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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栖朱明(明穿)-第1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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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子,马家是你的责任,还不快将你弟弟带出去。你果然是长大了,就连母亲的话也不听了。”马维琪被堵得一噎。
继祥看了看窗外,深知再也不能拖延下去,他对着宋氏躬身一拜,“师母保重。”拉着马维琪就往门外走。马维琪抱着丢丢,跟着继祥往外走去,边走边回头,看着宋氏消失在夜幕中的身影,只觉心痛如绞。他死命咬着自己的嘴唇,方才能勉强不痛哭出声,浓浓的血腥味在嘴里散开,带着涩涩的苦意。
宋氏呆呆的看着马维琪与丢丢的身影越来越远,眼泪如泄闸的洪水奔腾而出,心中却是极为平静,带着被掳后从未有过的如释重负。她回到房间,看着昏迷之中的玉香,低声道:“玉香,你放心,孩子们都逃出去了。”
而千里之外的紫禁城坤宁宫,婉儿尖叫着从噩梦中惊醒,心跳如擂鼓,她抹了抹额头的汗水,低声唤道:“娘亲,娘亲……”
作者有话要说:
世事无常,且珍且行!
看趋势过年前能完结。



、烈女殉沧州城破

“玉香,玉香!”玉香缓缓睁开眼睛,宋氏又惊又喜,急忙为她倒上杯温水,扶起她的背,喂她小口小口喝下。玉香小脸已瘦得只余巴掌大,莹白的肌肤似是蒙上了一层灰色,嘴唇无半点血色。她眼珠微转,打量屋内一圈,宋氏知她惦记孩子,心里一酸,压低嗓子道:“玉香,他们逃出去了,已经逃出去好几天了。”
玉香黯淡的双眸闪过夺目的亮光,刹那间面容竟鲜活起来,恍若又回到当年那倾城倾国的一代名伶。她吃力的张了张嘴,宋氏将耳朵凑到跟前,只听她断断续续道:“我是……不洁之人,保住了两个孩子,也算……算对得起进……周了。”说完几句话,玉香已是气若游丝,她最后看了看这世界,闭上眼睛安详的睡了过去。
宋氏颤抖着将两指放在玉香鼻前,已无出气,方知伊人香消玉殒。她怔怔的盯着玉香半饷,轻声道:“玉香,你先去,我稍后便来。”宋氏站起身来,细心的将玉香的头发、衣衫打理一番。刚打理完毕,常茂带着一群侍卫进了屋子。
终于来了,宋氏心道,她站起身来,理了理头上的发髻,将身上已是有些皱皱巴巴的褙子拉的平整。常茂斜睨着打量宋氏,只见这妇人不哭不闹,沉静婉约,仿佛自己仍是京师那个贵妇人,而非远在异乡的阶下之囚。常茂有些失神,不由想起自己的老母亲蓝氏。
宋氏看了看静静躺在炕上的玉香,对常茂道:“一日夫妻百日恩,玉香也好歹跟过你,就替她寻副棺木埋了吧。”常茂微微一愣,眼神有些嫌恶的扫过玉香,皱了皱眉,没有应下,抬腿就往门外走去。宋氏眼神微微黯然,没再多言,跟着常茂等人出了房间。
沧州城外,此时正鼓角雷鸣,五十万南军已兵临城下,将沧州城团团围住。南军的士兵占据了沧州城外的山头野地,放眼望去,密密麻麻,不见尽头。沧州城南门外,南军士兵高举手中兵器齐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只听山呼万岁声由远及近渐渐响起,最后汇成一片,震耳欲聋,天地城池,万物生灵仿佛都在随之颤抖。
人群中让出一条阔路,一根大纛高高举起,铁骑拥卫下青伞黄盖,正中一俊美矫健的战马锵锵奔驰而来,马上坐了名青年男子,头戴铁盔,身穿甲胄,鱼鳞甲片上一左一右是戏珠的金龙,正是御驾亲征的建文帝朱允炆。天子亲至,南军气势大盛,只见红旗招动,鼓声欢呼声如雷鸣般不绝于耳。
朱允炆勒缰停下,眉梢微挑,目视迎上前来的蓝玉,蓝玉连忙翻身下马,上前躬身答道:“皇上,一切准备就绪,只等您号令一下,即可攻城。”朱允炆点了点头,唇角一扬笑道:“凉国公,朕今晚想在沧州城进晚膳。”蓝玉朗声笑道:“皇上放心,日落西山之前,定能攻下沧州城。”
耿璿为先锋,攻城前照例骑着马在城头前奔驰,向敌军城头喊话:“沧州城的守军听着,大明天子陛下亲言,尔等乃吾大明子民,受贼逆裹挟方与朝廷对峙。为沧州城百姓计,如若尔等放下兵器,开城投降,将永不追究尔等谋逆之罪。”耿璿来回驰马片刻,仍然没有反应,就回头看了看中军大纛。
朱允炆脸色一冷,抬手正准备下令鸣鼓,却见沧州城头上有了动静。城头上站着几人,当先两人正是朱桂和李景隆。李景隆身子微微一让,将一名妇人推到前面,他俯视着城外的大军,冷冷一笑,高声叫道:“朱允炆,你睁眼瞧瞧,这人你可认识?”
