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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草碧 作者:奶油馅-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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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梓显然没想到桑榆会开门见山地说那样的话,更没想到她竟然会询问自己日后要如何。
她愣了愣,长久之后,终究低下了头,似笑非笑道:“只要他们不赶我走,我就会留下,四个孩子需要阿娘,我不放心让他们跟着别人。”
她说的不放心,无外乎指的是秦氏。
桑榆听她如此说,已明白了几分,便不再多言,只吩咐替代阿琉服侍她的侍娘要记得给她进补,省得头七还没到,就累得垮了。
而后,又独自一人回了院子。
桑榆没想到虞阗的死,会对桑梓造成这么大的影响。毕竟,他二人当了差不多九年的怨侣,一个冷眼相对宠妾灭妻,一个求而不得心生怨念。
可真当有一方从此不在了的时候,剩下的那一个,竟也生出了痛苦。
想起之前桑梓的状态,桑榆心想,等天明的时候,她得去请师公上门来确认一下桑梓神志上是不是真出了什么问题。
她颓然地坐在床边,面前的烛光摇摇曳曳,心底微叹。
她现在很想赶快回大都,这里的一切都太过压抑了。
第三天城门关闭前,连夜快马加鞭的虞闻已赶到了奉元城。
城中刚下了一场大雪,沿街的屋檐上积着厚厚的一层,还有人正在清扫自家门前的积雪。阿祁赶着马车进城,踏着雪就冲过了长街,哒哒地往虞家赶。
“郎君!”马车才停下,看着门楣上的白布,阿祁脸色一变,“快看!”
虞闻弯腰,从车厢里走出来,应声抬头,看到了门楣上的白布和两旁写着大大奠字的白纸灯笼,脸色同时也变了。
“来迟了吗?”他皱眉下车。门房见是六郎回来,忙往回跑通报。
虞闻几步超过他们,撩开灵前的被风吹得胡乱飞扬的帘幕,入眼是灵台上青底白字的牌位,上头写着二哥的名讳,灵台下跪着一身素缟的未亡人。
香火盆青烟缭绕,他看见二哥的三个女儿,也跪在一旁,四郎太小,被奶娘抱着哄着,所有人的眼眶都红红的,眼底的阴影十分明显。
“六郎回来了。”
虞闻回神,转身看向秦氏:“伯母。”
秦氏哭了几日,如今已经显得乏力,见人来了,象征性地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命人递了香。
虞闻接了香,向着牌位拜了拜。丁姨娘跪在一边,见是六郎,突然就呜呜大哭起来,若是让外人瞧见了,还以为这一位和没了的虞二郎十分情深意切。
虞闻看了她一眼,不发一言。丁姨娘见没她设想中的反应,忙又要干嚎,却被秦氏身边的婆子上前一把捂住嘴,连拖带拉地架起往堂外走。
“既然给你二哥上过香了,就去看看你阿娘吧。”秦氏抹了把眼泪,“过年没回来,你阿娘挺想念你的。这人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拦也拦不住……”
从前面的灵堂到廖氏的小佛堂,这并不短的一段路上,来来往往的侍娘仆从看到久未归家的六郎,纷纷站定行礼。再往前一点,虞闻看到了从落云院里走出来的虞安。
“六哥!”虞安下意识地看了眼身边的宋凝脂,有些尴尬地惊呼。
虞闻看了眼他:“十二郎。”他看了眼宋凝脂,眼神波澜不惊,丝毫不像是在看曾经与他有过婚约的人,“听说你近日升职,恭喜你了。”
虞安摸摸头,有些不大好意思听到自己最敬佩的六哥夸奖自己:“是我运气好……”
宋凝脂似乎很不满意他用这样谦卑的语气说话,眼睛一横,伸手扭了把虞安的腰,张嘴想要说话。不想,虞闻却似乎对她丝毫的念想都没有,直接几步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二娘!”
宋凝脂回头。
路的那边,几天前才回来的谈桑榆,正闻声停下脚步回头看来。
看着路那头白衣胜雪的少女,宋凝脂只觉得一口闷气压在心头,郁郁不得志。
从这个人拜入柳娘子门下起,奉元城中世家女子们赏花看舞,诗词唱和的闲适生活,仿佛就和她完全无关。
她学诗词歌赋,更学医理药理。
到了眼下,这个人更是恣意地长成了一朵娇艳的月季。
凭什么她就得委屈自己嫁人为妾,而这人却得了老皇帝的圣旨嫁娶自由?
