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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教父-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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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崛起的那一辈人整日尽想如何扩张,仇杀。既然义兴堂、乾良堂和猛虎堂跟自己没过节,就绝不会容许自己的手下去找人家的堂主报私仇。于是这段江湖恩怨各自埋藏心中,就这样一年一年的拖下来了。
  现在,赵刚章死了。这一大段江湖恩怨中的一小段结束了。但还有跟毛刚与章阁锋这两段仍然延续。“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金城想起当年自己说过的话,“便至今天这仇已足足八年了!也该结束了!”心中狠狠说了一句,同时一拳轻轻击在书桌上,拳头下面正是《共和晚报》登载“赵刚章死了”的那段消息。这时,墙上的挂钟正指向半夜三点。看窗外,原来悬挂在东方夜空的一轮冷月,现在到了西方夜空。
  第三十八章 顺我者生
  姜雄率手下侦探把紫东园里刚出世的黑道怪胎“刚扬堂”连根端了后,猛虎堂里的骨干几乎是被一网打尽,全进了警局;而在百子里的堂址也随后被警局查封。没去参加“开堂仪式”的小喽罗当晚知道消息,吓得一个个惊惶失措。
  先是奔走相告,然后便大都“猫”在家中挨着父母的责罚,兄弟姐妹的教训——一般家庭没有几个愿意自己的儿子兄弟是街边的流氓地痞——一些为了免得连累家人,干脆就逃出省城。无家可归的也不敢兴风作浪了,除二两个逃出省城外,其余的担心警察来捉,也是尽量的躲。这样,城东、城东南原属猛虎堂的地盘一下子进入了“真空”状态。几天以后,姜雄便装来到林氏宗祠,告诉金城:“公安局已不再追查那一枪是谁打的。城哥,可以派兄弟去‘接收’地盘了。”
  金城把新“过底”本堂的原猛虎堂喽罗所提供的情况仔细研究一番,然后命令莫七、陈旺、何曙、史同杰、周韦青五人各带五六个堂里的兄弟去“通知”原属猛虎堂保护的店铺、妓艇、赌馆(这间赌馆名叫“恒发”,四月底在三角市蛋花巷拐角处开张,赵刚章带人上门“收数”,老板颜剑苍与几名手下正要反抗,但被几支枪一指,最后只得就范),以后的“保费”比原来减少四分之一,交广龙堂,每月五号前自会有人来收。如有流氓地痞敢前来勒索捣乱,即来堂里报告,本堂定负保护之责云云。
  这些店铺早已得知赵刚章诸流氓被公安局逮了去,以为公安局真的为民除害,以后治安好转,可以免了保费,正在心中暗喜,哪知是走了豺狼来了虎豹,又来了这一帮流氓,幸好保费还算减了四分之一,心中虽是十二分的不愿意,也只好赔着笑脸从命——有个大堂口照着,其他三五成伙的街边小流氓确也不敢来捣乱。而六只妓艇的鸨母心知猛虎堂虽散,别的堂口也会来“收数”的,早有心理准备,既然还可以减四分之一的保费,倒也答应得爽快。只有颜剑苍对着陈旺及其手下怒目而视,几次想动武;陈旺虽在江湖上已混了十多年,但终是害怕明刀明枪的打架,见对方虽然一脸怒气,但没说不交,便一拱手:“那就不妨碍颜老板发财。”带着手下退出赌馆。
  现在赵刚章已死,残留社会上的原猛虎堂的喽罗知道原堂已无东山再起之日,有些慢慢也做回一个良民,大多数则纷纷改换门庭,转投广龙堂。没有了这股残余的反抗势力,广龙堂在城东、城东南就彻底地稳固了自己的地盘。
  这天金城在惠如茶楼饮完早茶,回到堂里,心中可谓踌躇满志。躺在太师椅上(当年林风平就是在这张太师椅上要他加入广龙堂的),一边慢慢品茶一边细细思量,想着如何“君子报仇,八年不晚”,向义兴堂和乾良堂开刀,陈旺突然从大屏风转出,急冲冲向金城走过来。
  金城一看陈旺的神态,就知道有事。
  “城哥!‘恒发’颜剑苍不交保费!拔枪相向,几乎跟我和其他几个兄弟打起来。
  “坐下,慢慢说。”金城坐起身,“他有没有说为什么不交?”
