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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色生仙-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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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怔了下,低头去看。果然如此。
江南大片地方墨点密布,有些地方简直成了一团漆黑。相比之下,江北只有寥寥数处,多寡有明显悬殊。
师公又拿笔圈了一下,北边那些地方都圈了上去,在圈中注了惊雁楼三个字。
南边圈住了之后,也写了三个字。
北剑阁。
雷芬嘴唇颤抖,抬起头来,惶恐地看着我们。
现在江湖上最大的两股势力,北边当数惊雁楼,南边当数北剑阁。
北剑阁总坛在沅陵,地处南方。但是因为阁主文飞是京城人,这北剑二字,也有他不忘本之意。
北剑阁的崛起,就是这么几十年间的事。
随着那些世家门派,纷纷或是遭了灾,或是遇了人祸而没落瓦解,北剑阁却渐渐崛起,文飞也是声望日隆。
如果说,那些命案有谁得了好处——现在清楚了。
北剑阁从中得了太多的地利人和,一面收拢着地盘,一面网罗着人心……北剑阁,文飞。
难道操纵一切的幕后黑手,就是他?我望着师公。
他眼底积聚这阴郁,声音很轻:“当年我怎么没有发现这其中的玄机……”
“当年北剑阁还没成气候,”我连忙说,“再说那时候你的阅历心计也没到现在这地步,怎么想到这个。”
“那……那文阁主,他怎么会用夜蛊呢?我祖父提起此人,不光没有矫情,好像还有过节似地。”
是的,文飞是不可能从姚自胜那里得到夜蛊或旁的什么毒方毒药。
可是,有人可以啊。
越彤。
“可是,这都是多年前的事,为什么突然夜蛊又出现在我们雷家庄?”
姚正彦接过一方帕子,雷芬呆呆地接了,却顾不得擦泪。
师公淡淡的说:“或许过两天,你就会知道原因了。”
师公没有说错。
接下去数日,江湖上关于雷家庄的事情,果然已经传出消息,说此事乃惊雁楼所为。惊雁楼楼主齐伯轩手段毒辣野心勃勃,一心想肃清中原武林,让惊雁楼独自称霸。他手下三当家雁三儿就是下手之人,还纵火烧毁雷家庄并庄中数千人的尸首以掩盖罪证。各方面的消息说的有凭有据,惊雁楼的罪状已是板上钉钉。
雷家庄死的那些人,有着无数的门人、子弟、亲戚、朋友,这些人的仇恨凝聚起来,是多么强大的一股力量。而且惊雁楼楼主这等作为可算十恶不赦,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事无首则不成,那些人想要报仇的话,一盘散沙肯定难以成事,就须找出一个带头人。
论武功论声望论势力,能和惊雁楼楼主比肩者,还有谁?只有北剑阁主文飞,他真是众望所归,完全当仁不让。仇恨会让人盲目,然后有人登高一呼时,他们又变得很盲从。
真有意思。像台戏一样。
九月初,惊雁楼的数处分舵被挑,大批惊雁楼的产业被抢被烧被毁。到十月里,已经有雁七和雁九两位当家受了伏击围攻,一死一重伤。
北剑阁主文飞,义正辞严地在此时挺身而出,说惊雁楼中并非人人都是恶人,许多人不过是托庇其下,并未作恶杀人。恳请武林同道行事之时,也不要一味地赶尽杀绝。
这话替他又赢得了不少人心名望,许多原是惊雁楼下头的小喽啰纷纷倒戈投靠。北剑阁水涨船高,而惊雁楼风雨飘摇,看来已到了穷途末路。
短短数月,风云变幻,令人目不暇接。
人们纷纷说,谁能想到惊雁楼楼主竟然如此深藏不露,如此恶贯满盈?
到了腊月,有人说齐伯轩已经中了暗算而死,有人说他已经逃往西域,还有人说文阁主应该邀齐伯轩出来一对一来决斗,让其战败身死,为天下人出一口恶气讨个公道,了结这一段武林公案。
文飞会吗?
