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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草碧 作者:奶油馅-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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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才学的人似乎骨子里总有些清高。这一位便是如此。
“乔大户既请了老夫过来,实没必要再令谈娘子专门跑一趟。未出阁的小娘子,总不能这般抛头露面。”
他的话,听着颇为诚恳,往细里想,却实在有些居心不良。
桑榆出门,是戴了帷帽的,谭大夫说抛头露面自然是夸张了的。
她闻言抿唇笑了笑:“谭大夫的好意,二娘心领了。只是乔大户既然请了,二娘自然还是得来的,万一有什么地方能给谭大夫搭把手,不也是好的么。”
一捻红的谈娘子不光容貌漂亮,又有几分本事,那张嘴也在城中大夫圈子里头算是颇有名气的厉害。
同行相轻,大夫们自然对这个本该躲在深闺待嫁却抛头露面时不时抢生意的小娘子,表露出不轻不重的看不起。
“既然如此,谈娘子不妨进去给里面的夫人看看,说不准老夫老眼昏花,漏看了什么。”
他话音才落,产房内忽的又传来惊呼,而后便有婆子出来,张了张嘴想说话,却有些迟疑。
“夫人怎么了?”谭大夫问话。那婆子看了看他,眼神有些犹豫,又去他身旁的桑榆。
早在孩子落地后就冲进产房陪媳妇儿的乔八郎,这会儿红着脸从产房里出来,见着桑榆,忙向她掬了掬手,低声道:“谈娘子……惠娘她……产后无乳可怎么办?”
乔八郎成亲不过一年,如今初为人父,在这事上难免有些不好启齿,又见那谭大夫是个五十来岁的男人,更不愿将这事向他询问。
桑榆忍笑:“乔郎君无须担心,容我先进屋给夫人看看。”
不等她抬腿往产房里走,谭大夫腿一迈,直接越过乔八郎进了屋。等人追进去,他回头便道:“通草三钱,穿山甲炒成珠,研磨成末,再一分二钱半,然后买一只公猪的前蹄煮烂。这肉,取出来另外吃,留下肉汤把通草跟穿山甲一道煎药,就可以下乳了。”
产后无乳,多半是因产后失血过多造成气血两虚或产后暴怒等造成气滞血瘀、经脉不利所致。
桑榆看了八夫人一眼,上前两步,伸手搭在她的腕间,眉头微蹙。而后,转首对正要去抓药的侍娘道:“且慢!”
侍娘停下,谭大夫脸色顿时沉下:“谈娘子这是什么意思?觉得老夫的方子有错?”
虽有错,但桑榆自然不会当着外人的面给人拆台。她收手,向乔八郎行礼道:“谭大夫的方子是好方,只是如今世道混乱,这穿山甲本就不易得之,且价钱昂贵,不如换另外的方子。”
“谈娘子请说。”
她这话并没说错。如今又是天灾又是*,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出现什么事,若非必要,太过昂贵的东西倒的确可以省了。
“只需两样东西。天花粉,和京三棱。”
“天花粉二钱,用沸水冲服,一日两次。京三棱三个,二碗水煎成一碗外用。至晚上,便有乳汁流出。”
谭大夫一听,确也是能用的方子,当即便闭口不语。
等乔大户来请,二人出了产房走在路上,他这才回头看了桑榆一眼:“谈娘子既然好本事,又为何许久不曾再出诊?”
自陆府容氏出事之后,一捻红的谈娘子便再没出诊过,即便有人上门恳求,她也不过是依照病情,为人选择城中适合的大夫看诊。
直到这次大量灾民涌入大都城,她方才带着人出面义诊。
谭大夫一贯只当她是个仗着有几分能耐糊弄人的小娘子,却不料本事倒是真的,也难怪在妇科上能抢走不少生意。
桑榆顿了顿脚步,缓缓道:“想明白了一些事,自然就重新出来。二娘毕竟不是正经大夫,日后很多事,还需得向谭大夫和各位前辈讨教。”
她说吧,郑重地向着谭大夫行了一礼。
伸手不打笑脸人,加之桑榆的话说得又十分诚恳,饶是本看不起她的谭大夫,仔细想想,倒也没什么好说的,遂受了她这一礼,只说日后若有不明白的地方,自可上门讨教。
至傍晚,另一位却也肚子坠疼难忍,急着生产。
和之前那一位情况不同,这一位是从前生产过的,今年已非头胎,故而生产倒是顺利,谭大夫和桑榆便当真只是作为以防万一的存在,在旁边的屋子里喝茶。
不多久,却又出了状况。
产后无乳并非是什么大的病症,二夫人的情况确是骇人。
稳婆满手血污,见到他二人匆匆进门,脸色苍白,连忙上前:“夫人……夫人的……出来了!”
