等一醉以别。”
姜才点了下头,与他们告辞,旁边的军士示意,把他们引出了屋。李越现在明白赵宇为何要马匹了,他知道姜才新近在拼杀中肩膀负伤,而后,在多次战斗中,更是伤上加伤,这才造成了最后他在泰州病发(“疽发腋下”,所谓疽,就是烂疮,大概是一处伤口感染,造成全身抵抗力下降,病倒不能起。),动都动不了,躺在床上被俘。他们肯定是要给姜才治伤的,可是他们怎么才能接近姜才?如果没有马匹,恐怕见一见都难。治伤要姜才吃药才行,怎么能让姜才相信他们给的不是毒药?用治疗仪不能让姜才看到,最好等姜才睡着才行,可姜才怎么可能在他们面前入睡?
李越不是不理解姜才的戒备,如果他和赵宇的实际身份和实力泄露,大概也会像姜才这样,要随时提防敌人的刺杀和毒杀,再无安宁之日。所以,宁可装穷,也不能露富,古人诚不欺我也。
后面的几天,他们一直住在院子里。有人问他们要干什么,赵宇只说常州复城后他们就离开。赵宇让慧成去打点住宿吃食,给阿卓添置全套新衣鞋袜。李越和赵宇都对钱财没有概念,慧成说陆老爷给的钱财够平常人家两年的用度,赵宇就说可劲儿花就是了,让慧成皱眉。小知道休息了一天,没有表现出任何恐惧后遗症。除了跑来跑去地伺候大家,就对周围的人大肆八卦赵宇献马的过程,从赵宇说要送礼,他们怎么怎么说的……起伏跌宕,动人心弦,让听的人都大为叹服。许多人还从别的地方专门跑来看赵宇,觉得这个人不比寻常。
李越则在睡觉之余就是和阿卓玩。他又回到了少年时代,天天和阿卓转着圈地奔跑,还在地上摸爬滚打,乐此不彼。周围的人见这么大一个小伙子,长得还挺精神,可玩起来比小孩子还疯,都觉得他脑子长坏了。
赵宇天天就是那副平静安然的样子,背着手在院落周围走走,天天去姜才的院落外,远远地看热闹,也不打扰。逢人未语先笑,态度温和可亲,军士自然对他也礼遇非常。看到人们都对赵宇毕恭毕敬,李越总在心里大喊:你们都被他骗了!
他们离开宜兴走了六天,在这里住了三天,就是端午节。元军在城外,城内都是宋军。可饶是如此,宋人许是多年积习难改,许是大难临头,更要狂欢尽意,端午之日,全城还是一片节日气氛,人们洒扫庭院,门前或厅堂插悬艾草,院子里有用菖蒲、艾叶、榴花、蒜头、龙船花制成的人形或虎形的艾人、艾虎。入夜时分,城中到处笙歌。
赵宇几个人在此只是旅居,除了给阿卓带了个香囊,没有什么可张罗的,只是在周围路上走走,看看人家的忙碌,欣赏下门户装饰。满街到处有人卖粽子,有的酒楼还用粽子堆成了小山,招揽人群。李越生长在一个完全格式化的世界里,逢年过节,就是有些民俗的展览,也是假装的。哪里见过这样真实的风土民情。兴致勃勃地拉着阿卓和小知道从白天起就到处游荡,直到天完全黑了,他吃了近十个粽子,小知道已经拉不开腿,阿卓在慧成肩上睡着了,赵宇一副鄙夷的神情,李越才悻悻地同意回去。
端午一过,五月初八。消息传来,常州在前一日五月初七复城,投降的戴之泰被活捉。姜才派人给他们传信,说要他们参加两淮制置使李庭芝举办的晚餐,庆贺常州之捷。
慧成说赵宇他们还了俗,就不该总穿僧衣了,尤其是这种正式场合。李越觉得慧成太计较:当个假和尚犯着谁了?但是小知道说赵宇李越如果穿了常服会更英俊,李越就欣然同意换装。
孙小官人给他们准备了几件常服,无领对襟长袍。赵宇的一件是天蓝色加稍深蓝色的镶边,李越的则是湖绿色的。看着赵宇穿好衣服后一副云淡风轻样子,李越觉得自己相形之下,就是个草包纨绔衙内。
把阿卓托付给小知道照顾,赵宇李越和慧成由兵士领着,去了管辖着扬州一带地域的李庭芝的宴会。
李庭芝这年五十六岁,是一位传奇人物。他少年时,就表现出了超常的天分,“日能诵数千言,币智识恒出长老之上”。他十八岁时看出家族所居的随州不稳,就建议去德州避祸。他的叔叔们不相信,但为了保险,还是做了个短期旅游。结果他们刚离开十天,残暴的随州长官激得部下造反,百姓死伤无数。李庭芝在蒙军三十多年前大举进攻之时,投笔从戎,加入了着名抗蒙将领孟珙的帐下为文书,被孟珙赏识。但后来孟珙竟然推荐了贾似道当自己的替代人,可谓识人不明。蒙军退后,李庭芝重新高考,成了进士,又是个文武全才之士。他之前真的跟蒙元多次交手,大多得胜。他在蒙元进逼之时被点据守扬州,毫不犹豫地接任了这个要点职位。初到扬州,这里一片萧条,他下令免了全部赋税,在一年之内就恢复了经济。日后南宋三杰之一的陆秀夫就是在李庭芝的帐下,李庭芝非常喜欢沉默可靠的陆秀夫,在国家的危难时刻,把陆秀夫推荐到朝中。陆秀夫是公认的忠诚之臣,能为宋朝的尊严死节。在襄樊六年的围城中,李庭芝多次要求领兵援助,但都被拒绝。襄樊失守,南宋颓势难挽,李庭芝是寥寥无几的相应了朝廷号召勤王遣兵入卫京师的高官之一。在元军漫长的围城中,李庭芝多次拒降。后来他与姜才被围在泰州,元军破城时,他投水自尽,可惜水浅,被救了起来。被俘不降,被杀。
李越和赵宇等没有功名身份,只坐在了角落的偏桌。李越远远地看着这位令人起敬的威严老者,低声问赵宇:“咱们能不能告诉他日后别离开扬州?别让朱焕接手扬州?因为朱焕接着就投降了……”
赵宇也低声回答:“你想被当成施反间计的蒙元奸细吗?”