我想,他不会的。
我怀疑我其实从来不曾认识一个叫文飞的人,现在这个声明赫赫翻云覆雨的北剑阁主,我从来不认识。
这位北剑阁主温文良善,剑法超绝,声望如日中天,眼看即将是整个中原武林的霸主。
他从不和人正面争斗,好像没人听说过他杀过什么人,伤过什么人,做个哪怕最微小的一件恶事,简直清白完美得像神仙一般了。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能和齐伯轩硬碰硬呢?
况且到了今日,齐伯轩怎么配和他硬碰硬?
我听着那一条条的消息,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师公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茶盏放到我手里。
“今天有人将帖子送到了山庄门前。”
“什么帖子?”
“北剑阁送来的,邀天下英雄至沅陵一会,共同讨伐惊雁楼。”
“惊雁楼还有什么好讨伐的?兔子都打死了,下面是不是就该烹狗了?”
师公从袖中抽出一张请帖来。
“去不去?”
我一抬头:“去,为什么不去?北剑阁现在是众望所归,我们小小的沙湖山庄怎么能螳臂挡车呢?”
他只说:“好,我陪你去。”
这一句话,胜过多少甜言蜜语海誓山盟。
有人愿意陪着你,不管你去哪里,做什么,都不离不弃。
“活,咱们一起活,死¨¨¨”
我忙打断:“谁要死?我可不想死。死了没什么好,我们一起活,活得长长久久的。”
师公微微一笑。
我忽然好奇起来:“对了,当年在涂家庄,你到底扮成了个什么样的人?”
其他的事他都毫无保留,唯独此事,一提起来他就装蒜,死活不开口。
必是我见过的人,说不定我还记得。
不然的话他何必要隐瞒,大可以说出来。反正我没见过没印象,自然也不会笑话他。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死爱面子。
我咬着唇笑。
不要紧,我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慢慢地磨,总有一天能撬开他的嘴。
不过在这之前,我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比如,去赴沅陵的这个英雄会。
我问过雷芬,要不要迁来沙湖,别庄中可不缺他们两双筷子,雷芬看了姚正彦一眼,微笑说:“不必了,等这些事差不多了结,我们就回南奎去了。”
啊,果然成了亲的人,一副嫁那啥随那啥的口气啊。
“雷芳一直惦记你。”
雷芬掠了掠鬓边的头发,她不施脂粉,看来仍然温婉动人:“最近还不太平,彼此平安比什么都要紧,暂时不见面也没什么。等这事儿了结,她若愿意随我去南奎,我便带她一起走。”
这也是个办法。雷家庄已经烧毁,雷芳是回不去的。不过南奎如此遥远,那里又是毒瘴毒虫极多,他若不想去,也可以留在沙湖。
“最忌有没有雷庄主的消息?”
雷芬摇了摇头。
沉默了一会儿,她轻声说:“我时常从梦中惊醒,想起在客栈的那天,如果不是彦哥把我藏了起来,他会不会连我一起杀掉。他那时浑身的杀气那么可怕,我一想起来就发抖。有时候我又想,爷爷应该不会杀我的……可是可是他为什么要杀彦哥?而且把送亲的人全杀了?那些人里有从小服侍我的丫鬟,还有跟随爷爷很长时间的护卫……”
也许是为了灭口。
雷芬写了一封短信,请我转交给雷芳,好让她安心。
结果这封信差点害我被雷芳拆散了!她非逼着我立时陪她去找雷芬不可,我扯谎瞒她,说不知道雷芬在哪儿,信是由旁人转带的,可这样说也不成,她就要立时去找那个带信的人,我实在缠不过她,只好在山庄里到处躲藏。
师公房里就是一个极好的藏身之处,雷芳一直对师公又敬又怕,轻易不敢来他面前放肆。
师公关上门,微笑说:“好了,她走了。”
我松了一口气,从屏风后头出来:“这丫头,性子真火爆。”
师公指了一下架子:“把那个去来。”
我去下他指的那个盒子。
“这是什么?”
“雁三派人送来的,说是当时在雷家的嫁妆里头,其他东西都很寻常,唯独这个有些特异之处,所以送了过来。”
“啊,难道这个就是姚正彦说的,那个很要紧的东西?”
