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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色芳华 完结-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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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三郎背对着她,一动不动,一声不吭,也不问她到底怎么了,也不还手也不理睬。

甄氏闹了一歇,觉得没意思,便一脚朝何三郎踢过去,骂道:“你个活死人窝囊废,嫁给你真是倒了大霉了!谁都可以踩我一脚!你那个姨娘成日里就巴不得……”

何三郎不防,一个踉跄撞上屏风,险些跌下床去,当下也恼了,翻身坐起,将手握成拳头,恨声道:“你莫要人心不足蛇吞象!谁踩你了?不要不知好歹!若不是看在姨娘的面子上,你以为谁会像现在这般让着你?你自己也有儿有女,怎么就容不下一个可怜的丹娘?哥哥们要教她制香,就是知道你们容不下她!难道不教她,别家就不会卖香,这世上就再无人会制香了?再呱噪,再呱噪你就给我滚出去!”

黑暗里,甄氏看不清何三郎的脸色,只知道他很生气。

他平时难得发威,偶尔发威一次倒叫她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当下披散着头发往他怀里挣,一把抱住他的腰,哼唧道:“谁容不下她了?她吃的用的又不是我出钱。可和她比起来,我还是更疼你和孩子们,我们才是最亲的呀!现在爹爹活着还好,那将来呢?将来我们怎么办呀?”

何三郎心里一软,伸手掩住她的嘴,不甚坚定地说:“休要乱说,别让人听了去。娘和姨娘情分不同寻常,大哥、二哥、四郎待我们也不一样,不管怎么说,他们对我们总会比六郎更有情分。你别和他们对着干!我在外面做事情心里也踏实些。”

甄氏恨铁不成钢地道:“你争气些!跟着大哥二哥学了那么久,还是高不成低不就的,胆子没大哥大,眼力没二哥准。这么多年,老五都可以独自出门去进货了,你还是不行,只能跟着别人跑,又不会像老六那般惯会讨爹的欢心。”

一席话又说得何三郎心烦意乱起来,将她一把推开,背过身闷头大睡。

第二日变了天,天空阴沉沉的,间或刮着些小风,吹得衣着单薄的行人身上一阵寒凉。宣平坊街上的人比平时少了许多,六七个人簇拥着一乘四人白藤肩舆在何家门口停了下来。白夫人从肩舆里探出头去问侍女:“碾玉,是这家吗?”

第46章 疑(二)

牡丹接到通报时,简直不敢相信,白夫人竟然来看她!她以为,她从刘家走出来后,什么世子夫人、什么清河吴氏十七娘,都再和她没有任何瓜葛了。就算是路上遇到,人家也不见得就会和她打招呼,当然,她也不会主动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林妈妈皱眉道:“丹娘,她莫不是来劝你的?毕竟他们就是一伙儿的。”

雨荷迟疑道:“白夫人不是那样的人吧?上次花宴她对丹娘很好的。”

“不管是不是,都要认真接待。”牡丹心中也没底,只隐隐觉得白夫人不会是那样的人。上次花宴,那么多人对她的遭遇熟视无睹,甚至抱着看热闹的态度,只有白夫人毫不忌讳地表达了对她的关心和同情,也许人家就真的只是好心探望自己来的。不管白夫人来的目的是什么,就冲着上次她那样对自己,今日也要认真接待她。

何家的中堂里,白夫人由薛氏陪着说话吃茶。薛氏是个稳重大方的,见了白夫人这样的贵夫人不见任何慌乱失措,言辞得当,举止有度。

白夫人和薛氏寒暄了几句,发现她是个有内瓤子的,识文断字,待人处事不卑不亢,又见何家房屋陈设自有格调,家具虽然半旧,做工用料却极精致,并不见时下流行的金框宝钿等装饰,唯一引人注目的陈设就是一座用极品糖结奇楠香堆砌雕琢而成的香山子,品格幽雅,满室生香。下人规矩有礼,不闻喧哗之声。丝毫不似外间所传,何家粗鄙不通风雅,自以为有钱就了不起之类的传言。于是态度也真正和蔼起来,连带着对牡丹的印象又上了一个层次。

