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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初上舞-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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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比什么都直白的话却让圣香滞了一滞,灵活多变的眼神也似微微一颤,“我不要你帮。”他逞强似的说。
容隐看着他,他连眼瞳之中的神采都没有动过一下,良久没有说话。
圣香却被他看得移开目光,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了下去。
“是因为笑姬的事吗?”容隐淡淡地问。
他却也知道被笑姬牵连而死的那四位前辈的往事。圣香抬头一笑,“你知道?”
“我不知道。”容隐凝视着他,“我知道的不比毕秋寒多,但是 至少我能猜测一件事。”
圣香缓缓眨了眨眼睛,“在开封府汴梁城,人最易消失并且永远找不到的地方,便是皇宫?”他笑着问,眼睛却没有在笑。
“不。”容隐淡淡地说,“笑姬是一位举世罕见的绝色美人,这样的人来到开封,不引起轰动是很难的。”他抬头凝视屋里的横梁,“二十七……还是二十八年前,将近三十年前,先皇仍值壮年,而且……和皇后嫔妃相处得并不愉快。我只是这样猜测,先皇需要新宠,而笑姬正是美人,且同在开封府汴梁,即使皇上不闻艳名,也会有人想尽方法让皇上见到她的。”他眼也不眨一下,“这就口叫‘献秀’,是怀柔的一种。”
圣香一笑,“就如范蠡献西施?还是杨国忠送杨玉环?”
容隐淡淡一笑,“都是吧。笑姬在开封府汴梁失踪,我个人猜测她应是入了皇宫。”
圣香不置可否,“然后?”
“然后据我所知,先皇后宫并没有笑姬这么一号人物。”容隐淡淡地道,“所以我继续猜测,她应该已经不在人世。”话锋一转,他又淡淡地道:“假定她一到开封便已入宫,那么一切都很容易解释。先皇为情杀人,宫内高手权当杀手,江湖草莽如何不死?这四门血案的真凶,便是先太祖启运立极英武睿文神德圣功至明大孝皇帝。”念到赵匡胤这么长的谥号时,他分明有些许讽刺之意、
“容容,你知不知道你有时候很恐怖?”圣香叹了口气,倦倦地坐在椅内全身放松,“如果什么事你都能这样‘猜测’,我看你可以摆个摊子去街上算命,保管发财。”
容隐犀利森然的目光凝视着他,“赵丞相知道毕秋寒在查先皇秘史,一旦涉及皇家隐私不免杀头,所以要你看着他,是不是?”
圣香的嘴角翘起一抹醺然的笑意,“不是。”
窖隐眉峰一蹙,圣香已经接下去说:“笑姬是我娘,我娘是我现在这个爹的旧情人,也是皇上的旧情人,容容你就猜不到了吧?”他笑吟吟地看着脸色微变的容隐,“我娘还是北汉刺客,和则宁的老婆有异曲同工之妙,你知道吗?”
这下容隐脸色大变!他久在宫中,自然知道这种事的利害!圣香身为皇子,本易涉入富权之斗。笑姬若是刺客,此事又涉及叛臣贼子。这皇权反叛两件事都是皇家最紧要最看重的两件事,只要涉及一件,千万个脑袋也不够杀。在此一事之上,天子是不可能有什么道理可讲的。他自不是怕皇上怕权贵,只是圣香身在其中,情孽权力纠葛不清,一个不慎便是杀身之祸!皇上虽然对他宠爱有加,但怎知不是为了笑姬?一旦事情揭穿,皇上要保皇家颜面,第一个要杀的便是圣香!毕秋寒为李陵宴之事清查笑姬疑案,正是如履薄冰,一个不小心让他查出了什么,知情之人统统要死。皇上绝不能容这等荒唐之事传扬出去,更不必说此事涉及北汉余孽,正是他心头的一块隐忧。
“你既然已经知道了,要死的话,你说不定要和本少爷一起死了。”圣香笑眯眯地自他那女子水袖里摸出金边折扇,“啪”的一声打开扇了几下,“我们虽然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圣香。”容隐低沉地打断他,“你认为……”
