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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杀楚-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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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像万条绞索在绞缠,尤其是念及老爹和小弟之惨死,但他对敌的时候,仍然专注集中。
世上要成功立业、完成任何大事,都需要专心一致;不专心,就难有完美。
他回过身来,就看见在曙色未现、月色未落、夜色最浓、寒意最甚之处,有一个人。
一个巨大的人。
他的存在,就像一株神木。
一株被雷殛过而不死的神木。
“我是回万雷。”这人以沙嘎的口音,说得很慢,像残旧而锈蚀的锁链在沙石地上拖曳着,“我是你的敌人,我是来杀你的。”他一开始就表明了他的身份。
方邪真看着他,就像看着一记惊雷。
他已不算矮小,站在一群人里,他绝对潇洒出群。
但他只及回万雷的腹部。
力邪真这样抬目望去,竟觉得有些晕眩。
他立时发问。
间了一句最重要的话。
“我爹和小弟,是不是你杀的?”
“都一样。”回万雷沙哑的道,“谁杀都一样,你都快要死了,无论谁杀死他们,对你而言,都没有分别。”
“只有一件事有分别,”回万雷浓浊的语音道,“你,则必须由我杀死。”
他重复:“我必须亲手杀你。”
方邪真问:“为甚么?”
回万雷眼中闪过跟方邪真近似的悲怒:“小绝是我的子侄,我比回堂主更疼他。”他咧了咧嘴,像一个树洞,只剩下几只又黄又黑的牙齿:“我看你不顺眼。几个世家都在拉拢,你还真以为自己上了架子,那里都没看上眼!我们当年创妙手堂,不知吃尽多少苦,受尽几回气,才有今大的地位,你算老几!我就看不起你,我要杀了你!”
方邪真突然发觉了一件事。
一件恐怖的事。
一件令他几乎崩溃、全然丧失希望和战志的事。
他立刻抑制自己,宁神静气,不敢再想下去,反而问:“你既要杀我,刚才在飞星子全力出手的时候,又不下杀手?”
“我已经轰着你背后一下子,你已受了伤,我不信你能飞得上天?”回万雷粗钝的脸庞店然也闪过一丝狡猾之色:“何况,我也不喜欢飞星子,再说,我还要看看你的剑法。”
“设想到你的剑法己到了十步以外,凝神破空,剑气杀人的地步,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天问剑法’罢?”回万雷火红的眼睛盯着他手上的剑,方邪真手上的剑厉芒已消,回复了原来的湛碧的颜色。“这就是‘灭魂’剑吧!不愧是八大神兵之一,没有了他,你的‘人间剑气’加上‘子午心潮大法’,也未必有这样的威力。”
他眼里已露出贪妄之色:“不过,再过一会,这样的好剑就算归我所有了。”
方邪真看看自己手上的剑,又望望头上的天,深吸一口气,道:“我也要告诉你一件事。”
回万雷望着他。
“你刚才没有把握时机,把我杀死,”方邪真道:“那是你自寻死路。”
这句话说完,方邪真就发动了他全力全身全意全神全面的攻势。
向回万雷。 

 
 
 第十九章 行雷与闪电

 
 
杀死回万雷!
而且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最少的时间杀死他!
自己如想不死,就必须要杀死回万雷。
就算自己死了,也必须要先杀回万雷。
因为回万雷极可能就是杀死爹爹和小弟的凶手。
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杀掉回万雷。
可是自己已没有了时间。
天旋、地转。
至少有三个回万雷,在自己身前;而回万雷越长越高,高大如乔木;雷轰电闪,他似乎已化成了旱雷,不断地轰炸自己手上的电剑。
就像有三十头恶狼,正攒入自己五脏六腑里,争噬自己的心肝;五十四枚钢针,一齐自耳膜对穿,会师于脑门;意志像碎裂的瓷器,砸开七十三片;眼里的世界,居然能够看见六个自己,在被从三个幻化成十六个的回万雷追打;而眼前一片火光,难道自己是处身在鬼火的炼狱里?
回万雷当然只有一个,他也不可能高大如巨树,他更不会真的是雷神。
但是恶狼为甚么会走进自己的心脏里?钢针为什么会刺进自己的脑髓里?意志为何碎裂如瓷?
