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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棲梧[飞狐]-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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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春花见南氏目光定定地盯在那大汉臂弯里,不由好奇,小心翼翼地探过头去张望,见那人怀里竟抱着个小小的女孩子,大约两三岁的样子,穿着一身干干净净的粉红衣裳,显得那张白皙的小脸分外精致可爱,只是闭着双眼,像在沉睡。
田归农咳嗽一声,似是下定决心般道:“既然大哥有要紧事,咱们找个清静地方说话。”说罢伸手牵了南氏的手,在前面引路出门。那大汉看了他二人一眼,默默地抱着孩子跟在后面。
马春花等这三个人都出了门去,才喘了一口大气,凑到马行空跟前道:“爹爹,这人是谁啊?”
马行空却没看她,目光只是盯着门外空中的阴云,语声也仿佛带着压抑和忌惮。
“‘打遍天下无敌手’金面佛苗人凤。”
他的声音并不高,但厅中众人兀自鸦雀无声,全都听在耳中。平四的身子就抖了抖,跟着却若无其事地转过脸去,跟身边的阿斐低低说话。马春花眼睛一亮,叫道:“噢,就是爹爹说过的那个跟胡一刀比武的人!怎么他跟田掌门也认识?”
“‘胡苗范田’,这四姓本来是通家之好,后来胡家跟另外三家闹翻了,苗田倒一直来往亲密。你没听那苗人凤和田掌门是兄弟相称么。”
马春花眨了眨眼:“兄弟相称倒是,不过我看他们再说两句就要吵起来了,到底为的什么?”
“我怎么知道!”马行空瞪了她一眼,“丫头片子,少管别人家闲事!”
马春花撅起嘴来,却不敢反驳。她心里充满了好奇,总想知道那苗田两人会唔,为什么还要南氏也参与其中。刚才见南氏看到苗人凤带来的孩子就神情激动,更是奇怪,难道她跟那孩子有什么瓜葛?越想越忍不住,偷眼看父亲正坐在桌旁闭目养神,便拽了一把徐铮,凑到他耳边道:“你照顾着爹爹,我去借厨房烧些姜汤来,大家祛祛寒气。”说完也不管徐铮是不是答应,扭身钻出门去。
她之前看田归农走的方向,正是院中最里面一间耳房,当下悄悄地摸了过去。她知道自己武功平平,那田归农的身手却是刚见过的,苗人凤想来与他不遑多让,别要让两人察觉了。好在这时雨声很大,她半天才蹑手蹑脚地往前迈一步,好容易蹭到房门边,轻轻蹲下身去,靠着门缝静听。
谁知道好大一阵,屋里都没有动静,竟像没有人一般。马春花正在嘀咕,忽听一个幼嫩的女孩声音叫道:“娘,你在这里!兰兰找你!”
马春花吃了一惊,心想她怎么管南氏叫娘,难道是田归农夫妇把女儿丢在了苗人凤家里。但是又觉得不对劲,再侧耳听时,那女孩仍是叫着“娘,抱抱兰兰”,跟着南氏低声道:“给我抱抱她。”然后是那女孩的笑声,像是在母亲的怀抱里十分开心。
忽然一个男人的声音冷笑了两声,南氏惊叫道:“你……你别……”那女孩就哭了起来,叫道:“爹爹,我要找娘!”
“阿兰!”只听田归农的声音叫了这样一句,南氏却连声道:“我求求你,你让我抱一下女儿……”
“女儿是我苗家的!”苗人凤猛然开口,语声压得很低,却带着掩不住的愠怒,“你要跟人走,就别再见她!”