耿璿离城头最近,定睛一看,已是面色大变,据锦衣卫探子报,宋氏母子被囚在北平城,怎会突然出现在沧州?他驰马回到阵前,有些不安道:“皇上,城头上是……是皇后的母亲。”朱允炆此时也已看清那妇人的面容,心中一沉,心中方才燃起的熊熊战火,被一盆冷水浇灭了。
蓝玉诸将也已看清那妇人的面容,却并不识其身份,待耿璿说破,俱是大惊失色,面面相觑。李景隆眼利,在高处见几人行止,已是得意的大笑起来:“朱允炆,你退兵四十里地,我放回皇后之母,三日后我们再战,你看如何?”
大军兵临城下,已是箭在弦上,所有人都知道沧州城一战不可避免,李景隆此时推出人质,也只是缓兵之计。只是行军打仗,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气势极盛时,择日再战,先不说是否有援军或其他布置,首当其冲受到打击的却是己方的士气。
决不能为一妇人而退兵,就是马进周本人在这里,也会如此抉择,蓝玉与耿炳文等将虽是焦灼不已,心中却是无比清楚,如此艰难的决定,只能由皇帝本人亲自作出。他们满含希冀的盯着年轻的建文帝,只希望皇帝能做出正确的决策。
此时的沧州城前渐渐安静下来,将士们只知道两方主帅在喊话,却是不明其中究竟,纷纷向中军大纛望去。朱允炆身下的战马焦躁的踢着马蹄,蠢蠢欲动,似乎随时准备着向阵前冲去,他面无表情,嘴唇紧抿,满脑子纷乱如麻,到了最后却只想的是一个人,他的皇后,他的婉婉。
朱允炆在马上闭上眼睛,沉默良久,耳旁渐渐传来阵阵躁动,似是在催促他早作决定,待重新睁开眼睛时,他已是打定了主意。对不起了,婉婉,我身后是数十万将士,还有万千黎民,朱允炆回头朝着南京城的方向看了一看,抬起手准备发令。
李景隆见到朱允炆神情,脸色一变,大声吼叫道:“朱允炆,你就是个没有担当的竖子!马家为你鞠躬尽瘁,倾其所有,马进周为你的皇位奔波操劳,他两个儿子为你而死,如今竟连他夫人的命也不顾了。”音调越来越高,已是有些声嘶力竭。
李景隆高声叫道:“你们都睁眼看看,你们都睁眼看看,你们跟随的是怎样的一个主子,忘恩负义,六亲不认,有用时视若珍宝,无用时就弃如草芥。你们看看,这个女人的下场就是你们的命运。”李景隆的话清晰传入南军靠近城头的军阵中,一传十十传百,竟是引起一番躁动,时不时听见各级将领叫着:“安静,安静,不许交头接耳!”
