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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境-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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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惧和不快同时在心中又升起。但是,他努力控制着,尽量平静地说:“别忙,到底咋回事,先说说!”
“没啥说的,”蒋福荣语速很急地说:“你知道,那个姓薛的大夫很容易就拿下了,说咱们只要帮他当上副院长,他全力帮忙。可就在刚才,公安局突然将他转院了,挡都挡不住。姓薛的说,有可能,他现在已经醒过来了……你赶快给我张罗一笔钱,我得马上走!”
又是钱。李子根不答反问:“这事儿跟你哥说过了吗?他同意你走吗?”
蒋福荣:“咋不同意,他让我马上走……你快点给我张罗钱吧!”
还是钱。李子根仍然假装没听见,拿出手机开始拨号。蒋福荣急起来:“哎,你给谁打电话,你别找我哥,我的事儿和他无关!”
李子根不听他的,电话已经接通,可是,信号正常响了几声却突然中断了。按重拨键,传来的是:“你拨打的手机已经关机或不在服务区内。”
李子根再也压不住火,眼睛盯着蒋福荣说:“咋的,开始躲着我了?妈的,现在才躲是不是晚了?好,你不仁我也不义。老三,你哥哥连我的电话都不接,那你就爱咋咋的吧,走吧,快点走,走得越远远好。反正枪是你开的,和我无关!”
“啥?”蒋福荣一下火了:“和你无关?枪是我开的不假,可不是你让我去抓他的吗?不是你说的必须让他把嘴闭上吗?告诉你,我是为你干事才到这步的,你想躲清净,没门儿!我马上要走,你得出点血……你别太黑了,我蒋福荣不是好惹的!”
李子根盯着蒋福荣:“不是好惹的能怎么着?你有本事去揭发我,去告我呀?就算我让你带人去抓大林子,我说过开枪打死他的话吗?你拿出证据来,谁能证明?你哥哥不是躲着我吗?好,我也学他,这事和我无关。妈的,你还想在这事儿上要功,屁,都是你惹的祸,是你让他跑了,又擅自开枪杀人……一切都由你个人负责。哼,我黑?你们哥们儿白吗?我看一点也不比我差,尤其你那当县长的哥哥。你去问问他,银行存款有多少了?比他县长一百年的工资都要多吧,钱是哪儿来的?再说你吧,一个派出所长一年能开多少工资,可你每年实际上拿到手多少?超过你工资十倍以上吧,这钱哪儿来的?还不都是我李子根的?你们说给我干事,我给谁干事呢?平时,你们吃我喝我,可一旦出了风险,就都推到我身上。你们他妈的比我黑多了,我好歹还得操心这摊儿事业,可你们干啥了?!”
李子根越说越来气,声音不由高起来,到最后简直喊起来。蒋福荣气势被压住了,可他不甘心认输,坐在那儿嗫嚅着:“反正,不管你咋说,我是为你干事儿,我要走,你得出钱。要不,我不走,真要事儿漏了,被公安局抓了去,我抗不住,那就谁也不惯着,有啥说啥!”
“你爱咋着咋着,我早想透了,天塌大家死。想吓住我,没门儿,我李子根要是软面团也混不到今天这局面!”自言自语地:“真需要钱,好说好商量,我李子根不是小气的主儿,可想熊着我来,没门儿!”
大恶棍和小恶棍的区别,这时候就看出来了。平日,蒋福荣仗着县长哥哥,在别人面前作威作福,可跟李子根这么一较量,才知道还差一大截。眼看李子根留了活口,赶忙就坡下驴:“这……你……大哥,你看……你是误会了,都怪我,没经过阵势,一摊上事儿就懵,咱们兄弟还分什么你我……其实,我走了对你也好,你想,我真要被抓起来,能不牵上你吗?我要走了,对你也好。真的,我哥也这么说的……大哥,你知道,我这一走就很难回来了,这后半辈子活成啥样儿就不好说了,手里没点钱能行吗?大哥,你平日对我是不薄,可我这人手大,也没攒下啥。你不是说过吗,你的钱就是我们兄弟的钱,所以,我从来不把钱当钱……大哥,您还说过,咱们要象刘关张似的,不愿同生,但愿同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关头,您总不能把三弟推出去不管吧!”
