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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害人不浅 作者:茂林修竹-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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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佳音只笑了笑,没有作声。

甘棠说完了话,却没有急着走。侧殿已经打扫得窗明几净,当窗放着一个笸箩,里面有才做起来的针线。小块的布头拼接缀连,做成精致的一件小衣裳,接缝处几乎无迹可寻。甘棠细细的看了好一会儿,竟没数出有多少种布。便问道,“贵人在做百岁衣?”

卢佳音便往屋里望了一眼,目光一时便柔软如斯,“眼看就是小皇子的百岁了……还不知陛下打算怎么庆贺。”

正文 19旧情(二)

小皇子的百日宴,人人都记着。

自皇后去世了,宫里妃嫔们人人都蛰伏着。也都是因为知道苏秉正与卢德音情深——且不论这份情是爱慕之情还是孺慕之情。

若卢德音还活着,这份恩情还有离间的可能。可如今卢德音都死了,纵有百般不是也早跟着棺材入了土,苏秉正能记住的就只剩她的好。谁敢在这个时候跟卢德音争,那真就一辈子别想在苏秉正心里翻身了。

不过,再深的情分也有淡漠下来的时候。人性就是这样,开心的事越想越温馨,悲痛的事却越想越平淡。大约卢德音刚去世的时候,苏秉正几乎跟着她死了一遍。但现在你再让他想起来,他已不至于悲痛欲绝。等再过些时候,也许就只剩心口一点钝痛了。

所以与其在苏秉正悲痛的时候去触他的霉头,还不如放任他悲痛着,等他自己痊愈了再做商议。

小皇子的百日宴就是一个信号,妃嫔们也等着看苏秉正怎么筹办,好借此判断他是不是已经恢复过来了。

唯一一个不会扳着指头算计苏秉正心里还剩多少难过的,大概就只有他的阿姊华阳公主了。

华阳公主想给侄子过百日,还想大过特过。最好既让全天下知道,她侄儿虽然没了娘,可还有爹疼着,谁都欺负不得。又能借此让苏秉正从丧偶的沉痛里走出来。

顺便,她也希望能有件事让自己分分心神。

缺心眼的人办事,往往都是直奔目标的。

华阳入宫就直接去了王夕月的殿里,和她说起来意。

“你跟我一道去和皇上说吧。”

华阳是这么想的——她想让王夕月上位,那么日后苏秉正就是王夕月的丈夫,三皇子就是王夕月的儿子,由王夕月来提起、筹办这件事,不刚好名正言顺吗?何况还有自己在一旁帮腔。

可王夕月很为难。

她觉得苏秉正的心伤好得还没那么快,而且苏秉正很明确的把她当成外人。她最好别以女主人的身份自居,不然只怕当场就要被打脸。

当然现在后宫是她管着,她也可以当本职提起来……但华阳公主一帮腔,这肯定就要坏事啊!

平心而论,王夕月喜欢华阳,比喜欢苏秉正还多的喜欢。虽华阳不像皇后那么佛光普照,甚至时常惨痛的栽跟头——可她就是喜欢。有时候她都觉得,与其插在苏秉正花瓶里跟周明艳死掐,还不如在华阳这朵莽撞霸王花身边当朵傲娇小白花。华阳若是个男人,她绝对要给苏秉正带一顶绿帽子……大概只要别是卢德音那一顶,苏秉正也不会真当回事。

但她也还是不得不承认,华阳不是个好盟友。固然她在摔下去的时候会把自己先垫在下边,但这改变不了她一不留神把你也给扯下去的事实——好吧,她也有办法踩着华阳不被扯下去。但她要真存这份心思,以华阳那野性的敏锐,估计也就立刻嫌恶她了。

她不想跟华阳耍心计。可若直接拒绝华阳,就太伤人了。不拒绝则又太伤己了。

白莲花的世道还真是艰难啊。王夕月叹息着想。

不过进了宫的女人,若连富贵权势的野心都没有,活着还能有什么追求?