凭什么她所倾慕的男人一心只想着退亲,却愿意亲近这人?
凭什么?
宋凝脂很想这个时候冲上去,狠狠地扇桑榆一巴掌。可身边的男人一心恋慕的,正是自己温柔贤淑的模样……她如今要抓着这个男人,又怎么舍得为了眼前恩怨,毁了之前的所有努力。
她咬咬唇,靠着虞安喘道:“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好动……”
两天前,宋凝脂被诊出怀了身孕,和琅轩院那几个妾完全不同的是,她一被确诊,秦氏的脸色就好看了起来,立马招呼着落云院的下人好生服侍,又特地叮嘱裴氏作为主母,一定要照顾好怀了身孕的妾室。
裴宋两家,本就因二女嫁一夫的事生了间隙,如此,裴氏更是对宋凝脂没了好脸色。宋凝脂也不怕她,当即缠着虞安。
男人贪恋她的容貌和温柔,于是乎,便形影不离,生怕别人把她磕了碰了。
虞安一听她这么说,灵堂也顾不得去了,立马扶着她往回走。
完全听清楚宋凝脂和十二郎说话内容的桑榆表示,从来不知道才诊出身孕不过三个月的肚子,竟然会有胎动……
不过比起宋凝脂,眼前的事,更加重要。
“我不知道姐夫病重,不然收到阿姊的家书的时候,我就该回来的……”桑榆到底忍不住,还是在虞闻面前叹了气。
这几天因为桑梓的情绪不太多,担心她压抑得太厉害在灵堂前失控,桑榆哪里都不敢去。四个孩子似乎是知道姑姑能护着他们,不让阿娘失控时伤了人,对她也是亲近得很。
她让五味拿着信去了崇贤坊柳宅,不多会儿,柳娘子和单一清就登门拜访了。顺带着给桑梓号了脉,只说打击过大,有些混乱,神志问题却是不大的。
如此,桑榆才稍稍放了心。
“六哥又是什么时候得信赶回来的?”
见桑榆如此问,虞闻也不由地苦笑。
他得到大哥的家书的时候,桑榆已经离开大都两日。大哥的信,言简意赅,说是二哥旧病复发,恐怕时日无多。他并没多犹豫,同胡主簿表明实情后,带着阿祁直接就驾了马车往奉元城赶。
一路快马加鞭,风餐露宿,这才紧赶着回到虞家。
“娘子。”
二人正说话,棠梨抱着氅子急匆匆赶了过来:“娘子,天色暗了,罩上这个吧。”
桑榆颔首,又见虞闻风尘仆仆的模样,回身吩咐道:“去让厨房做些吃的,就说六郎回来了,还没吃过东西。”虞闻微怔,又听她道,“顺便去请三叔母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依旧么么哒,负分什么的坏情绪都退散了吧退散~又到医院报道的日子了~

第82章 石榴花(一)

院中一角的寒梅吐蕊怒放;积雪压完了梅枝。棠梨刚刚给屋子里的火炉添了新炭;暖洋洋的;熏得人浑身回暖。
室内安神香的味道还没散去;桑榆开了小半扇窗户,坐在窗下,侧着脸看满园积雪。
“二娘脸上的伤,这两日结痂了。”廖氏坐在外间陪着虞闻用膳,透过珠帘往里看,隐隐约约能看见桑榆坐在窗下;正看着窗外出神。
那道口子,听说是谈氏神志不大清楚的时候剐的——
自从二郎过世之后,谈氏的情绪就时常激动;有时候还会出手伤人,再加上一直侍奉她的阿琉怀了孕,旁的侍娘侍奉并不得力,一不小心就会被她又抓又打。几天下来,除了谈二娘,已经没多少人敢上前了。
虞闻微微皱眉:“阿娘,二哥究竟是因为什么才……”