“应该是这个没错。”
我感觉,雷庄主去追杀姚正彦,多半和这个东西有关系。
虽然说是人家的东西,但是这样东西既然关系重大……“看看?”
师公点了头,我便取出幻真珠,置于盒子上方,实珠一转,透明的珠子里映出盒子里的东西来。
“是……一封信?”
我看看师公。
信装在封套里,还折起来的,这下幻真珠便映不出来了,不能知道信纸上写了什么。
“取出来看看吧。”
我拉开上头的扣环,打开盒子取出信来。信口上盖了一个印。我怔了下,刚才没留言,这个印是……师公也有些意外:“这信是你写的?”
“也许是吧。”
我写的信?给谁的?
信已经被拆过,我看了师公一眼,从里面取出信纸来。
“姚兄如晤……”
是写给姚自胜的。
“一别经年,听闻姚兄迎娶吴氏之女,我不知是不是该说一声恭喜。无论姚兄他日作何决定,我只希望,你最终能放下对吴家的仇恨,解脱你自己。
姚兄见到此信时,或许我已经不再人世当初你我年少好胜,制出夜盅,孰料夜盅为祸甚巨,人虽非你我亲手说杀,但一条条人命,像一副副铁索,牢牢套在我的脖子上,最近数月,我也不能寐,辗转反侧间只觉得耳畔趋势冤魂哀泣之声。夜盅配置所需的夜石藤,最后一株已被我毁去。但愿从此之后,天下再无一人受此毒所害。
近来神思恍惚,旧地重游,平添神伤。淫我之故,连累身旁亲朋,天下之大,竟无一处可容我栖身。
随信附上百草丹十二粒,此乃宁家珍药,三日一粒,连服七日,余下五粒一月一服,当可解姚兄毒伤旧疾。
庚戌年三月廿八 宁字”
庚戌年三月廿八?巫宁是那年四月初四死的,也就是,这信是我出事前几天才写好的。盒中只有这封信,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这信是写给姚自胜的,可是却落在了雷家庄雷启山的手里。
信里说的百草丹也去向不明。
我又看了一遍,把信递给了师公。
而姚自胜和雷启山的关系……到底是敌是友?
“师公知道雷姚二人的关系吗?”
“似乎交情不深,我从未听说他们见过面,或是一起做过什么事。”
“那他们又定下儿女亲事?”
师公说:“亲事也说明不了什么。”
是的,姚自胜还杀过自己岳父全家,可见对这个人来说结亲和结仇根本没区别。对雷启山来说,反正连儿子都不是亲得,孙女儿更不是的。
很好,一个不是好人,另一个比他还坏。
“这百草丹一定没有到姚自胜手上,否则他不会死得那样早。”
但雷启山既然已经把这封信交给姚正彦了,为什么又赶去杀人?他还想把信夺回去不成?
雷启山下落不明,姚自胜则早早去世,我们两个对着猜也猜不出来这信里有什么蹊跷。
“那,这个……要不要交给姚正彦?”
按说,这是雷芬陪嫁里的东西,姚正彦遵照他祖父的话,跑这么远来冒着送命的危险娶个老婆,就为了这个约定好的东西,也实在不容易。
这个,应该算是他的东西。
可我总觉得怪怪的,这明明是我写的信……应该算是我的东西吧?
师公一句话倒是省了我的举棋不定:“不必给他。”
信里提到夜蛊的制法和配料都已经毁去——可是现在夜蛊明明还存于世间。
可见我当年那些努力,全付诸东流了。
再去探雷芬他们小两口儿的时候,我们谁也没提这信的事儿。
我将雷芳的信转交给雷芬,雷芬接了信谢过我,有些欲言又止,一直到我们要走了,她送我出门,喊了一声:“笙妹妹。”
“怎么?”
“没什么。”她拉着我的手又嘱咐了两句,无非算是让我好好安慰雷芳,让她别心急别冲动。最后说:“笙妹妹,你也长大了,和纪前辈……也得适当地注意下男女之防才是。”
我好险没呛着,干笑着说:“知道了。”
——她不提我可真要忘了,我和纪羽在旁人的严重,关系可是……呃……要是别人知道我和他在一起,不得骂我们师徒逆伦,天理不容啊!
