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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合之内(gl)-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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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那日人徙被当场抓住考试舞弊,百般叩首无用,被抓起来候旨。而李大人将人徙关进牢门以后,转而去汇报梁师成,而梁童二人却因付浅一案无暇他顾,只托李大人先伺候着,“好生别让他舒服了”。
这位李大人,名为李邦彦,字士美,外表俊爽,风流浪荡,现是中书舍人,翰林学士。自为官以来深得奉违之道,因此深得梁师成器重,常为对方打听皇上的口味喜好。既得了令,便将人徙好好关押起来,枷锁不离身,得闲便去狱中拷问一番,不如意便施以鞭挞。现已关了三日了,无人过问。
这日李邦彦又进牢门看视人徙,见小小的牢房内稻草被拢作一堆,人徙瘦小的身子在里面缩成一团。百般喊他不应,只得叫门子开了牢门进去看。只见这孩子双目紧闭,双臂抱于胸前,衣衫已是破烂不堪,破处露出鲜明的伤口来。再一看脸色却发红,李邦彦探手一摸,滚烫灼人,不由慌了——想是上次打重了。心下乱想道:上头还没指示,这人要是死在自己手上,也不是啥好事。可这小子太气人了,不管怎么问他入宫有什么企图,愣是一言不发,一双大眼直瞪着自己,直看得心内发慌,仿佛舞弊的不是他,而是自己。打他也不再哭,只看着自己,像是看透了些什么似的,和一开始哭哭啼啼的小孩判若两人。被他盯急了,难免让人手重了些,或是棍子上的盐巴弄多了。但今儿又去打听上头消息,回是说随他处置,但不能死了。放了是不妥,万一有什么企图可是放虎归山。那么干脆刺配(刺字发配充军)了罢,死在路上,也跟本官无关了。
李大人想毕,定了心,叫一个人背了起送往刑部行刑处,自己去写张发配的文书,也好交差。
刑部后院有个场地,专为行刑处罚之用。这当儿人徙被人扔在一张窄板凳上,帮他翻过身子,脸朝上,以便受刑。可他两个胳膊就是抱在胸前,虽是昏迷着,旁人却怎么掰都不开,只得罢了,任他那么躺着。
这边两个壮实的牢工抬来火炉,把大小刺都放在火上烤着,预备等文书一来就行刑,边干活边笑说这小子连灌迷药的工夫都省了。正预备着,只因那凳子太窄,人徙又是那般躺着,不知怎的就滚下地去,梆的一声。
身体过度的不适加上这一碰,剧烈的疼痛反而让他醒来,人徙努力睁开眼睛,想撑起来却不得,只得艰难转动脖子,拿眼四周扫视一圈,明白了身在何地。他没出声,只又闭了眼,想歇口气。
太累了,也很疼,全身上下如同被马车碾过一般。在牢里的三天他想了很多事,好象明白了些许事体,然而自己小小的一个小工,无依无靠,无从抵抗。他只不想去想娘,一点都不想再去想娘,只希望娘能很快将他忘了,如果充军的话,娘慢慢地就忘了他罢…。。
两个牢工见他跌落在地,只好过来将他重新扶坐在椅子上。人徙歪了头,只是闭着眼。因今日太阳较好,一个牢工一眼望见了人徙敞开脖子上挂着一枚闪闪发亮的东西,上去就夺:“反正小弟你也不需要它了,与了我罢!我会给你念佛的!”
人徙一把睁开眼护住那东西,怒道:“那是娘与我的!”
牢工怎能随便应他?便扑上来抢,一把将人徙掀翻在地,劈手拽了脖子里那绳子,将小东西攥在手内,放在眼前一看,见是一把小金锁,十分精致漂亮,不由喜上眉梢。人徙在地上挣扎不起,眼见心爱之物被抢,积攒的委屈和强硬瞬间哽在喉头,大声哭叫道:“求求你还给我!”话未说完,再次晕倒在地。
离别娘走的当日,娘仔细端详他半天,踟躇着从脖颈处摸出这把金锁来,含泪挂在他脖子上。他自打出生起从未见过娘的这金锁,如今第一次见,还未看清,已在自己脖子上。虽疑惑,只没多想,手中摩挲片刻便好好掖在了胸襟里。如今硬要被夺去,岂能依?
