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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游大唐之贞元记事-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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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不知道你要说什么,似这等猜谜似的说话,我又能有什么感想?”崔破心下如此寻思,口中却是开言道:“晚生愚笨,还请老师示下”

“新科状元会是愚笨,你此言岂非指我无识人之明,哈哈!你我说话本不须如此拘谨,且不说你伯父对我有援引之恩,在我本人也极是喜欢你的才学的,不必效那腐儒之行,严执什么师傅、弟子的礼仪,否则,那也太过于无趣了”杨炎随意说道

“世人只看到如今的芙蓉园风景秀美,又有谁知道这每一砖、每一石上依附的都有条条冤魂,一个千年不易的名字因一言而改;一个普通的池沼在耗尽千万人的鲜血后,成为了美轮美奂的长安第一名园,十一郎,你可看到了这背后流淌着的‘权利’二字!”说了许久,杨炎方才将话题点明。

“愿听大人教诲”崔破谨声说道

“可惜了你十一郎实在是晚生了四十年!”沉吟良久,杨炎又说出了这样一句令崔破茫然不解其意的话语。

“愿闻其详”

“你的才华是尽有的,又是出身于高门世家,更兼有一个散淡、飘逸的性子,似你这等人物若能有幸生在开元盛世年间,未尝不能闲云野鹤、诗酒风流的快意人生,以诗文‘立言’而垂声名于后世,千载不朽,如此人生、岂不美哉!”杨炎娓娓说来,正是崔破心中渴望所在,只听得他砰然心动不已,忍不住开言问道:“那如今如何便不行了?”

“官身不由己,更何况你还是今科状元郎,为何还有如此痴念!”杨炎稍顿之后续又言道:“且不说当今天下乱离,强藩割据,若没了官身,恐怕你更是自保无力,当日郭老令公寿宴之上,你虽然以一曲新词惊艳长安,成就了自己的声名,却也坏了四家强藩蓄谋以久的好事,十一郎莫非以为他们就再也不会嫉恨了吗?再则,这朝堂之上,四位同平章事,两位年老在家荣养,另有刘晏驻跸扬州,负责江南盐运、租庸调赋税诸事,这长安城中唯有常衮一人主事,此人素来于你伯父不和,崔大人为官过于方正,这两虎相争,后果如何,实难预料,不过这殃及池鱼之事,对十一郎来说,在所难免,如此外忧内患之时,只怕一不小心便是身死族灭,那里还容得你有逍遥江海之念!将入官场,十一郎这散淡的性子真是要改改了,也当为自己及家人好好打算打算了”杨炎这一番话真个是说得语重心长。

“哎呀!再过一年,即是崔佑甫为常衮所谗贬官千里之时,我怎么将如此大一件事给忘了”崔破经杨炎提醒,陡然想到此事,猛然一怔,忧心顿起,惊问道:“若是如此,小子该当如何自处,望大人有以教我。”

“权力!十一郎还不明白,值此之时,唯有此物,大则可使你尽展平生所学,安定国邦;小则可使你安身保家,再无覆巢之忧 ”

“我一个小小的进士,依照惯例,初授官职最高也只能是一个承奉郎、左右拾遗类的小官,这权利又从何谈起”崔破闻言泄气答道

“联姻”杨炎口中斩钉截铁的吐出这两个字,复又说道:“十一郎如此聪慧,莫非忘了还有联姻一途,若是你与那郭家菁若小姐好事得谐,内有升平公主以固帝王之宠、外有无数亲族同气连枝,更有老令公虎威犹在,又有谁人敢动你分毫,你本是进士科正途出身,更是一榜状元,得此奥援,升迁必速,数十年后,这朝堂之上更有何人堪与你争雄!娶此一女,进退无忧,十一郎可还要犹豫吗?”

