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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游大唐之贞元记事-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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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的挥挥手,任其自去。
寒山吹笛唤春归,迁客相看泪满衣。洞庭一夜无穷雁,不待天明尽北飞。
随着这曲李益创制的新声《春夜闻笛》结束,满堂佳客复又饮酒呷茶,静候下一曲的到来。
眼见众人刚刚品得两口茶酒醇香,又是三声云板轻击,满楼一百二十盏巨型宫灯应声熄灭。众佳客惊呼方起,却听得连串推拉门窗之声,随即,缕缕春夜的寂风伴随着一片清冷的月辉洒入楼中而来。在经过适才个多时辰的华丽歌舞之后。
这一缕凉风及朦胧月色所透出的孤寂清凉之意,直如山间寒泉一般,使人心扉如遭水洗,分外空明。
李适携着韦妃,应手推开左侧梅花绢布做饰的素窗,抬首看着那月半之时正盈光圆满的一轮皓月,愈看愈久,胸腔中那一缕情思飘飘荡荡间就离了身子。再没个安置处。自记事以来便苦苦追求地的盛世清平、威加海内,以及适才刚刚经历的曼妙歌舞都如同前生幻境般,悠游离去,似真似幻起来。一时间,这个素来刚愎果敢的大唐天子吃此情此景一激,竟是于不觉间陡然落入了庄生迷蝶的梦境,幻耶!实耶!真耶!假耶?
将李适唤醒的是楼中高台处蓦然亮起的四盏淡黄宫灯,设置于四角的精致灯盏散发出朦胧而又温暖地柔光,衬着那月、那风,使这朦胧中的轻歌曼舞楼愈发象一个迷梦般的存在。
在淡淡的灯光夜色中。却有两人循着那高台的阶梯缓缓拾级而上。前行一人是身着淡蓝七褶间裙,外罩轻纱的曼妙女子,因光影黯淡。是以也无能细赏其容色;而随后的那素白儒衫士子手执一管通体碧绿的尺八长萧相随,看其颀长而洒然的身影,分明极是年轻无疑。
“这岂不是崔卿家?”细细端详了那后行的白衣身影许久,李适诧异看向霍仙鸣,用略带疑惑地语声问道。
“老奴看着也象,只是崔大人怎么”霍公公再一定睛细看后,迟疑言道。
因灯色极是晦暗,上地高台站定的二人,在看客眼中便如同两道活动的剪影一般,正当众人茫然不知此举是为何意之时。却蓦闻一声低沉地吟萧,历春风夜月透耳而来。这萧声似断似连的演奏着一曲众人极为陌生的新调,其哀婉消魂处,直使人心下涟漪难已。
这低沉的前奏约持续了约半盏茶的功夫,正在楼中人不堪这凄清之时,却听一个磁性沙哑的女声低低起歌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关盼盼,这定然是平康坊逸仙居的关盼盼!”随着这一声独特的女音即起,顿时引来楼中许多章台老客的夷然惊叹。此女本是有唐一朝堪与薛涛薛校书比肩的名妓,以无双艳色及玲珑慧黠力压群芳,稳居长安“神女”头名。尤为人称道的是此女用情极真,其人后与一张姓士子结为秦晋之好,洗尽铅华后退隐长安城郊“燕子楼”未及二载,张郎一病先去,这关盼盼深感其情,竟是十年不曾下楼一步,郁郁而终。斯人斯行只使后世无数文人士子们感怀不已,元和间,名诗人白居易白乐天曾亲游已显破败的燕子楼,并赋长诗以纪之,更在诗之序文中对此一奇女子大加称赏,遂使其人其事愈发名传天下、千载不绝。
当其时也,关盼盼出道不过两载,虽已名显长安,然则也正是由于这沙哑的语调不够清丽,而素为五陵少年诟病,不成想今晚这一曲高歌,竟能有如此独特摄人的韵味,又如何不让这些章台惯客们吃惊。
高台中长萧伴音的崔破,却是全然不闻这楼中的喧哗之声,此时,他全部的精神、满腔的情思都已沉入了这一曲《枉凝眉》之中,为使“明月几时有”的曲词适合此乐演唱,翰林承旨大人也不知拈断了多少茎须,为之添加衬字虚词,此番两者相合而来,果然是珠联璧合、水乳交融。
