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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冠-怒为红颜:吴三桂-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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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早至京师,哪怕一天……那后果可不堪设想啊!
然而,丢弃社稷宗庙又是罪不容恕……
崇祯越想越心烦意乱,他长叹一声,迈步走出乾清宫,低着头,缓缓向前踱去,王承恩及两名宫女忙不即不离地跟上。
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一座宫殿前,一抬头,竟是承乾宫,田妃的住处。崇祯心想,这些日子,忙于政务,日日为国家大事所累,也没有来看望过一直在病中的田妃,不知她怎么样了。
崇祯轻轻叹口气,心情更沉重了。倘若这个他最宠爱的妃子一死,那无异于摘了他的心啊!
门口的宫女见皇上驾到,忙跪地相迎。早有一名宫女飞跑进去通报了。
崇祯没有看一眼跪在地上的太监和宫女,匆匆地走进来。往日他来乾清宫,田妃总是匆匆忙忙地赶到院中跪迎,而这几次来,田妃已卧床不起,院里只有太监和宫女跪迎,以前他们常于花前月下站在一起谈话,今后将永远不可能了。以前田妃常常为她弹奏琵琶,几个月来他再也不曾听见那优美的琵琶声了。今天他一进承乾宫,心中就觉得十分难过。
当他来到田妃的床前时,看见帐子又放下了。他十分不明白的是,最近以来,他每到承乾宫,为什么田妃总是命宫女把帐子放下。他要揭开,田妃总不肯;今天他来本是想看看田妃到底病得怎样,可是帐子又放下了。只听她隔着帐子悲咽低声地说道:
“皇爷驾到,臣妾有病在身,不能跪迎,请皇爷恕罪!”
崇祯说:“我只要听到你的声音,就如同你亲自迎接了我。你现在只管养病,别的礼节都不用多讲。今日身体如何?那药吃了管用吗?”
田妃不愿令崇祯失望,便说:“自从昨天吃了这药,好像病轻了一些。”
崇祯明知这话不真,心中更加凄然,说道:“卿只管安心治病,不要担心。我想纵然太医院不行,但朝野之中必有高手,京畿各处不乏异人。朕另传有谕旨,凡京畿各地有能医好皇贵妃的病症者,一律重赏。朕一定要遍寻名医,使卿除病延年,与朕同享富贵,白首偕老。”
田妃听了这话,心如刀割,不敢痛哭,勉强在枕上哽咽说:“皇爷对臣妾如此恩重如山,情深似海,叫臣妾实在不敢担当。恳请皇爷放心,太医们的配药,臣妾一定慢慢服用,挣扎着把病养好,服侍皇爷到老。”
崇祯便吩咐宫女把帐子揭开,说要看看娘娘的气色。宫女正待上前,田妃忙拦住,道:
“不要揭开帐子,我大病在身,床上不干净。万一染着皇上,臣妾如何对得起皇上和天下百姓。”
“我不怕染着,只管把帐子揭开。”
“这帐子决不能揭。隔着帐子,我也可以看见皇上,皇上也可以听见我说话。”
“还是把帐子揭开吧。这一个月来,每次我来看你,你都把帐子放下,不让我看见你,这是为何?”
“并不伯别的,我确实怕皇上被我染着,也不愿皇上看见我的病容难过。”
“你为何怕朕难过?卿的病情朕并非不知。朕久不见卿面,着实想看一眼,你平日深能体贴朕的心情,快让我看一看吧。哪怕只看一眼也好!”
“今日皇上不必看了。下次皇上驾临,妾一定命人不要放下帐子。”
崇祯一听,心中十分怅然,也不好再勉强了。他隔着帐子朝里望望,想着田妃病情,心里一阵难过,他走到田妃平时读书、作画的案前,揭开了蒙在一本画册的黄缎罩子,随便翻阅。
这画册中还有许多页没有画。他看见一页画的是水仙,素花黄蕊,绿叶如带,生意盎然,下有清水白石,更显得这水仙一尘不染,淡雅中含着妩媚。他想起这画一年前他曾看过,当时田妃正躺在榻上休息,头上没有戴花,满身淡装,未施脂粉,天生的天姿国色。当时他笑着对他说:“卿也是水中仙子。”万不料今日她却要死了!