谭大夫皱眉。这种情况之下,碍于男女大妨,他并不好直接上前,回头看了眼桑榆。桑榆颔首上前,拧起眉头,沉声道:“是产后子肠出。”
这子肠出,指的就是子宫脱垂。
用现代的话简单的说,就是分娩造成的子宫颈暴露体外。
这病对于妇科大夫来说,并不少见,因而当听到桑榆如此说的时候,谭大夫反倒舒展开眉头:“枳壳去瓤,上药煎汤,而后浸泡。可否?”
桑榆行礼:“可。”
作者有话要说:入V当天三更,这是第一更!
感谢每一位购买VIP支持正版的朋友,感谢你们依旧愿意陪着我慢慢走下去!
还是那句话,文中的任何一个方子,如果有想使用的,都必须正正经经去问过中医……虽然都有出处,而且我并无任何改动,但毕竟早百年前的书了,时至今日,有些东西已经成为糟粕。
我就在书中曾经看到有些很奇异的方子……仔细想想,能治好都是中的头奖……

第75章 好花时(二)

在茶庄住了三日;待两位夫人确定无恙后,谭大夫和桑榆方才坐着马车一前一后离了茶庄回城。
大约是那三日,二人就妇科各类病症上进行了详细的探讨,时而各抒己见,时而意见相投;最后分离的时候,谭大夫捋着胡子,对桑榆颇有一番惺惺相惜之态。
得知她幼年失孤,不免就生出惋惜,谭大夫甚至还提出想收她当义女。
桑榆微微思量;随后郑重地行了礼。
她如果还是从前那个谈桑榆;要时时刻刻注意着头顶的长姐;兴许别说是认个义父;就是认义兄,都要仔细思量思量。
如今一个人,倒也好说,以谭大夫在大都的名望,认他为义父,不失为一件好事。
见桑榆行礼,谭大夫欣然道:“我家中,就一不成器的小子,虽从医道,却是死活不肯跟着我学妇科。也罢,如今认了你这个女儿,我这一身医术,倒可尽数传于你,也省得你时至今日仍旧杂而不精了。”
谭大夫说桑榆杂而不精,是有根据的。
这三日在茶庄内,二人就一些妇科病症进行过许多次讨论。桑榆跟着单一清,及那些民间妇科高手确实学过不少,但并非样样精通,有些病症也是一知半解。谭大夫擅长妇科诊治,自然一眼就看出她的长短之处。
“你如今开着一捻红,平日赚的不外乎是那些夫人娘子们的胭脂香粉生意,日后继承衣钵,不妨便来老夫的医馆坐堂。”谭大夫说着,摸了摸胡子,叹气,“老夫年岁大了,也不知还能在这世上看几年的春华秋实,医馆里若是没了擅长妇科的大夫,谭家医馆的招牌就去了大半了。”
在谭大夫看来,自己的这番决定,也是有私心的。儿子不成器,不愿继承衣钵,甚至认为妇科污秽。
可如果谭家医馆真没了擅长妇科诊治的大夫,日后又要依靠什么和城中其他医馆竞争。
所以,他瞄上了本就有着一些底子的桑榆。虽则她年纪轻了些,但只要多加培养,名望逐日增大之后,不难为谭家医馆带来福音。
桑榆隐约能猜得出谭大夫心里的算盘是怎么打的,倒也不说明,答应他何时正式行礼后,便重回马车,颠颠簸簸地回了一捻红。
一捻红并无街边门面,所有的生意,都是敲了门,待药童迎进正堂后才谈的。和别人家不同的是,一捻红的正堂左右两边各有一间屋子,屋檐前悬着门牌和灯笼,左是药房,右是香舍。
桑榆进门时,使君正在院中洒扫,见到她回来,刚想开口喊,便见她嘴角挂着笑,用食指轻轻抵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桑榆站在院中,一眼望去,阿芍正在正堂独当一面。那满脸火气的妇人,惯常来买胭脂的都是都想讨要些便宜,从前桑榆一直不愿搭理这人,做生意的时候也往往是爱买不买的态度。如今她不在,看着阿芍自如地将这人堵得哑口无言,心情大好。
一捻红的胭脂香粉有的是回头客,加上当家谈娘子的名声,来的人从来非常多。即便谈娘子如今在大都之中,清誉略有损,却丝毫未能影响女悦为己者容的夫人娘子们。
那正和阿芍争执的妇人手里握着一盒胭脂,挥舞着手臂吵闹不休。离得近了,便也就听见她究竟在吵闹些什么。
“……什么叫这胭脂不是你们卖出去的?这上头的字写得难不成不是一捻红?”
