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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月下by子木言寺-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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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人一转身,我惊愕道:“哥哥?”
晨轩怎么来了?而且……他为何脸色铁青,像是要吃了我似的……
他疾步到了面前,凶巴巴地道:“郑熙呢?”
“在里面啊……”我摸不着头脑,“怎么了?”
“你还问我怎么了?!”对于我的迷茫,他似乎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么大的事情你不与我商量就做,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心里?你要是敢……你要是敢让他……”
晨轩怔了许久,终于道:“里面是谁?”
“师姐给我找的替身。”我答着,一下子恍然明白过来,“你……你方才以为是我自己要侍寝?”
晨轩没有答,而是一把将我拥进怀里,双臂锢得那样紧,好像略微一松手,我就会随风飘走似的。他深深地呼吸了几下,低声道:“中午我从东华神山回来,与云扬见一面,商定起兵之事。回家便听爹和大哥说,郑熙今夜翻了你的牌子,我就立马赶了来。”
“你傻呀,我才不会那么做呢!不是说好要为你守身如玉的嘛!”我笑道:“不过说起来,你原本打算赶过来做什么呢?”
“我……我也不知道,一路过来脑子里都是一团浆糊,”难得见到晨轩不知所措的样子,“我做了最坏的打算,就是强行把你掳走,从此带你浪迹天涯。”
“浪迹天涯”这四个字是多么让人遐想连篇,一时间,我竟有些惋惜错失了这样的机会。
不过,晨轩那样一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当以为我要委身他人的时候,竟急得这样没了章法,想想,心里就已足够甜美了。
我把头埋在他的颈窝,喃喃道:“你怕了吗?”
“怕。”他承认得很爽快,“所以,浅儿,不要让我受这个罪。”


  第二十四盏家主(一)
后半夜,我们是在永安正宫的红瓦屋顶上度过的。这一晚天气很晴朗,空气很清明,抬眸就能看到无数的星星在夜幕上眨着眼睛,闭眼就能闻到浮动的暗花香撩拨着心弦。月光也很美,直直地洒下来,像是挥洒了一地碎银。
晨轩一手揽着我的肩,另一手被我抓在掌心时调皮地玩捏。他静静地垂着眸,不置一诩,偶尔我得意地一抬头,便遇上他十足宠溺的目光,心随之融化。
每每下方屋内隐隐约约传来缠绵之声,我都羞怯地瞥他一眼,脸颊飞红,像是未经人事的处子似的,我觉得我在他面前的时候,真是太没用了,太依赖、太少女怀春了。
不过,其实,心里是很乐意的吧,想必他也是。
安静地坐到凌晨,天边发白,晨曦若现,院子里渐渐有下人起床的声音。晨轩走前,我嘱咐他安排人将翦童一家从边疆调回来,毕竟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儿,因着我的缘故失了身,我多少得补偿她一下。
接下来的几天,郑熙夜夜召“我”侍寝,翦童变着法儿讨他的欢心,郑熙遂沉迷其中,无法自拨。
好事成双,风色告诉我,魏长虞得到八哥信任后,八哥派长虞负责他的“生意”。而所谓的“生意”竟是暗中向外邦贩卖军火,以此盈利。所以,楚玉捷所谓经营着的钱庄只是个幌子而已,地下的军火交易才是重中之重。
得知此事后,晨轩问我借了一部分风系暗人,假扮成羌胡将领、军士,由魏长虞牵线搭桥,和楚玉捷变成了一笔军火生意,约定三天后收钱交货。
接头前一日,魏长虞私下里将此事禀告给了郑熙,说自他觉察楚玉捷形迹可疑后,就暗自接近他,终于查出他的这一桩滔天罪行。郑熙龙颜大怒,后沉吟片刻,令魏长虞不得打草惊蛇,让交易照常进行。
