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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女-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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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李明辉的预测,听了这通不文不白的自辩,易元真挂着永远高深莫测的笑容,饶恕了他冒冒失失的罪过。李明辉跪着退出书房,只觉汗流浃背,被傍晚的风一吹,是透心透骨的凉:今儿的事儿,到底办的合不合皇上的心意呢?他心中实在没有谱。按说这苏家功高有震主之虞,璟嫔自傲有兴风之好,皇上定然是想除掉他们的,可我现在动手,时机是不是恰好?我饶了云嫔到底是对是错?李明辉在心里把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此刻是深刻地感觉到,若是有个聪颖又可靠的人在身边就好了。
“千顺、百依,有你们在我身边,真好。千顺、百依,有你们在我身边,真好。”
千顺、百依停下了为易江垣擦拭身体的动作,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服侍易江垣睡下之后,两个惴惴不安的人会合在了藤萝架下,长久的安静之后,还是千顺胆大,先开口了:“百依,你觉不觉得,最近有个人怪怪的?”百依狠狠地点点头。
受到鼓励的千顺继续说下去:“这个人每日不是吃,就是睡,多走一步路都不肯,唯独说话的时候肯花力气,一句接一句,好像永远不会累,说的还都是撒娇的小孩儿话。”百依更加用力地点点头。
“你说点话儿好不好?点头有什么用?”千顺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百依迟疑地说道:“女人有了孩子,脾气难免古怪一点儿,我看,是我们多心了。”
“那就听你的罢。”有人下了定论,千顺就放下了心口的大石:责任,这种东西,还是交给别人扛的好。
百依心里也轻松了一些:责任这种东西,就算不能交给别人扛,也得找个人一起扛。
两个略感安慰的人各自回房休息,都把疑虑按到了心湖深处:娘娘这样子,不像有了小孩,倒像自己变成了小孩!
“娘娘。娘娘?”
“嗯?”何信云在宫娥的低声呼唤下,终于醒过神来,她抬头,对上众嫔耐人寻味的笑容。
美酒佳肴,怡人歌舞,这是一场庆祝何信云生日的后宫小宴。
我该高兴的吧?姓苏的女人终于死了,死得那么痛苦,一如我在神佛前千百次许下的心愿。
我该高兴的吧?在栖蝶殿中,我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说话,唯唯诺诺,小心讨好。
是的,我很高兴。何信云笑了,她端起一杯酒:“姐姐敬众位妹妹一杯。”
“小酌怡情,今夜我们已经饮得差不多了,再喝下去,恐怕就醉了。”杏嫔陈杏儿为人端严,此时便出来劝止了。
“杏姐姐就别装了,上次是谁饮醉了站在桌上舞剑,嘴里还念叨着什么‘醉卧沙场君莫笑’?”芳嫔沈眉芳掩口掩口而笑。
何信云看陈杏儿满脸绯红,便知沈眉芳所言非虚,一下子来了兴致:“竟有这样有趣的事情?我怎么未曾听说过?”
“今天不就知道了么?”丁娇丽端起酒杯,“依妹妹看,这里都是自家姐妹,纵然是全都饮醉了,来一场群魔乱舞也无碍。”
何信云羡慕地看着这三位嫔妃:入宫这些年,放眼看去,就数栖蝶殿最和乐,这三人都不太得宠,但是每日同进同退,同止同息,在这皇宫里,得不到皇帝的眷顾,却得到了姐妹情深,也算是美事一桩。
一杯一杯复一杯,醉眼朦胧、四肢乏力的何信云伏在案几上,看着翩翩起舞的陈杏儿,轻松地笑了:原来陈杏儿真个会舞剑,只不过,这剑是随手折下的一枝花而已。
远远传来的丝竹之声,把未央宫映衬得更加凄清冷寂,上官静一只橘子丢过去,把频频点头的珍惜给砸醒了。
珍惜茫然地睁开眼睛:“恩?”她拾起掉落在膝盖上的橘子,茫然地看着上官静:“橘子?给我吃的?”
“是啊。给你吃的。”上官静好气又好笑,“捶个腿都能睡着,你真是越来越懒了。去,派个人打听一下,是哪个在办宴会?”
