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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凤钗(那拉皇后)-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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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老头狠吸了一口旱烟,叹口气,他也是驾车的老把式了,驾了一辈子车都没见过堵得这么厉害的。
皇宫就是皇宫,连车子都堵得久些。孙老头在心里百无聊奈地想。
“沐芯,我快忍不住了,可怎么办啊?”
车内传来一声压抑的低呼。
福儿咬紧牙,努力地憋着气坐在车里,一动也不敢动,就怕稍一动作就憋不住尿到身上了。
“姑娘,姑娘,你再忍忍,一定要忍住啊。”沐芯见她如此,心里头更慌了,要是姑娘因为尿到身上而失去了小选资格,回到家里老爷一定会打死自己的。
“嗯,我要忍住,为了额娘也要忍住。”
可是,我怎么忍得住啊?
福儿想到自己苦命的额娘,想到阿玛那胆大包天的期望,再想到自己现在的尴尬,眼泪哗哗跟就要往下掉。
她还得使劲憋着不敢哭出声,怕一不小心力道失控就真的憋不住了。
福儿压抑着不敢哭出来,沐芯却没有这个顾忌。
她想到姑娘马上就要因为尿了裤子而失去应选资格,她一回家就要被老爷打死了,越想越怕,越怕越想,不禁悲从中来,张开嘴巴呜呜地嚎啕大哭起来。
主仆两人哭得正热闹,旁边一辆马车里,一个梳着两个包包头的姑娘慢慢悠悠地吃着干果和蜜饯,听到哭泣的声音传来,好奇心顿起。
“镯儿,你听听,是不是有哭声啊?”她停下嘴里的动作,侧头问身边服侍的小丫鬟。
镯儿本是在为她剥着干果,听到吩咐,放下果子,侧耳凝神一听,恩,的确,好像是从隔壁车里传过来的。
她又拉开车帘确认了一下,方回头对自家姑娘回话说,“姑娘,是旁边车里传过来的。”
“旁边的车?”呀呀,路见不平事!
镯儿看着自家姑娘明显感兴趣的样子,心中直打鼓,姑娘不会又要管这事了吧?
果不其然,梳着两个包包头的姑娘像弹簧一样蹦将起来,风风火火地把自家车帘子一掀,头就探了出去,敲起了旁边的车窗。
“喂,发生什么事了?”她高声。
“呼,还好她没有直接就去拽人家的车帘。”镯儿这样安慰自己。
对方没有回应。
包包头姑娘显然是不满了,她也不管礼貌不礼貌,探出半个身子,险险地就拉起了隔壁车窗的帘子。
“啊!姑娘小心。”
刚安慰完自己的镯儿见到自家姑娘动作生猛地“哗”的一声就拉开了对方的车帘,还做出这么惊险的动作,吓得一声惊呼,赶快拽住她的半边身子。
“姑娘你吓死镯儿了。”也是两辆车挨得极近,否则包包头姑娘还不得掉出车去?
“咦,你们,这是怎么啦?”
梳着冲天辫的丫鬟哭得欢,而明显是姑娘的女孩也流着泪,到底是谁欺负谁了啊?
没看明白这车里这两位是在干嘛,直线条的包包头直接问出声。
听到这像是天外飞来般的声音,沐芯被惊得愣住,哭声直接堵在嗓子眼里,让她不断地打嗝。
“你们这是唱的那一出啊?”
“奴婢,奴婢——”沐芯看看自家姑娘,又看看破窗而来的包包头,无言。
忽然,她见到自家姑娘嘴动了动,似乎是说了什么,可是声音微弱,几不可辨。
她赶忙凑近一点,方听清福儿说,“问问她有没有官房。”
“哎呀,可不是嘛。”沐芯如醍醐灌顶,她胡乱用袖子擦擦眼泪,忙低声问探进来的包包头,“这位姑娘,不知道您车上有没有官房?”
“官房?不知道啊。”回头,“镯儿,咱车上有官房吗?”