婉儿的两个弟弟都死了?李景隆之言竟是字字诛心,朱允炆身子一震,僵在了那里。原来是打攻心战,蓝玉皱了皱眉头,再也顾不得其他,轻踢马背行至皇帝跟前,低声劝道:“皇上,还是要尽早做决定,不能拖啊。”朱允炆垂首,口中低喃道:“让朕再想想,让朕再想想。”
就在这时,变故突生,只听“啊”一声,耳旁传来众人的惊呼,朱允炆和蓝玉急忙向城头看去。宋氏不知何时,挣脱了身旁的侍卫,她快速奔到城墙边,朝着京师的方向停顿片刻,毫不迟疑的从城头纵身一跃,青色披风张开,如同一只碧蝶般翩翩飞扬,坠落而下,重重的摔在地上。
这番变故,将双方将士都看傻了眼,沧州城前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蓝玉瞠目结舌,过了半饷口中连连呼道:“好个贞烈妇人!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南军将士一片哑然,片刻沉寂后,唏嘘声四起,陆陆续续有人跪在地上,朝着宋氏坠落之处跪拜。
听到宋氏闷闷的落地声,朱允炆心中一凉,随即而起的是铺天盖地的愤怒。冲天的戾气涌上他的心头,几乎将他的理智淹没,他双目赤红,如同地狱中爬上来的罗刹恶鬼,俊秀的五官刹那间变得狰狞恐怖。“不可饶恕,不可饶恕!”他仰天怒吼道。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朱允炆一面抬手下令鸣鼓,一面高声叫道:“朕要取李景隆人头,凡杀此人者,普通士兵升五品千户;将官论功官升三到五级。沧州城敌军,凡抵抗者,杀无赦!”军令随着传令官层层传去,片刻间传遍了整个大军。
南军早就布好了攻城阵势,用火炮猛攻城门,很快就将城头轰出一个豁口。耿璿赤红双眼,挥着长刀,带着先锋军士兵冲向豁口,一时间,城头杀声四起,震天动地。为了掩护攻城士兵,南军用弓箭和火器射向城头,刹那间,空中羽箭飞扬如蝗虫铺天盖地,烽火硝烟如乌云遮天蔽日。
沧州城城墙上,无论东西南北,每隔几丈就架上了一座云梯,数百座云梯林立,南军士兵如同蚂蚁般纷纷向上爬去。守城士兵投下垒石,南军士兵一个个从云梯上摔落而下,尸身在城下渐渐堆高,最高处竟达数丈,南军死伤巨大,士气稍挫。
就在后面的士兵稍有畏惧退缩之势时,只听大元帅蓝玉高声叫道:“尔等堂堂男子,竟不如一妇人乎?”各级将官有样学样,纷纷叫道:“尔等堂堂男子,竟不如一妇人乎?”如此这般,南军士兵前赴后继,汹涌而上,如潮水般排山倒海而来,踩着尸体向上攻城。大军传令官快马奔驰来来回回,不断调兵向前。
上百名兵士扛着壮汉腰粗的圆木撞向城门,咚咚之声慑人心肺。耿璿杀得浑身是血,踩着战友的尸身沿着云梯从豁口奔上城头,掩护着南军士兵源源不断的涌上。耿璿见这处豁口已是稳固,方才带着士兵顺着城头往下奔去,杀向守兵,经过一番惨烈的厮杀恶斗,最后顺利打开了城门。
沧州城南门破,南军如潮水般汹涌而入,南军本就人多气盛,两个时辰后,沧州城已是四门尽破。南军攻下沧州城,又冲入了代王临时王府与中军驻地周宅。朱允炆与蓝玉两人两骑,带着众将与数十万士兵进了沧州城,将周宅征作了沧州的临时中军驻地。
代王部叛军死的死,降的降,仅有少部负隅顽抗。沧州城破之时,李景隆身边的贴身侍卫哗变,将其长枪刺死,并又将人头砍下献上。而代王朱桂见大势已去,带着王府亲卫弃械投降,建文帝顾念郭惠妃、蜀王与永嘉公主,命人将其押至京师。
日头从西山渐渐落下,随着李景隆死,代王降,残部尽灭,沧州城内外战斗渐歇。朱允炆登上城头,放眼望去,只见四野黄沙浸血,在斜阳映射下愈发冶艳刺眼,积尸数丈高,就连空气中也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城墙边上四处皆是断枪折戈、死马破旗,绵延数里之遥。沧州城内断壁残垣,浓烟滚滚,哀声四起,已是满目苍夷。
朱允炆心中阵阵抽疼,只觉不忍卒睹,匆匆下了城墙。耿璿从城门外赶至他跟前,满身血污,身后跟着几名士兵,抬了副担架,上面静静躺着一人,脸上覆了面纱,看身形却是妇人。朱允炆盯着那尸身看了半饷,沉默良久,颇有些吃力的张了张嘴:“这是……”耿璿双眸通红,点了点头哽咽道:“正是……师母。”