廖氏叹气,将事情的起因结果同虞闻仔细地说了说。他冷笑:“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二哥如果能安安分分地守着二嫂一人,又何苦落得如今的下场。”
他对虞阗并无太多的兄弟情义。因此,当他赶到虞家,入目一片白布的时候,除了觉得震惊外,心底却未能有和旁人一样的悲痛。
廖氏叹息了一声,低下头去:“话虽如此,可到底是一条人命,年纪轻轻就这么去了,太可惜。而且,假若被外人知道二郎的死因,虞家的名声怕是要毁了。”
因为虞阗的事,廖氏也有很久没能好好睡上一觉。每天睁眼醒来就在小佛堂内诵经,夜里还因外头的声响不得入眠,日夜盼着六郎能早些回来,她也好安下心。
“天色不早了,用过膳后就早些回房吧。”廖氏说着起身要走,临走前,特地回身看了一眼珠帘后的人影,忍不住喃喃叹道,“别在这呆太久,莫让人说了闲话。”
如果是几年前,他在这里呆再久也无妨,可如今的谈二娘已经及笄,是大姑娘了。孤男寡女,最是容易让人说些闲话。
虞闻随口应了,命阿祁送廖氏回去,而后起身掀开了珠帘。
桑榆回头。
身后的窗户对外,是寒梅如雪。她穿着白衣坐在窗下,手边的桌案上,摆了一尊粉青釉贯耳扁平,瓶中插着几枝白梅。
“你脸上的伤,如何了?”虞闻走过去,桑榆仰起头看着他。
“大概明后天,落了痂就看不出印子了。”桑榆抬手,摸了摸侧脸。
她倒是无所谓脸上留不留印子,可奈不住周围的人看见她的侧脸,都觉得十分可惜,你一句我一句地询问会不会留印子。
桑榆长长叹了口气,转身望着窗外。使君在院中扫雪,时不时停下动作,呼出一口热气。
“六哥,我想大都了。”
这几年,她身姿渐长,在虞闻眼里却依旧十分娇小,如今她眼帘微垂,神态疲惫的模样,看得他的心被狠狠攥了一把。
记起在大都时,无论是多么不利或者严苛的环境之下,她总能挺直腰背,目光沉沉地面对旁人,不哭不怨。对比起来,奉元城的生活,的确比大都要压抑很多。
虞闻不由拧了眉:“二娘……”
“六哥。”桑榆轻声搭话,视线从窗外收回,静静看着他,“我知这个时候问你这话,并不合适,只是,还是那句话,我若要你此生不纳妾,不收通房,不养外室,你许不许?”
她这几天想了很多。
如果这一辈子,必然是要嫁人生子的,她希望自己能嫁一个怎样的男人?
大概就像六哥这样。
从见到这个人的第一眼起,就给她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在所有人都在忙着招待宾客的时候,是这个人注意到还没吃饭的她。
她在奉元城的生活并非一帆风顺,可所有的顺利似乎 都与这个人脱离不了关系。她几次离开虞家,只有这个人的态度从始至终都不曾改变过。
毫无疑问,六哥是个极其出色的男人。可出色的男人不一定就会是她所想要的好男人。
所以,她犹豫,深思,甚至一度产生的逃避的情绪。
直到离开大都前,她看见他站在那一头,终于沉下心来,义无反顾地问了在旁人心里,听起来是那么荒谬的问题。
如果真要选择一个男人,她想,她会选择虞闻。
难得有情郎。
她不想跟桑梓一样,结一段并不幸福的婚姻。
桑榆话罢,望着男人英俊的脸庞,反复道:“六哥,你许不许?”