那是中了毒的现象!
究竟是那一掌、还是那一点“星星”之故?也无暇分辨。
必须速杀回万雷。
除此无他。
——方邪真在全力发动攻击时,神志迷惚,这样地想。
这人怎么这样狠。这样狂。这样拿命不当命?!
自己的“五雷轰顶”,随时可以把他轰成千百片,可是自己每一次蕴酿暴雷。尚未成形,剑光已至!
剑光如电。
电光永远闪在雷鸣之前。
电剑引发了雷震。
自己的“五雷轰顶”,每一次都只好提前发了出去。
提前发出的雷,声势远不及蓄势而发的雷轰,可是雷动每一次都是被逼发。诱发或引发,这使得自己的雷功越来越散、越来越不易凝聚。
刚才之所以对他只发了一雷,而不还击,除了为了要摸清楚他的剑术家数之外,主要是因为“五雷轰顶”,威力至大,但不易凝聚。
自己当然不想自后暗算,仍然击空。
我回万雷岂是背后伤人且居然伤不着人的人!
可是,现在自己已数雷击虚,再这样下去,元气就要耗尽,真气就无法凝聚。
更可怕的是,这个年轻小子,脚步浮摇,指东打西,剑法游移不定,而身法也踉跄不己,有一次居然还挺身挨了自己半道雷殛。
这是什么身法?!
这是什么打法?!
这小子难道光要自己的命,不晓得保命?!
火光熊熊,快烧过来了,再这样打下去,可讨得了好?!
“五雷轰顶”回万雷的名头,可会空掷在这里?!
——回万雷在雷轰方邪真的时候,在他纵横江湖二十五年里,从当年他力战雷动天而后,第二次有了无由的惧意。
黑旋风小白赶在车队的前头,在颜夕之前、池日暮之前、洪三热之前。
当小白发现前面有火光冲天的时候,已促马全力冲刺。
他一旦发现在火光中有两条激斗的影子,立时就站在鞍上,所以比谁都瞧得清楚。
原来方邪真的住处,已成了一片火海。
小白最近常来此地,有时是来送礼,有时是来监视,有的时候是陪池公子来,有的时候是陪刘军师来。
所以他非熟悉这个地方。
可是这地方只剩下了宛似张牙舞爪吐舌的一片火海。
火海前有两人正作殊死战。
一个像一团郁发的旱雷,比火焰还要猛烈。更阴郁怖人!
一个像一道电光,飘忽不定,森碧的寒电。
他看见雷鸣电闪,两个人都倒了下去。
一个崩倒如千年的巨木。
一个像一道折断的电。
这两个人他都认识。
一个是妙手堂回家的回万雷,一个是兰亭百邀无功的方邪真。
这时候,又有两道人影飞掠出来。
一掠向回万雷,扶起来。
一掠向方邪真,一枪刺落。
黑旋风小白大喝一声,“不许杀人!”那人一怔,枪还没有刺下去。
颜夕即伸出头来疾问:“甚么事。”小白道:“方公了受伤了,有人要杀他。”颜夕情急地道:“快救他。”但车队离出事的地方至少有三四十丈远,小白纵身三起三落,仍有二十丈的距离。
颜夕急道:“他不能死。”池日暮向七发禅师一点头。这时连洪三热也打马狂奔,要急截住那人下毒手,可是又怎来得及?
那人已一枪刺落。
地上的方邪真却勉力翻了翻身,枪刺空,再刺。
七发禅师的眼睛突然睁大,发出火焰一般的光芒。
他在身前悬挂的口袋里一掏,竟掏出一把小弓。
火红色的小弓。
他反手往发上一拔,然后搭箭。
他的“箭”竟是一根头发。
奇怪的是他的短发里竟隐伏了这么一根长发。
“嗖”的一声,这根头发射了出去。
头发居然给他拉成一条直线,不知是因为太细还是火光大耀眼之故,就再也难以辨认了。
可是那使钩镰枪的人忽然抚臂,大叫一声,那搀起回万雷的人,很急逼的说了几句话,也扶着这使枪的人,施展轻功,飞掠而去。
七发还要张弓,池日暮大喝道:“不必了!救人要紧!”