于是声音凄厉沙哑,不像出自一个少年之口,仿佛身在炼狱之中。正没开交,场地后院的木门被人推开,一个声音颤颤说道:“又是谁受刑了,这样凄惨。我多次劝皇上,别老这么伤天害理的。”
一个老婆婆被丫头掺着,立在门槛,一眼看见地上的人徙,赶紧走快几步,拨开他的头发仔细看他的脸。罢了退后几步,直摸胸口,口中喃喃:“天哪,我真是老花了眼吧。可这个孩子,也真可怜见的!”然后颤声指使跟她来的丫头道,“把他背到我房里去。”
“奶奶!您老人家又发善心了!可大人还没来,小的不敢放人啊!”那牢工为难道。可那老人已招呼丫头将人徙搭在背上往场外走。那牢工也不敢阻拦。
“左关沉伏,右关细而无力。怕是伤寒无疑。这寒冬腊月,恐怕是伤着了脾脏。”一位中年男子将人徙细弱的手腕放入被内,转头说道,“依小人看是此。如要谨慎,还要太医来看视为妙。”
“罢了,你且写方子去,我着人去拿药。劳动太医,又惊着皇上,以为我又病了。”老婆婆仔细端详着人徙的脸,“这孩子真生得好生奇怪。”
这老婆婆乃京中孙氏,是当今皇上的乳母,从小疼养皇上,如若亲生母子。现年老体迈,皇上在宫中为她建了一座“神妪居”供她居住,视若亲生母亲。
“他奇怪的地方不在于脸。”那男子低声说道,突然凑到孙氏耳边,“您老最好看看。小人看了脉象,应该不错。”说完用手轻轻掀了人徙的上衣。
孙氏凑近一看,内里小衣已是血渍斑斑,却不甚平整,像穿了很厚一般,拿手再掀小衣,见整个胸肺都用白布条扎得紧紧实实,不由失色。
“这……”孙氏愣住片刻,突然触电一般,摆手要那男子去写方子,自己小心将被与人徙重新盖上,头内哄哄作响。
正惊诧间,门帘被掀开,人未进声先到:“奶奶,我又来看您了,听说您又多管闲事了。难不成你是下界救人的神仙不成?”
人徙恍惚间只觉得旁边床内陷一块,想是有人坐到了他旁边。想睁眼瞧一瞧,可眼皮酸得沉重。眼不见,鼻间却有温香,清新气息拂面。他不由想知道来人是哪个,加上头昏脑迷,伸手便去拉那来人,没承想真拉住了一截温热光滑如夏藕的东西,那温热使他莫名安心,脑袋一沉便又昏昏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每天定时发文 我真是好人 哈~
7、七
曹辅将家事托付于儿曹绅之后的第二日。内东门小殿。
皇上昨夜与刘妃饮酒至深夜方才安歇,今日上朝便有些倦怠。无奈桌上成摞的奏折摆在眼里,只得披了件衣服一一批复。可看来看去,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心下不由得有点烦躁。正皱眉间,忽见一本折子上写着:“圣上厌倦在正式宫殿居住,时常乘小轿去街市远郊,尽情游乐而后返。臣没想到圣上身负祖宗和国家的重托,玩安忽危,一至于此。”
徽宗眉毛直皱到头发里去,见字句着实不顾君臣之礼,心上火气直冒,拍案而起,看着那落款直喊人:“传这个曹辅到朕这儿来!快!”
