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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图-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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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菲靠过来,说:“我希望你愿意把我看作你自己在天鹅颈岛的消息灵通人士。 ” 
路易莎小心试探着说:“新闻记者需要消息灵通人士,菲,所以我当然会记着。但是我

不得不提醒你,《小望远镜》杂志没有那么多财力支付你可能期待的那种酬金——” 
“男人发明了金钱。女人发明了互相帮助。” 
一个聪明的人,路易莎想,能看清什么是陷阱,什么是机遇。“我清楚……一个无足轻

重的记者怎么能‘帮助’一个你这种身份的女士呢,菲?” 

“不要低估了自己。友好的新闻记者能成为重要的盟友。如果什么时候你想要讨论任何
更重要的事情,而不是天鹅颈岛上的工程师们每年吃掉多少薯条——”她的声音淹没在餐具
的碰撞声、鸡尾酒会酒吧里的钢琴声和身后的笑声里,“比如说思科史密斯博士收集的关于
九头蛇反应堆的数据,仅仅是举个例子,我保证你会发现我比你想的更愿意合作。” 

李菲捻了捻手指,餐后甜点的餐车就已经到了他们的面前。“下面,柠檬和甜瓜做的果

汁牛奶冻,卡路里很低,很爽口,在喝咖啡前吃最好。这事你信任我吗?” 
转变太突然了,路易莎几乎都不知道自己听到的是不是刚才所听到的。“我相信你说的。”
“很高兴我们彼此理解。” 
路易莎想:新闻业中允许多大程度的虚假成分?她记得一天下午在医院的花园里,父

亲给出的回答:我是否曾经为了得到我的新闻而撒谎?如果能让我距离真相更进一英寸,
每天早饭之前就能撒十英里高的弥天大谎。 

36

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路易莎的梦境,让她回到了洒满月光的屋子。她抓过台灯、收音机
闹钟,最后才抓到电话听筒。有一阵儿,她记不得自己是谁,在什么样的床上。“路易莎?”
黑色深渊里传来的声音让她记起来了。 

“是,路易莎·雷。” 
“路易莎,是我,艾萨克,艾萨克·萨克斯,长途电话。” 
“艾萨克!你在哪里?现在几点了?为什么——” 
“嘘,嘘,对不起,吵醒你了,对不起,我昨天凌晨才离开。听着,我在费城。现在是


东部时间七点半,加利福尼亚很快就要天亮了。你还在听吗,路易莎?电话没断吧?” 
他很害怕。“是的,艾萨克,我在听。 ” 
“我离开天鹅颈岛之前,让加西亚带了一份礼物给你,没什么,不过是个随便玩玩的东

西。”他竭力让他的话听起来随意些,“明白吗?” 
上帝啊,他究竟在说些什么啊? 
“你听见我的话了吗,路易莎?加西亚有件礼物给你。” 


路易莎大脑中更警觉的部分奋力站了出来。艾萨克 ·萨克斯把一份思科史密斯的报告
放在你的大众车里了。你提到行李厢锁不上。他觉得我们现在正被窃听。“你真是太好了,
艾萨克。希望它没有花掉你很多钱。” 

“物有所值。很抱歉打扰你的美梦了。” 
“祝你坐飞机一路平安,很快能再见了。要不要一起吃午饭?” 
“我很愿意。好了,要去赶飞机了。” 
“一路平安。”路易莎挂上了电话。 
等一下再离开,像有条不紊的样子?或者马上离开天鹅颈岛? 


37

对面四百多米的科学村。乔·纳皮尔的窗户上呈现出破晓前夜空的景色。一台电子监视
设备的控制台占据了半个房间。扬声器里传来挂断的电话里的低沉响声。纳皮尔向后倒着噪
音很大的盘式录音机中的带子。“我离开天鹅颈岛之前,让加西亚带了一份礼物给你,没什
么,不过是个随便玩玩的东西……明白吗?” 

加西亚?加西亚? 

纳皮尔冲着他的冷咖啡愁眉苦脸,打开了一份写着“LR#2”的文件夹。同事、朋友、联
系人……目录里没有什么加西亚。最好提醒比尔 ·斯莫科在我找机会跟路易莎谈谈之前别
接近她。他将打火机里的火焰打了出来。找到比尔·斯莫科都很难,别说提醒他了。纳皮
尔把带苦味的烟吸进肺里。他的电话响了,是比尔·斯莫科:“那么,这个该死的加西亚是
谁?” 