小白这才赶到。
地上的回万雷,还有那两个来得快去得也快的人,都不在了,地上只剩下了方邪真,还有一具少掉半边脸的尸体,左半身子已沾着了火。
颜夕也掠出了车来,她看见方邪真倒在地上,蓝丝巾半松的扎着,皓白的手腕还带着她的翠玉镯子,一时情急,俯下身去,只顾摇着他凄切地问:“方谢谢,谢谢,你醒醒,你醒醒。”
池日暮一看,退了一步,皱起了眉头。
洪三热也赶过来看了看,怒道:“你若早些加入兰亭,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颜夕转过身来,腮边有泪痕,问:“他是被谁杀的?”
小白眼中闪过忿意:“我只看见回万雷,但他也倒下去了。”
七发禅师忽沉声道:“大夫人,他并没有死,他只是中了毒。”
颜夕乍惊乍喜,忙向七发禅师道:“大师,你救救他,请你救救他。”
七发禅师退后一步,有点踌躇的道:“这……”
颜夕转向池日暮,眼中尽是情切的哀求。
池日暮干咳了一声,向七发禅师道:“大师,烦你出手相救。”
七发禅师俯身把脉,又解开衣襟,按抚方邪真的前胸,再翻转过来,视察他背后的伤。
然后,七发禅师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发出一声喟然长叹。
颜夕满目是泪。
方邪真双目紧闭,脸色青白,不省人事。
七发禅师萎然地徐立起来,向池日暮低声道:“公子,请过来细议。”
池日暮跟他走离了几步,小白不放心,要跟上来,池日暮说:“我与大师有要事商议,你先替方少侠护法。”
小白道:“是。”仍在远远监视七发禅师。七发禅师来了只有半天,黑旋风小白和洪三热当然对他都不甚信任。
池日暮见小白退去,便问 :“大师有何见教?”
七发禅师身上的衣袍、头上的短发、眼里的厉芒,被火光一映,都现出奇异的幻彩:
“你真的要救方邪真?”
池日暮被问得怔了一怔,道:“大师何有此问?”
七发禅师合什道:“自来烦恼,由人自招,公子要救方邪真,大夫人跟方邪真只怕还有些夙缘未了,公子此举,会不会是自寻烦恼?”说罢用一双异烈的眼神,望着池日暮。
池日暮被他这一说,再一看,心头掠起好一阵子的紊乱,竟不敢面对这奇僧的眼神,好一会才道:“不管如何,方少侠是我们极需要用的奇才,我们不能见死不救。”
七发禅师笑了笑,慈和地道:“救了他,日后他仍未必为公子所用。假如现在把他置之不理,我们也不算杀他,但他却是死定了。”
池日暮沉吟道:“大师的意思是说:他不该救?”
七发禅师垂目道:“救与不救,全凭公子定夺。公子是中兴昌大池家的明主,贫僧唯公子之意是从。”他低眉垂眼的时候,立即杀气全消,变作一修行深厚的高僧。
池日暮咬一咬唇,道:“且不管他加不加入我们池家,至少不会与我们为敌,有他在,至少对回、游、葛三家有威胁。”
七发禅师合什,缓缓的道:“假如在他复原之后,竟加入葛、回、游三家,与公子作对呢?”
池日暮变色道:“这……不会罢?”
七发叹了口气:“公子真的要救活此人?”
池日暮心里十分犹疑,口里却道:“还是救了再说罢。”七发目虽低垂,但似在眼皮子里观察他,又问:“公子绝不后悔?”
池日暮忽然听出七发禅师话里的意思,喜道:“大师的意思是:方少侠的伤,仍然可救?”
“他其实伤得并不重,”七发禅师低声道,“回万雷的‘五雷轰顶’,杀伤力虽大,灼伤了他几处,但他都把要害躲过,而且必然修习过‘子午心潮’、‘炼气调元’的内功,护住心脉,所伤不入肺腑,只是肝脏出血,并不损及经脉,他昏倒是因为着了飞星子的暗器,贫僧仔细看过,他左耳边垂被划开了一点表皮,并未见血,飞星子的‘七星伴月’,见血封喉,方少侠以为没事,但‘七星拌月’,何等厉害,纵未见血,只要血气运行过速,仍必致晕眩、产生幻觉的,久持必倒——”
七发说到这里,目中又绽发出异采:“方少侠能在此时此境,尚能击倒妙手堂好手回万雷,不但武功令人震佩,意志力也端的是过人。”
池日暮一以为喜,一以为忧,“大师的意思是说:他能救活……?”