一番话,真真假假倒也有几分感人的力量。气氛也缓和下来。李子根语气也转了回来:“你要早这么说,能引出我这些话吗?其实,这事儿还用你说?大哥啥时亏待过你?这样吧,先给你拿上三十万现金,多了也不好带。等你找到落脚地方了,建个帐户,再和我联系,需要多少,给你转过去。你看,这样行吧!”
其实,蒋福荣是想弄个一百万二百万的,可现在看已经不可能了。好歹李子根留下活口,以后再说吧。就用更加和缓的语气说:“行,有大哥这话就行了……可是,我想尽快走,你看……”
他是想马上拿钱。李子根笑了一声:“老三,你还是短炼哪,慌什么?现在,平峦还是咱们的天下。大林子醒没醒过来还两说着,就是真醒过来了,公安局查清了是你开的枪,可要想动你这县长的弟弟也得寻思寻思吧,你哥哥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不管吧。对了,你哥说没说过,他打算咋办?”
“这……”蒋福荣吭吃了一下说:“他说陈英奇太坏,天亮就开常委会,把他拿下去!”
“好,好,”李子根心中一喜。“你看,到底是领导干部,有办法,解决问题从政治上入手。你哥说得对,这个陈英奇平时不哼不哈,可我早看出,他跟我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早拿下去早省心……对了,明天,我先把他儿子撵回去,吃里扒外的东西,花着我的钱还整着我,天下可没这么好说话的人……既然这样,你还害怕什么,跑什么?”
“这……”蒋福荣说:“我哥哥说,事情真要查实了谁也不好办,陈英奇可以整下去,可彭方也不是好东西,他是地委管的干部,一下子整不下去,所以,才让我出去躲一躲……大哥,钱……”
“咳,又是钱,大哥还能玩你吗?你呀,先别害怕,回去睡一觉,等天亮再走。大哥虽然有钱,也不会象屯老二似的,把几十万现金放在手边呀,你得容我点空,把钱提出来呀!”
蒋福荣无奈:“那好吧,我听大哥的!”又不放心地:“大哥,天一亮我就过来,你可得把钱给我准备好哇!”
李子根皱了一下眉头又笑了,拍拍蒋福荣的肩膀:“老三,大哥啥时哄过你?回去吧,睡个回笼觉,天一亮我就给你提钱!”
李子根拍着蒋福荣的肩膀,推着他走出客厅,一副什么也不在乎的样子。可实际上,他觉得脚下的大地在摇晃,待蒋福荣走远,靠在门旁好一会儿才回到床上,想了片刻,又拿起电话,用非常亲热的语调说:“黑子,我是大哥,这几天辛苦你了……嗯,有点小事,你马上到来一趟……”
十九、愤怒
1
井下。一片黑暗,一片沉默。
可能是已经适应了下边的温度,也可能是紧紧地挤在一起增加了热量,或者是强烈的饥饿感冲淡了寒冷的感觉,总之,三人已经不那么冷了。目前,他们抗争的主要是饥饿。饥饿的感觉是时断时续的,出现时,胃里好象有一只手在不停的抓动,那种对食物的渴望真是难受,恨不得马上有东西吃到口中。然而,除了三个大活人,什么也没有。渴应该说不是主要的。但是,因为饿,吸取不到食物,体内自然也就缺水,同时,也因为没有食物可吃,就退而求其次地想,喝点水也好。再加上他们曾经挣扎过,消耗了不少能量,也就感到很渴,想喝水。这个问题很容易得到了解决,因为二百多米深处是不会缺水的,他们在寻找出路时发现一个水坑,大约是当年开采时排水留下的吧。试探着喝了几口,觉得很难喝。肖云忽然提出能否中毒的问题,就谁也不敢喝了。可过了一阵子,见肚子没什么反应,又饿得实在难受,就又喝了两口。这样就开了头,每当饿得实在难忍时,就喝上两口,慢慢地,也觉不出有多么难喝了。也正是因为有水喝的缘故,身体虽然越来越虚弱,还坚持得住。这期间,三人除了两次挣扎之外,就紧紧挤在一起。既是为了抵卸寒冷,也是排除孤独、从对方身上吸取信心和力量的需要。开始,张大明还有些不好意思,可很快也不乎了。煎熬中,三人觉得心贴得更近了。