“不知道,档案中什么也没说。听着,我不想让你——” 
“你他妈的工作就是搞清楚,纳皮尔。” 
好啊,现在你这样跟我说话了?“嘿!你小心——” 
“你自己小心。”比尔·斯莫科把电话挂了。 
坏了,坏了,有大麻烦了。乔一把抓起他的夹克衫,掐灭香烟,离开了他的房间,向对

面路易莎住的饭店大步走去。五分钟的路程。他想起比尔·斯莫科威胁的语气,于是突然加
速跑了起来。 

38

路易莎把她的东西塞进小旅行包里时有一阵似曾相识的感觉。罗伯特·弗罗斯特在另一
家饭店白吃白喝后逃走了。她沿着楼梯下楼到空荡荡的大厅。踩在地毯上像踩在雪上一样没
有任何声音。里面的办公室里,一台收音机里传出甜蜜而琐碎的小声交谈。路易莎轻手轻脚


走向大门,希望能不用解释什么就离开。门被锁上了,外面的人进不来但里面的人能出去,
路易莎很快就大步走过饭店的草坪来到停车场。黎明前吹拂的海风诉说着含糊不清的承诺。
内陆的夜空变成了暗玫瑰红色。没人在附近,但走近自己的车时,路易莎克制着自己不要突
然跑起来。保持镇定,而且你可以说为了看日出而开车沿着海角走。 

行李厢第一眼看上去是空的,但是毯子盖着一堆凸起的东西。在挡板下面路易莎发现了
用黑色塑料垃圾袋包着的一包东西。她取出一个香草色的文件夹。在昏暗的光线下,她看见
封面上写着:九头蛇—零反应堆——一个操作评估模式 ——项目负责人鲁弗斯·思科史密
斯博士——根据 1971年的军事和工业反间谍法案,非法持有是一种违反联邦法律的犯罪行
为。 

大约五百页的表格、流程图、计算和证据。得意的感觉顿时汹涌澎湃。稳住,这只不过
是刚刚开始。 

路易莎看到不远处有东西在移动。一个男人。路易莎躲到加西亚后面。“嘿!路易莎!
等等!”乔·纳皮尔!好像做梦一样,梦到的都是钥匙、锁和门,路易莎把香草色的文件夹
装进黑色垃圾袋,藏在副驾驶座位下面——纳皮尔开始跑了,他手电筒的灯光扫亮了行将退
去的夜色。发动机发出一声慵懒的狮子般的怒吼——这辆大众倒车速度太快了。砰的一声,
乔·纳皮尔给撞到后面,叫了起来。路易莎看到他像个滑稽剧演员一样单脚跳着。 

她没停下来道歉。 

39

比尔·斯莫科那辆满是尘土的黑色雪佛兰在天鹅颈岛大桥的岛屿检查点刹车停下。海峡
对面的大陆上点缀着几缕灯光。警卫认出了这辆车,在驾驶座旁的窗户边等着。“早上好,
先生!” 

“看起来是不错。里克特,对吧?” 

“是的,斯莫科先生。” 

“我猜乔·纳皮尔刚打电话给你,命令你们不要让一辆橙色的大众车通过检查点。” 

“没错,斯莫科先生。” 

“我来这里是要取消这个命令,这是格里马迪先生本人的命令。你要升起挡杆让大众车
过去,我跟着它。你现在要打电话给你在那头检查点的兄弟,告诉他看到我的车之前,不要
让任何东西通过。纳皮尔来这里的时候,大约十五分钟之后,你告诉他埃尔伯托·格里马迪
说:‘回去睡觉。’明白了吗,里克特?” 

“明白了,斯莫科先生。” 

“你今年春天结的婚,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您记性真好,先生。” 

“我的确是。想开始建立一个家庭了?” 