  “他说有人来他赌馆捣乱,他还伤了两个兄弟,说我堂没有保护他。”
  金城一听,怔了怔,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就不能怪颜剑苍,否则自己在江湖上会名声扫地,其他受本堂保护的店铺也会改而他投。
  “那是伙什么人?”
  “他说那伙人自称‘天一帮’,有十个八个人。”
  “什么时候的事?”
  “他说是一个礼拜前的事……对,他说是报纸卖赵刚章死了后没几天。”
  金城想了一下,道:“好吧。”摆了摆手,“你出去吧。”
  陈旺走后,金城想了一会,对站在身边的古小五和周韦青道:“你二人出去来个明查暗访,查清是否有个‘天一帮’,是否十天八天前有十个八个人去‘恒发’捣乱,双方还动了手。十天之内查清回报!”
  周、古二人应声:“是!”立即出去。
  金城仍躺在太师椅上。他对省城内外黑道上的事历来是关注的,就自己目前所知,并没有一个什么“天一帮”,但街边小流氓刚刚建立了这么一个帮派,也不是没有可能——当年的流氓地痞纠合一起,三天建立一帮,三天后又散了伙,不是少见的事——如果真是这样,自己就要立即教训这伙人,不能让他们在自己的地盘里形成一股势力。但现在的另一个可能性是,颜剑苍故意乱说,以逃避交保费,那样的话,就必须从速把他制服,否则自己的声望、整个广龙堂的权威就要受到损害,其他受保的商铺也会有样学样。
  当年省城的商铺并非间间都要向堂会交保费的。虽说法制松弛,有时甚至迹近于无,但毕竟有个民国政府在,有专责维护社会治安、有枪有炮的警察局在,警员中也并非个个跟黑道有勾结的。堂口虽在某些阴暗角落可以为非作歹,胡天胡帝,但在光天化日之下,也并非敢过于明目张胆,恣意妄为。
  像金城向商铺收保费,他先是“收接”——“接”过猛虎堂的地盘,然后再慢慢“扩张”,事前先了解清楚哪间店铺有油水可捞,有能力交得起保费,再行动手。但所谓“动手”,一般也不敢用强迫的办法,而是先指使堂里三五个(视对方商铺大小而定)原来就是街边小流氓的喽罗,到人家门前店里去捣乱;三几次下来,搞得店铺东主不胜其烦,生意大损;看火候已到,再叫堂里相貌斯斯文文,原来或仍然做商行职员、私塾先生等职业的堂中成员去向这个东主露口风,说是若向广龙堂每月交十个八个大洋的保费,保证以后就没事了。这些东主当时已被逼得无路可走,想想交了保费后能得个安宁,日后辛苦些,多做点生意赚回来就是了,而且了解一些交了保费的行家,确实是没有受到流氓的滋扰,便大都从命。金城有时兴之所至,更为了树立自己的声威,也会亲自出马,当堂中小流氓把人家店铺捣乱得一塌糊涂,不可开交的时候,他就突然“驾临”,怒喝一声,那些小流氓自然就“吓”得四散奔逃。金城再向东主说声:“以后有什么事就来找我。”扬长而去。那些东主事后自然会向人打听,得知这是广龙堂堂主,心中自是佩服不已(这是一般商人很自然的心理),有些就会“识做”,主动向金城“投保”,有些一时舍不得那保银的,不久后自然又会有流氓来捣乱,也就不得不向金城低头。
  只做一些小本生意,榨不出多少油水的,金城也赖得去打他们的主意。如果这些小商人受了街边小流氓的滋扰,主动来投保,当然也多多益善。对那些非常强硬,宁愿关门大吉或打死人命也不愿交保费的,金城权衡得失,也不愿硬来,而这类人大多都不会有很大的油水。至于同为“捞偏门”的,如淫业、赌馆、烟格之类,只要是在自己地盘内的,金城则定要收他们的“保费”(“偏门”的油水最丰),哪怕为此不惜一战,因为这是堂里重要的经济来源,是豢养堂里二百余喽罗的本钱;更要紧的是,这涉及到自己在堂里,在黑道上的权威。
  如果颜剑苍是有意跟广龙堂作对,金城就绝不能让自己“后院起火”。
  一个礼拜后,周韦青、古小五、施略走进林氏宗祠。
  “堂主,我们问过很多堂里堂外的兄弟,没人听说过”天一帮‘。“周韦青首先道。
  “我两三个月前在街边做‘拾地’时,跟现在‘恒发’打杂的马尿强相识。前几天我有意请他饮酒,他喝得醉醺醺时,我问他是不是十来天前有十个八个人去恒发捣乱,他说没有。”施略道。
  “这几天我日日去恒发赌几手,私下里问过一些赌客,他们也说没有人来过打架。只是十多天前来过两个街边的小二流子,输了钱大吵大闹,被颜剑苍两三拳打出门去。”
  金城默默听完,一人给了一个大洋,要他们去饮茶。
  三人连说“多谢堂主”,出去了。
  金城一拳击在八仙桌上:“你这个颜剑苍!”