这《枉凝眉》一曲本是崔破后世最爱,曲调中的那一份薄怨、惋惜与无奈直与苏轼的这一首《水调歌头》有异曲同工之妙。楼中人虽早闻此词,然则却都是配以《清平乐》的曲牌而来,此番再换新调的重新演绎,凝神听去,大觉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李适斜靠着素窗,轻挽着韦妃的纤手,心中感悟着那似流水滑过泉石一般的萧曲,耳畔传来“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的浅回低唱,直觉诸般家国兴亡、朝事纷争之叹纷至沓来,及至再到得“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两句,更觉适才所思实当如云淡风轻一般不足挂怀,唯有立于身侧的眼前人儿,才是那疲倦身心永恒的居所,不觉之间,他已是将手中那一团滑腻越握越紧。
似春风梳柳,又似夜雨润花,淡淡的曲调、淡淡的情怀,复又淡淡的流过,楼中人全然沉浸其中,竟是茫然不知这萧、这歌是于何时结束。直到百二盏宫灯重又大放光华,李适才从这无限的轻愁中醒过神来,抬手之间,悄然拭去眼角的浅浅湿意后,低头向不知何时偎入怀中,正作泫然轻泣的丽人道:“兴已尽,词已穷,爱妃,我们且回宫去!”一言即毕,他亦不再等崔破前来,便携着韦妃循别道出楼回宫而去。
至此,轻歌曼舞楼于一夜之间声名大震于长安,其别致的造型、绚丽的灯火、精妙的曲舞新词,都对那些或真风雅、或附庸风雅的达官巨宦、王孙骚客们产生了巨大的吸引力。而它那同样令人咋舌的一应花消,遂也成为素好逞富斗雄的豪客们比拼意气所在,总之,此一长安新近窜起的名楼,最好的贯彻了翰林承旨大人:“即要对的,更要贵的!”这一经营宗旨,在夜夜笙歌的同时,为翰林苑赚回大票银钱,只将那些素来孤寒惯了的穷翰林们看的喜笑颜开,诗兴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般一发而不可收拾!
而崔破在无意间得了个“词曲双绝”的名号后,更是借着这来钱滚滚的巧思,使翰林苑那批素来眼睛高高的才子们自动忽略了他那浅薄的资历,真正接受了他翰林承旨的身份。
第二日,昨夜兴尽而返的天子李适意兴勃勃的手书“轻歌曼舞楼”匾额赐下,崔破也借着这个由头,于京城太白居大宴同僚,席间觥筹交错,端的是热闹非凡,更有许多兴致勃勃的翰林才子文思大展,即席赋诗,计其总数共得六十二首,遂于月后结集付印,取名曰《轻歌曼舞集》,由于与宴赋诗诸人皆是一时之选,此集又得太子少师颜清臣大人亲自誊录,是以弥足珍贵,诚可谓贞元元年间诗坛一大盛事。
第五日,前门下侍郎张镒案审定,虽免其“阴私不轨”的大逆之罪,却以“飞横跋扈、慢君离臣”八字落卷,最终禁宫内一纸诏书饬下,前东台魁首被远贬为江南西道朗州刺史。这朗州于有唐一朝素与道、永、柳三州并称,最是孤贫,也正缘于此,遂也成为安置谪官之佳地,至于张东台接旨后的心情如何,诸位看官自能明了,叶子遂也不于此地多做赘言了。
卷三 龙战四野
第九十三章
“不可,此类诗万万不可收录其中!”抄着手自栖凤阁前往翰林苑的崔破,刚刚行至正堂门口,就听里间传来这一声老而弥辣的呼喝声,遂悄然将脚步收住,想要细听内里究是为何事这般争吵。
“汉时《毛诗序》有言曰:‘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故正得失、动天地、感鬼神,莫近于诗。先王以是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易风俗也’。《论语》更曾有言:‘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有先贤教诲历历于此,吾辈儒学士子自当凛遵而行之,安可率意相违乎!是故,自汉末以降之六朝宫体秽语,愚以为断不可收!”