他翻到另一页,画的是生意盎然的大片荷叶,中间擎着一朵刚开的莲花,还有一个花蕾没开,下面是绿水起着微波,一对鸳鸯并栖水边,紧紧相偎。这画他也看过,那时田妃立在他身旁,容光焕发,眉目含笑,温柔沉静。他看看画,又看看田妃,不禁赞道:“卿真是出水芙蓉!”
如今画图依然,而人事却面目已非!他看了一阵,满怀凄怆,又合上画册,蒙上黄缎罩子。重又走到田妃床前的御椅上坐下。田妃说道:“启禀皇上,臣妾有一句心腹话要说出来,请皇上记在心里。”
崇祯听出这话口气不同寻常,忙答道:“你说吧,只要朕能够办到,一定答应。”
田妃鼻子一酸,悲声说:“我家里没有多少亲人。母亲几年前已故去,只有一个父亲,一个弟弟,万一妾不能服侍皇上到老,妾死之后,望皇上照顾臣妾全家,不要使他们为难。”
崇祯隔着帐子听见了田妃的哽咽,忙安慰道:“卿只管放心,朕明白你的意思。”说着说着,泪水不觉涌上眼眶。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崇祯怕田妃太劳累,病势加重,便叮嘱她安心养病,答应隔几日再来看她,遂告辞。
田妃望着崇祯的背影,控制已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她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皇上几次要看一看她,她都拒绝了,除了她说的原因之外,她还有更深的一层意思,她知道,皇上对妃子的恩情,一为妃子美貌,二为能先意承旨,处处小心体贴,博得圣心喜悦。她不愿让皇上看到她死前的面黄肌瘦,花枯叶萎,那样,皇上在她死后就再不会想起她了。她愿意留给皇上的永远是出水芙蓉一般的印像,那么,即便有人弹劾她田家,皇上念着自己生前的种种好处,也不忍严惩。
田妃的泪,为着皇上的恩宠流,也为着自己的一番苦心而流……
第二日黎明时候,崇祯照例起床很早,在乾清宫院中拜了天,回到暖阁中喝了一碗燕窝汤,便赶快乘辇上朝。这时天还未大亮,曙色开始照射在巍峨宫殿的黄色琉璃瓦上。
因为田妃的事,他今天比往日更加郁郁寡欢,不禁心中叹息道:“万历皇祖在时,往往整年不上朝,也很少与群臣见面,天启皇哥在朝,也是整年不上朝,不亲自理事,国运却不像今日困难。我辛辛苦苦经营天下,不敢稍有懈怠,偏偏不能够换回天心,国事一日不如一日,看不见一点转机。唉,苍天!苍天!如此坐困愁城的日子要到何时为止呢?田妃又如此病重,怎么是好啊!”
崇祯焦虑地想着心事,不觉辇车到了左顺门。今天是在左顺门上朝,朝仪较简。各衙门一些照例公事的陈奏,崇祯都不愿听,有些朝臣奏陈各自故乡的灾情惨重,恳求免捐和摊派。还有些大臣竟奏陈某处某处“贼情”如何紧急,恳求派兵“清剿”,简直使他恼火,心道:“你们身在朝廷,竟不知朝廷困难!兵从何来?饷从何来?尽在梦中!”
他严峻的脸上透着不耐烦的神气,似乎急待他们奏完退朝了事。这时,兵部尚书杨缙彦出奏:
“禀皇上。今晨山西官府飞报,李自成已在山西誓师北犯,特命人向兵部投递一封战书,相约进行总决战!并扬言要于三月初十攻至京师!”
“噢?!”杨缙彦的这一奏报顿时使崇祯脸上的不耐烦一扫而光。他从龙椅上一下子坐直了身子,问道:“战书何在?”
