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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情肆意-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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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巴勒莫,是赛罕。”面对他难以置信的目光,雅予面色和润,娓娓道来仿佛寻常家事,“草原人烈,局势朝夕变幻,从来都难以预料。便是有朝一日乌恩卜托统领草原,也不敢保永世和与中原。我只知道,若是有一日边疆再燃战火,敌营中一定不会有六将军赛罕;我还知道,不论是和亲还是劫掳,千里草原绝无人有胆要我。”
轻柔的语声入耳如此清晰,一字一句勾出那霸道张狂、无人压制的男人。褚安哲怔怔着,似看到那穿透风雨而来、于疆界、于生死视若无睹之人。当初不得看清他的模样,只知他父子情深却不曾给她留下半字惜别。这柔心细腻是如何吞咽得下?此刻言语中怎不见丝毫怨悔,竟生得如此傲然之气?!褚安哲百思难解,半晌方道,“雅予,你这是还在等他?等他追来,重新霸了将你带走?”
她微微一笑,轻轻摇头,“他并非你想的那等粗人。他知道我的心意,一直都知道。”轻轻提了口气,耳边又响起小景同那铿锵有力的稚声回荡金殿“不会追来,不会强我,不会让我和景同的境地再有丝毫的伤。”
闻言褚安哲一声冷笑,“虎毒不食子,养育之情,他许是不会伤景同。可于你,他向来只管自己痛快,何曾有过顾及??”
“安哲哥哥”
一朝永别,再未听过这几个字,这一时又被她轻轻唤,百味交加
“曾经如何,我都已讲给你听。告诉你走北山之前我曾去探牢,当时计较的是要用郡主的身份为他换下刑罚,可牢穴之中,他却问我是否愿意与他一同坐牢。我只点头应下。那个时候不自知,不知他为了不让我走甘愿顶下十年流放;更不知,我那一句应实则是应在心里。北山苦,冰雪天地,却是爹娘离去之后最窝心、最暖和的去处”
言及此,女儿家的心酸羞涩将天尽头两人的独处托得异常亲密,她于那胡人当真动了情初逢那一天那一夜她将三年的不见都一一道来,细致之处她也曾斟酌,他却早听出了端倪。原只当虎狼之地有人护卫,难免要随奈何走,况她心软胆子又小如何能不倚靠了去?却此刻再听她含了泪一点一滴地叙说,才发觉那每一个字都实实在在变成了一根根刺刺在他心口,一点点一点点扎进深底
“北山遭袭,他一个人杀乏了天地。血泊之中,我求老天,让我折去所有的阳寿,只要他睁眼一年相守,是掳,是劫,是夫妻也罢,我从未悔过。”
“既如此那你为何还要离了他?”
她轻轻抿了抿唇,眼圈里的泪退了去,“只因,人是俗物,我亦不能免俗,更或者,是最俗的妇人之心。容不得他心里多存一份情意于旁人,不论是亲,是故,还是不得已。我受不得。”
分明已是心酸得连吸口气都艰难,可听着她这不论缘由就是要统统吃醋的话,他笑了,“你还是不笃定你们的情意,留下他也不会一心一意只你一个。”
“是,我不笃定。我唯一笃定的只是自己。今生天高路远再不得见,他今后娶妻生子都与我无关。我往后只想守着景同安静度日。”
没有说她心里再容不得旁的男人,却这低头讪讪的模样赌气也赌得这般叫人怜惜,真不知那千里之外的男人是如何忍心丢了她。褚安哲此刻心疼得竟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她
“雅予,”
“嗯,”
“今日你来,可是我娘去跟你说了什么?”褚安哲斟酌再三,还是低声开口。自己的娘亲从雅予归来那一日起便再未展过笑颜,娘的心里、眼中她再也不是当初的珍宝。他不想戳破父母的“忧思”,却也不肯再与之应和,只远远离开佯作不知,一心守着那婚约。一场生死之劫若是褚家都不能做雅予的家,这天下哪里还有容她之处,还如何告慰肃王之灵
雅予点点头。
褚安哲深深吸了口气,面上颜色沉了下来,“往后有什么话你只跟我说,只与我商议。旁人如何,不必再理会。婚约的事就先放下。”
“你竟不问褚伯母都说了什么?”