待牡丹赶到中堂,寒暄过后,薛氏命婢女小心伺候,便彬彬有礼地告了退,只留下牡丹与白夫人叙话。

白夫人见牡丹装扮得极清雅出众,象牙白的短襦,翠绿的六幅罗裙,裙角撒绣着几朵白色的牡丹花,碧色天青纱披帛,乌亮的头发绾了一个半翻髻,只插着一把时下刚流行起来的宝钿象牙梳,肤色如玉,笑靥如花,倒似一朵半开的玉版白。不由暗自赞叹了一声,感叹刘畅无福,开门见山地道:“刘子舒求了我家那位,托我来与你说和赔礼。只要你肯,他亲自上门来同你赔罪,风风光光接你回家。”

牡丹心中犹疑,不是说被关禁闭了么?怎么还能上蹿下跳地托人?面上却是不显,只温和一笑:“谢夫人好意。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丹娘不想再叫人鄙薄践踏一次。”白夫人这样直来直去的人,原也没必要同她说那些无缘之类的虚伪客气话,是怎样便怎样。

白夫人见她笑得虽然温和,但眼神却是极其坚毅,便点点头:“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我本不肯来,奈何昨日惜夏跑去苦求世子爷,言道刘子舒为了你的缘故,吃了刘尚书一顿好打,又被关了起来。他们是自小儿的朋友,不管怎样这一趟我都必须来。还望你莫嫌我多事。”

牡丹笑道:“我明白。”心中却是对刘畅这些话不屑一顾,哄谁呢?骗她回去好日后再接再厉地凌辱她,陷害她,待到她无还手之力时再休弃她好出气?

白夫人却又笑了起来:“好了,刚才是潘蓉的妻子同你说话,现在是白馨和你说话。”她顿了顿,低声道:“荣华富贵不过过眼云烟,咱们做女子的,若是不能也就罢了,有了机会还不尽力护着自己,那才是傻的。你有真心待你好的父母家人,自当惜福。凭你这样的容貌品性,绝不该受那样的对待。就算是没有刘子舒的请托,我也会特意来看你过得好不好。”

牡丹听到此,脸上方露出一丝真心的笑容来。

白夫人又问了牡丹和离的情况,听到刘承彩推脱,刘畅不肯写离书时,沉吟片刻,道:“这样拖下去不是事。端午那日,我使人来接你,假如你运气好,遇到有位贵人,你去求她,她若答应帮你,这事儿一准就成了。”

有这样的好事?牡丹愣了愣,迟疑道:“这样不好吧?若是世子怪罪您,那可怎么办才好?您别为我担心,再等等看,总有人会等不得的。”她看得出潘蓉夫妻俩的感情其实不太好,若是白夫人为了她的事情得罪了潘蓉,只怕夫妻感情会更生疏。

白夫人笑道:“你虽想得周到,不过你却是不知道,刘子舒的脾气古怪着呢。还有那位,她不顺心,迟早要把气出在你身上,所以还是早解脱早好。你放心,我会把事情都安排好,只要你不说,谁会知道是我把你接过去的?他又怎能怪上我?就算是怪上了,我也不怕。”

牡丹只是不答,白夫人笑道:“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牡丹犹豫良久,方抬头认真地看着白夫人道:“谢谢您的好意,按说您这样肯帮我,我应该非常感激才对。但我们相交到底时日尚浅,我难免有些疑虑,您为什么愿意这样不计较地帮我?还请您与我分说。”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恶,若是举手之劳,言语上的好意,她倒也能放心接受,但这明显有可能威胁到夫妻感情,就不是一般的情分了。牡丹不想把别人想得太坏,但问清楚缘由总是好的。

白夫人听她这样问,有些发懵,随即轻笑了一声,自嘲道:“我难得主动想帮一个人,倒叫你生了疑心。”

牡丹的脸发烫,仍然坚持:“您知道,我不过是个普通女子,若是没有父兄,自身尚且难保,更不要提帮助旁人。我不想平白承了您的情,害您受了累,之后却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您因为我的缘故惹了麻烦,又不能报答你……”似她这样的人,欠了人家的大情,拿什么去还?”