  颜剑苍已下了决心要保护自己的“合法权益”,哪怕拼死一战。
  此人没有猛张飞的身手,但也长得结实,打起架来不要命,就因他够“勇”够“狠”,逐渐就成了三角市一带的流氓头,横行霸道,尽干些欺负街坊邻里的勾当,当地无人敢惹他。由于他没跟猛虎堂发生过直接冲突,赵刚章对他只好只眼开只眼闭,一时也莫奈其何。到他的‘恒发’开张,赵刚章前来收数,他真是怒火冲天,但被几支枪嘴指着,不得不暂时就范。随后他就通过黑道上的朋友购买枪械,准备跟赵刚章拼命。枪未买到,赵刚章已郎当入狱。他听到消息后,高兴得与手下举杯痛饮,大叫:“天助我也!报应!报应!”哪知几天后,却是广龙堂的陈旺带着五六人来“通知收数”,那时是六月上旬,他的枪还未到手,而对方个个都带着枪,只得忍着气纳了保费;过了几天,他终于收到了五支短枪,三百发子弹,拿起枪,兴奋得脸都红了,觉得可以跟广龙堂一较高下,并进而发展自己的势力。当七月上旬陈旺又带着堂里五六名手下来向他收数时,他就先用缓兵之计,说广龙堂没有负保护之责——他断定广龙堂是不会就此罢休的,但这样说了后,在以后其他黑道人物出面“主持公道”时,他就显得有理。什么天一帮,什么伤了两个兄弟,这样的事儿哪说得清。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陈旺等人被他拔枪相向吓走后,广龙堂竟七八天也没有作出反应,颜剑苍以为是金城怕了他,心中不觉有点得意,这天正在恒发里巡来巡去,看到生意如此之好,心中甚是高兴,突然门帘起处,闯进十多个人来,领头的是跟他同样牛脾气的富国威。
  “你们是谁!?”颜剑苍那双三白眼一瞪,暴喝道。场里几个腰间别了枪的巡场也围过来。
  “我们是来收数的!”富国威也是一声暴喝。
  “嘿嘿。”颜剑苍冷笑两声,他看到场中所有人都停下手,望过来,有些胆小的赌客更是慢慢的往门外溜,在这里发生冲突,会大大影响自己的生意;而且,对方人多。他语气一转,“你们找三个人来,其他的不要跟着。”说完,转头向后间走去。
  富国威看看身旁的申文贡与陈旺:“你俩跟我去。”扫其他手下一眼,“你们留着。”起步就走。
  进了后间恒发的所谓办公室,颜剑苍打手势要手下掩上门,然后一脸威势地盯着陈旺——有意避开富国威那正燃烧着怒火的目光——喝道:“十天前你来收过数,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你们广龙堂言而无信,收了钱不做事,致使‘天一帮’来我恒发捣乱,现在你还来干什么!?”
  陈旺不是堂里的首领,他现在得听富国威的,被颜剑苍骂得一怔一怔。富国威知道颜剑苍的用意,是想给自己来个下马威,便冷冷地接口道:“有话跟我说!我查清楚了,省城根本没有‘天一帮’!这一两个月来根本就没有人来你恒发捣乱!”
