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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穿]远望当归-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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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如某人不染尘埃的笑颜。
这是明莼亲手所植的莲花。花瓣不过手掌大小,托在她手中的时候,人面花面相印,也不知哪个更皎洁秀美。
听到鄂尔泰称赞,朕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种骄傲之情,笑道:“你既喜欢,便赐了给你。这次正要托你前往西北督军,你这前任的兵部尚书,可要继续为朝廷奔劳了。”。
鄂尔泰一听,连称不敢:“这本是臣职责所在,怎敢向陛下讨赏?”。
朕大笑,说:“给你了便是给你了,不要扭扭捏捏,你快来坐下和朕说说云贵之地的近况才是。”。
他笑着点头,到椅边斜签着坐下了。
鄂尔泰走后,屏风后一痕浅紫闪过,我笑道:“阿莼还不出来?”。
明莼慢慢踱出来,叹道:“我可是把脚都站痛了。”。
我和她说笑:“朕把你的钵莲赐给了鄂尔泰,是不是心疼了?”。
明莼白我一眼:“您赶紧躺下歇歇是正经——虽然不可教西北将士知晓您身体欠佳,但这么硬撑着是不是也太过了?您还和他说这么久。”。
我听她的话歪在榻上:“干嘛老说您?朕有这么老吗?”。
明莼掩口一笑,苍白的脸因笑意晕上了些绯红:“是,回陛下的话,我是心疼我那盆花了,我养了好几个月呢,你怎么赔我?”。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余兮善窈窕。
上次见她,她身上还穿着素白无修饰的衣衫,为太后守丧所用。这次她除了服,换上了修身的浅紫色衣裙,头上耳边也有了闪耀的首饰,倾国之色难以掩饰,天生一段风流态度,一言一动无不动摇人心。
我笑着和她说:“等朕病好了,过两年立了太子,朝廷不那么忙了,朕就带你南巡,你不是想去秦淮河玩么?秦淮河有个桃叶渡,那里水如横波,山掩翠色,春日里桃花漫天,你定然是喜欢的。”
她眉间微微地一蹙,随即展颜笑道:“那自然是好,桃叶渡是不是就是东晋时王献之的桃叶走的那个渡口?”。
我点头一笑:“就是。”。
她睁大眼睛,歪歪头,抿嘴笑起来。
我只是取笑她:“朕还不知道你吗,你就爱这些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跟着朕下江南,有的是好吃的好顽的等着你。”。
她脸上满是期盼之意,笑声清脆,听着让人阴霾顿去。我瞧着她笑,心中却渐渐升起疑虑。
明莼以为我不了解她,其实不是的。
至少我知道,她下意识的一蹙眉,其实表示……她并不相信我说的话。
她关心的到底是什么?她是不相信我会立太子呢,还是不相信我会带她南巡?后者不过取决于我的一念之间,想必没什么可怀疑的,而前者呢?。
我一向只以为,太子立与不立,都与明莼没什么关系。
如今,我却不再笃信于这一点。
以前总以为明莼迟早会爱上我,但事实证明这是我的自大。现在我总以为她不会牵涉立储之事,但这会不会又是我的错觉?。
明莼笑着在说:“王献之被迫娶了公主之后,最爱小妾桃叶,桃叶常在秦淮河的渡口上来复往返,他就作诗说‘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多深情啊。”
她摇一摇我的手臂:“听说他去世前说,此生没什么遗憾,唯后悔当时不该与郗家离婚……陛下你说,王献之最爱的到底是他妻子郗道茂,还是小妾桃叶?桃叶是不是郗道茂的替身?”