接头当日,交易地点早有大量官兵埋伏,两方刚开始开箱验货,官兵们便如狼似虎般地扑了上去。风系暗人扮的羌胡人都是武功高强的,纷纷逃窜,成功撤离,而楚玉捷和魏长虞等人被抓个正着,押回刑部大牢,还缴获了大量军火。
郑熙大加褒奖了魏长虞的功绩和忠心,随后亲审楚玉捷,人赃俱获,楚玉捷辩无可辩。
郑熙遂下令,诛之。
父亲没有为八哥求情。一来,八哥确实有罪,是自作孽不可活;二来,与外邦勾结是可以诛九族的罪,皇上此番已是罪不连坐了。
但父亲毕竟一把年纪了,短短一个月,先是一个儿子被发配边疆,后来老母去世,现在又有一个儿子被判了死罪。他怎么受得了这样的打击?回到楚府后,他便吐了好多血,怏怏卧病不起,一日后,辞去左丞相的官职。
同日午后,郑熙来永安宫看望我。
我一动不动地坐在窗边,手中拿着从来不擅长的针线活儿,望着被太阳照得蒙白的窗纸发呆。觉察到郑熙一步一步走到身后,便房间给他一个显得落寞的背景。
郑熙叹息着唤道:“爱妃。”
我这才如梦初醒般回头,也不起身请安,只垂眸轻声道:“皇上。”
郑熙又叹一口气,在我身边坐下,沉声道:“婉儿,朕知道,朕杀了你八哥,你 心里终归有些不乐意,但楚玉捷犯的是死罪,朕纵然有心饶恕,也寻不到规制可循。”
“皇上因为臣妾而生了宽恕之心,臣妾感激不尽,但皇上着实不该宽恕八哥。”我懂事地回答,“臣妾明白,八哥是罪有应得,国有国法,臣妾当有这颗大义灭亲之心。”
郑熙赞赏道:“朕就知道,婉儿是最明事理的。”
我虚弱地一笑,“臣妾只是心疼爹爹。”
“唉……楚相那里,朕已经劝过。可楚相坚持说他年事已高,任丞相一职力不从心,朕不得不从了他。”
其实郑熙同意父亲卸甲归田,恐怕还有另一层考虑。近年来楚家风头太甚,而任何功高过主的家族都会为君王所忌惮,现在父亲主动提出告老还乡,大约也有避嫌的意味在里头,郑熙松了口气,自然十分乐意。
“爹一定是把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我不动声色,继续楚楚可怜地诉说着:“当日四哥犯事时,他就是‘养不教,父之过’,自责万分。此次八哥罪行暴露,他更要认为是自己没有教育好,才会养出这样不忠不孝的儿子了。可爹从来都是个刚正耿直的清官好官,他的一世英名,岂能让四哥和八哥沾污了……”
“婉儿,朕知道,朕明白。”他起身走到我身边,将我拢入怀里。我浑身一震,却让他更紧地抱住了我。
鼻尖萦绕着一股陌生的龙涎香的味道,我悄悄地握紧拳头,努力不让自己挣开他,闭上眼,口中哀哀道:“没了爹,楚家……楚家都要垮了。”

“不会的婉儿,朕答应你,不会的。”郑熙宽慰说,“过几日,等风波平息后,朕就晋你为贵妃,再让晨轩暂代左相之职,你说可好?莫要再难过了……”
说到这里,总算也是没白让他抱一次。我略略破涕为笑,抬头道:“臣妾多谢皇上,也替三哥多谢皇上。”
父亲的病愈发重了,到了司叔叔也想不出办法来的境地,司叔叔说,父亲恐怕,熬不过三日了。
郑熙见我思父心切,就许我回楚府探视,陪父亲过最后一段日子。
这次回到楚府,只觉楚府凄清得可怕。卫夫人早已上了黄泉路,沈夫人自丧子之后也一蹶不振,现在在府里打理诸事的,是七姐的母亲秦夫人。曾经满城风雨的家主之争,两个主要的争夺者先后出局,父亲只剩了两个成年的儿子。接下去,到底是长子还是三子继位,父亲还没有给个说法。
看着父亲了无生气地平躺在床上,我想,我虽然没有像故意表现给郑熙看的那样痛不欲生,但也不是毫无知觉的。父亲的病容,化作一座大山,沉沉地、沉沉地压在心上,毕竟他是我的生父,毕竟他给了我娘一个不至于漂泊无依的家,毕竟他让我有了良好的家世和尊贵的身份,毕竟……那么多可以说出来的“毕竟”。
只是,我似乎不再像奶奶去世那般惆怅、害怕了,我把持着自己的情绪,沉稳地应对每一个人,连眼泪都没有流一滴。好像已经见惯了生离死别,奶奶、卫夫人、四哥、八哥、六姐、晴贵妃,无一不是如此。因为世事就是如此,终究没有不散的宴席。长虞说得对,要么过去,要么就和自己过不去,而未来的路还要磕磕绊绊,我又何必要多与自己为难。
父亲的大限之日,众儿子、女儿都跪在父亲的床边,静听他最后的话语。
没想到,父亲竟要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都退出去,说有话要与我单独说。
待最后一个人离开房间关上房门,我坐到床头,轻声道:“爹,您有话要与我说?”