  “你这是不信我?”颜剑苍不得不面对这一个满脸杀气的大汉,眯着双眼,“你是谁?高姓大名?”
  “小弟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广龙堂首领富国威!”
  颜剑苍以前没有听过陈旺的名字,但听过富国威的名字——这是一个火爆性子的硬角色,一听,不觉心中一怔,右手条件反射一般,就已按着腰间。
  富国威似乎没有看见他的动作,只是冷冷地继续道:“颜剑苍,不要说信你不信你的鬼话!你一是马上交六十个大洋出来,一是马上关了恒发,滚出三角市,滚出城外!”
  “什么!”颜剑苍一听大怒,右手一拔枪指着富国威,“是你马上滚!不是我!”
  申文贡不愧是富国威的得力助手,他一直盯着颜剑苍,颜一拔枪,他也同时拔出枪来;颜的枪指着富国威,他的枪也已指着颜剑苍。陈旺一看这阵势,心中一怯,正想拔枪,但终是动作慢了些,右手才按到腰间,左太阳穴就已被颜剑苍的一个手下的枪嘴指着,只得疆在那儿。
  四个恒发打手先后拔枪,把富、申、陈三人围在当中。
  富国威没有拔枪——他充满自信,当然现在想再拔也来不及了,那会迫得颜苍剑狗急跳墙,自己当场横尸恒发——他只是冷冷地看着颜剑苍,一字一句地道:“颜剑苍,枪声一响,我外面还有十多个兄弟。”
  颜剑苍枪指富国威,一是怒火中烧,情急之下的自然反应,二是表达自己宁愿一战也誓不交保费的决心,并不是真的想大家同归于惊—黑道中人似乎个个敢“玩命”,但到真要命时没有几个是真的不怕死的——看着富国威这笃定的神态,听了富国威这句话,心中也怯,语气缓了些:“那好,请威哥回去告诉贵堂主金城,最好是大家发财,不要逼人太甚,否则我颜某不惜大家同归于荆”富国威既不点头也没摇头,仍然只是冷冷地看着颜剑苍,就这样双方疆持了大约三分钟。
  富国威看得出对方已下了宁战不从的决心,同时想起金城在来前的嘱咐:“威哥,如果对方拔枪相向,那就暂时撤退,不必造成伤亡。我自有计较。”自己当时对金城如此“忍让”大不以为然,现在一想:“也好,那就由金城你自己来啃这骨头,我也无谓伤着皮肉。”看申文贡与陈旺一眼:“我们走!”转过身,大步而去,带着众人即返林氏宗祠。
  金城听了富国威添油加醋的禀告,沉思了一回,道:“辛苦你了,威哥。”等众兄弟出了屏风,私下塞给富国威十个大洋:“威哥去饮茶。”富国威一怔,连忙道:“多谢城哥!”
  金城坐回太师椅上,苦苦思索。看来硬逼颜剑苍交保费只会造成双方伤亡。现在省城虽仍是政局不稳——2月21日孙中山在广州第三次组织政府,4月,桂系大军阀沈鸿英就图谋不轨,进攻广州,迫得孙中山亲到城北观音山(今越秀公园)督师;打到月底,北江战事才暂告结束;5月,叶举又挑起东江战事,现在双方还在打着;同月省城榨油业、盐业工人为增加工资发起罢工,现仍继续(笔者注:此罢工至第二年一月份,工人取得胜利)——但公安局还是要管事的,如跟颜剑苍发生枪战,公安局定必追查——姜雄并无能力阻止,那就算自己把颜剑苍打死了,也是得不偿失。但是,又决不能让颜剑苍“得逞”……一直想到将近中午,看见姜雄穿了一身便服,满脸神采飞扬地走进来,只觉心中突然灵感一动。
  姜雄最近又破了一件奇案:亲子下毒杀父,以图谋财产。柴副局长赞了他好几句,及后还透出口风:纪春文外调后,就升他做正科长。心中高兴,便想来请金城去真如楼饮两杯,一转出屏风,见金城一副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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