李越叹息:“人微言轻啊。”
赵宇轻笑:“什么时候也假斯文了?‘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大概更合适。”
周围的人们都面带喜色,大家议论纷纷。说蒙元军队已现弱势,也许不久就会退兵。还有的说张世杰已经筹备好了大批兵船,行将与蒙元一决,胜利在望。还有人大声称赞李大人的英明果敢……
李越身在这样的喜庆中,想到蒙元此时的停滞只是由于主将北归,两月后一旦卷土重来,那将是何等的惨烈!他想大声疾呼,告诉人们围城在即,让大家贮备粮食。可他也明白,他这么个无名小辈,如果说出这样的话,轻的被棒打出去,重的会被治以扰乱军心之罪。李越知道自己是个外人,根本无法进入面前这个圈子。他叹气,面对着一桌酒宴,毫无胃口。他左右张望着,仔细看着周围人的面孔,知道在真实的历史中,这些人,有的会死于战火,有些会死于饥饿。现在自己和赵宇来到了这里,又能改变多少?
这种无力感让李越从来没有被忧郁污染过的心灵出现了混沌不安,他一次次地用眼睛瞥赵宇,心想我这么一个在赵宇眼里大概就是个傻瓜的人都难受了,赵宇这心眼儿八百个的人还不把自己折腾死?怎么他还能这么端着呢?
最后赵宇低声说:“你还不趁机多吃些?下次宴会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李越气:“我正烦这种说法呢,你说咱们来了是干什么的?”
李越原以为赵宇会给他一个回答,但是赵宇却沉默了。李越突然心头发慌,追问道:“你是不是改主意了?不想救这几个城市了?”
赵宇挑眉:“干吗不?又不是什么难事。”
李越心定了,可接着对空气摊开双手:“不难?咱们连姜才都搭不上话,还不难?!日后那些……怎么可能不难?!”
赵宇用筷子指了指前面一碟萝卜丝说:“这是扬州特色菜,水煮豆腐丝,你尝尝。”
李越悲愤:“你把我当什么了?!要忽悠我怎么也得指个狮子头之类的,豆腐丝算什么呀!”
赵宇低声:“快点儿吃,晚上还有事儿呢。不然不带你了。”
李越眼睛一亮,马上夹了筷子豆腐丝。
、第 20 章
等到宴席散了,赵宇等人回了院落,看小知道和阿卓都睡了,赵宇把一个包裹绑在了腰后,领着李越和慧成出了门。他们在这里住了一些日子了,还常常四处走走,兵士们对赵宇尤其熟悉,自然容他们在这喜庆之夜游荡。唐代曾有宵禁,可宋代,对民宽松,城市没有宵禁,许多大城市灯火通宵达旦,为不夜之城。元朝为了防范民众的造反,重起宵禁,明朝和清朝都有宵禁。
他们一行人在夜色下的扬州城中徜徉,几家门窗烛火摇动,几处院落有管弦之声。街上有些兵士行走,还有打着灯笼高声谈笑的平民。赵宇带头走到了姜才的住所,让守门兵士传言进去,说常州赵宇近日要回常州了,今夜乘兴来与都统姜才喝一杯,一来庆贺常州复城,二来算是告别。
看门的军士近日天天看见赵宇,又知他献马之事,自然给他传话。过了一会儿,里面出来人把他们领了进去。姜才在一处偏厅,厅中灯火大亮,他端坐在桌边,还穿着轻甲,可明显喝了酒,脸色微泛红光,门口处有几个军士守着。赵宇进屋上前恭恭敬敬地施礼,姜才看着很高兴,还了礼,让几个人在桌前坐了,说道:“赵官人真是未卜先知之人,早就说常州会复城。来人,上酒,吾与君等同贺一杯。”
片刻,有人端来了一个托盘,上面是四只酒杯,姜才示意,每个人都拿起来,姜才一口喝了,几个人也得干了。姜才不再说什么,眼见就要送客,赵宇开口道:“吾等行将回常州,临行前,容吾等敬都统一杯,都统乃我宋之精英,我中华之英雄人物!”姜才扯了下嘴角,说道:“过奖了。”李越知道赵宇听起来的确是像在恭维,可姜才却是实打实配得起这样的称呼。
赵宇微笑着看着姜才,柔声道:“请都统万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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