杨缙彦取出一封书信,由一名太监拿过来,双手奉上。崇祯迫不急待地一把夺过,展开阅读,他的两眼急切地在书信上游动着,突然将书信一下扔在地上,“哈哈”笑了起来。
众朝臣见李自成一封书信竟使皇上哈哈大笑,不由面面相觑,莫名奇妙起来。崇祯笑了几声,鄙夷地说道:
“闯贼不知天高地厚,竟扬言三月初十从黄河打到北京!”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是这李自成的狂妄引得皇上发笑,也不由议论纷纷起来:
“闯贼真是贼胆包天,竟敢以下犯上!”“真正的不知天高地厚,四十天的时间,从黄河打到北京!谁信他?”
“是啊,一个月后,吴将军率大军到京,他来了,又能奈我何?”
一片嗤笑声中,杨缙彦拱手说道:“闯贼从西安出发,前部先锋是刘宗敏、李过率领的二万精锐骑兵。李自成自统大军二十万,自禹门东渡黄河北上。”
“哦!”崇祯脸上的笑意倏地消失了。
他知道,李自成虽然不可能像他说的那样四十天内攻到北京,但,他迟早会打到的,满朝文武们也相信,总有一天,那个李自成会来的。
如今,李自成已率大军进逼过来了。二十多万的部队,若比吴三桂早到哪怕一天,京师也吃不消啊!崇祯现在不感到可笑了,他的心头,只感到沉重,寒冷……
退朝后,崇祯回到乾清宫,换了一身暗黄龙缎便袍,来到御案前,御案上除了原有的文书之外,又新来了两份塘报和一份奏折。他打开塘报看了一看,都是西安方面来的,说李自成已在西安称王,准备北犯。这些,他已在早朝上听说了。
他打开奏折看了看,不由一愣。奏折是左都御史李邦华的。又一份劝他南迁的奏折,不过他的主张与李明睿的不同,他写道:
“皇上自然守社稷,若皇子则可抚军矣,仁庙之故事可考也。今屹然旧京,我皇祖奋兴故地,东南兵马不下西北,皇太子若往,望风争趋,不呼自集,况草野义师,枕戈豪杰,又相与引颈者乎!财富又在,不费运输;元气犹存,不比调丧。有皇太子在其处,则皇上之守社稷,声势壮密,呼吸关通,‘贼’即纷张,人心坚固。愿我皇上行之也。”
崇祯看完奏疏,苦苦地思索着。目今吴三桂还未从宁远动身,而李自成却已称大顺王,向北京进犯了。李明睿、李邦华都上书南迁,也不失为一良策。但是北弃关宁,今又弃都城,那是要遭后辈唾骂的呀!
崇祯还是不想承担责任。他还想用老一套,想发动庭议,造成群臣哭谏而帝王不得已才南迁的局面,而如何发动朝臣议决南迁呢?崇祯此时此刻想的是这个问题。
正月十七日,又是崇祯一个不眠之夜。
已是二更过后了,乾清宫院中静悄悄的,只有崇祯皇帝和值夜班的太监、宫女们还没有睡。整个紫禁城也是静悄悄的,只是每隔一会儿从东西长街传过来打更的铜铃声,节奏均匀声音柔和,一到日精门和月华门附近就格外放轻,分明是特别小心,生怕惊了“圣驾”。崇祯在乾清宫正殿的西暖阁省阅文书,时常对灯光凝神愁思,很少注意到乾清宫院外的断续铃声。
一名宫女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旁,跪下奏道:“启奏皇爷,夜深啦,请圣驾安歇吧。”
崇祯好像没有听见,继续省阅文书。过了一会儿,宫女又说了一遍,他仍未抬头。宫女不敢再打扰他,从地上站了起来,悄悄退了出去。又过了一阵,膳食房的太监送来了一碗燕窝汤,由宫女捧到他面前。他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把燕窝汤吃下去,随即离开御案,走出乾清宫大殿。
但他没有马上去睡,在丹墀上漫步片刻,然后抬头仰观天像。天上一片蔚蓝,下弦月移近正南,星光灿烂,并无纤云。他读过灵台藏的秘抄本《观像玩占》和《流星撮要》等书,还看过刻本《天宫星丙》,所以能认出不少星相。
他先找到紫薇垣十五星,随后找到代表帝王座的紫微星。大概是心理作用,他觉得紫微星有些发暗,而天一星的茫角很大,闪闪动摇。据那些关于占星术的书上说,这是天下兵乱的征像。如今闯贼已进逼北京,可不是正应了此兆?