如果说肉体上的痛苦还可以忍受的话,那么,精神上的痛苦就特别难捱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希望的光芒越来越微弱。因为没有表,也就搞不清时间,他们觉得,好象被抛到井下一个世纪了。肖云觉得有五六天了,志诚说不可能,如果真的五六天,他们不可能还有这么充足的精力,尽管非常虚弱,但是还能走动,能说话,估计顶多也就三天三夜。张大明说得更少,他认为顶多也就两天两夜。志诚猜测他和自己的想法一样,是为了让肖云有长期坚持的思想准备。他们俩的话使肖云大为痛苦:那还得等多长时间哪?听她的口气,好象上边肯定有人来解救一样。志诚在黑暗中苦笑一下没有出声,他倒愿意肖云有这样的想法,这总比绝望要好得多。
当然,这么长时间里,他们不可能总是保持清醒。困了,就迷迷糊糊睡去,醒来,就不停地说话,先是唠各自的经历,包括童年、父母、上学、交友,更包括自己的职业,无话不谈,而且都谈的心里话,这样,三人的心也就贴得更紧了。只是,越唠声音越低,因为他们越来越衰弱,而说话是消耗能量的。可是,在这黑暗冰冷的绝境中,如果没人说话,就会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就会联想到坟墓,联想到死亡。因此,只要醒过来,他们就坚持着说话,往往是唠着唠着,不知谁坚持不住睡过去,谈话也就中断了。为了维持体温,三人一直紧凑在一起,共同披着一件棉大衣。也许是太衰弱、太疲劳的缘故,他们居然能保持这种姿势坐着睡过去,有时还能做梦。志诚刚才就做梦了,梦中又回到刑警大队,执行抓捕任务,和一个逃犯搏斗在一起,双臂把他紧紧控制住。而逃犯见挣不脱,就哭起来,先是抽泣,然后哭出声来,奇怪的是发出女人的声音……他一下从梦中醒来,发现手臂揽着的是肖云,是她在哭。他心中很是害怕,急忙问她:“肖云,怎么了,别哭,别哭!”肖云不哭了,原来她也在做梦,被他弄醒了。张大明也惊醒了,问怎么回事。肖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啊,没什么,做了一个梦……”志诚问她做了什么梦,她说:“我梦到了父亲,梦到我还很小,父亲抱着我逛公园,蓝天丽日,绿草如茵,可突然间父亲没了,把我一个人扔在一个阴暗冰冷的地方……”说着又抽泣了两声。这个梦显然和眼前的处境有关,志诚听了心里很难受,却无法安慰她。沉默片刻,肖云忽然幽幽冒出一句:“咱们现在要是做梦有多好,等一醒过来什么也没有发生……哎,你们说,咱们是做梦吧!”
志诚和张大明谁也不出声。因为他们知道,这不是梦,是真实的生活。她的话触痛了他们的心,他们不但为自己痛苦,更为她、一个女性陷身于此而痛苦。志诚想,这时,如果有一种选择,他和她只能有一个活着出去,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留在这里。
可是,没有这种选择。极有可能,他们将双双留在这里,永远地留在这里。
肖云又轻声开口了:“真的,如果不亲身经历,我实在想不到,社会上怎么会有李子根这种人,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这是真的吗?张大明,你肯定没想到我们的调查会是这样的结果吧!”
