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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满唐(完结)-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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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颜坐起来,抿了一口水,想起他方才说的是“也”,便问道,“你也会做噩梦?”
“是常常会做梦。”苏伏顿了顿道,“却不是噩梦。”
对于苏伏来说,没有比现实更残忍的梦了,他所有的美好,都是封存在记忆里的过去,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独自品味。
“你虽然显得很谨慎,可是对陌生人的戒心还不够。”苏伏看见帘子里面那个模糊的身影缓缓倒下,水杯就要落地之时,他倏地闯入帘内,一个漂亮的抄手,接住杯子,里面的半杯水,还稳稳的在其中。
他在她榻边坐下,瞬也不瞬的盯着冉颜的昏睡过去的面容,喃喃道,“我从不相信任何人……”
可这次他穷途末路,却第一个想到了冉颜,这些年来,他怀疑每一个或无意或刻意接近他的人,只有冉颜的直接和大胆,让他能够稍稍松下戒备心。
不过,这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苏伏随手将冉颜的被子盖上,闪身出了帘幕,拎起地上的包袱,翻出窗外,几个起落消失在茫茫雨夜里。
初秋的苏州笼罩夜雨迷蒙之中,而大唐的都城长安,却是一片朗月中天。
平康坊内大宅林立,朱门绣户,在月光下透出一派肃穆。一只鸽子扑棱棱的落在一间阁楼外的栏杆上,发出咕咕的声音。
阁楼窗子打开,一个灰衣小厮从鸽子上取下一只细小的竹筒,迅速返回屋内。
屋内没有点灯,月光透过格窗上的高丽纸,映在一张俊朗的面上,他歪在几侧,一手支撑着头,微微垂眸,看上去仿佛睡着的样子。周身书册堆积,几乎将他围在其中。
“郎君,有信来。”小厮走到他身侧轻声道。
“嗯。”他缓缓睁开眼睛,眼眸的迷蒙中一闪而过,瞬间恢复清明,伸手接过纸条,道,“掌灯。”
小厮从旁边的小屉里摸出火折,吹了吹,把几上的灯点燃。屋内慢慢被橘黄色的柔和灯光照亮,赫然显现出他面前堆积如山的文书。
“有人迫不及待的想挤掉刘品让呢。”他看完内容,喃喃自语一句,而后将纸条递到灯旁点燃。
“郎君,已经三更了,您休息一会儿吧,好准备上朝。”小厮躬身询问道。
“嗯。”他起身,一身绯色圆领官服的腿弯处已经出现褶皱,显然他这样坐着绝不止一两个时辰而已。
小厮点上灯笼,小心的把阁内灯熄灭,在前头挑灯引路,往寝房走去。
空荡荡的大院子里,秋风萧瑟,显出一分凄清寒凉来。小厮心里叹了口气,这么大个院子里,就只有一个女人,就是郎君的奶娘舒娘,且经常的不在府中,使得他们萧府如同寺院一般,一堆男人,就差理头发了。
“郎君,傍晚的时候,舒娘让小的通知您,老夫人找她回祖宅叙旧去了,那时您正在忙,未曾敢打扰。”小厮挑着灯笼顺着小径转弯,一边抬眼小心翼翼的看萧颂的脸色,老夫人可不是一个喜欢叙旧的人,每每招舒娘回去,无不是事关郎君的终身大事。
“母亲又要为我说亲?”萧颂顿了一下脚步,不悦的皱眉道,磁性的声音沙哑中微带怒气,“天一亮你便让白义快马送信过去,通知舒娘不用回来了”
小厮缩了缩脑袋,应了一声是。
走至寝房门前,萧颂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让你暗查的事,结果如何?”