崔破正欲答话,忽听远处传来奔马如雷的巨响,扭头看去,一对对铠甲光鲜,斧钺闪亮的神策军士护卫着一辆四架的黄绫马车正缓缓驶进这芙蓉园中,只看这气势,竟然是太子殿下到了。

卷二 潜龙出水 

第三十二章 探花

太子驾到,杨炎无暇多说,留下一句:“十一郎莫要糊涂”便急急去了,只留下崔破一人在此沉思良久,及见众新进士纷纷起身欲行,方才回归队列,随众人向今日赐宴所在的水殿行去。

这水殿于玄宗朝时,遍采终南山中巨木,构建而成,形制宏大似亭,殿中除八根巨木做柱支撑外,再无墙壁之属,而是遍挂毫州轻容以作帘幕、遮蔽沙尘,坐在殿中举目四望,这芙蓉园的美妙胜境,尽收眼底;又因水殿是建于水畔高处,水起则风生,湖风习习,殿中更无半分暑意,实在是一个绝妙所在。

崔破首领着这些新进士出礼部向水殿行来,一路上两岸彩幕、湖畔彩船之上纷纷出现了许多女子夹道观望,多以年长妇人居多,自然也有那一等胆大的年青女子三两聚集,一边观望,一边评头论足、窃窃私语,崔破居于首位,又是形神俊朗,身上的纯白绫衫吃那湖风吹拂,飘然欲举,真真是一个翩翩公子,自然引来最多女子关注的目光和指点品评。

正在崔破尴尬快行之时,忽听侧畔一艘装饰华丽的彩船之上,三两声琵琶轻拨,一个清丽的女子随声而歌:

三百名中第一仙,等闲平步上青天,绿袍乍着君恩重,黄榜初开御墨鲜。龙作马,玉为鞭,花如罗绮柳如棉。时人莫讶等科早,自是嫦娥爱少年。

这绿衣女子所歌的这一首脍炙人口的《少状元词》随着悠悠湖风,飘扬传出,更惹得无数人凝神向崔破看来,不免口中啧啧赞叹:“好一位少状元,好一个美少年”。

崔破扭头向那彩船看去,见船头处有三个黄衣少女簇拥着一位白衫女子正指着他调笑连连,那白衫女子满脸羞涩的娇笑不依,也不知其中的一个黄衣少女说了什么,惹的那女子蓦然闪进舱中,再不肯出来。距离较远,崔破也看不清那女子的模样,只是那高挑、丰满的曼妙身姿已足以使人惊艳。

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之中,这一行新进士终于来到了水殿之前,崔破长嘘了一口气,庆幸自己终于摆脱了大熊猫的尴尬处境,孰料,身后也传来同样的一片嘘气声,看来这等阵仗,新进士中也不是崔破一人不堪忍受。

待殿前小黄门入内通报之后,内中一个尖利的嗓音高声传唱:“新进士上殿”崔破等人再整了整身上的衣衫,迈开小碎步拾级上殿而来。

入了正殿,却见殿中早有一些身着绯、紫的朝中大员拱卫着一身淡黄七龙袍的太子、雍王适殿下安然在坐,不及细思,众新进士随着满心不情愿的崔破撩衣下拜,全然依照正礼参拜之后,太子起身虚扶,众人起身再是谢礼,又参见了众位高官,方才在内宦的导引下各依名次坐了。

随后便是宫娥翩飞,各式海陆珍馐毕至,太子殿下温言劝慰一番后,举盏邀饮,这曲江赐宴也便正式开始了。

只是有太子及诸位大员在此,众进士那敢放量,便是话也不敢说出一句,崔破感觉甚是无趣,直到第六盏,新进士敬献太子之后,这礼部令中规定的程式方才走完,太子哈哈一笑起身道:“有孤王及两省、六部主官在此,料尔等定然难以尽兴,十载寒窗换得金榜题名,安能不尽兴而为,孤王与诸位大臣且先行一步,尔等就随意而为吧!只是切莫耽误了游园探花、慈恩题名才是。”

太子说完之后,在众进士的恭送声中,带着诸位官员出后殿而去,一众内宦也亦随行,殿中只剩下礼部侍郎杨炎主持及一众秀美宫娥传菜、服侍。

“人生能得几番如此如意,莫要拘谨,且都放量而为吧!”知贡举杨大人邀饮一盏之后,宏声说道,随后也不居主坐,来到崔破席中坐下,众进士见他如此忽略尊卑,早已按捺不住的荣耀与喜意随即喷薄而出,开始时还是窃窃私语,稍侯片刻,酒意上涌,少了许多顾忌,已是扰攘一片,攀同乡、认同年,叙年齿等等不一而足,殿中气氛说不出的热烈。

杨炎压下正欲起身的崔破道:“今日无须拘礼,你这状元郎才是今日的主角”说完与崔破同饮了一盏

“全仗大人提携,在晚方能得此殊荣”崔破还待再说,早为杨炎接下话头道:“本朝科试实则是荐举与科考并行,不然也不会有那许多士子年年游走权贵之门干谒、行卷了,我固然是赏识你的才华,但是若无升平公主夫妇一力举荐你为状头,我便是有心如此,一个正四品的礼部侍郎又怎能顶得住朝中这许多大员的压力,这年年科试,他们又岂会没有亲眷、宗族应考,十一郎委实是谢错人了!”