珍惜侧耳听了下:“下午我经过燕子楼的时候,遇到芳嫔派过去的人,说是要邀宝妃给云嫔过生日,听说宝妃娘娘婉拒了,说是要带孩子,走不开。这宝妃娘娘还真是个实诚人,皇上把公主交给她照看,她便从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门心思逗小孩儿玩。不过,说来怪了,这泼皮公主竟也听她的话,安安静静呆在燕子楼,每日除了去太傅那里念书什么都不做。”
“看来,这宝妃不得皇上的心,倒是和小孩有缘。”
珍惜摇摇头:“再投缘有什么用?到底不是自己的孩子。娘娘,不是我说你,你真该好好想想怎么亲近皇上,早日诞下龙子,也好谋划谋划将来。”
回答她的是一声怠倦的冷笑:“将来?我哪里还有什么将来?”

皇家有女未长成 第四章 姐妹(下)

风飘露冷,独立中宵,珍惜远远看着上官静的背影,只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懂小姐了。小姐在家的时候,虽说也是事事自己拿主意,不肯把心事诉与人,可她每一天都是开开心心的。入宫之后,小姐的笑容多了,开心却少了,她脸上挂着的笑、怒、喜、嗔,都不像真的。
也许,这是后宫女人的命运吧:要和那么多女人分享丈夫,谁开心得起来?尤其是像小姐这样聪明又漂亮的女人。
珍惜轻轻地叹一口气,走上前去,为上官静披上披风:“小姐,你几时回去。”
上官静含混地答道:“过一会儿就走。”
珍惜明白,这一会儿就不知几时了,她认命地说:“那我再回去取一件大氅来。夜,越来越寒了呢。”
上官静没有回答,珍惜迷惑地抬起头,顺着上官静的目光看过去:几点疏星,看了这么久,有那么好看么?
走在满是落叶小径上,灯笼里的烛火时明时暗,珍惜想起小姐爱看的那些妖仙鬼怪的书,觉得每一个烛火找不到的角落里都藏着一个鬼魅,顿时害怕起来,恰在此刻,前面的道路上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近,珍惜吓得寒毛都竖起来了,定睛一看,似乎有一团微弱的金色荧光朝自己飘过来,她吓得一个灯笼丢过去,转身就跑,跑了一两步便听到一声惨叫,她愣了:这不是皇上的声音么?皇上来了!她觉得找到了救星,又转身跑回去,皇上的龙袍下摆被烧着了,她脱下身上的褂子,扑打着火苗,突然愣住了:皇上的胸口用金线绣了一条蟠龙。原来,我把皇上当成妖怪了!等等,那不就是说,这火,是我放的?天哪,我竟然拿灯笼砸皇上!
她忙不迭地跪下想请罪,又觉得要想把皇上身上的火扑灭,赶紧站起来,易元真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样子,发出爽朗的笑声:“你这丫头有趣的紧,有趣的紧!”好在那一点儿小火苗,很快就扑灭了。
珍惜想到可能到来的处罚,眼泪汪汪地看着易元真,易元真挥挥手:“今晚我没遇见你,你没遇见我,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
“那可不行,衣服的下摆烧没了好一块呢,您回去肯定有好多人问起。”
“我自有办法,只要你不露口风,我保证风平浪静。”
果然,像易元真保证的那样,珍惜把心悬在嗓子眼上好几天,果然不曾听到相关的消息,才慢慢缓过气来:火烧天子!那是多大的罪,到时恐怕不只是我粉身碎骨,连小姐都恐怕有危险。好在皇上宽厚仁慈,不与我计较。
“笑什么呢?”
珍惜抬起头来:“呃?”
“你这丫头是怎么了,最近老是心不在焉的,魂儿飞到哪里去了?”上官静翻过一页书,没有抬眼。
“皇上驾到!”门口响起一声吆喝,易元真已经跨过了门槛,上官静急忙起身,易元真三步并作两步,坐到了榻边:“爱妃身体不适,还是不要起来的好。”
“皇上今个儿怎么想起来看我了?”
易元真握住她的柔荑:“爱妃怨我了?”