我拍拍她的手,无奈地说:“文人的话怎么可信?多少文人一面怀念亡妻一面另娶新妇,这些真是无可计较。”。
明莼郑重点头。
笑闹过后她站起身去倒茶,小几上放着一面铜镜,恰恰映出她的容颜。
片刻前还满是甜美笑意的脸上,此刻一丝表情也没有。握起茶壶的间隙她微微闭眼,我看见她眼中一闪即逝的、惊心动魄的悲伤凄凉。
她回过身,笑意绽放,声音轻快:“陛下,先喝口水,我下去给您取新做的杏仁茶。”
我点点头,她走了。
如果不想笑,就不要笑。
你到底在为什么伤心?。
你有什么想告诉朕的,都可以说出来。
有很多真心话想要告诉明莼,有许多关心和爱惜,还没来得及给她。
一步之差,千里之遥。
作者有话要说:
嘛,明莼为什么伤心,大家都知道的……
雍正十三年,四四就要死了啊。现在已经雍正十年了,而雍正在位期间,从来没有南巡过。阿莼明知道四四对她的许诺、对她的约会邀请(揍,约会什么的都是胡说)都不可能实现了。能够一直保持笑容,只是皱了皱眉头、闭了闭眼睛,阿莼已经演技很好了好吗……
四四你视力太好了!不知道对情人来说眼瞎耳聋才是正确选择吗?
帝王的疑心病还又犯了!生病又爱闹疑心的老头子谁爱啊谁会爱啊?弘晖你快出来!
S:本章埋了个伏笔。鄂尔泰会把这朵御赐的莲花带到西北军中去,然后弘晖会看到,弘晖会想办法把它拿到手然后睹物思人什么的,于是这是女主送给弘晖的第一支花有木有……


雍正篇  第十三章 永随
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
短暂的好转之后,朕的病情又严重起来,在御书房中晕倒后,皇后搬到园中来照顾朕。眼看着病情是捂不住了,为免后宫前朝惊慌,朕索性停了早朝,令军机大臣共同理政。
病逝长久难安,朕难免担忧有一日会有不幸之虞。
西北之事日见平息,准葛尔虽未平定,噶尔丹策凌却已经弃部出逃,眼看着难成气候了。平了他的王帐后,战争阶段可以说已经过去,接下来的是安抚拉拢,这并非一日之功,朕可以让弘晖回来了。
立太子,也是时候了。
其实,朕曾经想过,有生之年不立太子,免得经历汗阿玛那样的尴尬痛苦。但经历弘晖与弘历相争之事后,朝臣需要一个太子,朕不能让立储之争延续到新朝,闹得不可收拾。
康熙末年九龙夺嫡之时,朕的兄弟们还在为太子之位苦苦相争,朕却早已和幕僚们定下了韬光养晦,不争朝夕的斗争策略。这一政策让朕收获了最后的胜利,却也为朕的皇权埋下了隐患。设若朕曾被汗阿玛立为太子,那老八他们还敢说朕得位不正吗?。
为了让朕的儿子们不至于骨肉相残,在朕生前立下一个地位稳固的太子,是很有必要的。
只是朕心中尚且有些疑问。
皇帝是一项很辛苦的工作,要做一个好皇帝,需要的不仅仅是责任感和自律精神。有的时候,还需要你对这片土地有真正的热情、真正的热爱。
很多人都说,朕是个冷面冷心的人。但是我扪心自问,我做皇帝从来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
二十几岁的时候,黄河决堤,我受汗阿玛之命巡视河工,看到饿殍遍地,生灵涂炭,朱门内歌舞升平,一条街之外的平民聚居区,穷人们卖儿卖女尚且求不得片刻温饱。
一样是人,上天为何令他们有贵贱之分?为何令穷人贱如草芥?。
那时候我对自己说,既然看到了,就一定要为这个世道做些什么。我相信,有很多事情只有我能做到,在这世界上,我是被上天选中的人。
曾经脏了手,曾经脏了心。但当时的初衷我始终铭记于心。
如今我要把皇位传给我的儿子了,他们虽然是我的孩子,但并不是我,他们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信念。让他们完全和我一样,秉持我的信念精神走下去——这样自大的想法我从未有过。
自信的君主从来都是独一无二的。一个听话乖巧的好孩子做不了开拓进取的帝王。
弘晖能力比弘历强,但他和弘历不同,他拥有更广阔的世界。我至今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舍弃修仙之途而重入红尘。如果在治理国家的过程中遇到了难以克服的困难,他会不会扔下这一重担重回自己的世界?修仙中人向来视天地为炉万物为铜,他会不会在做惯了皇帝后刚愎自用、视众生为无物?
