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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图-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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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印第安人就在我们站着的这些石头上向着他们错误的神呼喊、杀生和献祭。我的思绪回
到了查塔姆岛上的宴会沙滩。“救世主的卫士们会给那些来到这里的黑人施以严酷的鞭刑。
会这么干的。土著人的孩子们甚至都不知道以前的神的名字了。现在到处都是老鼠窝和碎石
了。那就是所有的信仰终有一天要变成的东西。老鼠窝和碎石。”
我被鸡蛋花的花瓣和花香包裹着。
晚饭饭桌上挨着我的是德比郡夫人,她成为寡妇快六十年了,就像发绿的橡树果实一样
又苦又硬。“我承认我不喜欢美国人, ”她告诉我,“他们在 1812年的战争中杀死了我亲爱的
萨缪尔叔叔,他是皇家炮兵部队的一名上校。”我表达了(多余的)同情,但是进一步说道
尽管我自己亲爱的叔叔也在同一场战争中死于英国人手下,我最亲密的一些朋友都是英国
人。医生笑得太响了,而且突然激动地喊道:“好哇,尤因! ”
郝劳克斯夫人在我们触礁之前抓住了谈话的方向舵:“您的老板对您的才能充满信心,
尤因先生,相信您能办好必须经历如此漫长而艰苦的航行才能完成的任务。”我回答说,是
的,我做公证人的经验足够我完成现在的任务,但是那我还不够格说这样的任务是我的职责
所在。我的谦逊赢得了大家会意的咯咯笑声。
郝劳克斯牧师感谢过上帝的恩典赐予我们乌龟汤之后,又祈求上帝保佑他和莫利纽克斯
船长一起做一次商业冒险。他在我们进餐的时候进行了一场颇受欢迎的布道:“我一直坚定
地认为,上帝在我们这个文明世界,不是以《圣经》时代的奇迹形式现身,而是以发展的形
式。是发展引导人性登上通往神性的阶梯。这不是雅各梦见的天梯,而是‘文明之梯’,如
果你想称呼它的话。在这个梯子上所有的种族中,盎格鲁一撒克逊人站在最高处。拉丁人在
下面一两级梯阶的地方。再下面是亚洲人——一个勤劳工作的种族,没人能否认,但是缺少
我们雅利安人的勇敢。再往下,我们还有黑人。尽管不听话的是魔鬼的化身,脾性好的可以
训练得会干活赚钱。在加利福尼亚讲西班牙语的聚居区,美国的印第安人也能干些有用的杂
务活吧,不是这样吗,尤因先生?”
我说是那样。
“接下来是我们的波利尼西亚人。就此而言,到过塔希提、夏威夷或伯利恒的人会赞同
太平洋的岛民如果接受悉心指导,可能会学会识字、数数和虔诚方面的基本知识,因此会超
越黑人并能在勤劳方面同亚洲人差不多。”
亨利打断他,指出毛利人已经进一步学会了关于商业主义、外交和殖民主义更深的知识。
“这证明了我的看法。排在最后、地位最低也是最卑微的就是那些‘不可挽救的种族’,
澳大利亚的土著民、巴塔哥尼亚人、部分非洲民族等等,只比类人猿高一个梯阶。对发展如
此顽同不化,就像乳齿象和猛犸象一样,恐怕他们会步他们的兄弟民族——加那利群岛的岛
民关契斯人(注:位于非洲西北海岸之外大西洋加那利群岛上的原住民,作为一个独特的民
族已经灭亡。)和塔斯马尼亚人——的后尘,很快就会‘从这个梯子上被去除掉’,这是最善
意的预期。”
“你的意思是——”莫利纽克斯船长喝完他的汤,说,“灭绝?”