“啊……啊……”父亲喘了两口气,模糊地应了一声,然后吃力地抬起手,示意我去床脚拿样东西。
我走过去一看,原本在靠近墙壁的角落,有一个上了锁的青铜盒,钥匙就插在锁上,我拿起来,回到父亲的身边,问:“爹,您要这个吗?”
父亲点点头,“打……打开。”
盒子里是一卷金黄色的绸缎卷轴。这个时候,这样的物件,我隐隐觉得,这卷轴里,藏的是家主之位的继承者的名字,父亲已经做了选择?是谁呢?
“打……打开。”
我再依言,扯开系绳,顿了一顿,才缓缓将卷轴摊开,绸缎上书的,的确是一纸遗命,然而,在继任家主的头衔后,却没有名字,是空白的。
我略有不解,看向父亲,“爹,您还没有写完。”
“是……”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很虚,“你……你来写。”
我遵命,搬来一张小桌,又准备好笔墨,“爹,您说,您要写谁?”
他却重复道:“你……你来写。”
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竟是要我来决定将家主之位传给谁?
“爹,”我垂眸道,“您明明知道我会选谁,您也知道我和他的关系,但您不是一直不乐意的吗?”
他惨然一笑,“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成毅的事是……是你一手做、做的,至于玉捷的事,你……你也脱不了干系。但……但你一人……做不来这些,一定都是……老三在背后……帮你。我的确……的确低估了他,也……也低估了你。”
我沉默不语。
他接着说:“你们俩,若是……若是一心,今后……今后楚家还可以……重振……重振雄风。”
原本,父亲打的是这个主意。他操劳了一辈子,为的都是楚家的声名,只是到头来,被他的儿女们给毁了,而且,我想他至死都不知道,他糟糠之妻的两个儿子在谋划些什么,还是不知道的为好吧! 
“您多虑了。”我淡淡道,“就算是大哥继承家主位,我也会全力帮他。”
“你……自己决定吧。”
我点点头,持笔在卷轴上,写下“楚晨轩”三个字,给父亲看了一眼,他阖眼,像是突然累极了,“叫他们都进来吧!”


  第二十五章   家主(二)
“叫他们都进来吧!”
“哎。”我轻轻一应,将卷轴重新放回青铜盒中,盖上盒盖,置于父亲床头,然后才走到门外,唤大家进来。
所有人依旧像之前那样跪着。
父亲吃力地开口,“我知道,你们……你们一直关心着一件事情,那现在就……告诉……告诉你们,家主……家主之位,我传给……老三。”抬抬手,指一指青铜盒,声音虚弱,“遗命就在……盒子中,是我……亲手所写……你们自己……拿来看吧!”
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去碰盒子,都跪着不动,耳中偶尔传来几声抽泣。
“老三啊……”父亲又道:“这一屋子老小……你都得……都得照顾好了。”
晨轩不卑不亢地道:“是。”
“现在……还有谁反对……就马上说出来,别等到……别等到我死了之后,再找老三的……的麻烦。”
听到“死”字,年龄小一点儿的孩子们都嘤嘤哭了起来。
“没有反对……那好……”
说完这句,有许久,父亲都没有再说话,我微微抬头看他,只见他出神地望着天花板,似是在想着些什么。须臾,忽然大声道:“若素……若素啊!我总算是……总算是没有辜负你啊!若素,我……我这就来,来陪你,早该……早该来了!”