她艰难地转过脑袋,问自己的贴身丫鬟。
“姑娘,要马桶啊?奴婢带了的呀。”
**********************
“呜呜呜呜——”
终于渡过了这次难关,福儿转移到包包头姑娘的车里,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张姑娘,多谢你,要不是你帮忙,我这次可真的过不去这个坎儿了。”福儿哽咽着向包包头姑娘道谢。
“哎,谢什么,你别叫我什么张姑娘了,直接叫我巧朵就是了。”
“那你也叫我福儿吧,我阿玛额娘都这么叫我的。”福儿脸颊红红的,还是很不好意思。
包包头姑娘叫张巧朵,是包衣张家的姑娘。张家算是包衣人家里非常显赫的一个大家族,从太祖从龙的时候就已经发达,势力非凡,实际上比令妃的娘家魏家还要有背景一些。
张巧朵的阿玛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疼宠万分,养成了一副直爽爱打抱不平的性子。先前她听到哭声以为是发生了不平事,想要效仿侠女们管上一管,没想到却正好帮福儿解决了一道大难题。
福儿借来官房,忍住羞耻心在自家车里出了恭。张巧朵怕她车上有怪味,坐着不舒服,便邀了她一起坐自己的车。
两个姑娘在神武门外因为这样一件囧事结识了,多年以后,张巧朵随宫妃们一起给皇后请安,看着主位上雍容大度的皇后娘娘,却恍惚想起了多年前那个羞涩的向自己借官房的小姑娘,眼神不由黯淡。

龙威胜于妙药

紫禁城风传,十三阿哥病愈了。
笼罩了储秀宫多日的沉郁之气终于散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喜气洋洋。每个人脸上都是如释重负,不复前几日的恐慌不安。
那拉着人送走陈太医,回到内室,看着几乎是失而复得的小十三,她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唯有嘴角微翘,泪水却簌簌落下。
额娘的小十三,额娘就知道你不会离开额娘的。你一定会健健康康长大,娶妻生子,和美一生。你一定不会先额娘而去的,对不对?
静静地凝视小十三安静的睡颜,那拉后知后觉地发现衣角被人拉了拉,她没有理会。
过了一会儿,衣角再次被拉了拉,力道越发重了。
“哪个没眼色的?”
她愤愤回头,马上换了个神情,面前是她的小十二。
小十二这几日六岁生日,却被十三这病情耽搁,并未庆祝,当然搬去阿哥所的时间也由于没精神打理而往后推了推。
十二阿哥见他的额娘终于注意到自己了,咧嘴一笑,却在发现那拉脸上泪水的时候变为担心。
“额娘,您怎么哭了?”
小十二急了,“额娘,您别哭,儿臣给您擦眼泪。”
他的声音弱弱的,还带着孩童特有的软糯。
小小的孩子,个子还不到那拉腰际,纤细瘦小的身子穿戴在厚厚的大红色袄子和大毛的帽子里面,更显瘦小娇弱。
那拉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心里半是温暖,半是凄凉。
这孩子,怎么能这么贴心呢?可是,他这身子骨,唉,本宫还不知道他能不能长得成人……
“额娘,您为何又伤心了?”
十二阿哥见他的额娘并没有回答他,反而一阵出神,一阵叹气。他心里更加着急,便又拉了拉那拉的裙角,企图拉回他额娘的注意。
那拉被拉得回过神来,伸手揉揉他头上的小毡帽子,微微笑了笑。
“这孩子,咦——”忽然她想起,刚刚好像听到了一个了不得的事情。
她的小十二说要给她擦眼泪呢!那拉鼻子有些发酸,本宫的小十二也知道心疼额娘了。
用帕子掩了嘴角笑意,那拉细细打量了下,还真发现他小小的手掌里抓着一块手帕子。
小十二不知道他额娘在心里笑他,穿的圆滚滚的身子,笨拙地垫着脚尖,还努力地想要往她脸上送。
“好孩子,额娘不哭了,额娘不是伤心,额娘这是高兴。”
她蹲下来,让小十二给她擦去脸颊上的泪水痕迹。
小十二小心翼翼地擦干泪水,终于倚着那拉高兴地笑了。
“孩子,来,额娘带你看看你十三弟弟。”
轻轻拉过他的小手,那拉将小十二带到小十三的小床边,抱起来,放在一个小凳子上站好。
十二阿哥双手巴住床舷,看见小十三睡得甜甜的,捏着小拳头,心头不解,便回头望着那拉。
那拉拉过他的一只手,贴在了小十三的额头上,压低了声音说,“小十二,你看,你十三弟弟烧已经退了。太医说他明儿个就会大好了。额娘这是高兴的,不是伤心。”
“额娘,十三弟弟真的要好了吗?那他病好了是不是又能和儿臣一起学千字文了?”