话音未落,随着一声“王大人觐见!”一个人打帘子进来,含笑作了一个揖道:“皇上为何这般生气?小心龙体。臣可有好东西献给皇上。”
徽宗见是御史中丞王黼,遂先收了怒容,坐到软榻上问他有何物可献。
“皇上看那瓶儿,臣觉得太孤单。”王黼一指那八宝玲珑阁上的华夏双耳瓶,又低了头不说话。
徽宗想起自己那一回叹息这瓶儿来,不由将气去了几分,以手叩椅把道:“难为你想着。可你怎么知朕想要那一只瓶来?这瓶儿本就是一对。”
王黼抬头笑道:“皇上这么尊贵的人,心事一有自然是传得快。只是臣故意不曾带来,想请皇上闲时到寒舍一趟亲取,也算我祖上有光。”
“想来这礼物不是好收的。”徽宗自然又将气去了几分,微笑答应道,“这有何难。朕拜访过的臣子也不是一个两个了。只怕朕去了,又有一个什么折子来说朕长短啊。”说完将曹辅那折子递与王黼看。
王黼小心看完,忙回说上奏之人大胆,无中生有冒犯皇上。他又劝慰几句,遂提议道:“这点小事就让他到了皇上的跟前儿来了?还是将此人带到政事堂,我与几位大臣同时会见他,有何结果再叩报皇上。”
徽宗那气已去了七八分了,见有人揽差使,自然遂了王黼心意,叫他着手去办。
这当儿曹辅正慌慌张张进得宫来往御书房去,半道上被人拦住,说皇上叫他改道去政事堂。进了政事堂一看,只见余深、王黼、蔡攸三位大人早已等在房内,忙施了礼站住。
余深首先将那折子放到曹辅眼前,指着那行奏疏厉声问道:“曹辅,你一个芝麻大的小官,怎敢议论国事?”
曹辅又施了一个礼回道:“大官不言,故小官言之。”
话音未落便一片啧啧不满声,王黼问另外两人:“两位大人,你们可否见过皇上出宫游乐?本官从未见到。”
两人还未回答,曹辅便说道:“王大人身为宰相,居然连市井百姓所知的事情都不知道,难道不愧为宰相?”
三人无不眉毛倒竖,气慢语噎。半晌王黼凑到曹辅耳边悄声说道:“曹大人的意思本官明白。可那大树不是一下便能砍倒的,本官望大人保重。”
曹辅瞪圆了眼睛,心下说道:怎么会不明白?只他怎么知道?该番虽是试探,却也损失不少。眼下且不能大意。想毕,只低了头装未听懂。
王黼直起腰来,觑着曹辅对另外两人说道:“本官主张严惩这冒犯皇上的无礼之徒,两位大人意下如何?”
余、蔡两人满口应承,曹辅只低着头,一声分辩的言语也无。其余三人便商议几句,将曹辅打发了家去,意定奏报皇上询问如何查处。
不出三日,宫里放出圣旨来,曹绅和父亲跪在那里听得,登时惊得无可不可。待要过旨来看,犹自唏嘘道:
“爹!这可是真的!”
那旨上明白写着:“已查在任秘书省正字曹辅,亵渎皇威,污蔑皇上,顶撞朝廷大员,无君之誉,无臣之礼,即日遣送郴州接受遍管。钦此。”
曹绅面无血色,虽知要遭横祸,没想爹要离家这么远,不由泪洒胸前。曹辅则轻松收起圣旨,回房收拾行李,临别前对儿子笑道:“此番已知是如此。绅儿不必挂念,好好处理家事,教养芷儿。至于刘家,少不得与些盘缠,打发回老家罢了。”顿了一顿又道,“若有工夫,去牢里看看九归和那个孩子,虽知是无力,至少帮着些!”
曹绅含泪应允。
话说神妪居内,掀帘子进来这人刚坐在床上,便被人徙拉住一只胳膊,顿时想抽身站起,只抬眼看见一个脸色惨白的少年睡得香甜,心头一阵善意,便没有动,只抬眼看着孙氏吐舌头悄声道:“奶奶!这可是您的孙儿?是个受刑之人便要躺在您这床上了。”
孙氏白了她一眼道:“我说娘娘!说了不能叫奶奶!你是皇上的妃子!”说着将人徙的手轻轻从她胳臂上松开,把她拉到旁边的椅子上,“这是又打哪来?就你闲,天天往我这老太婆的屋里跑!”