“哎!文房老兄,你这话说的好没道理。老孔虽然讲究诗贵教化,然则于西晋时陆士衡《文赋》中也曾有过‘诗缘情而绮靡’之语,这又当如何理解?莫非都是放屁不成?”接话之人想来年纪也不小,只是看他语速又快又急,更是在这翰苑文魁之地肆意粗口,料来也定是个特立独行的人物。
“顾野人,尔竟敢如此辱我。”适才言说的老人一听这话,那里受得了,当即暴喝出声道,只是扭头之间,见并无一个同僚帮他说话,一时又是激奋、又是心灰,乃恨声道:“罢罢罢!道不同不相与谋!老夫这就回去拜表请辞,也免得碍了你们的眼!”
听到这里,心下已知缘由的崔破也只能无声苦笑,不用入内,他已知争吵的二人必定便是刘长卿及顾况无疑。说来,这也是他自己作的“孽”,只因近数月以来,朝政尚静,而轻歌曼舞楼又是财源滚滚而来。有了闲散时光和银钱的崔大人,就动了“立文治”的念头,想着将这帮一时之选的翰林才子们集合起来,重检前朝文献书目,修出一部堪比玄宗朝《道臧》之编纂的大丛书来,此举一则可为后世造福,免得许多重要典籍亡失;再则也可借此‘歌舞升平’之举留名于后、更兼邀功于朝。
也正是怀着这样一个心思,崔破根据自己脑中所记。开始了大批搜罗人才的举动,直将一些显名于后却落魄当朝的名文人诗客们全数列名表单呈报御览,这天子本就是素好辞章的人物,见做的又是这等即不要他花钱,又能为其贴金的好事,更兼读了这些人的诗作之后,却也是满口余香,那里还有拒绝的道理,遂也将朱笔一挥,照准。不唯如此。更是将崔大人好好夸奖了一番。言他勤劳王事,不使野有余贤云云。
而这争吵的两人便是借此时机入地翰林苑,那自称“青山数行泪、天地一穷鳞”的刘长卿。当日崔破早于韦应物府中见过,知其脾性素来暴烈。然则此番与他争执的顾况却也不是个“善茬儿”这个“野人夜梦江南山,江南山深松桂闲”的至德二年进士,素来便是诙谐狂放、口不留德的。也正是这张嘴使他数十年沉沦下僚,却是丝毫不改旧癖,其自号“野人”便是连当朝的宰辅的玩笑也照样开,更遑论眼前这个素来看不顺眼的“五言长城”!
至于说道两人争执的原因,却是涉及到编书时对前朝诗的选择标准问题了。刘长卿接受地是儒家正统,奉行地是“思无邪及温柔敦厚”的儒家诗教观,自然对大盛于南朝梁陈之际,专以女性为描摹对象的“宫体艳情诗”嗤之以鼻。偏偏他这对头顾况却是个受了道录地铁杆崇道者,最讲究“弃名教而任自然”素来就喜欢这些六朝宫体,这两下里一碰,再加上两人的性子都是个宁可吃亏死,原则上也不肯做半步退让的。那还能不吵起来?
“文房兄,快莫要说这等伤情话语,否则真个传了出去,我等这翰苑岂非徒惹人笑话!其实以老朽看来,两位各凭所依,说的也都有道理,莫如且各安坐,待崔大人来后再做决断如何?”这却是年长名尊的钱起出来做和事佬加以调解了。
见这位诗坛宿主已然开言,二人少不得要卖上几分面子,当下无言各回己座,只是难免又是一阵借机撒气的胡凳咣咣声不绝响起。
再等的片刻,听闻内里已是风停雨住后,翰林承旨大人方才轻轻退后几步,再缓缓咳了两声,重着脚步入的堂中。
又是一番噼里啪啦的乱响,扰攘了片刻后,方才重归安静,几月之间,随着崔破大笔本苑补贴钱粮下发,这些以前满脸孤寒之色的翰林们气色已是好了很多,而身上地衣衫也大大光鲜了不少。
崔破全不知情一般,巡行着同个个案头压满典籍的才子们一一寒暄劝慰,而刘长卿与顾况这一对冤家见是上官到达,心下也感他援引而得这清贵之职的情分,虽是黑着脸,倒也不失礼数的拱手为谢。
一匝即毕,才见那钱起凑了上前,细言将适才的争执解说的清楚,并请崔破这翰苑主官给个章程。