褚安哲闻言蹙了蹙眉,未言语。
“褚伯母说怕你逾礼犯上,求公主在太后娘娘和皇上面前求情,保得季褚两家的婚约。”
“什么??”
“安哲哥哥,你只知护我之心,又怎知父母护你之心?褚家是怎样的家世、是怎样的家风,我自小耳濡目染,深知名节之重。如今,且不说我已然做了人妇,便是清白女儿敌营三年清白也不清白,如何能再踏进褚家门?我尚且自知,更况褚世伯与伯母?可这么些日子,你一心念着那婚约,他们从不曾拦阻,为的都是不想驳你的心。”
眼前忽见娘亲那过早苍老的容颜、两鬓斑白,仔细想竟是不记得除去请安,几时还曾承欢膝下褚安哲一时无措,忽觉这三年多来他执拗的寻找似是忘了许多
“哥,世间最痛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在’一朝去,上天入地都再寻不着娘亲一声唤”
“雅予”
她哭了,泪水再无遮挡,热热地滴落在他的手背、手心
“哥,今生我再不能为父母尽孝,就让我为褚世伯与伯母分些忧心。哥,你应下我,行不行?”
呆怔的人似忽然抽尽了血,苍白无力许久,他轻轻点了点头
下雪了。
已是腊月里第三场雪,一早起便飘飘悠悠,细小的瓣荡得满天满地,似是三月里恼人的柳絮,积得薄薄一层,一抬脚便是稀滑的雪泞。雅予站在府中后园,看着那修剪齐整的冬青与雪中初绽的红梅,好是一番景致,再抬头,满目迷茫,依旧盼着那大朵的晶莹能扑面砸来,痛痛快快一场
腊月二十四是圣火起燃的日子,雅予早几日就吩咐人在园子空地上垒起了篝火。不知搭拢不得法还是松明不够,火挑起不过一人高。想起北山那冲天的火势,直将白昼的天地照得通红透亮,夺了日头的光芒,茫茫荒野也压不住那霸宰天地的气势。许是北山的枯枝比这专门的柴火要好烧,也许是,这火也随人,燃的是主人的烈性
噼啪燃跳,口鼻中终是扑进柴草的烤灼香。没有可祭祀的奶品,没有烤羊,只有脚下一坛烈酒。披着金贵的貂绒大氅,雅予席地而坐,为自己斟下大碗的酒,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好苦空空的腹中烈酒烧灼,人似被从里到外燃起,熊熊的火烧尽了心肠
扑通,仰身躺倒,天地倒转。漫天的雪花扑面而来,她眯了眼睛,微笑着张开口,接着那一片一片细小的雪花,似是那一日睫毛上轻轻舔下的冰凌
双手猛地在地上握了一把,一捧雪扑在面上,张开口贪婪地吮入,让那刺骨冰凉与舌间的烈酒相缠,那滋味宛若天堂
一滴冰凉的泪,悄悄滑落滚烫的脸颊
“为我六郎贺生辰”
“公主,公主,启禀公主,”
任是贵重袄贵重身,半日雪埋也已然被寒意浸透,听到丫鬟唤,雅予好半天才转过头,舌头也发硬,“说吧。”
“传徐嬷嬷话,说前儿公主问的那位大夫来了,问可是带去给小王爷瞧瞧?”
衍州难奶娘忠心护主,九死一生,从此落下腿疾。这几年在褚府一直用医用药精心调养,收效却甚微。雅予接回来后,想请太医来瞧瞧,怎奈奶娘再亲也并非王府的正经主人,逾礼逾制,实在不妥,只得按下心思继续寻访民间良医,总也不见起色。两个月前,管家又寻来位大夫,雅予并未上心,谁知那药和针下去之后,奶娘眼见着一日好似一日,从卧床到拄拐,不过两个月,竟是丢了拐杖缓步行走。这真是大喜之事,老嬷嬷更是淌眼抹泪儿直道老天有眼,又能让她伺候公主与小王爷。
从此那大夫在奶娘口中便成了神医,与雅予商量该给小王爷也瞧瞧。景同自回到中原便性情大变,每日听话地读书认字,学业倒是长进,却是整日里再不做声。除了读书、骑马,便是对着那一盒子弓和箭发呆。中原孩子的玩意儿没有一样能提得他的兴致,小小奶娃娃早早地老气横秋。奶娘这么说,雅予也不过随口一应,景同是心病,天下哪里有大夫可医?