这掀帘子进来的人,乃是皇上去年新纳的妃子,本名陈忆,京中人士,家境贫寒,自幼丧母,家父陈士成本是教书先生,但两年前已染病在床。家中无儿,只有此女,无奈陈忆只好由在宫中当差的叔伯引荐进宫做宫女。可就在宫女选拔当日,恰巧皇上经过,一眼看中了她的美貌,纳为妃。别家女子,入宫为妃将是何等欢喜,而她恰恰总是愁眉不展。虽总算有了银钱托人照顾老父,可宫中孤独,常人无法体会。可是否只是因为孤独而终日不欢,谁人知晓?这当儿她听了孙氏轻轻一句驳斥,皱了细眉叹道:“还不是从御花园来?平天白日里这宫中,闷闷的有什么趣儿?我也不爱和她们逗鸟斗牌。”
她口中的她们,一部分指跟随她的宫女,一部分指几位嫔妃。这陈妃天性不羁,出门从不带侍女,若有人跟着她便大发脾气。宫中和她相识的人很少,仅仅是她落月宫中的宫女侍卫,和几位也不算相熟的嫔妃。刚做妃子时,凑在她眼前的太监大臣也不少,可她像是不知规矩般,对谁皆不冷不热,渐渐地门前便车少人稀。但她却毫不在意,好象乐意如此。天长日久,在宫中便成了一角冰原般,就连皇上,对这个不知奉承与风情的年轻女子也是临幸一次便永远失了兴趣。
她仿佛乐意被遗忘。可这随时的愁绪,从何而来?
孙氏听了她又是那往常的哀叹调,不由也叹了口气道:“若论年纪,你是我孙女辈的。我若能管得住皇上,便叫他遣散了那些他用不着的妃子,还你们的自由。可我管不住他。他在我怀里时我管得住,一断了奶,便管不住了。再说也没这遣散了的规矩。你进了宫,便是这命。既然是这命了,何不每天找些快乐,也比天天叹气的强。”
陈妃不言语,只觉闷闷的,便看那床上的病人。往日她只爱往这神妪居跑,一口一个奶奶,丝毫不像个妃子。也常常见孙氏把一些遍体鳞伤的人抬回家里,养好他们的伤。有时候养好了伤就得送回去被砍头,可孙氏仍然行事不改,皇上对此已是见怪不怪。而自己也常常和这些被养伤的犯人成了熟人,倒减了些烦闷。如今又看到一个人被救治,却是个小孩,不由得心生好奇,便问孙氏这人所犯何罪。
“我也不知是何罪,只看着怪可怜见,只管拖回来了。”孙氏看着床上的孩子接道。但随即仿佛又心事重重,打发陈妃道:“你还不回宫去?天都黑将下来了,管保有雪。看你连个跟的人也不带,怎连个手炉都没有?快些回去罢!”
陈妃转眼看了看窗外,见果真迟暮,遂起身笑道:“那我先回去了。明儿我再来看这弟弟,若醒了,便叫他和我一道糊我的风筝去。”
“又胡说了,一个犯人,还能随便跟了你去?”孙氏斥责的话间,那陈妃已闪出门去了。
孙氏见她出门去了,刚将椅子挪至床前,想仔细看看人徙,旁边的小桌上便放了两包药并一包点心,温和的人声道:“小的写方子抓药早回了,怕惊扰了陈娘娘,便在外面候了半日。”
“难为你,怎么不叫人跑腿去?快火盆那里坐。”孙氏看了看跟随她多年的侍从兼大夫,忙道,“印中啊,你眉毛都结霜了。这可是太医院的药?”
这印中便是此前为人徙看诊的中年男子。他揉着僵冷的双手,拨弄了下暖炉里的火含笑道:“您又糊涂了。是您叫小的别惊动太医。小的跑到宫外药铺子里拿了药,还给您带了您爱吃的香和居的点心。若是去了太医院,他们岂不又以为您病了?小的刚想去煎好了端来,但看这孩子的事儿,您是怎么打算的?”
孙氏摇摇头,连说自己老糊涂了,可听了后半截话又不高兴道:“怎么着?我老太婆还有坏心?快煎了去,不然小心你的腿!”
印中赶紧站起来做了个揖陪笑道:“小的叫下人去厨房煎药如何?反正您老关于这孩子,是要有什么事的,又还是我的差事。若将我现在打发走了,转眼您老又叫我回来,岂不叫我白受冻跑了两回?您老行行好,就一下吩咐了罢!”
孙氏听了这俏皮话,不禁笑骂道:“八哥嘴!”但随即又换了脸色,将印中引进内房悄声问道:“你可还记得,十五年前,皇上才登基四年,咱们去过宫外的一家妓院?”
印中皱了眉头,仔细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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