耳边哭声更烈。
父亲仿佛没有听到似的,只喃喃地念着大妈的名字。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双眼的神儿开始涣散,他明明还保持着凝视天花板的样子,可眼神的焦点却不知落到哪里去了,仿佛魂魄渐渐离开身体……
“爹,爹……”娃娃的哭声不绝于耳。
然而刹那间,父亲的所有神识仿佛都回来了。他双目炯炯,直视前方,嘴中唤道:“婉儿!”
我猛地抬头,父亲……在唤谁?
“婉儿!”他又唤,随即语气变得恳切,像是在挽留什么,“我们的闺女已经长大了,你瞧,我们的闺女!你快回来吧,回来看看我们的孩子……她……她长大了……”
我终于明白,他唤的,是我的母亲,他曾经一见钟情的洛阳名妓——江婉。
可我以为,他早就不爱她了。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回来吧,婉儿,桃花都开了。”
父亲的手臂颤抖着抬起,像是要去拽住爱人的衣袖,然而向前伸到一半,却突然失力,突兀地像一根枯死的树枝一样,毫无生气地、直挺挺地垂了下来,砸落在被褥上。
“爹——”
“爹啊!”
耳边一瞬间为铺天盖地的痛哭志所淹没,我抚了抚自己的脸颊,发现不知何时自己也已经泪流满面,是了,就是从父亲叫出那声“婉儿”开始的。
晨轩上前,探了探父亲的鼻息和脖颈,确实他已经走了。待哭声有所收敛时,他转身,简单地安排了这几日守灵的事。然后弯腰从青铜盒中取出卷轴,自己看了一眼后,就给其他人传阅。
自然,“楚晨轩”三个字不是出自父亲亲笔,想来会让多事的人嚼一段时间的舌根。
大哥走来与晨轩拥抱,可我却看出他的笑容有一些勉强。
但这个晚上,我已经无力去思考别的什么事情。
我连夜去了香山寺,砰砰敲开静玉庵的大门,找到娘亲,我应是第一个来告诉她此事的人。
果然娘听后,尽管竭力控制,可手中的茶盏还是剧烈地晃了一晃,差一点打翻,她歪歪地僵坐在椅子上,看看我,又躲闪着目光看向别处,似是不想让人知道她有多在乎。
我轻轻地说:“娘,爹在死前,最后唤的是你的名字。”
“是吗?”娘低头应道:“他可有说什么了?”
“他说,‘我们的闺女长大了,你快回来吧’,之类的话。”
娘稳了稳手中的茶盏,半晌,合上眼睛,叹道:“孽缘,孽缘啊!”
话音还未落,她的身体突然前倾,张口就吐出来一口鲜血!
我惊起: “娘!”
“我……没事。”她随意用袖子抹去,“人老了,不中用了!”
“娘……”我上前虚扶着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她。
我想起曾经那无数个夜晚,娘坐在院中翘首以待的情景。等的是他,他不来,可他的弥留之际,却念着她。这中间,总是有哪里不对,可我想,兴许我这辈子也参不透他们俩之间的故事。
直到很久之后,我才明白娘这一声声“孽缘”到底指的是什么。
娘很快就将我打发走了,说要一个人静一静。我想改天要拜托司叔叔去替娘亲把一把脉,在这个世上,我在乎的亲人不多,他们一个人也不能少。
回到楚府,随便拉了一个侍女问晨轩在哪里,答曰在万荣堂,众子女要轮流为父亲守七日的灵,今夜就从晨轩开始。
径直入了万容堂,堂内左右点着两排碗口粗的蜡烛,灵柩摆放在中央,上空飘着几根长长的白绫,柩前摆放着三个蒲团,晨轩跪在中间的蒲团上。
我反手关上门,走到他左边,也跪下。

晨轩没有侧首,但知道是我,便开口问到:“婉姨怎样?”
我眼神黯淡,叹口气,“她装作没事,可我看得出,她心里难受得紧!”
晨轩道:“她若是想回来,随时都可以。”
“我何尝不希望如此。”我抬头看着玄木做的灵柩,“可只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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