“我认为会的。”圣香也打断他的话.那一刹那他完美无缺的眼睛里没有笑意,“说到用兵之道,容容你比我熟,你怎么能不清楚……为攻下北汉河东之地,我朝两代皇帝花费多少心血兵力,伤耗了多少民力。自薛化光上书‘凡伐木,先去枝叶,后取根基。’我朝几十年来从北汉河东往中原徙民,到三年前北汉十一州只余三万五千五百二十人口,皇上出兵亲征方才拿下河东。为防北汉余孽,皇上甚至下令摧毁太原城,余民全部迁往中原内陆……潘将军兵帅河东,为防当地北汉遗老遗少反叛,潘美将河东百姓赶往内地。祈州、代州、宁化、火山军一带二三万顷良田荒芜,立无人区。又因为幽云十六州为辽所占,我拒北无险可依,在北汉旧地广开池塘用以阻止辽军铁蹄,又不知毁坏了多少农田。”他摇了摇头,“容容我不是你,我不喜欢国家大事,也不喜欢为国为民……我只是个小人,不是君子。”他看着容隐,“我只知道既然皇上为了北汉之地可以下令毁弃太原、迁民不计其数,甚至不惜激起民愤化良田为池塘,那么……杀几个可能会引起北汉余孽反叛的江湖人不算什么。他要巩固他的江山,我并不认为这样有错。”他最后一句说得达观,眼色如琉璃,无喜无怒。
那是一种——寂灭的眼神。毕秋寒看不懂,南歌看不懂,甚至赵普也看不懂,但是容隐看得懂,那是一种——寂灭的眼神,“所以你不能帮毕秋寒查案,只能帮他抓人。”容隐嘴角掠起淡淡一点冷笑,“你又是为了什么?如此辛苦,为了……救这站在火坑上的‘英雄豪杰’于水火之中?圣香,我一直以为你是很无情的。”
圣香怔了一怔,突然笑起来,“怎么你也这样说?我还以为我一直都是很温柔多情善良可爱的。”
窖隐凝视着他,淡淡地道:“你不是救世主,我知道。”
圣香又怔了一下,这次他看了窖隐的眼睛一眼,然后叹了口气,“我不是救世主,一点也不伟大。”他的目光慢慢移到地上,而后移向门外,“我只是……不希望我爹伤心而已,”他喃喃地说,继而承认道:“还有……我不希望皇上伤心……不希望爱我的人伤心,如此而已。”
圣香……容隐的淡淡一点冷笑微微地暖了,“这才是我认识的圣香。”他淡淡地道,“你是一个多情的无情人。”
圣香嘴角也有点笑,是淡泊宁静点尘不惊的笑,“我不爱天下苍生。”
“你保护爱你的人。”容隐淡淡地笑,“所以你多情,亦是无情,你保护它,却不一定爱它……这才是你最无情之处。”’
圣香的眼神因容隐这一番话泛起一层琉璃之色。
“嗯……”他笑了笑,不置可否。
“圣香啊圣香。”容隐难得这样说话,他喃喃地说,“达观知命,随所遇而能乐,不求己不爱世。圣香啊圣香,难道你想要成佛不成?”
圣香缓缓眨了一下眼睛,“我不喜欢菩萨。”
“那你何苦看破世情?”容隐直视着他的眼睛,“你不觉得看破是一种悲哀吗?”
圣香的眼神尤为寂灭,“我不知道。”
“如果你能像普遍世人一般大哭大笑,能喜能悲,那才是你解脱的时候。圣香你太聪明了……”容隐缓缀地道。
这次圣香笑了,笑意盎然,“容容啊,你能像别人一样真心笑真心哭吗?”他撇了撇嘴,等着窖隐回答。
容隐默然,过了一阵,“不能。”他说。
“正因为我们都是这样自以为是死要面子的人,所以才总是这样……”圣香喃喃地说,“容容,你不用担心的。我……不会让自己难过,也——不希望爱我的人难过。”
容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并不了解圣香,但也许这世上他已是最了解圣香的人,圣香……是一个奇怪的人、圣香的灵魂有一种奇怪的颜色,他看得清楚别人,别人的灵魂却无法和他交融。他所想的事往往径直超越了很多东西,隐隐约约接触到并非常人所能理解和逾越的东西。那个境界和思想都太寂寞了,所以圣香他……没有知音。
“你决定为赵丞相、为皇上隐瞒你娘的事。”容隐默然了一阵,又冷冷地问:“你可曾想过你的亲爹却是当今皇上所杀?”