“是呀,学千字文。额娘亲自教你们。”
那拉喃喃,心里似乎有阳光漫天洒下,驱散了阴霾。
十三阿哥病愈的消息,像一阵狂风,不到半日就刮遍了紫禁城的每一个角落,暂领宫务的纯贵妃,舒妃和令妃,反应各不相同。
永和宫,纯贵妃舒了口气,这几日风头浪尖的日子对隐身惯了的她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现在终于能退回去了。
钟粹宫舒妃听到这个消息,倒是愣了好久。
她倒不是留恋这协理宫务的权利,毕竟那拉氏处事还算公正,并未对妃嫔们克扣,有协理和没协理对她来说基本没有多大的差别。
她只是不能抑制地有点嫉妒。
这样相像的情形,当初她的十阿哥没能挺过去。为什么现在皇后的十三阿哥就能挺过来?
老天爷,你何其不公!
之前对皇后一点同病相怜的心情再也找不到了,她心里无法克制的产生了嫉妒和怨恨。
而延禧宫,消息传来的时候令妃正在殷勤地陪乾隆吃晚膳。
“没想到这小东西命有这么硬。”
令妃心情不愉,恨得偷偷咬牙。
本宫好容易才挨着宫权的边,都还没来得及捞到一两银子,难道这下子又要交出去了吗?
令妃侧身搅着帕子,她很想找个人来撒撒气。
可是现在万万不行。她面前却还端坐着一尊大神呢。
在这尊大神面前,她不仅不得不强压着这股子邪火,还要装出一副欣喜的颜色来,以示对皇帝的爱屋及乌之意。
爱屋及乌?
真是他娘的瞎扯淡。本宫什么时候爱这个男人了?本宫怎么不知道?
本宫从来不白做事情,这是是本宫这么多年从来的准则。
不过么,既然必须要装出欣喜的样子,那一定得捞点好处才行。
好在,这演戏对本宫来说,并不是困难的事情,本宫早就驾轻就熟了。
这些心思转换也不过就是那一瞬间的事情,像大爷一样坐在椅子上的乾隆一点也没有注意到他的爱妃温婉动人的表情下,深埋的心思像地下河水般咆哮过了几万次,他只是有些高兴,不,还不止,他那是非常的高兴。
“好,重赏太医院!”乾隆龙颜大悦,他高兴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令妃赶紧抓住机会奉承起来,“奴婢恭喜皇上。这可真是大好的消息啊,奴婢就知道,十三阿哥有上天和皇上龙威庇佑,他一定会没事的。”
乾隆闻言一想,可不就是嘛。
“哈哈,不错!朕昨日去看小十三的时候,他还病恹恹的,糟糕极了,朕还忧心不已,怕再次痛失嫡子。不想今日就传出了好消息,看来上天还是眷顾朕的啊。”
“是呀,皇上您是真命天子。奴婢看啊,十三阿哥病好,全是仰仗着皇上您的龙气。”
“哦?怎么说?”
乾隆听得有趣,追问。
令妃帕子遮遮嘴角,娇柔一笑。
“皇上您看哪,十三阿哥病了这么好些天,皇后娘娘将宫务都交给纯贵妃姐姐,舒妃妹妹和奴婢三人处理,全力照顾十三阿哥,可是,说句不尊重的话,奴婢却只听见病情加重,却从未得闻病情减轻。太后和各宫姐妹都忧心忡忡,不敢稍稍打扰皇后娘娘。可没成想,皇上去探探,就有了好消息传来,那可不就是皇上您天子之威,让百病都退散么?”
“呵呵,爱妃你这张巧嘴啊,可真会说话。”
好听话人人爱听,没有哪个皇帝不喜欢别人说他是真命天子,乾隆被奉承得高兴极了,大手一挥,赏赐像流水一般地铺洒给了延禧宫。
不过,他眉头微微有点发皱,并不是百分之一百的高兴。
这个皇后,真是无能极了。宫务不管,孩子也照顾不好,真是一无是处,朕当初怎么就选了她?