张大明轻轻地叹口气,声音微弱:“要是想到的话怎么还能让你来。我知道李子根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大胆。实在对不起了,让你们夫妻俩……”
他已经不止一次道歉了。志诚轻轻碰碰肖云,不让她再说这种事。可肖云停了停又自言自语起来:“我怎么也想不通。我们小时候接受的教育是,我们的国家是属于人民的,劳动人民当家做主,工农是国家的主人,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而旧社会和那些资本主义国家,工农大众都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我感谢那些教育,因为它在我心田中种下了美好的萌芽,使我真诚地热爱自己的国家,对她充满了美好的憧憬……真的,小时候,谁要说咱国家不好,我就会和他吵个面红而赤。后来,虽然年纪大了,不那么单纯了,可万没想到,在这里,工人却是这样一种生活状况,煤矿工人应该是工人阶级的重要组成部分吧,尽管多数是农民出来打工的,就算是农民,也是最基本的人民群众啊,一死就是几十人,还不许外人知道,甚至杀人灭口,这不比旧社会和外国的资本家还狠毒吗?这种事怎么会发生在咱们国家呢?”
志诚没有说话。张大明轻轻笑了一声:“问题的严重性还不止于此。志诚,你在这点上恐怕感受更深吧,你可是光天化日之下被他们绑架来的呀,而且是你刚刚离开县委书记办公室,这等于是从书记办公室把你绑架来的呀,这种事如果不亲身经历,你敢想吗?”
怒火又在心中升腾起来,忍不住愤愤说道:“妈的,他们真是太无法无天了……这事到现在我也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那何书记不象个坏人哪,一个书记、一个县长怎么会搅到这种事里呢?”
张大明又轻笑一声:“你的话有一定代表性。也许是多年来输灌教育的作用,也许中国人天性如此,总认为身居高位的人品德就高尚,也相信他们那一套冠冕堂皇的自我宣传。其实,这是一个误区,人的道德品质和地位并不成正比,有时恰恰相反,那些普普通通的劳苦大众,反而有美好的心灵,那些身居高位执掌大权的,往往心灵更肮脏。特别在目前的社会环境中,往往一些势利小人、坏人钻营上去,窃取了权力,而正直善良的干部却受排挤。你想一想,封建社会的官僚、也包括皇上,有几个是好东西?现代社会也存在同样问题。前几天我在一个杂志上看到,曾经担任过七届意大利总理的天民党主席就曾经杀过揭发他罪行的记者。”停了停:“当然,在我们的领导干部队伍中,多数人是好的,可你也不能否认,其中确实存在一些坏人,甚至品行很坏的人。这种人,想的只有自己的利益,也就是金钱和官位。为了这些东西,他们能干出任何事来!”
志诚:“你是说,平峦县委书记和县长与李子根勾结到一起,来除掉我们?”
“还不能说得太绝对,”张大明说:“也许,这里边有我们所不知的内幕。但是,无论什么理由,他们实际上已经参与这起事件中,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们也不能回避,在某些地方,黑恶势力已经与腐败分子结成利益集团,联手欺压百姓,祸害我们的国家。平时,他们也会在电视上或会场上讲什么代表人民利益,可当人民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而威胁到他们的利益时,他们就什么也不顾了,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2
听着张大明的话。志诚心里沉甸甸的,好象压上一块石头。张大明的话听起来让人心里不舒服,可却无法否认。沉默片刻,他喃喃说道:“那……这种问题怎么解决?换个领导能好一些吗?譬如,平峦换个县委书记……”
“不,”张大明坚决地否认道:“这不是换一个领导的问题。当然,我不否认领导的重要性。尤其某个地区的一把手,确实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可把希望寄托在一个人身上是不行的,国际歌说得非常清楚,‘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我觉得,我们党和国家为人民服务的宗旨是不容置疑的。譬如,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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