“我妻子已经有四个月的身孕了,斯莫科先生。” 
“给你个建议,里克特,关于如何在保安这一行获得成功。你想听这条建议吗,孩子?”
“我想,先生。” 
“最笨的狗也能坐着看守。要动脑筋的是知道什么时候该转过头去。我说的你懂吗,里

克特?” 
“您的意思我全懂,斯莫科先生。” 
“那么你年轻的家庭的未来就安全了。” 
斯莫科的车沿着检查点的房子往后退,然后一下子沉了下去。一分钟后,一辆快喘不过

气的大众车绕过海角突然转向。路易莎停下车,摇下车窗,里克特出现了,随后斯莫科听到
“家里有急事”。里克特跟她道了声一路平安,然后升起挡杆。 

比尔·斯莫科把车挂到一挡,二挡。这辆雪佛兰开上桥的时候,路面发出的声音开始变
化。三挡,四挡,踩下踏板。甲壳虫车的破旧的尾灯越来越大,五十码,三十码,十……斯
莫科还没开车灯。他突然转向开到一条通畅的反向车道上,调到五挡,然后跟她并排着开。
斯莫科笑了。她以为我是乔 ·纳皮尔。他突然猛地转动方向盘,甲壳虫夹在他的车和桥栏杆
之间,金属发出刺耳的尖叫,直到桥栏杆脱离了水泥,甲壳虫车摇晃着冲了出去。 

斯莫科使劲踩下刹车。他从车里出来,外面空气凉爽,他闻到了灼热的橡胶味。向下六
七十英尺,一辆大众的前挡板消失在空旷的大海里。即使她的背没断,三分钟内也会淹死
的。比尔·斯莫科检查着他的车身上的伤痕,感到挺泄气。他觉得,无名无姓,无法辨认的
谋杀缺少人与人接触的刺激。 

美国的太阳开始显露出全形,宣示着新的黎明的到来。 


蒂莫西·卡文迪什的苦难经历 

四个,五个,噢,不对,我的上帝,六个夏天前,一个金光灿灿的黄昏,我漫步在格林
尼治大道,沿路的栗子树硕果累累,山梅花姿容婀娜。这里,丽晶公寓的每一座都堪称是伦
敦最贵的地产,但要是你有幸继承其中之一的话,亲爱的读者,卖了它,千万别待在这里。
这里的房屋喜欢使用某种黑魔法,然后将它们的主人变成水果蛋糕。罗得西亚警局的前警长
便是受害者之一,此前,他曾在某个晚上踟蹰着给我写了张支票,请我编校并出版他的自传。
支票被卷得圆圆胖胖,和他那身材如出一辙。我现在之所以能养尊处优,一部分得益于这张
支票,一部分在于那产自杜鲁佐伊葡萄园的 1983年夏布利酒(注:一种法国白葡萄酒。),
这魔药溶解了我们千千万万的悲剧,稀释成了不值一提的误解。 

三名穿得像“妓女芭比”的妖娆少女迎面向我走来,占据了人行道的大半部分。我连忙
走到车行道上,以免与她们撞个满怀。但是,当我们的距离慢慢拉近时,我看到她们竟然把
撕下的艳色冰棍包装纸随手扔掉了。我的幸福感彻底被破坏了。我是说,我们旁边就有垃圾
箱。恶心公民蒂莫西·卡文迪什马上不平地冲这些冒犯者叫道:“你们应该把垃圾捡起来。 ”

一句鄙夷的反问朝我身后射过来:“你想怎样?” 

十足的母猩猩。“我不想怎么样,”我回过头答道,“我只是想说,你们——” 

一不小心二不注意,我顿感膝盖一曲,就脸着地跌倒在了人行道上。早年有关三轮车事
故的记忆又浮现在我眼前,痛定思痛,痛何如哉。某个人的膝盖还将我的脸硬塞进了腐叶土
壤里。我尝到了血腥味。我这六十老几的人,手腕竟然生生地被往回扭绞了九十度,英格索
尔太阳能手表也被解下抢走了。我只想破口大骂一大堆不管过时与否的粗口。这时,一辆冰
淇淋车放起了《来自依帕内玛的女孩》,歌声阵阵,袭击者们就像那黎明前的女吸血鬼四散
而逃,钱包也因此得以逃过一劫。 

“你竟然没有报警?你这个呆子!”我的前妻在她第二天上午要吃的麦麸上撒了些糖,
“看在上帝的分上,你还是报警吧。你还等什么吗?他们会逃逸得无影无踪。”唉,我夸大
了事实,她还以为抢劫我的是五个头发剃成“卐”图案的彪形大汉。事到如今,要我如何去
录口供,坦白承认我让三个含着棒棒糖的小女孩不费吹灰之力就此得手?听到这种消息,警
察准会在吃企鹅饼干时噎到。不行,我决不会让这个案件记入本国的完成犯罪记录。要是我
被劫的英格索尔手表不是热恋时代的定情之物(虽然此时我们的婚姻已陷入了冰河世纪),
我肯定对此事绝口不提。 

我在哪? 