见崔破无言,杨侍郎续言道:“依照惯例,稍待之后,会由新进士中选出两位年轻俊逸之人充作探花使,遍游长安名园,采摘名花,一则是为显扬进士荣耀,再则也是当年武后朝惯例使然,十一郎这状元郎定然入选,介时,采得名花回来,你可将此花献于这水殿右侧第三座五彩帐幕中的菁若小姐处,今日这长安豪门闺阁毕聚于此,十一郎莫要乱了心思,使菁若小姐下不来台才是。”

      

换过白衣,身着艳红状元袍的崔破骑在身裹绫缎、黄金饰鞍的御马之上,在无数长安百姓夹道欢呼中向容园行去,马后更有许多孩童紧紧跟随,一边欢呼雀跃,一边高声唱着歌谣:

状元郎,状元郎;名题金榜娶新娘;新娘美,新娘娇,来年生出个胖宝宝;宝宝哭,宝宝闹,状元郎只气的哇哇叫!

如此童谣,只让满腹心事、正强颜欢笑的崔破更加哭笑不得,也愈发无心同身侧同为探花使的海东士子金云卿闲聊,人流涌涌,寸步难行,至容园不远的距离竟然花费了近一个时辰方才到达。

容园本是权相元载斥巨资、尽收天下各道奇花异石,历时九年营造而成,占地广大,曲尽其妙,实在堪称长安第一私家园林。后把持朝政达数十年之久的一代权相身死族散,容园也便被赐予由平原太守任满入朝掌管刑部的琅琊世家子弟颜清臣颜真卿居住,以彰其安史乱中奋力抗贼之功。

卷二 潜龙出水 

第三十三章 探花

年年此日,长安城中名园皆为新进士开放,已成惯例,而进士中的探花使于何处采花,也就成了市井中品评各家园林优劣的重要标准,园林主人自然也乐的成全此等雅事,崔破并金云卿鲜衣怒马,刚刚行至容园门口,早有一旁等候、观望的家丁满面红光的高声叫道:“探花使到,敬酒、鸣炮!”旁边早有两个伶俐家丁奉上两觞水酒,崔破二人一口饮了,在旁观人群的轰然叫好及鞭炮声声中,下马入园。

入得园来,早闻容园之名的崔破,见眼前果然是一片美景,亭台楼阁、奇花怪石、小桥流水相映成趣,一时竟使他忘了自己所处的乃是北地长安,仿佛重新置身于精致、灵秀的烟雨江南,那来自海东小国的金云卿更是看的瞠目结舌,那里还能说的出话来?

二人有事,也就无暇细赏,呀叹一番后就两厢分开,各自寻觅。

再次相见时,手执一枝洁白栀子花的崔破,见金云卿手中所执却是一朵海碗大小的灿金蟹爪菊,那菊花瓣须盈长,颜色艳丽,分外夺人眼目。

见崔破手中素白的栀子花,金云卿一愣,用略带怪异的话音说道:“崔年兄为何会择如此素淡之花?”原来,这长安城中上至帝王将相,下至贩夫走卒,所爱重者最是艳丽、重色之花卉。譬如牡丹,人所爱重者乃是大红、深紫诸色,为求一本往往不吝巨资,是故有“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之说;与之相反的是,那些素淡花卉却不为酷爱浓烈、奔放的长安人所喜,是以他才有此一问。