白夫人严肃地道:“其实你是多虑了!我不过看不惯一个好姑娘就此毁了。明明什么错都没有,偏要因为旁人的过错受这种无妄之灾。我做不到也就算了,明明做得到,偏偏装着不知道,又或者,助纣为虐,那我和我看不起的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

说到此,白夫人的语气微微有些激动,身后的侍女忙安抚地递了茶汤给她,她饮了之后,才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苦笑道:“不过也怪不得你,任谁吃了那么大的苦头,都很难相信旁人会莫名其妙对自己好的。不过你倒也坦荡,能当着我的面说出来。你要真不过意,那事成之后,今年秋天接一棵玉楼点翠送我吧。”在牡丹的心目中,自己只怕也只是比那些人稍微好上一些些吧?

牡丹的脸越发红,垂头道:“谢谢您理解。”大约她是多虑了。

白夫人道:“机会只有一次,你自己决定要不要来。”不等牡丹回答,便指着身边的侍女道:“你还记得她吧?她叫碾玉,上次就是她领你去找我的,她是我身边最信任的人。五月初五端午节,要开夜禁,我家在勤政楼附近设有看棚,你戌时到东市常平仓、放生池之间的那道门去候着,我让碾玉去接你,该怎么做,她会告诉你。光我帮你还不够,还得看你的造化。”

牡丹心想,到时候反正何家人都要去看热闹的,就让大郎、薛氏他们陪自己走一趟就是了。

雨荷进来禀道:“那章家兄弟二人来了。奴婢让他们等等,他们只是不肯,说是路远天气不好,想早点归家。”

牡丹解释道:“我请人从山里挖了野牡丹来,他们都是实在人,只怕是怀疑我骗他们,故而不肯多等。请夫人稍候,我去去就来。”

”我也该回去了。”白夫人也就顺势起身,认真地看着牡丹:“不管你来不来,我都让碾玉在那里等你半个时辰。”

牡丹见她目光清澈,自有一股傲然出尘之气,便咬了咬牙:“我来!”

白夫人笑了一笑:“好,我等你。”又吩咐道:“到时候你可以让你家人陪你来,只是见到贵人时,得回避一下。”

牡丹听到此,几乎完全相信白夫人是真心想帮助自己的。

送走白夫人,牡丹自去见章家兄弟二人。章家兄弟二人蹲在何家门房里,凳子也不肯坐,一人捧着个大瓷瓯拼命往肚子里灌茶汤。雨荷的娘封大娘横眉怒目地叉着腰站在二人面前,骂道:“喝慢点,喝死你个小短命的,也不怕肚子疼。”

章大郎低着头,章二郎红着脸,却全都装作没听见,使劲地喝。

牡丹笑道:“这是怎么了?”

封大娘回头看到她,笑道:“丹娘,适才他二人闲得发慌,一径要见你,我想着他们没喝过茶汤,给他们点尝尝,倒似个渴死鬼投胎的。”又伸脚去踢那兄弟俩,“还不快住了?正主儿来了。”

牡丹不由失笑,封大娘嘴里说得凶,实际上是最心软的,分明是看这兄弟二人可怜,特意请他们吃东西罢了。

章大郎和章二郎忙忙地起身将茶瓯放了,从角落里小心翼翼地提了只竹筐出来,放在光亮处请牡丹看:“小娘子,就是这个了。”

第47章 疑(三)

牡丹上前仔细观察,但见那株野牡丹,论高度果然少见,连着花梗花朵算,也堪堪不过一尺半,干皮带褐色,有纵纹,具根出条。小叶15裂,裂片具粗齿,上面无毛,下面被丝毛。花瓣10枚,稍皱,顶端有几个浅残缺,白色,部分微带红晕,基部淡紫色,花丝暗紫红色,近顶部白色。

牡丹立刻确认了这是矮牡丹,又称稷山牡丹。她细细抚摸着枝叶,不胜感慨,作为栽培牡丹的原植物,因其根皮入药,在现代已经是国家三级濒危物种,不得不专门保护起来。没有想到,她在这里不经意间竟就得了一株,而且是矮化程度比较高的,十多年就长这么一点点,真是难得。

章大郎见牡丹只是沉吟不语,有些发急:“小娘子,您觉着可还满意?”章二郎悄悄拉拉他的袖子,低声道:“哥,你莫催人家,等人家慢慢地看嘛。”

牡丹这才回过神来,仔细查看了根部,见这次与上次又稍微不同,根上还带着大团泥土,倒不用疏花叶了,便笑道:“我很满意。还是按着咱们上次说好的,与你们一万钱,可使得?”