上官静看着他,促狭一笑,美目里波光流转,每一个眼风都是狡黠的叫嚣:“岂敢,岂敢。皇上贵人事忙,能在今天下午从未央宫门口经过,臣妾就已经感恩不尽了,皇上还愿意屈尊进来坐会子,臣妾简直要受宠若惊了。”
“你这张嘴啊”易元真摇摇头:“圣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看,还得叫上一条,才子最难养。”
珍惜吃吃地笑起来,易元真微笑地看着她:“你这丫头,还真放肆。”说的是责备的话语,上官静听起来,竟有些暧昧的亲密,简直就是调情了,她也吃吃地笑起来:“我放肆,我的丫头自然也放肆。”心里却暗暗地记下了一笔:这事儿,有些蹊跷在里面呢,珍惜这丫头,一定有事儿瞒我。”
皇帝坐了一会子便走了,上官静留他一起用膳也被拒绝了,说是有许多奏折要看。上官静特意找了一个由头,发了一通不大不小的脾气,有宫女忙不迭去搬救兵——娘娘身边最得力的珍惜。上官静这次却没有卖她面子,反而连她都罚了。
珍惜含着眼泪谢恩,待到夜深了,去花园里找个僻静角落痛哭了一场:小姐这是怎么了,皇上待他不好,便拿我来出气!再说了,皇上哪里有待她不好。虽说我不懂朝堂上的大事,也知道璟嫔,不,世界上已经没有璟嫔这个人了,苏璟的父亲苏万里因为羞愧,辞去了兵部尚书的位子,皇上再三挽留也没有用,至于新任尚书的人选,朝堂上已经炒成了一锅粥,皇上一定很忙很烦,小姐却一点儿也不知道怜惜他。
想到这里,珍惜又哭了起来:皇上真可怜!
呜呜的哭声,在幽深的御花园里回荡着一个宫娥胆战心惊地说:“娘娘,你听,那是什么声音?”
纪心心竖起耳朵:“好像是哭声呢。”
宫娥害怕地捂住耳朵:“不会是”她想说“璟嫔的怨灵”,可又不敢说出来:后宫里最忌讳的就是这鬼神之说。
“是什么?”纪心心可没那么丰富的联想力。
“宝娘娘,你看,蚱蜢编好了。”易阑珊欢天喜地推门进来。
纪心心从绣架中抬起头来:“我看看。”她赞许地点点头:“珊珊的进步可真大,这蚱蜢真好看。”
易阑珊得意地笑着:“那当然了。对了,宝娘娘,蚱蜢我已经学会了,你再教我编蝴蝶。在父皇生日之前,我一定要把这个百草园编好。对了,宝娘娘,你没告诉父皇我在给他做礼物吧?”
“当然没有了,你也听见了,我对皇上打发过来的人说,公主长大了,懂事了,开始一心向学了,每天都在温太傅教的书,所以不出去玩了。”
“那就好,我要给父皇一个惊喜。”易阑珊拿出一大把草叶:“宝娘娘,快点教我怎么编蝴蝶。”

皇家有女未长成 第五章 秋风(上)

一个宫女走进来:“娘娘,李总管在门口求见。”
纪心心急忙站起来:“水瑶,我去门口接李大人,你速去沏一壶上好的碧螺春。”
看着纪心心的背影,那名为水瑶的宫女不屑地撇撇嘴,说了一句易阑珊不太懂的话:“秋风都打到燕子楼了,那位大人可真是一个也不放过。”
早先就在屋里的那位宫女急忙向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易阑珊在绣架背后探出头来:“秋风怎么打啊?”水瑶笑笑:“我先泡茶去了。”便跑了出去。
“水瑶不说,那水珏你说。”
水珏干笑着:“晚上再告诉你。我先去看看茶。”易阑珊哪里肯放过她,“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好不好”,一起跟着追了过去。等她跟着奉茶的水瑶回到绣房的时候,便看见李明辉正抚摸着绣架上的刺绣:“瞧瞧这花色,瞧瞧这针脚,宝妃娘娘真是好手艺,若是得了这样一副刺绣”
纪心心接口道:“我再赶两日便能绣好了,到时候一定亲自给总管送去。”
李明辉笑得眼睛全消失在肥肉里:“不急,不急,娘娘慢慢绣,慢慢绣才绣得好。”转头看见易阑珊,急忙跪下给她请安,易阑珊不耐烦地摆摆手:她实在是不喜欢这个家伙,以前的总管张津河还会陪她踢踢毽子什么的,李明辉却是痴肥得连走路都吃力,压根没办法陪她玩。
“听太傅说,长公主最近一心向学,这活到老学到老,学海无涯,唯苦作舟,奴才便不打扰长公主的正事了。”李明辉也明白易阑珊对他没什么好感,他留恋地摸了摸那匹刺绣,退了下去。
李明辉离开之后,易阑珊立马追着水瑶和水珏问什么叫打秋风,纪心心诧异地看着她们:“你们怎么说起这个了?”过了一会儿,她明白了过来,狠狠瞪了这两个丫头一眼,说:“我平时是怎么教导你们的,祸从口出啊!祸从口出啊!”