朱允炆心中一揪,他翻身下马走至跟前,双手微颤着将那妇人面纱揭下,轻轻扫过那张与婉儿几分肖似的面容。朱允炆只觉心底一阵刺痛,手一抖,面纱掉下,重新将脸盖上。朱允炆胜利的喜悦早已被冲得无影无踪,嗓子带了丝嘶哑道:“寻上好的棺木为……母亲收殓,待大军回朝时,一同带回京师。”
耿璿沉默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低声泣道:“师母和兜兜、丢丢都……婉儿和师傅如何受得了?”朱允炆脸色变了几变,他有些茫然的环顾四周,过了半饷方才轻声道:“下令搜查全城,寻找马家二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耿璿跟在朱允炆身后,两人步行向驻地走去,沿途四处可见哭天喊地的普通百姓,母哭儿,妻哭夫,凄厉哀恸犹如人间地狱。两人一路沉默,行至一庙宇前,忽听一声惊呼:“姐夫!姐夫!”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乞丐模样的少年已被随行侍卫们扭住,口中却是倔强的叫着。
朱允炆蹙了蹙眉,对侍卫们道:“放了他,不过是个寻常百姓。”那乞丐刚脱身,就向朱允炆扑了过来,一众贴身侍卫大骇,纷纷涌上前来,三下五下就将那乞丐制服。那乞丐心中大急,带了丝哭声唤道,“允炆姐夫,璿哥哥,我是兜兜啊,我是兜兜啊。”
朱允炆与耿璿身子一震,对视一眼,急忙唤道:“住手!快住手!还不放开他!”朱允炆疾步走至那少年乞丐面前,细细打量起面容,虽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俊俏五官却依稀可辨,与婉儿如一个模子刻出来般,此人正是马进周长子马维琪。
朱允炆大喜过望,一把拉住马维琪,上下左右打量,急急问道:“兜兜,没受伤吧?你弟弟呢?”马维琪咧嘴一笑,吹了个口哨,从庙中跑出一五六岁的男童,亦是乞丐打扮,抬起小脸对着朱允炆笑道:“姐夫!我是丢丢,我是丢丢,你是大英雄,我知道你定会来救我们。”
朱允炆只觉心中一块巨石落地,眉眼弯弯,龙颜舒展,他弯腰抱起丢丢道:“太好了,太好了,丢丢,你姐姐想你们想的发狂,姐夫总算对她有个交代了。真是太好了!”朱允炆激动不已,竟是有些语无伦次。
马维琪偷眼瞅了瞅朱允炆,拉着耿璿的手低声道:“璿哥哥,我和丢丢此次多亏继祥哥哥所救,我不想他死,可他犯下的又是如此重罪,如何才能救他一命?”耿璿脚步微顿,皱眉道:“继祥也在沧州城?”耿璿暗暗思量,整个攻城期间,可从未见过他,或许是隐匿在百姓中?他想了想,对马维琪小声道:“这事儿千万别对你姐夫提及,别忘了叮嘱丢丢。”马维琪点了点头。
两人正说话间,却听丢丢稚声稚气道:“姐夫,你快带人去救母亲和姨娘,他们还在坏人手中。”朱允炆停住脚步,不由自主的朝跟在后面的担架看去,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耿璿朝允炆摇了摇头,上前躬身道:“皇上,您先带着他们回去,我还要再去安排巡夜。”说完,带着抬担架的士兵离去。
夜幕降临,明月高悬,沧州城在经历了整整一个血腥白昼后,疲惫的进入了一片静谧之中。直到午夜,众将方从朱允炆的中军行辕中离去,早该歇下的马维琪却出现在朱允炆房间,他定定的看着皇帝姐夫,突然问道:“姐夫,您莫要瞒我,我母亲和姨娘是不是已经……”
朱允炆低头沉默不语,过了半饷,他抬起头,紧紧盯着满面通红,泪光涟涟的马维琪,一字一句的吐出:“兜兜,血债血偿,跟姐夫打到北平去!”
作者有话要说:


、平靖难枭雄陨落

建文二年四月底,沧州城外的官道上,铁蹄铮铮,尘土飞扬,朝廷大军首尾绵延数十里,极目远眺,不着边际。沿途时不时可见山东、河南两省拖家带口逃难的百姓,与大军逆向而行,逃向山东境内。随着大军的行进,愈往北平方向,难民愈发多起来。
朱允炆骑在马上,放慢了速度,凝神打量逃难的百姓,眉头却是愈蹙愈紧,心中暗道,北平一役必须得速战速决。正想着,突然传来一阵歌声,正是燕冀耳熟能详的那种山歌俚曲,曲调婉转悠长。朱允炆心中一动,勒住缰绳,细细凝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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