而弘历虽然能力稍弱,但他一生所能达到的最大成就无非就是成为一个优秀的帝王。这决定了他至少在二十年内会用心对待这个国家。
男人在年青有力的时候,总觉得能够征服全世界。
但到年老无力的时候才会发现,我这个帝王能做的,也不过是选择更适合一些的。我什么也无法保证,只能冒险,做出一个赌博。
当年汗阿玛选我,是不是也是这个心态呢?。
想起弘晖在西北的这场大胜,再想想弘历再朝中暗地里做的手脚,我的心很难不向弘晖偏斜。这些事当然也要考虑朝中重臣和宗室的意见,但在势力方面,朕这两个儿子几乎是打成平手的。
想到这些,朕心情更沉重了。为了避免新君登基后的朝政动荡,必须尽快立太子,必须稳固他的势力,这已刻不容缓。
在朕真正下定决心之前,或许,朕还可以问问宣妃的意见。
她是个真正的聪明人,或许她会和张廷玉那老狐狸一样支吾不言,不发表任何意见。
但是,我总该弄明白她对此事的真正看法,就算她不说,我也能看出来她的心思。
朕唤来宫女传唤宣妃,宫女说宣妃去熬药了,我没有急着宣她,只是闭目沉思。
是的,我在考虑另一个让我难以决断的问题。
如果我死了,那明莼怎么办?。
如果福惠这孩子还活着,那有多好。朕可以把他交给明莼抚养,封他一个王爵,让他在朕死后奉养明莼。或者阿莼和朕有个孩子,那一切又都不一样。
我想象着一个小公主,像阿莼一样美貌;或者一个小皇子,有他母妃的聪慧。
那一刻,心跳激烈起来。
忽然就明白了顺治皇帝对董鄂妃的心情。董鄂氏生下四皇子后,他竟公然宣告“此朕之第一子也”,全然无视福全和玄烨两位皇子——也就是朕的皇阿玛和皇伯父。
太宗皇帝对宸妃海兰珠,也是如此,她产下皇八子后,太宗皇帝公然宣称“此朕之第一子”,并当即立那个小婴儿为太子。
深情若是一桩悲剧,必以死来句读。
那一刻,我的情感波动成巨大的海啸,竟然想着——我对于阿莼,也可以如此。
但这样的迷惑不过转瞬,我清醒过来之后只是苦笑不止,阿莼对我无情,未尝不是命运赠给我的最好礼物。
珠帘碎响,进来的是莲步姗姗的明莼。她端着药碗,脸色有几分憔悴。她屈膝向我问安,我看着她,心中涌起无限的悲伤惆怅。
前年她过生日的时候,我送她一只还在吃奶的小熊猫,她很喜欢这小东西,为它画了很多幅素描。其中有一幅,小熊猫抱着一只金球滚在草地上,皮毛黑白分明,眼睛懵懂天真。她在画纸的右上角写上一句英文。
我虽然也习过西洋字母,却不是很明白这些小女孩子的玩意。后来才知道那是一句情话。
你是我眼中唯一的珍宝。
其实为她想过很多退路,让她收养一个小皇子——可惜我却并没有儿子;让她收养一个公主——可惜我的兄弟们没有适龄的女儿,且公主是要和亲蒙古的,对她的境遇并无帮助。如果皇后之位空着,我便立她为后,这样无论继位的是我哪个儿子,新帝都不得不礼遇她——可惜皇后还在。
她无儿无女,娘家无靠,与皇后或者熹妃的关系都不好,我死之后,只怕许多人都会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吧。
想起史书上帝王宠妃们的结局——戚夫人、赵和德、王皇后……。
实在令人不能不心惊后怕。
或许皇后和熹妃不是这等样人。但明莼这样绮罗从中娇养大的人,失去了权势宠爱,下人饭食衣物上稍稍克扣几分,就足够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她直起身来,一双黑眼睛带着些湿气,温润又无辜地望着我。
真不知道怎么安置她才好。
她看我在发怔,小声提醒我:“皇上,该服药了。“。
我压下了一声叹息,温声说:“阿莼,过来。”。
她偎在我身边,我抚着她的头发。我低头就瞧见了她的手腕,很美,像是细腻温润的美玉。但是,也很纤细,很单薄,苍白的皮肤下能看到青色的血管,简直一箍就碎。这孩子实在可怜。
她几乎就没过过一天开心的日子。