雅予挣扎着坐起身,僵硬的身子,头疼欲裂,吩咐道,“不必了。过年了,赏他双倍银子,让他去吧。”
“是。”
雅予转念又想了想,叫住小丫鬟,“罢了,扶我起来。”
青石阶上,雅予站在漫天的雪花中,看着房中那端坐案前开方下药的大夫
青丝高挽,扣住一支绿松石簪。青衣布袍,款款英拔,不觉衣衫单薄,只见冬日素净。凝神专注,眉目淡然,清雅的姿态若野鹤闲云,一股药草清香,远去俗世尘嚣
药方毕,他住了笔,轻轻吹吹墨迹,抬起了头
天地哑了声,雪片悄悄凝在她长长的睫毛,看不清他的模样,只透过晶莹的冰凌看到那目光里幽蓝的颜色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爱的pure_none;一天一砸,不开门都不行啊!^_^
这周工作不忙,欢迎催更。
第101章
银裘大氅、水缎的袄裙;簌簌的雪花漫天飞舞;似一拢薄薄的纱轻抚着那冰雕玉刻的人,仿佛那一夜月中的仙子降了凡尘,世间万物再无可方
他几乎不敢认了
小鱼儿美;谁人能比他更知道;只是曾经他忽略了多少?不是奴,就是囚,只记得她小心小胆、委屈倔强的小模样;总是想裹在怀里揉碎了她;怎的从不知这么好好儿地看看她,看看这眉、这眼、这小小的鼻是如何一颦一笑、一喜一嗔;又是如何撒娇耍赖;对他使性子、为他落泪?
窈窕芳华,冰玉清洁,一身的贵重都只若谦卑的陪衬,发间一只翡翠的步摇朦朦的雪雾中垂下细细水滴的珠子,与那清清的眸相映,泪光点点。草原终究太浓、太烈,他只记得樱桃香甜,竟是忘了是如此粉粉水润的颜色,仿佛露水点在饱饱的花骨朵,素净的天地中雪瓣飞舞,流连的蝶儿一般久久环绕
她像是入了定,淋在雪中。他候在桌边,手中的笔早已风干了墨,先时的淡然从容在她怔怔的目光里忽地有些僵硬。
他慢慢站起了身
天地静,静得他的心在薄凉的风雪中竟是暖和起来。很久之前那一次重逢,她也是这么一动不动,目中空空像一只惊恐的小鹿,那是他的心第一次疼这一回,她走的悄无声息,干干净净与他再无瓜葛,此刻那眼中仿佛是那间被他砸碎的闺房,满是他的狼籍忽然悲从中来,日日夜夜地忙,他不曾腾出一丝空儿来去触碰那伤处,不能想她。这一刻才知道,原来痛能忍,伤却越埋越深,一刻揭开便若决了堤的河水,任是铁打的骨头、石头做的血,都做不堪的泥土统统垮掉
几步之遥,一个门里,一个门外,他走了两百多个日夜。在她之前,从未如此软弱,在她之后,从未如此恨过!一步跨出去,马上驰骋之人忽地被小小的桌腿绊到,一个踉跄。
清淡的模样,狼狈的人,那怔怔的眸中终是有了异样,她微微一蹙眉,蹙得他心一紧,那万分的谨慎便都没了计较,正要大步上前,身后响起一个老态隆隆的声音。
“这大雪天儿的,总掀着帘子做什么?你们这些小丫头子越来越不省事了!”
这声音仿佛一记锤子狠狠砸在他脚下,赛罕登时钉在了原地。不待缓神就赶紧低头撤身,让向那暖帘后丫鬟搀扶出的老妇人。
“哎哟!” 徐嬷嬷用力杵了杵拐杖,“主子怎的站在雪地里头,还不赶紧扶进来!”