七发禅师微微笑道:“非但能活,而且伤得并不严重。”
池日暮想想还是道:“那我们把他弄醒过来再说。”
“不可。”
“为何?”
“伤得重与不重,方少侠自己也未必知道,公子何不领一次人情?”七发禅师徐徐地道:“如果公子真的要救人,要被救的人感恩图报,何不先把他送回兰亭再说?”
池日暮恍然道:“大师高见。”
七发禅师道:“这就是我请公子借一步说话的原由。贫僧在大家面前就说他伤重,但公子一力恳求相救,贫僧就尽力而为……这种情形,待会儿当大夫人面前,不妨就这样搭配一下,可能有益于日后行事,公子以为如何?”
池日暮笑道:“大师处处为我着想,我得大师强助,如虎添翼。”
七发禅师语重深长的道:“公子体恤部下,善用人才……贫僧见公子如此惜重方少侠,实在非常感动。鸟禽尚知择良木而栖,更何况是贫僧?”
池日暮忙道:“只要大师肯为池家拔刀相助,我一定奉大师为父为师,荣华富贵,当与大师共享。”
“我是出家人,早已看破名利,视富贵如浮云,”七发掸师臼什长声道,“就算公子能重任洒家,只怕……”
池日暮知道他应该追问下去:“大师有甚么疑难,尽管当面赐教指点,在下无不从命。”
七发祥师笑了一笑,轻描淡写的道:“就算公子容得下洒家,公子的麾下军师,刘狮子也未必放我在眼里哩。”
“这哪里的话。”池日暮忙道,“刘先生也是个胸襟撑得厂船的智者,怎会对大师不慧眼相加?”
七发掸师哈哈一笑,“我只是说笑而已。”拉着池日暮的袖子道,“我们这就去救方公子罢。”
他们回到场上,颜夕已逼不及待,池日暮当着众人的面,跟七发禅师争求一番,七发才勉为其难似的叹道,“唉,方公子先着了回万雷的‘五雷轰顶’,又被飞星子淬毒暗器‘七星伴月’所伤,要治好他,只好要耗费五年的功力,转注其身,以及要倾尽贫僧所剩下的三颗‘九转还魂丹’,才能望有微效。”他脸有难色似的道,“既然公子一再执意救他一命,贫憎也不忍眼见这位足能肩负武林重任的武林奇才死得这般胡里胡涂、不明不白,就算再大的代价,也得豁上了。”
颜夕见七发禅师答允相救,意即方邪活命有望,自是忭喜,池日暮便道:“大师莅临敝府不过半天,就要劳神耗力,在下欠大师这个厚意,当铭记于心。”
颜夕听了一阵感动,道:“大师恩重,他日我们定当图报。”
七发禅师忙说:“贫僧是出家人,焉可施恩望报?这都是二公子的情面,大夫人要谢,就谢该谢的人罢。”
池日暮即道:“我们是一家子的人,救方少侠是池家的事,有什么好谢的!”
于是一行人等,救熄了大火,然后把方邪真扶上马车,往兰亭的方向驰去。
然而在远离火光映照不到的苇塘里,还伏着两个人。
其实有三个人,只不过这巨灵神样般的人,已躺了下去,身上有七道伤口,仍在冒着血。
这两人的其中一人,正替回万雷搽着药膏,包扎伤口。
另一人便是回百响。
他看着火光映照下远去的车队,咬牙切齿,他的短柄钩镰枪就压在左膝下,他右臂上沾着血迹,一根钢线般的发丝,穿过了他的右臂,他并没有将之拔出。
他旁边的人问 :“回总管,你的伤要不要紧?要不要先把暗器起出来,再敷些‘万年断续’?”
回百响冷沉地道:“不必了。七发禅师的‘一发神刺’,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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