当初我对太后承诺,保她一生荣华富贵,我做到了。瞧着她手腕上的金镯,那镯子十分名贵,做工精美,手腕摆动间能听到沙沙的轻响。但是现在瞧着,就如同镣铐一般。
如果当时把她嫁给外臣,就算不如今日尊荣,至少不必担心明日命运,不必担忧牵连家人。
想想,人世间美好的东西,亲情、爱情、自由、希望、未来,她全部都没有。没见过父母,父母不过是臣子;没有疼爱她的夫君,丈夫是帝王;没有孩子,连想想都不可能。
心爱的人,你却不能给她幸福,这是一个男人最大的悲哀。
我问她:“阿莼,你怪朕吗?”。
她停了片刻,静静摇头,脸上还带着浅浅的微笑。习惯性的笑容。
她越来越乖巧温顺,我却为日前对她的冷待而感到无比的后悔。
人生确实很长,但人和人之间相处的岁月,其实很少。
人和人的面,见一面,少一面。
如果知道,我和明莼的这一辈子,会这么快就走到尽头,我一定、一定好好爱惜她,尊重她,宠爱她。
对她比谁都好。
雍正五年她成为我的嫔妃,雍正十年我即将离她而去。相处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但仔细回想,她在我面前甜蜜微笑的时候,竟然没有几回。我和她相处的时候,加起来也不到一年。我总在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冷待她,因为太后、因为十四、因为我不高兴、因为平衡势力需要……。
其实这些权力之争,世间无时无刻不在上演,它们哪里有阿莼重要。
明莼笑着的时候,我只会泼她冷水。每次她哭了,我才感觉到稍稍的不妥当。
系我一生心,我却是负你千行泪。
现在说后悔,已是太迟了,太迟了。
我最后能说出口的不过是:“你觉得弘晖怎么样?”。
她肩膀一下子绷紧了,我看见她眼中的慌张和警惕。我知道,我把她从园中赶回宫里后,皇后因后宫干政的事情责罚过她不止一次,众妃嫔对此也多有嘲笑。
很多次我都不明白,为什么只是因为她没有回应我,我就可以这么生她的气。不管不问,狠心到我自己也惊讶的地步。
让她参与政事是我的决定,最后为此付出代价的却是阿莼一个人。
她小心翼翼地说:“不知陛下说的是何事?”。
她希望我否认,希望我转开话题。我很想对她说不要害怕,但这些虚假的温情,早已徒劳无功,无法掩饰实质上的伤害。最后我只能直接说:“朕说的是立储之事。”。
可能我的姿态和语气太过冷漠无情,阿莼怒了。她冷笑着讽刺我:“国家大事,何问妇人?”
我知道,她诉的委屈不仅仅是这一桩。她是说,当初我问计于她,百般信任,为何事后翻脸无情,连对臣子手下的基本信任都不给她。
她生气的样子,其实很漂亮。黑眼睛里光芒闪烁,神情张扬,下巴扬起,挑衅的神色如同乍放光芒的钻石。我想起她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激昂样子,比她生气的时候还要漂亮,而且气势非凡。是层层的后宫规矩和我的反复无常,把她压得恭顺安静、低首无声。
我想起她挥舞着书卷长篇大论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
很想告诉她我现在的心情:“如果你有孩子,我就立他做太子。现在你没有……我立个你选的太子,不好么。”其实在你来之前,我还在想,如果我们有个孩子,他会多聪明漂亮。
明莼一下子就哭了。
她气息不稳,满眼是泪,压抑地质问我:“我不知道陛下这么恨我,若是陛下想要我死,只需要一句话就可以了,我绝不敢再碍着陛下的眼!”。
我愕然地看着她。我怎么是恨她?我不过是宠她……爱她。
她这样子其实已经是大大违礼。但瞧着她无声的哭泣,泪落如珠,我只能叹息着去擦她的眼泪,轻声安慰她:“不要哭了……你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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