“只是喜欢此花的纯净、幽香罢了。”崔破一笑答道,随后二人便出园上马回转曲江而去。

若说来时是崔破独领风骚,则回程之时便是手执蟹爪菊的金云卿占尽风流,围观之人对崔破手中的那枝花香浓郁的栀子花,几乎是不屑一顾,指点赞叹的都是那一朵异种黄菊。

又迁延了许久,二人方才回转芙蓉园中,早有观望之人提前通报,顿时,四散游赏的新进士及一众闺阁小姐们,都重新毕集道旁。

迎接二人的依然是知贡举杨炎大人,看到那花色夺人的黄菊,忍不住眼神中露出丝丝痴迷之意,再看到崔破手中的栀子,微微一愣之后,方才开言说道:“哈哈!状元郎果然与众不同,现在尔等业已探得名花,有花又怎可无诗,便请状元郎且依手中之花咏诗一首,也为这曲江添一佳话”

他此言一出,更引来旁侧之人轰然叫妙。崔破自然知道杨炎所为乃是更为自己扬名,一片好意,今日如此情势之下,也不容他推辞,看着眼前行行深碧作色、随风轻拂的垂柳,略一沉思,开口吟道:“栀子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能得几随情!”

少年高中魁元,正值人生得意之时,崔破此诗美则美矣,却是太落寞了些!也不免扫了其他那些怀着火炭儿一般心思的新进士的兴致,是故喝彩者寥寥,竟是有些冷场。

杨炎听出诗中的身不由己之意,那里不明白其中缘由,惟恐更有其他变故,哈哈一笑,略说了一句:“状元郎果然好才情!咏得如此立意深远之佳作,名花既已攀折,安能不赠于佳人?才子、名花、美人,此举也是一个风流渊薮,二位探花使便请自便吧!”说完还不忘以目光示意崔破一番。

手执栀子,破开人群,崔破缓缓步履向那五彩帐幕行去,身后的那些闺阁小姐们也都是碎步相随,都想知道今日又是那家姐妹,能在今年的曲江宴上能够独占鳌头,得此一株状元花。

愈行愈近,崔破脚下愈是沉缓,几回回直欲转身离去,再不要这状元荣耀,再不理这豪门威压,如此念头只如火舌一般炙烤着他的心,几番忍耐不住、拔腿欲行之时,心中总是不期然又浮现出母亲那微染双鬓的憔悴容颜;家中那寄人篱下的残破小院;石榴、枇杷那稚嫩、瘦弱的双肩;更有三四载之后那遍燃天下的刀兵战火,自己这一走,从此这些后世、今生唯一的亲人们就要与自己一起颠沛流离了,这又如何能走?

“千年以还,次次避让,不成想这‘随情纵意’四字,依然只不过是梦幻泡影一场,既然终归是不能快意人生,如此须怪不得我自甘沉沦了,浊浊官场,刀兵杀戮,该来的都来吧!”行走途中,崔破如此喃喃自语,他那俊秀的脸上此时少了几分飘逸之态,隐隐闪现的尽是断然果决的刚毅。

脚步虽缓,这路也总有行完的时刻,不一时,崔破已然来到那一座五彩帐幕之前,此帐也如同其它闺阁彩帐一般,外面立着一个青衣小鬟,一为观望风色;也为预为通报之用。

迈出这一步之前,竟是无人察觉崔破口中的悠悠一叹,一步之遥,两重人生,此身将再不自主,此心也纯净难再。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人生不过如是而已!”黯然自语后,收回抬首向天的眸子,崔破一步上前,向那小青衣说道:“烦请通报一声,河东道定州崔破求见菁若小姐。”

“果然是她,哎!此番只怕是郭家小姐名花有主了!状元郎与她倒也真个是郎才女貌,天赐良缘,真是让人羡煞、妒煞。”崔破此言一出,随行众人听闻帐中所居便是名冠京华的郭家菁若小姐,一片哗然后,忍不住如此赞叹,只是这赞叹的话语中总也少不了丝丝酸意。

崔破此时那里还有心思听这些个闲言碎语,正心中急急筹划,若是帐中便是当日长安东市所见之黄衣刁蛮女子,又该如何说话。在他心下思量之时,忽见帐幕掀开,走出两个黄衣女子,依稀便是适才船头所见,两人注目崔破片刻,只见其中一个梳着扫闹鬟,瞪着滴溜溜大眼睛的明艳少女说道:“枉菁若姐姐对你一片心意,哼!你这呆子,终于还是肯来了吗?还愣着干什么,姐姐让你进去”鼓起小嘴说完此话,她二人便闪身到一旁,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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