他深深地怀疑起了那拉的办事能力,从此一个大大的“无能”标签便明晃晃地贴在了那拉的头上。

半个毛月亮

时间是一只不断前行的蜗牛,爬得很慢,却一不小心,就不见了身影。
那拉今夜精神很好,怎么也睡不着。
那拉心血来潮,披上一件外衫,绕过外间值班床上睡得香甜的碧蕊,踱步到窗边遥望着天边的半轮毛月亮,想起了小时候,夏日里和阿玛、额娘一起坐在院子里眺望星辰,是那么的惬意,令人怀念。
新进宫的宫女们像死鱼一样在铺着大通铺的炕上横七竖八的躺了一片,间或传来压抑的痛呼或者□。
赵福儿也躺在其中。
她费力地弯曲着手臂揉揉自己的腰,感觉腰都要断掉了似的痛。
想到从进宫第一天开始就天天挨罚,赵福儿很沮丧。
阿玛给自己请的两位嬷嬷说自己的规矩学得很好,福儿本以为自己不会在规矩上出什么问题,可哪知宫里教规矩的姑姑和家里请的嬷嬷是不一样的。
训练的姑姑们真是太严厉了,太苛刻了。
其实,福儿也知道,她们这些新进的宫女们都来自包衣家族,有哪个在家里会没有被训练过这些宫廷规矩?就是为了小命也得学不是?
可是,无论学得多好,进了宫都被挑出一簸箕的毛病,一天非打即骂的变态训练下来,所有人都是腰酸背疼,精神恍惚。
“唉!”福儿长叹口气,心中明白,是自己是太天真了。
家里的两个嬷嬷都是阿玛花大价钱请来的,再怎么样,碍着点面子,也得给她留点情面,一遍学不好,再来一遍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宫里就不一样了。姑姑们都是铁面无情,抱着各种别样心思,稍稍犯错就要受到严厉的惩罚,听说已经有好些新宫女们被逐出宫去了。
其实被逐出宫也未尝不好,这宫里,呵呵,福儿虽然才待了一天,就知道,额娘说的真的没有错,深宫黑暗,尔虞我诈,的的确确凶险万分。
可是,她并没有退路的,一直以来都没有。
阿玛是什么意思她心里渐渐很明白了。从小到大被阿玛悉心培养,疼宠万分是真,可是,这些心血里面究竟有多少是真正出于一个阿玛对女儿的喜爱还是对权势的执着就很难说了。
福儿不敢去深想,她害怕自己打破了这个被父爱包装得很华丽的外壳之后,在里面却只能找到丑陋的利用和欺骗。
没有退路,真的从来都没有过,即使是自己终于鼓起勇气提出了免选的请求,她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退路的。
额娘,与阿玛结缡十五年,孤单病卧床间,唯一的女儿还被夫君用作换取权势的筹码,现在您后悔了吗?
阿玛,荣耀家族这个艰辛的担子,放在女儿身上,您就真的忍心吗?
从来没有问出口的话,在唇边咀嚼了,又咽下,只因为“胆大包天”,只因为不符合所谓的“孝道”。
福儿借着身体上的伤痛,痛痛快快地宣泄了一场,泪湿枕巾而不自知。
不知道巧朵过得怎么样了,她那个率直不会忍耐的性子,又好打抱不平,在这宫里如何得过?
正如赵福儿所料,张巧朵此时过得非常不好。
黑夜无星。
天上长着长毛的月亮,只露出半边脸,孤零零地循着往日的行程正要躲进天幕之中,似乎有些不舍,竭力洒下最后一缕光亮。
月光之下,一个单薄的身影跪在寝房外面院子的青石板地上,全身微微发抖。露珠凝结成一滴滴珍珠,从头顶顺着辫子滑下,宫女青蓝色的粗布旗袍上留下了一条明显的深色印记。
张巧朵已经跪了半宿,又冷又饿又疼。
神武门搜查了包袱之后,她和同旗新宫女们来到顺贞门内一个院子里被粗粗考察了一番,之后就被领到这个院子住下,让一个叫王姑姑的老宫女教沏茶。
好奇心甚重的张巧朵静不下来。
她将规矩允许范围内能够欣赏的整个院子都转完了,爱打抱不平的她顺理成章地帮了一个被欺负的小太监,却得罪了教规矩的王姑姑,被小心眼的王姑姑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可惜张家虽颇有几分势力,却始终是鞭长莫及,不怎么帮得上忙。
早在几个月前,她阿玛就花了大价钱走内务府魏清泰的门路,希望他帮忙给安排一个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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