章大郎兄弟俩眉开眼笑:“使得,使得。”

牡丹又指给他们看:“你们这次这个就弄得极好,以后若是还有这样的,便要如此用土护着才好。”

章大郎兄弟俩似懂非懂地应了,欢欢喜喜地拿着钱离开。

牡丹叫了个粗使婆子过来,将那只筐子提着往后院去,才刚进了院子门,甄氏和白氏就迎了上来,甄氏往筐子里瞟了一眼,笑道:“丹娘又买花呀?到了明年春天,娘这院子里只怕到处都是牡丹花了。多少钱?”

牡丹微微一笑:“还和上次的一样。”

”这花可真值钱,你确定没买贵吧?丹娘你真要是喜欢,不如去道观寺庙里买花芽更划算一些。”甄氏紧紧跟在她身后:“你打算种在哪里?”

牡丹道:“还没看好呢。”贵不贵这个界限怎么定呢?就看自己怎么想的了。

甄氏目光闪烁,又问:“这次还是要露天栽吗?”

牡丹道:“它带了泥土来的,本身也不算大,用个盆子就可以栽上了。”

甄氏笑道:“是呀,是呀,能往盆子里栽的最好往盆子里栽,否则将来不好移动的。”

想得这么长远?牡丹一愣,忍不住抬眼看向甄氏。这是最客气隐晦的说法吧?怕她长久在这家中住着不走,所以提醒一下她?

甄氏脸上还在笑,却是有些不自然地撇开了眼。

白氏狠狠瞪了甄氏一眼,忙道:“丹娘,娘让我出来看看,那位世子夫人寻你到底有什么事?是不是和刘家有关?”

牡丹垂下眼去,淡淡一笑:“是。”

甄氏忙借机掩过去:“她来干什么?是不是劝你回去的?我跟你说,千万莫要听她的鬼话!好马不吃回头草!又不是爹娘哥嫂养不起你,回去做什么?”

过分的殷勤不过是为了掩盖心中的不愉快而已。牡丹有些堵心,但又不想和她闹得不愉快,只淡淡地道:“我心里一直记着哥哥嫂嫂的好,须臾不敢忘记的。”

甄氏还想说什么,白氏察言观色,见牡丹表情淡淡的,说的话细品起来也有点意思,便堵住甄氏:“好不好的,你说这些做什么?丹娘要怎么做,她自有分寸。”

“我先进去和娘说说刚才的事情。”牡丹朝两位嫂嫂行了个礼,径自进了岑夫人的屋子。

岑夫人正在和薛氏一起看账本,见她进去忙朝她招手:“过来,和我们说说,那位夫人都和你说些什么了?”

牡丹把原话一字不漏地复述给二人听完,岑夫人想了想,道:“这么说来,她是个好人?你信她了?”

牡丹点了点头。如果说先前她还有几分犹疑的话,此时她是下定决心一定要去试试了。如果可以,她是不想靠着任何人生活,也不想轻易给任何人添麻烦的。这件事越早结束,她越能早点过上她想要的生活。

岑夫人皱眉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当初刘家不也……”当初想着刘家好歹也是知书识礼,有头有脸的人家,人口也简单,又有契书保证,加上丹娘也着实不行了,所以才会走那步棋,谁想这家人却是连普通百姓该有的骨气和脸面、信义都不要,真正的翻脸无情。

牡丹忙道:“您别难过啦,好歹我的病也好啦。我先前只是担心白夫人帮我是另有所图,怕给家里惹上不该惹的麻烦。她既然说不图回报,想来也是如此。难不成她还会帮刘畅把我绑去不成?大嫂也见过白夫人的,你觉得她可信么?”

薛氏安抚地拍拍牡丹的手:“我觉得那位夫人不像是个坏人。”

牡丹眼睛一亮,”大嫂也这样觉得?我也是觉得她不会做这种事情。”

岑夫人扫了姑嫂二人一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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