“我就是这个意思,船长,是的。大自然的法则和发展是同步的。本世纪就会目睹人类
的种族实现关于他们种族特质的预言。优等种族会把人口过多的野蛮人的数量降到正常值,
因此可能会产生让人不舒服的场面,但是有理智的勇气的人一定不能畏缩。一个荣耀的秩序
会随之而来,那时候所有的种族都会明白,是的,会欢迎他们在上帝的文明之梯上的位置。
伯利恒湾为我们提供了即将到来的黎明的一线曙光。”
“我为此祈祷,牧师。”莫利纽克斯船长回答道。一个叫高斯灵的先生(郝劳克斯牧师
大女儿的未婚夫)紧握双手,充满了甜言蜜语般的崇拜之情:“请恕我冒失,先生,这让我
觉得您的高论一直没有印刷出版,这简直就是……对了,是一种‘损失’,先生。‘郝劳克斯
文明之梯’将会点亮皇家传教联合会!”
郝劳克斯牧师说:“不,高斯灵先生,我的工作在这里。太平洋必须发现它自己的另一
个笛卡尔,另一个居维叶(注:(17691832)法国动物学家,曾任国务委员和内务部副大臣。)。”
“您其实很明智,牧师——”亨利用手啪得拍了只飞虫,仔细研究它的尸体,“没有把
您的理论讲出来。”
我们的主人无法掩饰他的愤怒:“怎么这么说?”
“啊,如果仔细看,如果一个简单的法则就足够的话,很明显一个‘高论’就是多余的
了。”
“那是什么法则呢,先生?”
“‘古斯的生存两法则’的第一条。它是这么说的:‘弱肉强食。 ’”
“但是您的‘简单法则’有个基本的无法解释的地方:‘为什么白色种族统治着整个世
界?’”
亨利轻声一笑,假装为一支想象中的火枪上子弹,沿着枪管瞄准,眯起眼睛,然后“砰!
砰!砰!看到了吗?在他吹吹矢枪之前就把他干掉了”,这一声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德比郡夫人发出一声惊愕的“噢”。
亨利耸耸肩:“你说的基本的无法解释的地方是什么?”
郝劳克斯牧师的好心情已经没了。“你的意思是说白人种族不是靠神的恩惠而是用火枪
统治了世界?不过这样的断言同样无法解释,只不过是披着借来的外衣而已!如果不是上帝
威严的意愿,为什么结果是白人得到了火枪,而不是,比如说,爱斯基摩人或俾格米人?”
亨利欣然解释说:“我们的武器并不是哪个早上突然掉在我们大腿上的。它可不是来自
西奈山上空的神力。自从阿金库尔战役(注:1415年英王亨利五世于法国北部阿金库尔村
重创数倍于己的法军。)以来,白人就已经完善和发展了火药技术直到我们的现代军队能在
战场上使用成千上万支火枪!‘啊哈!’你会问,‘但是为什么是我们雅利安人呢?为什么不
是什么单脚人,或者毛里求斯的曼德拉草呢?’那是因为,牧师,在世界上所有的种族中,
我们对宝藏、金子、香料和统治的热爱,哦,最主要的,甜蜜的统治——或者更确切地说是
我们的贪婪——是最强烈、最饥饿和最不择手段的!是的,这种贪婪,推动了我们的发展;
我不知道是为了邪恶的还是神圣的目的。你也不知道,先生,我也不会过度关心。我只感激
我的造物主把我丢在了胜利这一边。”
亨利的直率被曲解为粗鲁,郝劳克斯牧师像身在赤道上的厄尔巴岛(注:位于意大利
西岸,拿破仑笫一次放逐就在此岛上。)的拿破仑,因为愤怒而脸色微红。我称赞我们女主
人的汤(尽管事实上我迫切需要杀蠕虫药,除了最简单的食物我很难吃下任何东西),而且
问她这些乌龟是在附近沙滩上抓的还是从很远的地方运来的。
后来,在闷热而潮湿的黑暗中,壁虎在偷听着,亨利躺在床上,吐露了一个秘密:白天
的诊疗已经成了“歇斯底里、被太阳烤晒的女人们”的大游行,她们不需要什么药,而是女
性的袜商、女帽设计者、女帽制造商、香水商店和杂七杂八的装饰品店。他的“诊疗”,他
详细地说,十分之一是看病,十分之九是闲聊。她们发誓自己的丈夫和土著女人乱搞,而且
生活在道德的恐惧中,生怕她们会抓到‘把柄’。哭湿的手绢都得轮流拿出去晾干才行。”
他透露的秘密让我感到不安,我大胆跟亨利说当他不同意我们主人的观点时,可以稍稍
克制一点。“最亲爱的亚当,我当时已经在克制了,而且不是一点点!我很想把这些话冲着
那个蠢蛋吼出来:‘为什么要笨手笨脚地掩盖一个简单的事实,我们急急忙忙把皮肤更黑的
种族送进坟墓是为了夺取他们的土地和土地上的财富?狼不会坐在它们的洞里,编造大量消
灭种族的理论来为他们吃掉一群绵羊的行为辩护。“理智的勇气”?真正“理智的勇气”是
丢掉这些遮羞布,承认所有的民族都是掠夺成性的,但是白人掠夺者,用我们致命的疾病粉
尘和火器的双人舞,成为掠夺者例子里杰出的代表,那又怎么样?’”