“阿姊……不是我不去。”王夕月沉吟片刻,还是这么说,“只是我怕我去说,会让皇上不高兴。”

“有什么可不高兴的?你帮他记着是本分,难道三郎的百日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过去了,他才——”

要说华阳笨,她还真不笨。缓缓一仰头的功夫,她心里便已经回味过来——苏秉正现在就是个神经质的小鳏夫,恶狠狠替死去的妻子守着窝。谁敢伸手进来必然要被他疯狂乱啄。在他心里某个角落,也许是真的自欺欺人的相信卢德音还活着。他也未必是在回避小皇子的百日,他只是潜意识里在等着……阿客回来跟他提?

华阳自己也被这想法惊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惊疑的望着王夕月,却见王夕月垂下眼睫来——自然是早想到了这一点。

华阳就抿了抿嘴唇。

她几乎立刻就明白自己选错了人了。

宠妾和妻子的格局往往就在这些小事上区别出来。妻子是能在你疯起来的时候抬手扇你一巴掌然后抱着你痛哭的人。而宠妾她就只想在你高兴的时候讨你一点欢心罢了。

“那我自己去说吧。”她身上那沸水一样的兴致瞬间就平静了。

王夕月就觉得自己从和煦的阳光中落进了三月的凉水里。

——果然,她这种事事算计的风格,华阳是不喜欢的。

难过归难过。但小人物的日子,就是这么谨小慎微的过起来的。经营到了这一步,她不想拿苏秉正的心情冒险。

人心纷扰杂乱的时候,特别容易被一些小事戳痛。

华阳没有怪王夕月。人各有志。王夕月就是不想和卢德音争,就是想安安稳稳的做宠妃,而不愿意艰难的去爱苏秉正。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没什么可诟病的。

何况,爱一个人有多艰难,被人宠着又有所舒服,她也不是不知道。

只能怪她们姊弟两个犯贱,非要去当那个去爱而不是被爱的角色。

她心里的酸楚一下子就全被勾起来了。

她想,卢德音和王宗芝他们到底哪里好了?不就是模样漂亮,品行雅致,头脑聪慧,处事稳妥吗?不就是美人如花隔云端,让人总是忍不住想拿竹竿捅下来霸占吗?不就是总也捅不下来,令人抓肝挠肺的着急,才会每时每刻都想着吗?

也许捅下来了她就不那么挂念了呢?

她好歹是一朝公主,王宗芝算什么?比他好看的……纵然没有吧,比他聪明的……就算也不多吧,比他更会讨女人欢心的总有吧?又漂亮又聪明又有身价的男人,她身边还少吗?难道没了王宗芝,她就过不好日子了?

凭什么她要这么辛苦的喜欢着他?

她就这么不值得人疼爱吗?

已经把自己糟践得够了,也再没有力气再去爱了。还不如放开他,让他想喜欢谁就喜欢谁去吧

华阳从轿子上下来,气势冲冲的往苏秉正殿里去。

进去了,望见殿内画面,酸楚委屈立刻便奔涌上来,她再止不住哭声。

阿客才进殿来,还没跟苏秉正说一句话,就听到侍从通禀“华阳公主到”。只能起身相迎。

一回头就望见华阳满脸是泪的模样。先吃了一惊,便想到不是王宗芝又让她受委屈了吧。

然而有些姑娘就是越凄楚可怜时越要倔强凶狠起来,华阳怎么肯让自己在卢佳音面前露出凄凉来?

上前就冲着她道:“你打扮成这副模样给谁看?!”

阿客:……

她还真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招惹到华阳了。

“有什么不妥吗?”

华阳就拽着她的衣服,“这也是你穿得的吗?”抬手便将推了她一把,直接伸手指着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趁早死了这份心吧!也不照照镜子,你比得了阿客一根寒毛吗?”

阿客就有些恼了。

二十多年过去了,这位小公主嘴上竟没半点长进。毋宁说年少时还含蓄些,至少不曾真指着她的鼻子骂。

当年她寄养在国公府,华阳憎恶她分去自己该得的奉养和宠爱,说这种话也就罢了。谁叫她就是住在别人家,吃别人的用别人的?可如今她并不欠他们家什么,华阳还是一样的言辞,便太不知分寸了。

阿客眼睛熔金般望着华阳,不闪不避,“公主倒是说说,我打得什么主意?”