“有些眉目了,我辗转寻到了当年卢氏的送嫁娘,逼她仔细回忆当年的事情,嫁娘说,卢娘子在上轿之前,只抿了几口茶水,什么东西都未曾食用过。”小厮答道。
“这叫眉目?”萧颂冷哼道。他不相信命,更不相信自己是什么克妻命,他确信是有人要对付自己,却始终不曾抓到线索而已。
作为刑部的二把手,萧颂真的没脸说出自己的怀疑,自己娶的两位夫人,一个在新房里暴毙,一个在花轿上身亡,简直就是耻辱他狠狠咬牙,气闷的甩袖进屋。
月华如水,整个萧府的光亮只剩下小厮一盏灯笼,显得万分寂寥。
江南秋雨靡靡,宛若烟雾一般的笼罩在山间,随着云从寺的第一声晨钟响起,如诗如画的静谧开始有了一丝生气,和尚们撑着伞在寺院中匆匆聚集到前殿,开始一日之始的早课。
邢娘她们已经起塌,在院中忙碌着各自的事情,约莫过了一刻,便有小尼姑过来,说今日的讲经取消了,怕冉娘子回扑空,特来传话。
邢娘也就没有急着唤冉颜起身,由着她睡。直到庵中送来早膳,她这才进寝室。
“娘子,该起塌了。”邢娘撩开帘子,走近内室,猛然看见有个白色素衣的人坐在后窗前,不由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却原来是冉颜,遂抚着心口道,“娘子起来了,怎么也一声不响的。”
冉颜回过头道,“起来的早,就想看看山间的景色。雨雾江南,最美不过了。”
邢娘拿过缎衣披在她身上,也跽坐下来,从窗户看向外面,惊叹道,“哟这后头还有这么大片玉簪花呢”
烟雨蒙蒙之中,一大片洁白而细长的玉簪花沾着雨露,显得无比鲜嫩,风中送来一阵阵清香。
“应该就是这一两日开的。”冉颜道。
前几天倒是不曾注意到有花香,约莫是开的不多,今日一早,冉颜从苏伏下的**中醒过来,便闻见一阵花香,而苏伏早已经不在了,屋内整洁如初,彷如,昨晚不过是梦境而已。
苏州的娘子最爱玉簪,每到玉簪花盛开的季节,便将花朵摘下来编在铜丝上当做镯子戴,或者簪在发间,通身便都是清雅温婉的香气。
“娘子洗漱吧,用完早膳再看,方才庵中派人传话了,今日讲经取消,您想看多会儿都成。”邢娘笑道。
冉颜点头,起身走到妆台前坐下,见晚绿进来收拾铺盖,出言嘱咐道,“晚绿,我放在榻前的那半杯水千万莫要弄洒了,我留着有用。”
晚绿应了一声,把那水端出来放到几上,才开始收拾。小满端水进来伺候冉颜洗漱。
“咦?底下的草席怎么少了一条?”晚绿疑惑的自言自语。
卷一 江南篇 第九十七章荒山男尸
第九十七章荒山男尸
冉颜亦不知苏伏把席子扔去了何处,只好绷住表情,装作不知道。
邢娘道,“怎么会少,莫不是你忘记铺了?现在已经入秋,仔细冻着娘子。”
晚绿嘟囔道,“不会吧,一共就三条席子,我铺了两条……”
幸而几个人也都没有揪住此事不放的意思,晚绿又寻了一条新的出来铺在榻上。
洗漱过后,小满把饭菜摆上,冉颜因为心中郁结,随意的吃了一些,便将所有人打发出去,兀自拿着那半杯水埋头倒腾,研究起了苏伏的**。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人叩响,外面传来晚绿咋咋呼呼的声音,“娘子,出大事了。”
冉颜皱眉,顿下手中的动作,道,“进来。”
门砰的一声被推开,晚绿如一阵旋风似的带着雨水气息冲了进来,“娘子,后山死人了,是个年轻男子”
“嗯,然后呢?”冉颜声音平平的问道。见惯生死的她,觉得人之生死,不过平常,莫说后山死了一个人,便是死了一堆人,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晚绿急道,“奴婢听小满说,娘子前日在后山见过桑先生?我听山下人的村民说,那个郎君穿着一件广袖圆领袍服,长得挺俊俏……”
冉颜握着杯子的手一紧,沉声问道,“官府来人了吗?”