一位尽职尽责的医治者和温和的基督徒能屈从于这样的愤世嫉俗,这让我很不安。我问
他想不想听听古斯的生存第二法则。亨利在黑暗中咧开嘴笑了笑然后清了清嗓子:“生存的
第二法则中并没有什么第二法则。吃或者被吃,仅此而已。”很快他就开始打呼噜了,但是
体内的虫子让我一直很清醒,直到星光暗淡。壁虎吃饱了,轻轻地在我的床单上爬着。
黎明热得让人出汗,天色也有点像西番莲子那样红。男女土著民都被逼迫沿“主要街道”
而上,到山顶教会的种植园里做苦工,在那里他们一直工作到下午,那时天气热得让人难以
忍受。在来接亨利和我回“女预言者”号的小划船到来之前,我去看给干椰子仁拔毛草的工
人们。碰巧年轻的瓦格斯塔夫先生今早负责做他们的监工,他让一个土著男孩给我们带来椰
子汁。我克制住没有问候他的家人,他也没提到他们。他拿着一根鞭子。“但是我自己很少
用它,这是耶稣的卫士用的。我只是看守的监工。”他说。
有三个这样的地位比较高的监工监视他们的同伴,领唱赞美诗(《陆地上水手的船歌》)
和斥责偷懒的人。比起昨天,瓦格斯塔夫先生不是那么想跟我交谈,这让我的一些轻松的话
无法说出口,只是被热带丛林和做苦力的声音打断。“你在想,我们把自由的民族变成了奴
隶,不是吗?”
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郝劳克斯先生已经解释过他们为了有利于传教团带来的
“发展”是付钱给苦工的。瓦格斯塔夫先生没听见我的话。“有一个蚂蚁群落叫奴隶制造者。
这些虫子突袭了普通蚂蚁的殖民地,把卵偷到自己的窝里。卵孵化后,啊,偷来的奴隶变成
了大帝国的工人,而且从来想不到他们是被偷来的。如果你问我的话,是耶和华把这些蚂蚁
塑造成榜样,尤因先生。 ”瓦格斯塔夫先生凝视的目光里充满了古往今来,“让他们自己看清
这一点。”
性格变化不定的人让我不知所措,瓦格斯塔夫先生就是这样一个人。我表达了我的歉意,
抽身继续到我下一个造访的地点,学校。在这里,两种肤色的拿撒勒婴孩学习《圣经》经文、
算术和识字基础。德比郡夫人教男孩,郝劳克斯夫人教女孩。下午,白人小孩还有额外的三
个小时根据他们的地位开设的个别辅导课程(尽管举例来说丹尼尔·瓦格斯塔夫看上去就对
他的老师的花言巧语具有免疫力),而他们的肤色较深的玩伴则在每天晚课(注:指天主教
中每天七段祈祷时间中的晚课,又称晚祷。)前回到田地里他们的父母那儿。
为了表示对我的欢迎,他们表演了一场简短的滑稽歌舞串演。十个女孩,其中五个白人,
五个黑人,每人背诵了十戒中的一戒,然后又为我演唱了《噢!你是我最爱的地方》,由郝
劳克斯夫人用一架立式钢琴伴奏,它的历史远比现在辉煌得多。接着女孩们被邀请向来访者
提问,但是只有白人的小姐们举起了她们的手。“先生,您认识乔治·华盛顿吗?”(天啊,
不!)“您的马车由几匹马拉?”(“我岳父的四匹,但是我更愿意骑在一匹马上。 ”)最小的问
我:“蚂蚁也会得头痛吗?”(如果她同学的窃笑没有让这个提问者哭了的话,我应该会站在
那儿安静地考虑一下这个问题)我告诉学生们要按照《圣经》生活,听比他们年长的人的话,
然后就离开了。郝劳克斯夫人告诉我,曾经离开这里的客人都会被呈上一个鸡蛋花做的花冠,
但是传教团里的长者认为花冠是道德败坏的东西。“如果我们今天能允许送花冠的话,明天