他的心头更加沉重了,深深地叹了口气。几个太监和宫女垂手恭立近处,互相交换眼色,却没人敢去劝他就寝。
他呆呆地站在丹墀上,不禁又忆起李邦华的奏折。李邦华虽然劝他南迁,但他主张的是太子先行,让他留守北京。对于这一点,崇祯是坚决反对的,心想:“朕经营天下十几年尚不能济事,他一个哥儿们孩子家,能做得了什么事?”
而对于李明睿的建议,崇祯是颇感兴趣的,“可缓目前之急,徐图征剿之功”。但是,崇祯害怕承担历史的责任,耻于自发南迁之议。他决定,发动廷议,让大臣们来提出南迁!
想到这里,崇祯突然转回身,向大殿走去,喊到:“王承恩!”
王承恩一直侍立一旁,听见召唤,忙趋步向前,应道:“奴才在!”
“速召李明睿到此见朕!”崇祯命令道,忽然又沉声说道:“不可张扬!”
王承恩愣了一下,忙躬身答应,匆匆退出。他看见崇祯皇帝那满眼的忧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希望之光,苍白的脸上竟然泛起了一片红晕。他知道皇上一定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但他没有资格问——虽然他对皇上一直忠心耿耿。
李明睿被从梦中叫醒,一听皇上急召,大吃一惊,不知何事,慌忙穿戴齐整,乘轿车直奔乾清宫。
李明睿进靓崇祯,崇祯屏退左右,两人密谈了好半天,最后,崇祯才郑重地叮嘱:“此事不可轻泄。”
第二天,即接到李自成战书后十天。早朝时,众朝臣又汇报了一番闯贼滋扰地方的事,崇祯半睁半闭着龙目,他的心里,早已做好另一项决定,所以今日对“闯贼”的反应不像原来那么激烈。
最后,崇祯才叹了口气,绕着圈子说:
“朕自登基至今,十七年了,没有一天不是谨慎戒惧,早起晚睡,总想把事情办好。可是局势愈来愈坏,灾异也愈来愈多,上天无回心之像,国运有陵夷之忧。据接臣韩文铨奏称:上月二十一日大名府与浚县一带,起初见东北有黑黄云气一道,忽分往西、南二方,顷刻间弥漫四塞,狂风拔木,白昼如晦,黄色尘埃中有青白气与赤光隐隐,时开时合。天变如此,朕怎能不忧?”
兵科给事中光时亨出列奏道:“虽然灾异迭见,然赖皇上威灵,剿贼定然得手。天心厌乱,国运定会否极泰来。望陛下宽慰圣心,以待捷音。”
崇祯苦笑一下。这时,李明睿出列,躬身奏道:
“启奏皇上。天有异像,乃上苍示兆,虽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臣等望皇上早定大计,以防不测。”
“哦?爱卿以为如何?”
“臣以为,以皇上亲征为名,先撤入山东,再退入南京;皇上行营驻扎凤阳以待勤王之师,而后徐图西征李自成。”
崇祯还未答话,光时亨却在一旁怒道:“这算什么策略?已经放弃关宁一带,今又要皇上放弃京师!辱没社稷,乃大罪也。岂能教朝廷做这等事?!”
李明睿也大怒,针锋相对地说道:“如今已是月中,李自成贼兵势大,已向北京进军,关宁大军,不知何日可到,我们又无足够的兵力财力在山西沿路抵抗李自成。若不南迁,坐以待毙不成?”
光时亨怒道:“倘若朝廷南迁,消息泄出,将帅定思退守,兵士定无战心,这样一来,我军定会一触即溃,甚至望风而降!”
他转身向崇祯拱手道:“臣请皇上坐守京师,不要南迁。对待这种意见的人,应杀之以安军心民心啊!”
“你……”李明睿惊怒交加。这时,左都御使李邦华出奏:
“臣请皇上守住社稷,令皇太子南下托军……”
“不行,臣以为太子尚幼,对这等大事还不能尽力,须皇上亲自南下抚军。”说话的是少詹事项煜。
这下,满朝上下众议汹汹起来,朝臣形成三派:一是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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