老妈妈的语声从来的大,又是这王爷公主两重贵重府的实在当家人,一嗓子便把一院子大气不敢出的人都叫醒。丫头媳妇们都赶着来搀扶,却眼瞧着公主已然早一步回神独自走了进来,一身薄雪覆在冰冷的裘绒上,映着那脸色,让人不及近身就知趣地退了脚步。
瞧那一张小脸这半日不见就惨惨白、嘴唇都没了颜色,徐嬷嬷一把揽了,一面扑着身上的雪珠儿,一面心肝肉儿地当奶娃娃似地疼得不得了。雅予也不驳,任随着,只轻声道,“妈妈,不妨事。”
“不妨事?打小儿身子就寒,腊月里天寒地冻总待着,这不是要做病么!”徐嬷嬷嗔了一句,又吩咐身边的丫鬟道,“快快去端了滚滚的姜汤来!”
眼前这一场热热闹闹的,赛罕一旁看着不觉蹙了眉。那裘绒上浮雪下头分明还粘裹着实雪,她这一身寒气绝不止将才门外站的这一会儿。此刻脸色透白,从里到外的冷,可那腮上却泛着一层浮红。赛罕仔细一嗅,任是这房中燃了浓重的熏香还是嗅得到苦涩的酒气。这个时辰,吃了酒唇上却无血色,显是没填什么吃食。空腹之中本就烈酒烧肠,这要是再把热姜汤灌下去,两相一激,岂非
“啪!”
好一声响亮!众人的目光不及招架,一记耳光已经抡圆了甩到了赛罕脸上。
“好贼子!你吃了豹子胆了?!!”
多少年刀光剑影、血雨腥风,什么阵仗没见过?可这一老巴掌甩过来直把狼将军甩得堪堪一愣!老人家咆哮之势若山河奔腾,赛罕只觉耳朵嗡嗡作响,周围皆是束起手看热闹的人连个醒儿都不肯提,直弄得他一头雾水、呆了好一刻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一不小心犯了上,赶紧俯身行礼,“草民见过公主!”
“如今真真是坏了规矩!”一步上前,徐嬷嬷双手拔起老拐杖用力戳着那空悬的膝盖,“跪下!!”
嘶!这老太太还真是会挑地方!早先膝骨受过伤多少年都不曾犯,这一下就被她找对了穴位直戳得赛罕头皮发麻。不是说中原人的双膝跪礼止于君臣、父子与主仆么?大夫也跪?可现时现景哪还说得理,赛罕只得咬咬牙,扑通跪下。
“一个行走江湖的乡野之人胆敢大睁着眼盯着公主瞧,你长了几个眼珠子够挖的??来人!”
“在!”
“妈妈!”眼看着这尴尬的情势就要不可收拾,雅予在一旁冷热都不是,上前搀了徐嬷嬷,“妈妈何必动怒?外”想辩解一句外乡人不知规矩,又不得不咽了回去,谁知他如今是怎么个身份进来的?只得道,“王府威严,寻常百姓如何应得,一时疏礼不必苛责。更况,他是大夫,望闻问切原本也不忌医,何来那许多计较?”
“大夫如何?仗着吃他几服药便没了王法不成!”雅予还想再劝,却被老太太握了手护在身后,“老王爷在的时候家下的小子们都不能进二门,更别说小主儿的院子!如今也是老身不济才招了这外头杂碎的人来,如今不正了规矩,传了出去,堂堂肃王府岂不招人嗤笑!来人!”
“妈妈!”这一回,雅予不得不提了声儿。季家是征打天下出身,一代代沿袭下来男儿个个好身手,原先府中凡是顶着“季”字的家丁都是校场里摸爬滚打练出来、危机时刻便可冲锋陷阵之人。曾经的肃王府早已烟消云散,却那一支《讨胡令》依旧腾起金殿血热,引得老臣当朝请奏,封给小王爷季景同一支精湛的护卫队。这要真拖出去,哪怕就是假意比试两下,也轻不得!更况这眼前人何是跪过?一旦站起来就是个活阎王,谁又说得准哪个活哪个不活?“妈妈,寻着个使得的大夫不易,就当是为的我孝敬您这份心,且先留下他。日后若果然不敬,再做计较不迟。”
“老身就是不要这条老命也容不得人于主子们不敬!”老太太气势依旧,那寻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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