“夫人在别处买了假胭脂,现在容貌受了损,来我们这乱怪罪人做什么?”
“你说句实话吧!赔不赔我银子?”
“不是我们的货,一捻红为何要赔你银子?”
“好啊!还是耍赖不肯认是不是?信不信我这就报官!”
“那陈夫人就请吧!”
桑榆默默看了半晌后,迈着步子,走进正堂。
她在茶庄住了三日,回来时身上穿着的是乔家夫人怀孕前新制的衣裙,颜色比之她从前穿的要娇艳许多,整张脸也顿时明亮了起来。
阿芍笑了出来:“娘子回来了。”
桑榆微微颔首,又对着陈夫人道:“夫人既然觉得一捻红的胭脂有问题,不妨就如夫人说的,去县衙公堂上议一议,也省得夫人觉得是我们一捻红推脱责任不是。”
她口齿清楚,一说话,原本躲在两边偷听吵架的五味拉着棠梨就跑了过来,脸色挂着笑,只是大约被陈夫人狠狠瞪了一眼,急忙又都止住了笑。
陈夫人沉下了脸,冷冷道:“谈娘子,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你如今在大都里名声都成什么样了,我不直接去县衙状告一捻红,那是为了你好!你现在算什么?觉得我理亏,所以不敢上公堂?”
桑榆笑道:“名声不过身前身后物,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还顾忌这么多做什么。夫人要公道,一捻红也要公道,既然大家的目的都是一样的,不若一起去公堂,请县令断一断。”
阿芍高高兴兴地就要收拾收拾,在前头开路去县衙。陈夫人一跺脚,伸手拽住她,回头冲着桑榆就嚷:“你个小娘子,怎么给脸不要脸?”
阿芍翻白眼。她倒是想问了,就冲这嗓门,到底哪门子给脸了。
桑榆也不气:“夫人这话就说的不对了。脸自然是要的,便是因为要这脸,所以夫人的事,定要让县令断一断才好。不然,万一是夫人自己贪图便宜,买了假货,却跑过来责难我们,岂不是坏了一捻红这些年经营下来的牌子。”
说罢,再不理睬陈夫人是如何跳脚的,关了门,径直就往县衙去了。
听说桑榆带着人前来请县令断案,正与虞闻商谈茶树防冻一事的胡主簿登时亮了眼睛。
“这位倒是稀客。当年初来大都的时候,被人堵在家门口欺负,她也照常三言两句将人打发走,还从来没上县衙请县令断案的事发生过。”
虞闻笑笑不语 ,心底却有一丝担心。
按着桑榆的性子,若非什么大事,又怎会带人上县衙请断案。
上了公堂一问,前因后果各自叙说之后,果真不是件小事。
那位陈夫人说自己买了一捻红的胭脂,不用还好,用完之后第二日起来,满脸都是疙瘩。虞闻往她脸上看,的确,一颗一颗红疙瘩,看得人竖起了一身的寒毛。陈夫人一口咬定这盒胭脂是从一捻红买的,可另一边,不管是桑榆还是经常帮忙做生意的阿芍,异口同声指认那盒胭脂是假货。主仆二人将胭脂盒上细微的标记指了出来,说是当初为了防止有人假借一捻红的名声,做些假货出去坑害人,故意留了记号做标识。
按着桑榆说的,虞闻仔细查看胭脂盒,并未发现什么记号,又命人接过阿芍特地从一捻红带出来的真品,想做个对比。不料陈夫人这时候却又大吵大嚷起来。
“这不行!”看所有人都转头看向自己,陈夫人咳嗽两声,辩解道,“谁知道这盒子是不是刚才出门的时候,才做了标记的,她们主仆俩串通一气坑害我,我是绝对不依的!”