华阳最憎恶的便是她这样的态度。你明明就是在骂她,她还要跟你讲原委曲直——还敢望着她,不知道女人恨女人,最烦恶的就是伶牙俐齿和那对蛊惑人的招子吗?

华阳真想就不计风度的扑上去和卢佳音厮打。若是卢德音也就罢了,她认栽、认输。可一个冒牌货,在这里炫耀什么?

苏秉正适时的按住了华阳的手腕,回头对卢佳音道:“你先出去。”

阿客也怕自己再听两句,要控制不住脾气。便不再理会华阳,屈身向苏秉正行礼,安静的转身离开了。

华阳气得全身都在抖。这若不是在苏秉正面前,只怕她真要令人扇卢佳音两巴掌。

一时再想到那些传言,眼泪啪嗒啪嗒就落下来。

华阳确实百无顾忌,但闹得跟市井泼妇似的,也是头一遭。苏秉正还是过问了一句,“进门就发了一通威,怎么反倒是你先哭了?”

华阳背过身去,垂泪不止。

苏秉正便将人全都遣开,亲手给她倒了杯茶放在案上。自己也躲出门去,由她痛哭。

也就一盏茶功夫,华阳便已洗净了脸,面色素白的从屋里出来了。

苏秉正这才给她让了个座儿,道:“怎么了?”

华阳一张嘴,便又要哭出来。硬将眼泪憋回去,才道:“我要休了王宗芝。”

苏秉正沉默了一会儿,“总得给我个缘由吧?”

“没什么理由,烦他了。”

苏秉正望了望窗外,看树荫摇曳,“朕上个月才授他西州太守一职,眼看着他便要西出阳关去赴任了。西州是国之锁钥,干系到边疆安稳。他远赴重任,朕不能因为这种理由,就准你们和离。”

“你不用担心,”华阳是真心恼火了,“他巴不得甩掉我。这是给他的奖赏呢!”

“哦……”苏秉正懒洋洋的眯起了眼睛,“朕倒是不曾听他说过。当初是阿姊死活要嫁给他,怎么也该轮到他做一次主了。这句话,得从他口中说出来,才算数。”

华阳嗤笑了一声,“他怎么可能说?干系到他满门荣耀,仕途前程呢!”

“那也没办法。”苏秉正道,“又不是他哭求着要娶你,是阿姊自找的。”

“是啊,我是自找的!”华阳漆黑的眸子冷冰冰的望着苏秉正,“难道阿客也是自找的?说什么轮到他做主了,当初你怎么就不叫阿客做主一次?!”

苏秉正漆黑的眸子平静无波,连声音都几乎是没有起复的,“阿姊要没旁的事,就回去吧。如果驸马希望阿姊同行,阿姊也差不多该去准备行装了。”

“我不去!他根本就没希望我去。是我死活要嫁给他,可这怪我吗?我怎么知道他心里早有旁人了!”

苏秉正这才认真的抬头望向华阳,“他跟你说的?”

“我问过他了。”华阳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他承认了……当初他就不是为了我。我就是比不上,我知道。我有什么办法啊!”

正文 20旧情(三)

从华阳口中听到这种意味分明的话,苏秉正感到十分烦躁。

当年阿客确实相看了不少人。

而王宗芝却是自己凑上去的,似乎是那年唐国公的寿辰,他在棣棠花丛中无意间瞟见阿客,便留了心。

世家名流崇尚本心,行事便常有乖违之处,却也知道些节度。

王宗芝对阿客留了心,却不曾走正路令府上长辈相看,反而是自己亲到秦王府去拜访,借着到府上聚会宴饮的机会,靠近阿客。彼时阿客正帮着王妃处置外事,倒是偶尔得见外男,便这么和王宗芝认识了。

只因两人都行的端正,并没有什么流言传出来。

那年冬天,在国公府香雪台的梅花海里,两个人不期而遇。彼时阿客身旁只带着采白,王宗芝则是只身一人。雪下得大,而红梅如烈酒腾烧。王宗芝就在红梅海里,向阿客表白了心迹。

华阳说她比不过——苏秉正又何尝觉得自己比过了?他在那大雪里望见他们对面相望,玉树琼花,俱是画中人物。各自了然一笑,便如灵犀一点。苏秉正厌憎这份和谐,便刻意的,一动不动的站在雪地里望着他们。

阿客便揽裙行礼,头也不回的离去。王宗芝在梅树下望着她的背影,压根不把对面远远站着的苏秉正当一回事。

——谁会把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的敌意当一回事呢?