马春花吓得身子一晃,险些撞在门上,连忙定住了神。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南氏本是苗人凤的妻子,却跟了田归农私奔,所以苗人凤才会冒着大雨追踪而来。一边听着南氏哽咽着声音恳求“你让我再抱抱她”,一边思忖:“阿兰姐姐这么爱她女儿,肯定是不得已才离开的。看田掌门跟她多么般配,那苗人凤却像个粗汉子,又这么霸道——是了,阿兰姐姐身上那伤不定就是他打的,所以阿兰姐姐受不了,才跟别人跑了。真是活该,现世报,还怎么有脸来追人!——只是可怜了那小女孩。”
正想着,不经意往身旁一望,竟见不知何时多了个人影。她吓得就要叫出声来,被那人伸手按在嘴上,急促地摇了摇头,这才醒悟。定睛看时,却是那少年阿斐,心想他年轻好奇,也并不太在意。两人相视一笑,忙着又听屋里动静。
这时便听田归农开口道:“大哥,这件事全是我的不是,要打要骂都由得你,只是不要再为难阿兰了。她……她好歹也为你生过一个女儿……”
马春花点了点头,心想:“田掌门真是好人,又有担当,难怪阿兰姐姐拼了什么都不要跟他出来。”
苗人凤却哼了一声,道:“既然如此,你我从今日起恩断义绝,我再没有你这个兄弟!”他只冲着田归农说话,对南氏却一个字也不提,说罢就听脚步声响,像是要出门来。马春花和阿斐连忙往后一缩,但那脚步马上又停了,只听那女孩不住叫道:“娘!娘抱抱!娘不要兰兰了!”跟着放声大哭。
南氏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然后似乎也走了过来。那女孩止住哭,怯怯地叫着“娘”,南氏却道:“这是你苗家的东西,蒙你不弃赠给了我,但我……现在已不是苗家的人了。女儿是苗家血脉,我不能带走,这个自然也应该是她的。”说罢不知交过什么东西,又走了开去,再不发一言。那女孩见母亲不理自己,重新哭了起来,只是叫着“娘抱抱,抱抱兰兰”,几个大人却都没有说话。
马春花在外面听得心中恻然,只盼能劝劝这几个人,又不知从何劝起。猛然觉得身边一动,那少年阿斐站直了身子,冲着屋里叫道:“你当娘的,怎么不管女儿!看她这么要你,你就忍心弃她而去!”
他话刚出口,房门已“砰”的一声打开,马春花吓得退了两步,靠在廊柱上,见田归农和苗人凤都是一脸黑沉,暗自心惊。阿斐却不管不顾,喊完了话,还是死死盯着南氏,目光中带着愤恨之意。
田归农冷冷向马春花和阿斐两人一扫,也不质问他们为何在这里,转身拉着南氏道:“阿兰,我们走!”说罢快步离去。苗人凤却望了望外面天空,重新用胸前衣襟把女儿裹住了。那女孩哭得累了,又见母亲已经离开,渐渐伤心地睡着了,一只手却始终紧紧握着支金钗。马春花一见便知是南氏头上戴的那支,想她方才说的就是此物了,忍不住又是一阵心酸。苗人凤也不看旁人,径自走回花厅,马春花和阿斐随后回去时,见他已穿戴好了雨具,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院子。
马春花看着他的背影愣了半天,也不知道是气愤还是难过,呆呆地进了门,徐铮立刻过来道:“师妹,姜汤呢?”
“什么姜汤?”马春花刚问出口就想了起来,“哎哟”叫了一声,往外就跑。徐铮在后面叫她,她也不理。这时候田归农和南氏都在厅上,她刚偷听完人家隐私,觉得见面尴尬,索性去找商家堡的管家说借厨房的事。谁知她刚进厨房,那少年阿斐也跟了进来,嘻着脸笑道:“姐姐,我帮你。”
马春花“噗”的一乐,心想他也是怕见田归农,才躲到这里来,倒算同病相怜。两人一边生火烧汤,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马春花因道:“你胆子也真大,那两个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你偷听就罢了,还非要让他们知道!不怕他们打你!”
“我是个小孩,就是到处跟人说,别人也不会信。他们才不在乎我呢!”阿斐笑了笑,马上神情又变得阴郁起来,“我就是看不惯当娘的不管自己孩子,怎么能那么狠心!”
“你也别怪阿兰……南娘子,说不定她是不得已呢!你看那苗人凤待她那么冷酷,田掌门呢,又是温柔,又是体贴,武功又高,又是个热心肠……”
阿斐盯着马春花一咧嘴:“姐姐,我看是因为那田归农帮了你们镖局,你才给他说好话吧?”
“倒也是。”马春花偏过头去想了想,“不过他跟我们镖局非亲非故,又没往日交情,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还不算是好人?”
