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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色生仙-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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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齐伯轩看着不是个好拿捏的角色。前阵子的蛰伏原来是他存心故意。
我们已经到了大门外头,转过头来看着北剑阁大大的牌匾,黑底金字,正是文飞的手迹。
写下这三个字的时候,他是什么心情呢?意气风发?野心勃勃?
我摇摇头。算了,这与我再一点儿干系也没有。
文飞名望受损,北剑阁气势大跌之后,齐伯轩的反击开始了。
师公也在其中推了一把力。他来了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江湖上又传说,文飞之所以从一个二流世家的三流子弟,一跃而成为南九省第一高手,其实是因为他得到了剑仙的秘籍。
巫宁当年被那么多人追杀围攻,其实只要不是因为她杀了那么多人,而是有个更重要的原因。
有人说她得到了剑仙遗宝。一旦成仙,长生不老,仙福永享,说不想?
巫宁是不是真的杀了人,没有人关心。那些对她喊打喊杀的人里,有几个是为了公理道义?有几个是为了报仇雪恨?终极目标还不是为了那传说中的剑仙的遗宝。
现在这顶帽子扣在了文飞的头上。比起巫宁的传闻,文飞得到秘籍的可信度更高了。因为他的剑法的确是在短短的时间里头便突飞猛进。
若在平时,这样的传言对文飞来说是不疼不痒的。谁敢去老虎嘴边拔毛?
可是眼下不一样了,这老虎要落架了。没见到他做了这么多亏心事被揭出来了么?惊雁楼前些时候那样示弱,现在突然强硬起来了,北剑阁吃了好大的亏,别说最近占的地盘都吐了出去,连原来的基业也是损失惨重。
这世上什么人最多?好人?坏人?
都不是。
是识时务的人。见风使舵,两面三刀,捧高踩低,哪边强就往哪边靠。
一时河东,一时河西。
文飞并非良善之辈,齐伯轩显然也不是善男信女。其实真揭起来,谁也不比谁干净多少。江湖上还不就是这样?谁拳头大些,谁的道理就硬些。
当初巫宁蒙受不白之冤,也没见有人替她支持公道。
天下之大,连一个可以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听着这一波波的消息,北剑阁现在是每况愈下,可是我却并不觉得欣喜。
“怎么?”
我抬起头看着师公:“没事。你手里拿着什么?”
“姚正彦差人送来的。”
信还没有拆,一共两封,一封是给师公的,还有一封是雷芬写给雷芳的。
“你拆吧。”
他把那封给他的信递给我,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撕开封口抽出信来。
姚正彦信上对师公再三致谢,说已经和雷芬返回南奎,中原的形式混乱,他们不愿牵涉其中。
“他倒是聪明。”师公说,“不蹚这混水。”
我将给雷芳的那封信收起来,想必信上写的也是差不多的内容。
师公还记得刚才的问题:“你皱着眉头,在想什么?”
“也没什么……”我有些意兴索然,“只不过,觉得这些事情没有什么意思。看着两边斗得热闹,其实哪边都算不得好人。我也想过亲手去替自己讨个公道。可是该怎么讨,该向谁讨,又茫然没有头绪。”
师公从背后揽住我,我靠在他肩膀上。
“就算最后证明那些人都不是我杀的,又有谁关心?多半那些人说起来也就哦一声,原来当年不是她杀的人。然后还不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巫宁的一生注定是个悲剧。即使这一世能证明她的清白——可是前世的一切都不能更改,不能重来。没有人觉得愧疚……“我关心,我在乎。”师公低声说:“你也是一样。那些事不是你做的,你不能两辈子都背着同一个包袱过下去。害你的人,要让人加倍偿还回来。”
我转过身来,努力想露出一个笑容,可是脸颊酸而沉重,一个简单的微笑在这个时候显得那样艰难而吃力。
“我不会有事……”师公轻声说,唇落在我的额头,眉心处,“你放心,我们会在一起。”
是啊,他对我那么了解。有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希冀,而他却知道。
现在也是一样。
我都不曾说出自己心中的惶恐,他替我说了出来。曾经我失去太多。
一个人所能失去的,亲人,朋友,爱情,名誉,甚至最后丧命。
所以我不愿意再失去一次。因为报仇雪恨,而让师公,让我这一世的亲人,朋友,再一次卷入那些阴谋算计中去。
“好了,来,尝尝点心,你要咸的还是甜的?”