“阿南说过,不愿为死人而活。”圣香一笑,“太祖和娘都已经死了,我不会为死人悲伤,只是不愿活人伤心为难。如能有所为,则当尽力,如此而已。”
他说“我不会为死人悲伤”的时候笑得如槐花般清淡,圣香甚少笑得如此清淡,所以这样笑起来的时候分外达观。容隐凝视了他许久,方才淡淡地道:“我们都是这样自以为是死要面子的人……不愧是圣香。”他霍然转过身去,“笑姬的事我就当不知道,至于李陵宴我本来无意理睬,但如能帮你,我会尽力。”
“聿木头那里你会告诉他吗?”圣香问,“知道了可就是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容隐不答,过了一阵森然道:“就算你不说,难道他就猜不出?你莫忘了料事之能,他不下于我。”
“那欢迎他和我一起死,”圣香笑吟吟地说,“李陵宴倒霉了,触到了大霉头啊——”他突然大叫一声,“你老婆呢?我还觉得奇怪好像少了什么东西,你那好漂亮的老婆呢?”
容隐皱眉,淡淡地道:“你还是喜欢这般胡闹……她去开封陪着眉娘。这阵子事多纷乱,聿修名气越大仇人便多,所以她去说说看眉娘能否放下百桃堂。不过,希望不大。”
“哈哈哈,说实话我很讨厌你们那些老婆啦。”圣香眉开眼笑,“全部都不在最好,咱们哥们闯江湖灭魔教杀大魔头李陵宴,然后流芳百世,千古传唱,真是妙不可言。”
容隐背过身去不理他胡说八道,“你那身衣服还想穿到什么时候?”
圣香吐吐舌头,“立刻去换、立刻去换,容大人下令草民岂敢不尊……”
武当道观客厅茶房之外。
毕秋寒简单地说清了几人怎会乔装女子,说到几人竟然是为玉崔嵬所救,听者皆露出不信之色。若非毕秋寒以谨慎守礼扬名,只怕根本不能取信于人。
“那位姑娘是白大侠什么人?”铜头陀问,“头陀还当她是姓李的手下妖女,竟然是白大侠的朋友?可是毕大侠的未婚妻子?”
毕秋寒尴尬之极,“他不是女子。”
“啊?”听者目瞪口呆,“他不是女子?”那么灵活漂亮的一个俏丫头不是女子?
“他扮女子是闹着玩的!”毕秋寒苦笑,“他叫圣香,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听说江湖很好玩,所以出来见识见识。”除了如此,他已不知该如何解释圣香的种种怪异行为。
“江湖很好玩?”铜头陀喃喃自语,茫然不解,“很好玩?”他转头去看清和道长,“咱转了几十年的江湖,咋不觉得它好?老道你比我有学问,你说说。”
清和道长只能苦笑,捋了捋胡子,不知该说什么。富家子弟不知江湖风霜,才会做如此想。
此时聿修自房内走出,他和毕秋寒相识,毕秋寒对他一拱手,“聿兄。”
聿修点了点头,却不说话。
“圣香呢?”却是宛郁月旦开口问。
聿修又点了点头,还是不说话。
众人相顾茫然,不知道他这点一点头是什么意思。
倒是宛郁月旦微笑,慢慢从桌上摸到一杯茶,小喝了一口,状甚惬意自在。
万古春归梦不归(1)青竹院落,小小池塘,一棵柳树上一个小小的鸟巢
一位布衣年轻人小心翼翼地爬树,他的兜里垫着一块软布,里头是一只鹅黄色的雏鸟,也不知是什么鸟。
“陵宴你到底在搞什么?”树下一位翠衣女子抬头看着他饶有兴致地把雏鸟放进鸟巢,柳眉微蹙,“这些畜牲你想要多少有多少,掉下来死了也就算了,都是它的命,你理它干什么?”