男人的眉眼渐渐舒展开,笑意浮上眼角眉梢,点头:“好。”不纳妾,不收通房,不养外室,这一辈子,只有你一人。
沉默了片刻,桑榆再度开口说话:“六哥,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都知道,说不动心,是假的。如今,我愿意信你,只盼着日后夫妻和睦……”
她说话时,目光坦诚,仿佛并不觉得方才所说的一切,对一个古代男人来说是那么的突兀。
然而虞闻却是真的并不在意这一切。
他不知道自己喜欢的女孩有着来自别处的灵魂。他本就不喜欢虞家这种妻妾成群的生活,再加上深知二哥当初是怎么对待二嫂的,自然而然以为桑榆不过是不想重蹈覆辙。
“桑榆。”
他突然喊她的名字。看着耳朵微红,面上却仍旧平静的女孩,他的眉眼笑得愈发温柔。
她停下来,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我会对你好,比任何人都对你好。”
他的承诺扑面而来,桑榆尚来不及反应,手臂忽地一紧,回神时,已经被他揽到了怀里。
下一刻,是男人克制的亲吻,就那样落在了额头上。
桑榆大概没想到,虞闻会突然亲吻自己。
虽然这个吻,只意外地落在额头上,老老实实,没再往别处去。可她的心,依旧跳得快要分不清东南西北。
她微微退后一步,抬起头去看他。
男人的眼底是浓浓的情意。她看着他,心底最后一丝迟疑也消了。
她伸手,抓着男人的衣襟,贴近,垫脚,然后一个吻,便毫不犹豫地压在了他的唇上。
男人的嘴唇有些干,她的唇与他的紧紧相贴,从生疏的试探,到亲密无间,呼吸和心跳都快了不止一倍。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同男人有亲密的接触。桑榆自问心跳有些快,男人的细致和温柔,滚烫了她的脸颊。唇瓣的辗转摩擦,令她不由自主迷失了自己。
好久,她脸颊绯红,努力平缓喘息,伸手抵在男人的胸膛之上,朝后退:“六哥,你该回去……”
男人没等她说完话,低头又是一吻,桑榆身子一颤,忍不住瞪圆眼睛看他。男人低笑,含住她的唇边吻了吻,这才放开,又抓着她的手,送到唇边,亲吻每一根手指。
“还早。”他低声道,轻轻咬住她的指尖,“我等了那么久才等到你点头,总该让我收点利息。”
桑榆没想到这人竟会有这样的举动,一时间除了瞪眼,竟也找不到别的法子来,只能咬着嘴唇,怒道:“我手脏!”
男人无奈,舍不得地亲了亲她的唇,松开手:“我不嫌你脏。”
桑榆气笑了。
“你该回去了,省得等会儿有人去听雨院找你,结果扑了个空。”
他扬眉:“谈半仙,那你算一算,会是谁找我?”
桑榆噎住:“不是十二郎,就是宋七娘。”
听她提及宋七娘,虞闻笑了:“不管是谁,也甭想打扰我和喜欢的小娘子相处。”
他应该是个含蓄温柔的人,可眼下怎么就像是饿了大半年的狼?如果这里不是古代,而是她过去的那个世界,估计接下来的步骤就该直接去床上了。
桑榆哭笑不得,伸手在他的手臂上重重地扭了一把。奈何男人看着瘦削,实则还是有些肌肉的,又穿着厚实的冬衣,她的动作,对男人来说,如隔靴搔痒。
俩人又说了会儿话,男人终于要走了。临走前,又十分不舍地抱着她啄吻。
桑榆无奈,却还是回吻了他。
良久,他抬起了脸,轻抚她的脸颊,尤其是看到侧脸的那道口子的时候,眼神里的疼惜一清二楚。
“桑榆,等这里的事结束,我们就回大都,把阿娘也接走,我们回去成亲。”
他想了下,又低头亲了亲她的眼睑:“我知道你心底还有不安。”桑榆没有否认。
他续道:“慢慢来,慢慢的你就不会不安了。我从你十二岁的时候就在想,如果我晚生几年,二嫂为你相看夫家的时候,是不是就能也算我一份。”
桑榆眼眶一热,下意识地就抓紧了他的衣袖。
他看着她的反应,片刻后,弯了弯唇角,笑了:“你不嫌我老,不嫌我年纪大了你一轮?”
“郎君——郎君——”
桑榆张口要答,这时候,外头忽然传来阿祁的呼喊声。桑榆一时不慎,被惊得差点咬着舌头。
虞闻无奈,推开门走了出去。
从窗户看去,阿祁的脸色有些不大好,似乎真有什么急事。
虞闻回头,走到窗边:“谈半仙,你还真说准了。”
桑榆想笑,可看他的脸色,却似乎并大好:“出事了?”
“嗯,我先走了。”
他并没多说,可从神情上,桑榆也看得出来,的确是出了什么事,而且似乎很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已近尾声_(:з」∠)_我依旧在很努力地将这个故事讲完,讲好,希望你们愿意买V的朋友能够看的满意,将来继续捧场。

第83章 石榴花(二)

正七这日;虞家又请来得道高僧百来人,在府中诵经做法事,那声势浩荡;简直能将整个奉元城变成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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