“来了,听说刘刺史亲自带人过来的。”晚绿虽然惋惜桑辰“出身寒微”,配不上她家娘子,但对他印象一直不错,算起来也是熟人,所以一听说此事,便急慌慌的回来告诉冉颜。
冉颜抿起唇,垂眸细想,从村民的说辞来看,既然能看出长得俊俏,说明还没有死多久,现在天气渐冷,人死后一到两天应该依旧能够清楚的看清形貌,并不会有十分可怖的腐败现象,而她恰好就是在前日在后山见过桑辰,当时他只身一人……
“尸体现在在何处?”冉颜问道。
晚绿看冉颜凝重的神色,心里越发着急,“还在后山呢,刘刺史在亲自勘察。”
“你现在就去看看周围有没有外人围观,顺便瞧瞧能不能亲眼看到尸体,如果不是桑辰,你便不用多管闲事,回来即可,若是他……或者看不见尸体,便私下问问刘刺史能不能让我验尸。他若是同意,你就让他把围观人群疏散,若是不同意,也就回来吧。”冉颜一口气将所有的话交代完。
晚绿应了一声,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冉颜心底有些不安,自从出了秦云林那件事情之后,她很很怕哪一天再在手术台上看见熟悉之人的尸体,纵然桑辰于她来说不过是有过几次交集的人罢了。
才过了不到一刻,冉颜便有些坐立不安,手紧紧的攥住水杯,指关节泛白,仿佛要崩断一般,双眸死死的盯着窗外一片洁白可爱的玉簪花,极力想要舒缓,却不自觉的绷紧全部神经。
她不断的安慰自己,雨天山路难行,晚绿肯定是要久一些才能回的,要平心静气,要有耐心……
风从门窗穿过,冉颜忽然惊醒过来,发现自己额上的汗水已经顺着鬓发滑落,中衣也早已经湿透。
冉颜像脱力一般的瘫倒在几上,大口大口的穿着气,仿佛每次午夜梦回时的恐惧惊心。
“娘子怎么了?”邢娘一进屋便看见冉颜苍白如纸、布满汗水的脸,还以为她旧疾复发,惊恐的冲了过来抹了抹她的额头,急道,“娘子,你且候一会儿,老奴立刻去叫医生”
冉颜一把抓住她,“无事,我只是想到昨晚的梦了。”
邢娘仔细看了看她,确定她是真的没有事,才放下高悬的心,握住她的手,温声道,“娘子有什么事莫要一个人担着,与老奴说一说,兴许就能好些。”
这件事情她以前不会说,现在就更不会说了。
邢娘见她垂眸不语,叹了口气道,“娘子可是见了那些尸首被吓着了?娘子以前就胆小,为了生计,竟然连那种活都得去做……娘子,日后可万万不能私下去做这些事情,若是短缺什么,还有十郎可以帮衬咱们,实在帮衬不上,总还有老奴和晚绿她们。”
冉颜缓缓道,“都说死者为大,可伺候死者的仵作,为什么地位如此卑贱?其实人们不是觉得死人值得尊重,而是害怕吧,因此才虚伪的用尊重来掩饰恐惧。”
“话虽是这么说……”邢娘觉得冉颜说的很有道理,可心中仍旧不觉得仵作有多么崇高,摆弄死人,总归是晦气。
“您先去忙吧,我想静一会儿。”冉颜道。
邢娘这才想起了,方才是听见晚绿嚷嚷说什么死人了,才过来问问,一进屋便被岔开了,不过看着冉颜恹恹的形容,也不好再问什么,便起身轻手轻脚的出去。
玉簪花的香气渐渐抚平冉颜心中的焦躁,她取出几种草药碾碎,放在蒸馏水中浸泡,垂眸仔细观察药在水中的变化,借此来缓解自己的情绪。
约莫过了两刻,晚绿才回来,裙裾被雨水打湿,贴在腿上,头发也微微散乱。“娘子,刘刺史不让奴婢看尸体,他已经把人群疏散,说您可以去验尸。”
冉颜早猜到这个结果,刘品让那只老狐狸,不会放过丝毫破案的机会,不过,苏州近来屡屡发生大案,即便及时破案,刘品让说不定还会被人弹劾个管制不利之罪。冉颜把自己一大半的财物都孝敬给他,自然不想这个钱打水漂。
刘品让寒门出身,既要保住清廉的名声,又不能让世家抓住把柄,否则到时候任人拿捏,他这个刺史也保不住多久。他能收受钱财极少,像冉颜这么大手笔的,更是少之又少。她可以笃定,若是再来个有背景的新刺史,定然没有刘品让这么好收买,一来拿出的钱财人家不见得能看得上,二来,一不留神就会被人反控制。
无论哪一种原因,冉颜都须尽自己所能的帮助他。
“走吧,去看看。”冉颜示意晚绿带上工具箱。
两人准备妥当,走到门口的时候,正看见歌蓝和邢娘。
“歌蓝也陪我出去走走吧。”冉颜扫了她一眼,淡淡道。