“诸位都是饱学士子,可谓是读老了书的,自然知道本次翰苑承办此事的意义所在,要做这样一件历时弥久、却又是影响深远的浩大工程,少了同僚间地通力协作那是万万不成的,此点还请诸位谨记!至于说刘老与顾老之争,兹事体大,晚学也实在难以定夺,莫若这六朝宫体诗选的校对及整理编纂就由顾老领衔去做,至于说将来如何区处,自有陛下圣心默断,如此二位以为如何?”适才于殿外早已思量妥当的崔破,缓缓将这个大大的“皮球”一脚踢到禁宫之内,算是暂时平息了这场纷争。
本朝人选编本朝诗始自于晚唐时侯,在此之前,除《汉书·艺文志》等书对前朝典籍做了一番梳理外,更无别样如此巨大动作,而《艺文志》等所记载的也不过仅是书籍目录整理,并不收其原文。此番崔破一力推行的这一浩大工程,可谓是中华王朝史上开天辟地的
第一回。这归纳、总结、传承文明的功绩,于整个民族的发展史而言,其意义实已是远远大于贞元朝的存在本身。只不过于斯事之意义,时人并不全然明了罢了。
当崔破全身心都扑在翰苑之时,大明宫含元殿侧的栖凤阁内,却正在进行着一次奇异的晤谈。(文′心′手′打′组′手′打′整′理)
此时,栖凤阁中,面带十二分讥诮之意的天子李适,正冷冷看着御案前面作死灰之色、颓然伏地请罪的当朝首辅,而在两人之间铺地的波斯毡毯上。一份长达六千余言的认罪折子散乱丢弃,偶尔有自开启的绢窗处吹进的微风拂动折页,隐约可见落款处“罪臣兵部侍郎范”等字样。而在这本奏章一边,更有两张落满红色蝇头小楷的精致竹纸,纸张左下侧那黝黑的押印上“密字房”三字,在常衮看来,直如同勾魂索命的黑无常一般,触目惊心。
“张镒既已远贬,常衮尚需留用为宜。一则崔佑甫一系势力渐大,留着他也是个有力牵制;再则此人素与十六王宅阴相往来。也许哪天还有大用;三则,陛下登基未久,陡然更换首辅,若是不公布其罪行,恐难服天下悠悠众口;然则若是广而布之,又难免为河北等藩镇耻笑,如此朝廷威信有损。加之也与当前‘镇之以静’之策不符,于此,实在也不能不顾忌;至于这最后嘛!有了这等罪证在手,不怕常衮不听话,陛下既欲尽革旧弊,朝堂上有个俯首帖耳的首辅,也就省去了许多聒噪麻烦”脑海中再次回想了一遍当日李泌真人所言后,皇帝陛下强忍下心头的厌恶,冷声道:“常相公好大的能耐!勾结内宦阻朕耳目、借阴私之事胁迫统军将领、更胆大妄为至为一己之争,置朝廷与天下安危于不顾,朕看你是丧心病狂了!”言至此处,李适再也忍不住的拍案怒喝道。
于阁中负手疾走两巡,压抑下心头火气后,皇帝陛下竟是看也不看面色愈发惨白,唇角喃喃抽动的常衮,续又冷声道:“这三款,无论依着那一条。都能活剐了你!但是,朕既然能饶了窦文焰那阉奴、能饶了范哦!不,是侯家那逆种,朕自然也能饶了你,而且朕也不夺你的官、削你的爵,常卿家就给朕在这首辅的位子上好好的坐着。”
闻听这句句都是从牙根间挤出的话语,已是自思必死的常衮不敢相信的抬起头来,瞪大着掩饰不住狂喜之意的眼眸紧紧盯住李适,只是,当他一接触到那满布讥诮和阴冷狠绝地面容,一孤更深的冰寒蓦然自心间涌起,下一刻,这个沉浮宦海多年的相公大人已是明了天子的用意所在,颤抖着手沉吟了许久之后,这个已是老态尽显的宰辅缓缓叩首于地,嘶声颤抖道:“罪臣谢陛下不杀之恩”
待常衮蹒跚着自栖凤阁辞出,李适默然片刻后,缓缓发声道:“派最精干的好手给朕将常府密密监控,其家属不许出长安城门半步,此事若有半点纰漏,朕就成全了你去陪窦文焰这狗奴才!”
“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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