阿客走到他面前,便解了披风给他裹上,“这么冷的天,怎么跑出来了?”

苏秉正便道:“想看梅花。”

当天夜里苏秉正便病了,发烧烫得迷迷糊糊。阿客守他到半夜。半夜烧稍微退下去了,他意识才清醒过来,见阿客已经伏在他床边睡了。他推了推她,她忙从梦中惊醒,问道:“喝水吗?”

苏秉正憋了半天,才道:“……你出去。”他想小解——可不知为什么,忽然就不能再当着阿客的面说这些。

丫鬟们将他服侍好了。他才又郑重的请阿客来陪她。他瞬也不瞬的望着阿客,问道:“阿姊要嫁给王宗芝吗?”

阿客噗的就笑出来,“想什么啊你……”她移开目光,神思一时就飘远了,“不过就是偶然遇到罢了。”

“不嫁给他?”

“不嫁给他。”

“不喜欢他?”

“不喜欢。”过了一会儿又要说服谁一般,道,“再说也不可能。”她就给他顺了顺湿漉漉的鬓发,目光带着些溺爱的笑意,暖暖的望着他,“……睡吧。”

苏秉正睡不安稳,一整夜、一整日的都不安稳。直到午后阿客回来,抱了一树红梅花进屋。他望着那红梅花,抬手拈了两朵,小心的为她簪在鬓上。那个时候他想,阿客一辈子都不嫁出去才好。

他是知道王宗芝与阿客这一段的。

其实他也并没把这一段放在心上,因为他知道,王宗芝一开始就不是什么威胁。阿客不喜欢王宗芝,她亲口说的。她甚至都没考虑过要喜欢他。

至于王宗芝对阿客怎么样——大约也没那么喜欢吧。苏秉正想。因为他真正的喜欢过,所以他知道人喜欢起来是什么样子的。

那个时候阿客拒绝了王宗芝,可王宗芝抬眼望见苏秉正的时候,还能客套的对他点一下头。

所以他固然对华阳说,“王宗芝不好”,但华阳那么坚持非要嫁给王宗芝的时候,他也没有强硬的反对。

结果他们成亲十几年了,华阳忽然跑到他跟前来崩溃的大哭,说什么王宗芝喜欢的是阿客不是她……他才只觉得烦人,他们夫妻之间折腾,做什么要把阿客扯进去?阿客很稀罕王宗芝吗?

“行了,别哭了。”苏秉正对华阳道,“回去拿刀子比在他脖子上再去问他喜欢谁。他有本事死都不肯喜欢你,你再死心也不迟。若连这么点儿决心都没有,当初就敢强逼他娶你?”他抬手点击着桌面,兄长般教训着她,“王宗芝是你想要了就抢到手,不想喜欢了就能随手丢掉的人吗——你未免也太小瞧了朕的臣子。还跑来找我哭诉,看你那点儿出息!”

华阳抽噎了两声,一口气没舒缓过来,就开始打泪嗝。越发凄惨。

她还想再辩解什么,但开口就打嗝,忙着遮掩,竟都说不出来。

眼泪淌了一脸。但心里却真有种豁然开朗之感。是啊,王宗芝有本事死都别喜欢她啊……反正已经到了这一步,也不差刑讯逼供了。他要真敢说不喜欢,她也就真一刀子砍死他一了百了。

这么一想,又觉得悲惨起来。可那绝望感却已经消散不见了。

她几乎想立刻就回去操办,到底还记着要把泪痕洗干净了,干干净净的出门去。

出去时就看到苏秉正还坐在那里,一个人发着呆。初秋午后的阳光照亮了富丽堂皇的宫室,他浸润在明光里,雪玉般白的皮肤,乌墨般黑的头发,就像是画洇在了水里。那景致静美无声,华阳只抬眼一望,心里便难受起来。

“黎哥儿,”便开口唤了他一声,“——眼看就是三郎的百日了。”

苏秉正抬眼望着她,一时还没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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