要是齐靖齐涵知道了……我想都不敢想那场面是什么样。
我们共乘一骑,走出没有多远,师公问我:“怎么了?心神不定的。”
我干巴巴地说:“没事儿……”
好吧,车到山前必有路,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儿顶着。有师公在前天遮风挡雨,我还是先不要操心这事儿,等将来事发了……那就将来再说。
师公忽然身前一顿,说了声:“不对。”立时就勒马回返。
“怎么了?”
“我在他们住处外头布下的幻障被触动了!”
原来两人共乘时只嫌马快,现在却恨不得肋生双翼飞过去!
谁来了?我只能想到一个人——雷启山!
想不到这人居然能找到这里来,幸好师公早有防备,将他困住了幻障之中。
姚正彦全神戒备地站在院门口,挡在雷芬身前,听到马蹄声响,他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惊喜地唤了声:“纪前辈。”
“怎么样?”
“他被困住了……”顿了一下,他又说,“他露出破绽,我撒了一把针,有几枚刺中了他。”
师公点了下头,挥手将幻障揭开一道口子,携着我的手朝前踏了一步。
曾在涂家庄外打过一个照面,但是雷启山在我心目中,始终是那个和气圆胖的形象。再见到他,人似乎还是那个人,但是感觉全不同了。他身上带着一股狠厉阴郁的气息,紧紧握着剑柄,背靠大树而立。他侧过脸面对着我们,可是他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两道细细的血痕从他眼中流下,淌过脸颊,那张圆圆的脸变得十分诡异。
“谁?”
师公答了句:“是我。”
“是你……好,好,”他连说两个好字,“原来你和他们是一道的!”
师公没有辩解。
他们多年相交,雷庄主却从未以真面目真性情相对。到底这是谁亏欠了谁?
为什么骗人者还可以理直气壮地指责别人?
师公握着我的手紧了一下,示意我别气氛冲动。是,为这人,很不值得。
姚正彦这几枚针扎的真是准,哪儿扎着都不要紧,结果就偏扎中了他的眼。
“你是来找那封信?”
雷庄主的肩膀微微一抖,头本能地向后缩了一下:“你知道?”
师公淡淡地说:“信在我手里。本来也不是你的东西,为了此信你就杀了那么多与此事无关的人,值得吗?”
“你懂什么。”雷庄主的话是从牙缝里头迸出来的,“当时巫姬一死,这盒子是我趁人不备抢了来的。当时谁都知道她得了剑仙留下的秘籍,只是没人知道她藏在何处,还有信上提的能再生造化的百草丹,也没有找到……这信上肯定有玄机。”
我怔了下,雷庄主曾经在百元居的废墟里偷掘挖盗,也是为了寻找这两样东西吧?
“那你为什么要和姚自胜结下儿女亲家?”
雷庄主笑了两声,声音嘶哑,比老鸹叫的还难听:“他一心喜欢那女人,我一说她写了封信给他,为了这个他愿意把全部身家都送给我……我先是做了封假的给他,没提百草丹的事儿,被他瞧出了破绽,我算计他,他也算计了我,后来有人出来调停,就有了那么个约定,我还想看他们姚家能不能解这个谜。哈哈,可惜他却等不到看这信就已经死了。”他越说越得意,似乎干了一件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急不可待地要炫耀表白一番。
我心里微微一酸。姚自胜……他在我的记忆里,只是一个脾气古怪、不通世情的大孩子。
他对我有情?情意有多深?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喜欢的人从来不是他。开始是文飞,后来是纪羽。对他,也许似姐弟,像朋友,如知己……师公淡淡地说:“当时百元先生重病垂危,你随文飞那些人去趁火打劫。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好处一样也没占着,反而现在被文飞拿你开刀,杀人灭口——那百草丹你没到手,可是旁人却觉得一定在你手上。可笑你还以为是姚家所为,追过去大开杀戒……”
雷庄主脸上一块块肉跳动着,看起来十分诡异:“不可能,不可能。居然是他……”他踉跄着后退几步,忽然笑得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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