我飞快地抹了下眼角,盘子里码着两种点心,我挑了一块带芝麻的,咬了一口,一股咸香,是火腿馅儿的。
师公则拿起一块甜的,咬了一小口,朝我微笑。
他的笑意很淡,眼睛微微眯起来,就像在太阳下面舔爪子的猫咪。
他一定计划着什么。也许这几十年来他都在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他的心情显得越来越好,昭示着他期待的那一天,越来越近。
这个冬天异样地漫长,寒风肃杀。
江湖上也是一片腥风血雨,许多人为了自己都不知道的理由争斗、拼杀、送命。齐伯轩出手既狠且快,就像当年他第一次踏进涂家庄时一样,毫不犹豫,一击必中。
文飞不是他的对手。
虽然现在看来似乎还败象未露,可是北剑阁颓势渐萌。文飞在江湖突然崛起,即便有身为朝廷权贵的岳家扶持,但在江湖而言没有任何底气,没有什么真正的心腹,在他身旁聚拢的那些人,或为名,或为利,或者为了其他,聚拢起来容易,散去也容易。相比之下惊雁楼下头几位当家都是齐伯轩的铁杆儿兄弟,雁三儿在其中尚不是功夫最高的一个。
可是确定,天时地利人和中,文飞的那场英雄会失了天时,人和也不及惊雁楼,地利——沅陵也谈不上什么地利。
这一年的春天,也似乎比往年来的晚。已经到了三月,还下了好几场雪,桃花迟迟未开。
山庄里的下人时而会抱怨几句。
“也不知是怎么了,今天的天气古怪,人也古怪。镇子上突然多了不少人,客栈都住满了,满街的菜肉都贵得要命,连鸡蛋都买不着。乌烟瘴气的,不知搞什么名堂……”
“今天我从街头走到街尾,就有两拨人在动手,那刀剑明晃晃的……也不知道都是哪一路的好汉。咱们镇上怕是要出事啊。”
“别提了,你知道山前头那道溪吧?有人在那儿挖了好多坑,今天刘屠他们打那儿过,便跌进坑里去了……”
那些人为什么来的?
沙湖哪有什么吸引江湖人的东西?
不,有一样。
这里……是于白屏和甄慧斩蛟之所在。
没错,那些人就在找这个。
可是,那些人是怎么知道的?
师公并不瞒我。点头说:“是我放出的消息。”
他这样做,必然有他的道理。
我并不发问,师公打开他平时常读的一本书,拿出夹在书中间的一张纸条。
我接过来看了一眼:“这是什么?”
纸条上写着几十个人名,一行一行地看下来,都没有听说过。
不过再朝下头,就有熟悉的名字了。是北剑阁里数得上号的人物。
最底下一个名字,赫然就是文飞。
“那年四月初四,文飞带领这些人离开北剑阁,就在沙湖西面山中围攻巫宁……”
他的指尖慢慢从这些名字上头一一滑过:“雁三儿帮着我,将这些人的名字一个个查了出来。过了这些年,马上又到了四月初四……”
我抬起头来:“那些,来镇上的人……难道都是……”
这纸上写的人?
师公点点头:“有的人早死了,有的金盆洗手退出了江湖,我也不再去寻他们为难。现在到沙湖来的这些,都是被贪婪驱使,这些年也没少作恶,死有余辜。”
我又看了一遍那张纸,目光在末尾处停止:“你说,他也会来吗?”
“会。他必会亲身前来。这人在世上谁也信不过,他一心追寻最卓绝的剑法,怎么会不来?”
又像是一场梦……我茫然地站在人丛中。
文家办喜事?谁的喜事?文飞给我的信中怎么从来没有提前过?