歌蓝欠了欠身,从屋内取出伞,跟随冉颜和晚绿一并走出院子,邢娘看着三人的背影,欲言又止,叹了一声,转身回屋。
卷一 江南篇 第九十八章认真你就输了
第九十八章认真你就输了
雨不大,细细密密的飘洒在天地之间,犹若雾气,风过的时候,荡起一片轻纱帘,卷携着沁人心脾的草木芳香,一点一滴无不露出一派江南温婉。
细雨浸润土壤,看似平整的山路,却并好走。
冉颜一直抿着唇,从低矮的草丛上踩过,步履极快,连身后的晚绿和歌蓝跟着都有些吃力。
一路上,除了晚绿时不时指路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
直到远远看见着官服驻守的人,冉颜才猛然发觉,自己的手心居然满是水渍,不知道是汗还是雨水。
那守卫的府兵看见三个女子过来,刚欲出口呵斥,刘品让便从里面迎了出来,他步子极快,身后为他撑伞的衙役一路小跑的跟着。
冉颜看着一身绯色官服,须发花白,身上被雨水浸湿的模样,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爷爷,不禁有些心酸和无奈,像这样的老人,应当坐在家里含饴弄孙、颐养天年,她也能看出刘品让不像那种醉心权利地位之人,究竟为什么还占着这个对他来说过于烫手的位置呢?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十七娘,老夫侯你久矣”刘品让接下来一句话,就让冉颜所有的同情心烟消云散,“这个尸体你尽管剖,有什么事情,老夫扛着。”
冉颜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上次您也是保证我验尸之事不会被别人知道,可没等一个转身,全苏州的人都知道,我从不质疑刘刺史的人品德行,不过,您是不是应该查一查这个刻意毁坏您人品、居心叵测之人?”
刘品让一脸正气、义愤填膺的道,“此人真真是可恶至极,冉娘子放心,本官对这种人绝不会姑息。”
冉颜微微颔首致谢,不过心里却着实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对待刘刺史这种老狐狸,只能本着一个信条,那就是:认真你就输了。
“先看尸体吧。”冉颜没有闲情逸致与他计较这些根本得不到什么结果的事,她和刘刺史只是互惠互利,刘刺史只要能应她所求,帮忙办上一两件事,就算给了面子,她若真以为帮忙验两具尸体,就能让刘刺史感激在心,那可就太摆不清自己的位置了
刘品让更是没心情纠缠这些事情,他就是喜欢冉颜的自知之明,句句话都点到为止,而且办事爽快,心里再次惋惜她是个娘子之后,连忙往尸体的放下走去。冉颜这才跟着他身后过去。
尸体的上方搭建了一定棚子,因为是在半坡上,所以在上方砌了泥墙,用来阻住坡上流下的雨水。棚子里站着一个身着浅绿官服的瘦小男人,正拧眉看着地上的尸体。
冉颜认出,那个人正是掌管刑狱的判司余博昊。
她没有急着打招呼,而是首先将注意力都集中在地上的尸体上,尸体身材修长,穿一袭灰色宽布袍,呈俯卧状,修长白皙的手指上沾满泥土和草根,很显然是在死前经历过很痛苦的挣扎。
现场的尸体在没有细致检查前不能随意翻动,冉颜缓了缓呼吸,朝余判司微微欠身,道,“见过余判司,请余判司与我说一说尸体的状况?身份确定了吗?”
“十七娘无需客气,因着等候仵作前来,所以我先令人检查了方圆二十丈的环境,只粗略的查看了一下尸体,应该是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看装束是士子身份,没有确定具体身份。”余博昊如实答道。
冉颜立时明白,自己是被刘品让这个老狐狸给算计了,连仵作都不带,明摆着就是等她前来什么长相俊俏,根本就是他编出来,诱她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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