阿芍被气笑了。
这人不讲道理起来,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先不说这盒子是出门前临时拿的,就说做标记,那也得有时间不是,她从拿个盒子到出门,不过才几步路的功夫,哪里来的时间立马就做上几个记号?
“那么,本官身上的这一个呢?”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陈夫人的话才刚落音,本是作为看戏人出现在公堂之上的胡主簿,从身上掏出了一个大小相同,样式却更显得精致富贵一些的盒子,“这是本官夫人用的胭脂,刚好用完了,要本官代为添置新的,同样是从一捻红出来的,不知可不可以当做证据,对比一下?”
陈夫人整张脸都白了,惴惴不安地站在堂下,回话道:“自……自然是可以的……”
“那么,虞县令,可以对比看看,这一盒上究竟有没有谈娘子说的那些记号。”
阿祁接过胭脂盒,赶紧送到虞闻手边。
虞闻拿起盒子仔细地查看,眼皮微抬,看了眼底下的陈夫人,她如今额头汗涔涔地下,眼神游离,似乎十分紧张的样子。
“陈氏,你买的这一盒胭脂,不管是外观还是纹饰,香味以及脂粉的质感,都与胡主簿,及一捻红所提供的胭脂不同。如此,你还是一口咬定,这假货,是从一捻红里买的吗?”
陈夫人见堂上几人目光灼灼,已经判定自己所拿的胭脂的确是假货,生怕反被一捻红告上一状,急得狠狠磕了个头:“民妇也是遭人蒙蔽……”
“啪”的一声,惊堂木重重拍在案上。
陈夫人只觉得耳边像是炸开一道雷,轰的一声,吓得腿都软了,忙伏低做小,颤声道:“民妇实话实说吧……这胭脂……一捻红的胭脂虽谈不上金贵,可买的一多,总有人落了空。前几日城东有家胭脂铺,角落里摆着十几盒一捻红的胭脂,说是谈娘子最近忙,生意顾不上,特地委托他家代卖的……而且,而且价钱还比谈娘子卖的便宜,民妇一时心动就信以为真……”
生意做好了,难免容易树敌。这城中做胭脂生意的,并非一家铺子,可有胆假借一捻红的名声给自己招揽生意的,却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了。
经不住公堂上县令和主簿的注目礼,陈夫人老老实实把卖假货的店家爆了出来。得知谈娘子并不打算对自己追究什么,当即对着她千恩万谢跑了。
阿芍心有不甘,桑榆却笑道:“她是有心讹诈,可你也看见了,她那张脸没有个把月,那些疙瘩是消不掉了,也算是得了教训。”
她想了想,又叮嘱道:“下回瞧仔细了,若是她身边的人再过来买胭脂香粉,无一例外,往上提点价。”
软刀子使得是真的不错啊,娘子……阿芍默默地心道。

第76章 好花时(三)

查封胭脂铺的事;自然由县衙来完成。此刻,那家假借一捻红名义卖胭脂的铺子正被人群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桑榆带着阿芍五味先一步走到那儿时,看到这种情况,忙让阿芍过去打听。
一打听,方才知道;有苦主纠集十余人堵住了铺子的前后门,逼那铺子的主人出面赔钱。
问原因,那围观的百姓似有些不耐烦:“还能怎样?卖假货呗!卖谁的不好,卖一捻红的!听说那胭脂可是好用的很,结果买了的人;一个个脸上都长了疙瘩!”
人都是很八卦的。这一头听到有人在问情况;那边立马凑过来;瞧瞧说了几句。“这一家;闺女下个月就要出嫁了,结果用了假货,整张脸都毁了,男方一看不好,就要求退亲,最后好赖婚没退,指名点了他家的庶女跟着嫡女嫁过去,给他们家当妾。”
听阿芍把话说完,桑榆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那家胭脂铺屋檐下空荡荡的门楣。
冬日的雪,下得无声无息。她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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