“就算拔刀相助,也未必要杀人啊。你看他跟那土匪头子是认识的,要不是冷不防下手,那人也不一定就轻易被他杀了。”
马春花听着,突然喷笑出来:“你这小兄弟,心眼还真多,难道怀疑他们有什么事,要杀人灭口不成?——哎,我看你也会些功夫,是谁教你的?”
“也没有人教。”阿斐沉吟了一下,才答道,“我家有本书,上面有很多打拳的画画,我就照着练,也不知道练得对不对。就是玩儿罢啦!”
他虽然说得不清楚,马春花一听就知道是本拳经图谱,看他和那平四像是市井平民,这图谱倒不晓得从哪里来。不过方才见他虽身手灵活,拳脚也只是平平,就不放在心上。想了一想,又笑道:“你既然喜欢练武,你和你四叔生计也没有着落呢,要不要到我们镖局里来帮忙?”
阿斐虽知她是一片好心,还是不假思索地摇头道:“多谢姐姐啦。我四叔说,江湖上打打杀杀的事太多,不让我入江湖呢。”
“你四叔还知道些江湖的事!”
“是啊。听我四叔说,我爹就是卷入江湖争斗,叫人杀了,我娘也自尽了……那时候,我刚出生五天……”
马春花怎么也没想到,阿斐这平平常常的一个少年,还有这种凄凉的身世。愣了半天,终于开口道:“可怜的孩子!”刚说完又觉得不对,忙道,“对、对不起,我不是……你别生气。其实……其实我也很小的时候就没了娘,我想,你和我是一样的……对了,阿斐,你真不想到我们镖局里来吗?看你四叔行动也不是很方便,给人打零工,能挣得了多少?”
阿斐听着她的话,脸上渐渐露出感激的神情来,想了想道:“姐姐,谢谢你,你人真好。将来要是有机会再见,你但有所需,我一定全力相助,决不推托!”
他这样说仍是不接受马春花邀请的意思,马春花却只笑了笑,道:“那我也提前谢谢你啦!”
两人这般说着,便打算端了姜汤回去分给众人。马春花刚出厨房门,猛然见面前一个男人的身影,离自己不过数尺,她又走得快了,几乎撞个满怀,“啊”的一声脱口惊叫出来。那人也没想到她出来得这么急,忙伸了把手,帮她接住滑出手的汤碗,温言道:“姑娘,对不住了。”
马春花这才仔细打量那人,原来是个二十岁上下的英俊少年,虽然大雨天颇有些寒冷,身上还只穿着件夏天寻常的银红纱袍,也没系腰带,衬得一张脸白玉也似明净,甚是风流可亲。马春花从小在镖局里长大,见的多是些粗汉,乍一看到这少年,不禁有些发怔,过了一阵才醒过神来,连忙福了一福,道:“是我走路不小心,冲撞了公子,请不要见怪。”
那少年望着她一笑,也不把汤碗交回,就往花厅的方向走去,边走边道:“我听管家说家里来了许多江湖朋友,正要去拜会,不想就先遇见姑娘了。”
“你……公子是商家堡主人?”
“不错。”那少年在回廊中站住脚步,回头微笑道,“我姓商,名宝震,因是独子,先父过世后,这商家堡的产业就传到了我的手上。”
马春花暗暗一惊,想起父亲说的与商家的恩怨,便小心翼翼道:“原来是商公子,我之前失礼了。我们仓促之间叨扰公子,实在不好意思,现在雨也小了,我回去跟父亲商量,即刻启程。”
“怎么?姑娘是嫌我这做主人的招待不周么?”商宝震也不等马春花的回答,继续向前走去。马春花只得跟在后面,听他一路上指指点点,解说堡内房屋树木是何年所建所栽、如今派什么用场,还不时讲些童年趣事,倒真像好客的主人导引着游览景致一般,一时间猜不透他是不知自己底细所以心宽,还是别有用意,便不多说话,偶尔唯唯答应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有没有人认为我在洗白小田田?