就会有舞蹈。如果明天有舞蹈……”她身子突然一颤。
真遗憾。
中午之前,水手们已经把货物都装船了,“女预言者”号迎着不利的风向起锚驶出了海
湾。亨利和我回到船上的食堂,以躲开浪花和骂人的话。我的朋友正在按照拜伦式诗节的风
格创作一首叙事诗,题目叫《奥拓华——最后的莫里奥里人的真实历史》,并不断打断我写
日记,问什么音跟什么音押韵:“鲜血的河流”?“泥土的主题”?“罗宾汉”?(注:英
文原文中有押韵。)
我想起梅尔维尔先生在最近出版的《泰比》一书中描写的太平洋传教士的一些罪行。和
厨师、医生、文书、牧师、船长和国王们一样,福音传教士是不是好坏参半呢?或许传教联
合会和查塔姆的印第安人最好“没被发现”,但是这样说等于要求做根本不可能的事。我们
是不是不该赞成郝劳克斯先生和他的同道努力帮助印第安人爬上“文明之梯”的做法?向上
爬难道不是他们唯一得到的拯救吗?
我不知道答案,也不知道我更年轻时候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
我住在郝劳克斯寓所的那天晚上,一个盗贼闯入我的舱房。当这个恶棍找不到我那个杰
克木做的旅行箱的钥匙时(我把它套在脖子上),他还试图砸开锁。如果他得逞的话,巴斯
比先生的契约和文件现在就成了海马的食料了。我多么希望我们的船长和可以信赖的毕尔船
长是一样的人啊!我不敢把值钱的东西交给莫利纽克斯船长保管。亨利警告过我不要“捅马
蜂窝”,别跟布若海夫先生提起这次未遂的罪行,免得任何调查都会刺激船上的每个小偷在
我一不留意的时候就来试试他们的运气。我想他是对的。
12月16日 星期一
今天中午太阳直晒头顶。马上要按惯例进行一场叫“跨越这条线”的捉弄人的仪式。在
这场仪式中,“贞女们”(那些第一次跨越赤道的船员)要忍受其他水手导演的各种羞辱还要
被按在水里。通情达理的毕尔船长在我前往澳大利亚的航行中没有在这上面浪费时间。但是
“女预言者”号上的水手们可不会拒绝他们的乐趣。(在看到这些“消遣”都包括哪些残忍
的行为之前,我觉得对布若海夫先生来说,所有“乐趣”的概念都是讨厌的东西)芬巴预先
告诉我们两个“贞女”是拉斐尔和本特内尔。后者已经在海上漂泊了两年了,但是只是在悉
尼至开普敦一条航线上航行。
夜班时,水手们在前甲板上用吊索吊起一块帆布篷,然后聚集在起锚机周围,那里“尼
普顿(注:海神。)王”(鲍考克,穿着可笑的袍子,戴着橡皮刷帚做的假发)正在主持御前
会议。“贞女”们像两个塞巴斯蒂安(注:罗马军官,因为引导许多士兵信奉基督教,后被
皇帝命令以乱箭和乱棒处死。)一样被绑到吊锚架上。“医生和奎尔考克先生!”鲍考克一看
到亨利和我就喊道:“你们会从我的邪恶飞龙爪下拯救我们的贞女姐妹们吗?”他以一种很
猥琐的方式拿着穿索针跳舞。水手们拍着手,迸发出淫荡的大笑声。亨利也在笑,回答说他
更愿意解救不长胡子的贞女。鲍考克关于少女的胡子的快速回答太淫秽,以至于我都不敢写
出来。
纠缠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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