也许是来不及。
他的上一封信是三个月前地。
看这架势,是娶新媳妇。
是他的哪位哥哥?这么排场气派,比上一次我来时的那场喜事看起来还要热闹豪奢。
我不想留在这儿看热闹。
文夫人的这些儿子和文飞都不和睦,文飞这会儿……也许是在后头,陪在他母亲的身边。
我按了按怀里的药瓶,这是姚自胜帮忙配的药,对月姨的身体大有好处。还有剑谱,卷成一小束,和药瓶放在一起。
鞭炮声在耳边炸响,人们拥过来挤过去,乱糟糟地嚷着:“花轿来了!新娘来了!”
我被挤得立足不稳,唢呐声锣鼓声这一刻听起来那样聒噪。
果然迎亲的队伍越走越近,一片红艳艳的颜色,刺得人眼睛微微生疼。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
就像夏的天雷雨之前,那种沉沉的心悸。
知道必然要发生什么,可是不能预期到底是不是下一刻。
整条街上,我只看见了新郎。
他骑在马上,比旁人都高,都显眼。
我曾经想象过,文飞穿上新郎的装束袍子是什么样,他好像不适合那样艳的红,也许正红比洋红更适合他——我以为我看错了。
鞭炮的烟气弥漫着,四周嘈杂的声音像是被蒙住了,我什么都听不到。
文飞骑着白马,胸前系着一朵大大的红花,满面笑容地朝着左右拱手。
我觉得自己的脚软得无法支撑身体,我想向前走,可是一步也挪不动。
“文飞——”
我的喊声那样微弱,连我自己都听不到。
他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转头朝向这边。
我定定地看着他。
没错,不是做梦,更不是幻觉。是他。
骑在马上的新郎官,我每日里思念的人。
分别时他握着我的手,深情款款地说:“我等着你,要早些回来。”
那个人和现在马上的这个,是同一个么?
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错,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或许是他的父亲逼迫他了,或许是文夫人,或许是……他的目光和我的在空中撞到了一起,那一刹那的功夫,我知道他看到了我。
但他视若无睹地转过头去,有人撞了我一下,我被推推攘攘地挤到墙角边,再抬头看的时候,他已经走了过去。
身旁有人在乱纷纷地说话,有人夸奖新郎生得俊朗,有人说新郎门第好嫁妆多。我拉着一个人问:“新郎新娘是谁?”
“哎呦,连这个都不知道。新娘就是文家的文飞少爷,新娘子是越嘉的大小姐。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我觉得太阳穴是有针在刺,疼得眼前发黑,拉着那人不放:“亲事……是几时定的?”
“可有半年多啦?是不是?”她问旁边的人。
“对,下定的时候我记得,也是很热闹,是二月里头,可不是半年多么。”
半年多……半年多前他就定了亲?我们分别也才不过半年多!我一走,他就定了亲?可是往来的信上,他从未说过。
只字未提。
花轿进了门,街上看热闹的人渐渐散了。我抬起头来,看见文府牌匾上系着大红绸结,门上贴着斗大的一双喜字。那刺眼的红字像是张开口的猛兽,朝着我扑噬过来。
眼前忽然一黑,整个人仿佛被扑咬撕扯成了无数碎片,胸口火灼一般疼痛,心仿佛硬生生地被锯开来,血泊泊流淌,痛楚无边无际地漫延。手脚像冰块一样冷。
他怎能如此欺负我?
那些山盟海誓,柔情蜜意。那些耳鬓厮磨,偶偶私语……我扶着门口的柱子,就像沉浸在一场噩梦中,拼命地挣扎,可就是醒不过来。
似乎有人从我身后擦过,肩膀微微刺痛。
我转过头去看,人们三三两两地散开。
我深吸一口气,迈步朝文府里走了进去。
新郎新娘在正堂拜天地,三拜,九叩。我穿过人丛,拐进那条窄窄的夹道。
这里寥落依旧。前面的喜气洋洋与这里完全不搭界。
门没有锁,我伸手一推,门就开了。
屋里有个女子的声音问:“是谁?”