差点忘了:飞狐四小花旦出场进度:||||||||||||||||100%
兰兰是阿苏亲自生的你们想到了吗?XDDD

、第四章 置书怀袖中 三岁字不灭


商宝震陪着马春花回到花厅,就正正经经地向众人见礼寒暄。马行空见这年轻人谦恭有礼,料想是不知上一代的恩怨,也不说破,客气了几句就要告辞。商宝震只是拉着不放,又望着田归农道:“田掌门和马总镖头一起到寒舍,是晚辈的幸运,既然是天留客,前辈可不能就走,须得多盘桓几日才好。”
田归农一笑不语,只转头看了一眼南氏。南氏从回来后就一直沉默,这时突然咳嗽了两声,身子晃了晃。田归农赶忙扶住了,伸手在她额头一试,就露出又是吃惊、又是紧张的神色,向商宝震点头道:“既然贵主人厚爱,田某也不见外了。我娘子想是淋了雨,身上不好,还请容我们叨扰一阵。”
商宝震也看出南氏气色不对,忙不迭地应声,就叫家人来安排住处,又叫为南氏延医诊治。他虽然年纪轻,却是个伶俐的人,出来之前已听管家说了盗匪劫镖的事,知道马行空受了内伤,便趁机极力挽留,又主动遣人往飞马镖局在青州府的分局送信,另外召集人手护镖赴宁。又因知平四叔侄曾出力抵抗盗匪,便连他二人都一同挽留了,只说庄上正缺人手,请他们做帮工。平四欣然同意。马行空看这年轻人如此细致周到,只得把恩怨掩起,就在商家堡住了下来。商宝震是好武之人,但父亲早亡,没学得八卦刀绝艺,这时就每日向马行空请教拳脚。田归农却因南氏病得着实不轻,只在房中悉心照料。如此眨眼间就是半个月工夫,南氏才渐渐地有些好转。
马春花时常跟在父亲身边,看着他指教商宝震和徐铮功夫,见这两人一个心思灵透,一个沉稳扎实,心中也十分欢喜。那商宝震虽有老母在堂,似乎不大见外人,只那日留客时和众人会了一面,后来就再也没出现过。听商宝震说,他母亲每天都只在佛堂起居,诵经吃斋,不理世事。众人也就不在意。
这天马春花跟着父亲练完了功,又要去探望南氏,就先踅到厨房里,想炖碗汤送过去。正看着火时,见商宝震从外面慢慢踱进来,就笑着过去招呼一声。
商宝震见她下厨,像是很好奇,佐料工序问个不休,马春花一一说了,拍手笑道:“也不见个大小伙子,对厨房里的事这么上心!”商宝震脸上红了红,挠头道:“我是看姑娘武功很好,不想家事上也来得。想来马总镖头在家起居一应都是姑娘打理了。难怪我娘常说,还是生女儿的好。”
马春花“噗”的一乐:“商老太太那是讴你呢!谁家父母不想要儿子,能顶起家业来!像我爹是因我娘去得早,又怕后娘进门叫我受委屈,才一直没续娶,镖局子里都是些男人,我再不管家事谁管?其实我最不耐烦做这些了,不如练武爽利。”
“怪道我看你不像寻常姑娘那么扭扭捏捏的,定是你爹把你当个男孩子养。”商宝震看着她,脸上忍不住的笑意不断,跟着又叹了口气,“我五岁那年我爹就过世了,家里只剩下我和我娘。说起来咱们俩倒是一般的身世。”
马春花听了这话,也生出些同病相怜的感觉来,不由得就跟他双目对视,过了一阵才道:“好在我们也都大啦,凡事少不得要给父母分忧。”忽然一笑,“我想着今年爹就要让我接手镖局的生意了。将来要是我走镖路过武定地面,还要请商公子多多照应才是。”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商宝震仿佛有些出神,连应了几句,才重新正视着马春花,轻声道,“其实……其实我真想一直照顾你。总不能让你一个女孩子家抛头露脸的,一辈子都吃镖行这碗饭。”
“你、你说什么?”马春花愣了一下,心里忍不住怦怦乱跳起来,只觉得脸上发烧,也不知该回答些什么。呆了半晌,转头端了炖好的鸡汤匆匆出门,一眼也不敢往回看。
她几步走到田归农和南氏住的内院,才略微定下神来,这时觉得手中汤碗烫得端不住,忙就着回廊坐凳放下,甩着手指吸气。她这些日子与商宝震天天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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