年轻人往下探了探头,他的下巴有点尖,但线条很均匀,肤色非常柔和细腻,让人瞧了一眼就会想:这个人有点像娃娃。“积德。”他说,一边小心翼翼地从树上爬下来,一个不慎,足下一滑仰后摔了下来,那翠衣女子一展身形一把截住他,埋怨道,“积什么德?成千上万的人都杀了,你真要积德,就别搞那么多事。”
这肌肤特别柔软干净,看起来让人感觉像个娃娃的人赫然是让满江湖人人喊杀的李陵宴。他又小心翼翼地从翠衣女子怀里下地,端端正正地站好。“杀人是我杀的,积德是给娘和双鲤积的,不一样嘛。”
那翠衣女子容颜俏丽,只是看起来一股子凌厉之气削弱了她的几分娇艳,她正是芙蓉庄十三花会的庄主柳戒翠。“陵宴你真的很奇怪,人命不值钱,畜牲的命就值钱。你要人到处杀人放火,惹得双鲤和你决裂,你却又很高兴她和你作对。”她凝视着李陵宴,“我真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李陵宴斯斯文文地整理好衣服,“我爹给人不明不白地杀了,我作为儿子自然要报仇;我娘生病了要吃人心,我做儿子自然要尽孝;我妹子跟了名门正派作了好人,我作哥哥的自然很高兴。”他慢吞吞地说,“还有我大哥喜欢练武功做天下第一,我作弟弟的当然要帮他想些办法。”
柳戒翠柳眉微蹙看着他,看着他把那些自相矛盾的事一样一样说得清清楚楚,“你要报仇就到处杀人放火?你大哥想做天下第一,你就替他害死武功比他高的人……陵宴,你的想法很奇怪。”
“很奇怪?”李陵宴慢慢地说,“很奇怪吗?我杀他几千个人立威,别人就会害怕——那自然就会替我查出来仇人是谁……至于大哥。”他细细地吐出一口长气,“我不帮他弄死那些人的话,他自己也会想办法害死他们。那样多危险,不如我一早替他把他们都弄死好了……人都是我杀的。”
“那你自己呢?你就没想过为自己做些什么?”柳戒翠突然激动起来,冷笑道,“你守着你家里的几个人当他们是宝,他们掉了一根汗毛都比天重要!他们还不是和别人一样,当你是魔头是妖怪,从心里怕你。你身上的怪病这么多年了,他们什么时候当真关心过你?你何必……何必为了那些人当魔头?没有人会感激你,只会当你是天生的鬼怪,你又得到些什么?”
“我啊……”李陵宴蹲下身闭上眼睛,嗅了嗅地上盛开的一朵小蕨,“不必得到什么……”
“只要他们高兴就是你高兴吗?”柳戒翠拔高声音,冷笑一声,“人人都说李陵宴是个大魔头,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原来——原来——其实你是如此无私如此伟大的一个圣人!”她“唰”的一下甩袖.负气进门去了。
一个无私伟大的圣人?李陵宴的嘴角掠起一丝淡淡的笑意,睁开眼睛,“是悲月还是堕月?”
小小的庭院外一人推门而入,“会主的耳目还是如此灵敏,属下悲月使,杏杏和侍御回来了。”
李陵宴没有立刻回头,过了一阵,他笑了笑,“失败了?”
悲月使眉目之间泛起一阵愤色,“秉烛寺寺主反叛!他居然下重手伤了侍御和杏杏,让咱们队伍混乱,然后带着毕秋寒那几个人上船逃逸。亏我们把玉崔嵬当做上宾,他居然耍这种手段!”
李陵宴闲淡地笑,“毕秋寒船上也要有能说动他策反的人才啊……崔嵬他不是那么容易改变主意的人。算了……”他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谁叫他伤了大哥和杏杏。悲月,我们烧了他的秉烛寺——啊,他不是还有个小舅子是碧落宫的宫主,不如连他也杀了吧。”
悲月使双手一拱,“得令。”
“大哥和杏杏的伤不要紧吧?”李陵宴又问。
“侍御的伤不要紧,杏杏可能要修养三个月。”
“崔嵬啊崔嵬……你真是……太过分了。”李陵宴喃喃自语,又问,“毕秋寒的船上除南歌、翁老六之外,能说动玉崔嵬策反的人是谁?”
悲月使有些迟疑,“听杏杏说是个抱着兔子的年轻人,只和玉崔嵬说了三句话,玉崔嵬就出手重伤诗御和杏杏,是在谢娘渡和毕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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