我木然地答了声:“月姨,是我。”
屋里顿时寂静下来。
我掀开门帘,月姨正挣扎着下床,她比上次分别时憔悴了太多。鬓边的头发都已经变成了灰白。
“月姨别起来,躺下吧。”我走过去,扶了她一把。
“巫宁姑娘……”
“我刚回京城,在外头,看见文飞做了新郎官,好不得意……他娶了越彤?”
月姨仅仅握攥着我的手,脸涨得通红,像是能滴出血来。
“我 不是来向您兴师问罪的……”我在怀里摸索; 一下,掏出那瓶药来,“这个是……培元丹,每日服一颗……”
月姨不接那个瓶子,眼泪淌了一脸,声音嘶哑地说:“巫宁,是文飞对不住你。他野心太大,越家能给他助益,他就应下了那桩婚事。你,你别太难过,不值得,不值得啊……”
我不觉得难过。
真的,一点儿都不难过。
我只觉得心里头空落落的,像是失掉了最珍贵的一样东西,再也找不回,补不上。
我离开那两间矮屋,月姨在我身后呼喊,她说什么,我好像听见了,可是却听不清。
我要见文飞一面。
我要问个清楚,这到底是为什么。
接下去的一切凌乱而破碎,到处都是一片腥红的颜色。
文飞从喜袍忽然抽出来的短剑,越彤得意的笑脸,那些潜伏在帐后头屏风后头的人。我辛苦寻来的剑谱被他搜了出来,急切地翻看着。他手上的血沾在纸上,在我替他求来的剑谱上,染着我的血。
多么讽刺。
文家的男人都有如豺狼。
文飞的父亲是这样,文飞也不例外。
我听说过,可是我没有想到这样的事情,也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闪着寒光的剑刃又一次刺过来,结结实实地刺穿了人的身体。
剑刺中的不是我。
我睁大双眼,看着月姨张开了双臂,缓缓地冲着我倒了下来。她脸上并没有显得痛苦,反而是一种解脱的释然。那张病得脱了形的脸上,在死亡到来的这一刻,显得那么温柔,那么平静。
窗子从外头破开来,一条黑影蹿进屋里,扬手撒出一团毒雾,一把扯住我的手:“走!”
姚自胜身上有一股浓浓的血腥和毒瘴气味,血沿着脸颊向下淌,他抱着我跃出了窗子,身后文飞一剑衔尾追来,血光在我眼前迸溅开来。
“不!”
我惊呼着,从床上滚落下来,仰躺在地下。
窗上微微泛白,天刚蒙蒙亮。
那。。。。。。是梦?
不,那是我的记忆。
我在那里躺了半天,才慢慢撑起身坐起来。背上全是冷汗。
月姨死了。是的,她早已经死了。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巫宁后来一直没有说出那天的事情。
因为即使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
月姨是文飞杀的。尽管他想杀的是我。后来许多莫须有的罪名都栽在我的头上。
随着我的名声越变越坏,更加不会有人相信我说的话。
还有姚自胜。。。。。。
我看得清清楚楚,那一剑刺进他的背脊之中。就算不死,也必然重伤。
这就是他一直没能愈合的旧伤?所以他才早早撒手人寰?我捂住脸,泪水沿着指缝流下来。
他本不必救我。。。。。。不救我,他也就不会死。
我倒了一杯凉茶,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太阳渐渐升了起来。我忽然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
四月初四。
又是四月初四。
过生辰的人不少,每个人每年都要过一回的。
可是过自己忌辰的人。。。。。。怕这世上除了我自己再寻不出第二个来了。
今年的四月初四,好歹师公是不用再去扫墓了。
山庄数次被人潜入,可是庄里布着层层幻阵,那些人有来无回。甚至这座山庄本身,也是一个幻术营造出来的。是的,第一次来到这山庄的时候,白宛也说过,这山庄,湖水,大部分都是幻觉。
我以前没有想过师公为什么要把山庄安在这片遗迹的上面,全用幻术来布置。
现在我知道了。
他一直一直,都在等着一天。
耐心地,编织出一张网,等待贪婪的仇人自投罗网。
姨母她们被师公安置到了别处,现在的沙湖山庄空荡荡的,就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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