易阑珊见水瑶水珏不敢说,立马黏住了纪心心:“宝娘娘,宝娘娘,你告诉我吧”她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你不告诉我,我就去告诉父皇,!”
“皇上那么忙,你怎么可以拿这些小事去烦他呢?”
这可难不倒易阑珊:“那我去告诉李明辉!他一定还没走远”
纪心心苦笑了下:“算了,我不管了,你们两个自己和长公主说,我要绣瑞兽图去了。”
水瑶水珏哪里敢放易阑珊去追李明辉,相互使了个眼色,一唱一和地说起来。
“水瑶啊,据说你能用草叶编出一朵绿牡丹来呢。”
“哎呀呀,那都是小时候学的,过了这么多年了,早忘了三四成了,再过些日子,恐怕就只记得一二成了。”
易阑珊急忙把一大把草叶全递给她:“现在就编,我要学。宝娘娘,我们不打扰你刺绣了,我们去向厢房里玩。”
编完了牡丹,易阑珊笑眯眯地看着水瑶水珏:“现在你们可以说了吧。”
水瑶水珏苦着脸说:“哎哟,你怎么还记得这个啊。”
“说吧说吧,我不会告诉李明辉的。那个死胖子,讨厌死了。”
水瑶水珏只好原原本本地对她解释了一遍何为“打秋风”,听完之后,易阑珊不言语了:这个李明辉这么可恶,连最穷的宝娘娘都要打劫,父皇为什么让他当总管呢?不过,好像不能拿这个事儿去问父皇,要不然水瑶水珏就要倒霉了。
趁着易阑珊发呆的当儿,水瑶水珏轻手轻脚地溜掉了,剩下一个小女孩无语望苍天。西窗明月如钩,想了老半天也没想出个结果,易阑珊把草叶全丢在地上:“不管了,吃点心去!大不了我去替宝娘娘打父皇的秋风!”
吃着绿豆糕,易阑珊宣布了一个重大决定:“从明天开始,我要照常去玩。”
纪心心水瑶水珏诧异地看着她:“你不送百草园给皇上了?”
“送,当然送。”易阑珊得意地说,“我决定了,我要打你们的秋风!”一双双不解的眼睛顶着易阑珊,她兴奋地手舞足蹈起来:“从明天开始,你们每人每天给我编三只蝴蝶,三只蜻蜓,三只蚱蜢,三朵牡丹花到了父皇生日的时候,我就能送他一个百草园了,又不耽误我玩!”
三人面面相觑:“这样也行?”
“怎么不行了?对了,我要把小路子小春子也叫上,人多力量大啊!”易阑珊兴致越来越高昂,开始现编儿歌来唱:“打,打,打秋风,打呀么打秋风”一片欢乐的气氛中,易阑珊的心中种下了一粒商业细胞:人生,就是不等价交换。
育德殿中,易元真不耐烦地看着上官师道:“北冥王深夜进宫,可有什么要事启奏?”
“皇上”
易元真心不在焉地听着他的长篇大论,毕竟,这老东西要说什么,他可清楚得很,无非是自己是廉颇老矣,依旧能饭,就算自己不行了,还要三个正当盛年的儿子,大儿子在户部做了很多年,统筹调度的功夫都不一般,二儿子熟读兵书,武艺超群,在骠骑将军的位子上当了很多年了,完全可以升一升,三儿子浑身是胆,勇猛非凡,一片忠心愿意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最近几天,在朝堂上,易元真听到的都是这样的话语:有夸人的,有自夸的,有先夸人然后自夸的,来来去去的都是那几个形容词,不同的只是主语。似乎是在一夜之间,朝堂上多了许多人才,这些人才还个个都适合做兵部尚书!
易元真扛不住了,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上官师道愣住了,他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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