在我这般年纪,为何会突然想到这些错综离奇的故事,真是难以置信。 

这并不奇怪,一点也不,而是让人毛骨悚然。我本想以德莫特·霍金斯开始这个故事的。
但这需要你搜肠刮肚,一笔一画地写出记忆深处的东西。一旦落笔就无法修改,更不能越抹
越黑。 


* * * 

瞧,我只是“清洁工”德莫特·霍金斯的编辑,不是他的精神科医师或什么该死的占星
家。我何从知晓菲力克斯·芬奇爵士在那个臭名昭著的夜晚会有怎样的下场?作为《特拉法
加书评》的文化部主任,菲力克斯·芬奇爵士还扮演着超人的角色。他是如何在传媒星空散
发出熠熠光芒,一夜成名,又缘何在一年后仍然风采依旧?以轰动性为卖点的小报用整个头
版做了相关报道;印着格兰诺拉麦片广告的大幅海报被撤下,紧跟第四电台的步伐,追踪某
某陨落的始末。如秃鹰和山雀般贪得无厌的“专栏作家”们,不厌其烦地赞叹着艺术界失落
的国王。 

相比之下,我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一名顾问的庄重姿态。但是,我要提醒忙碌的读者,菲
力克斯·芬奇爵士的晚宴事故和我的多愁长夜相比,仅仅算得上是一出抛砖引玉。如果你喜
欢的话,《蒂莫西·卡文迪什的苦难经历》倒是个不错的标题。 

那晚是柠檬奖的颁奖晚会,人们相聚在詹克的星光酒吧。这家卷土重来的酒吧位于贝斯
沃特大厦匠心独运的天台花园里,刚开张不久。出版业各个环节的巨头们都聚在此地。灵异
小说家、社会名流、警察、蓄着山羊胡的买家、营养不良的书商,还有一群把“去死吧”傻
不啦叽地会意成“啊,非常乐意”的雇佣文人和摄影师。有人暗中传言说德莫特是我邀请的,
看我怎么粉碎它!噢,对了,蒂莫西·卡文迪什一清二楚,他的作者意欲高调报复,整个悲
剧只不过是个宣传噱头。那只是怀有嫉心的竞争对手胡诌的鬼话罢了!没人会承认自己曾给
德莫特·霍金斯发出过邀请,而现在,他更不可能坦言此事了。 

总之,冠军揭晓了,大家都看到五万镑的奖金花落谁家。我喝得酩酊大醉。某个伙计向
我介绍了一种名为“地面控制呼叫汤姆少校”的鸡尾酒。时间之箭变成了时间的回飞棒。一
曲爵士六重奏拉开了伦巴舞的序幕。我走到阳台上透透气,顺便从外面对这个喧嚣会场做个
全面勘测。正在播放的《文学伦敦》让我想起了爱德华·吉本在《罗马帝国衰亡史》中对安
东尼努斯王朝的评论:“批评家、编辑和评论员雨凑云集,学术氛围黯然凋零,天才一族的
没落,使欣赏品味快速沉沦。” 

德莫特发现了我,真是冤家路窄啊。我得再啰嗦一句,即使撞到教皇皮乌斯十三世也不
会像我见到德莫特那么让人惊讶。事实上,教皇皮乌斯十三世的无误论(注:天主教的教条,
内容是教皇在教会皇座上,由于圣灵的特殊协助,代表天主教会发表有关信仰或道德教义时,
是无错误的。)才会容忍这样的搭配——我那愤世嫉俗的作者,身穿巧克力色恤衫,打着果
汁色的利宾纳领带,外搭一件类似香蕉礼服的外套。我几乎不需提醒好奇的读者,《饱以老
拳》下一步只需要进入一家书店销售,当然,不是位于切尔西(注:伦敦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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