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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人的咒-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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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晴觉得无趣,就不屑一顾地打断了钟尚。钟尚反而不屑于争论,仍是慢条斯理地说道:
  “女人是水!上善若水,终是惹不了的。若是惹急了女人,男人可能要丢了江山,亡了社稷,损了富贵,灭了名望……”
  随后,钟尚就娓娓道来,耐心细致地把所谓的阴谋解释了一遍。钟尚所说的阴谋倒是不复杂,代价也微乎其微,甚至可以让他们从中设套做局,顺便赚来一笔可观利润。
  依照钟尚的建议,三个人将一起上演这一场好戏。钟尚表面上是为了帮助梅皓明,私底下却是想分割利益。蓝晴打心眼里渴望帮助梅皓明,不过也同样渴望分享收成。既然大家都有好处可以赚,而且都认同了钟尚所谓的阴谋,三个人之间默契的交易就轻而易举地达成了。
  每个人心中都藏着自己的算盘,吴有富也是如此。
  牢牢地掌握着一家外强中干的国有集团,他的办公室倒是简单朴素,只有三个显眼的物件:墙面正中高高悬挂的高官题词:俯首甘为孺子牛;高背座椅右后侧立着一面鲜红的党旗;椭圆形大桌上摆设一尊铜牛雕塑。
  吴有富常有两句格言挂在嘴边,每逢党报采访从不略过。一句格言是:要做一头为社会谋福利的牛,吃的是草,挤的是奶。另外一句格言是:包袱、负债、贪污是国有企业改革的三座大山,我们的使命是推翻这三座大山。
  自从结交了甄仕以后,吴有富不再打算做牛,反而觉得做个富豪更加体面一些。他们的交易愉快而且默契,吴有富私下承诺在卸任之前不会追讨这一笔巨债。吴有富打算给对方足够的时间和空间,用混合了政治智慧、法律伎俩、商业操纵的复杂手段,抹平那些臃肿的债务。待他平稳卸任以后,他会得到合理的股份,然后依托对方的后台资源,共同投资一家像模像样的汽车工厂。他们要生产像模像样的汽车,赚一大桶体面安全的财富。
  吴有富眼###亮:许多地方商业势力打着生产农用车的幌子,避开政府的牌照审查,批量制造各种劣质小轿车。小轿车被贴上五花八门的牌子,在本地区廉价销售,谋取暴利。商人们为地方政府贡献税收,因而深受地方政治力量的庇护。
  看在财富和上帝的份上,吴有富坚信这一笔交易划算极了。
  阴谋篡位的二号人物申苍,假装公事公干地推举了擅长讨债的家伙。吴有富当然要圆滑地辞退掉,因为他只需要一个平庸无能的笨蛋。吴有富要让那个笨蛋整天晕头转向,并且碌碌无为。而且,那个笨蛋必须要确保:在吴有富卸任以前,从甄仕手里讨不回一块硬币。
  

一合(5)
吴有富并不打算启用过去的心腹,而且遵循了一个常理——心腹只能在平常事务中利用,生死大计反而用不得。心腹关系太近,对主子了解甚多,期望自然也大。一旦无法满足,终究惹来大祸。
  因此,吴有富必须设法寻找一个新手才行。他谨慎地观察了许久,看上了默默无闻又毫无野心的梅皓明。他当即断定,梅皓明就是他迫切需要的那个笨蛋。吴有富万万没有料到,他所看到的梅皓明只是一个完美伪装的假相。事实上,梅皓明更像一头伺机捕食而奄奄假睡的雄狮。这头雄狮一旦跳跃起来,就足以粉碎吴有富全部的阴谋。
  在黑色窗帘紧闭的方形办公室里,梅皓明必恭必敬地请示二号人物申苍。梅皓明十分简练地陈述了整个计划,说将动用一家讨债机构,设法讨回甄仕的巨债。他说讨债机构狮子大开口,需要分割一小块利益。事实上,梅皓明根本不会雇用什么讨债机构,而是想在大蛋糕上冠冕堂皇地切出一小块罢了。
  老谋深算的申苍,同样私藏自己的如意算盘。他忍气吞声地压抑了十多年,总得熬出头吧?然而,吴有富简直是一块又臭又硬的巨石,粗暴笨重地横亘在二号人物申苍的面前。
  如今,作风强硬的政府总理,决定整顿臃肿不堪的国有集团。政府不动声色地派遣了成批的稽查特派员,像经济特务一样分散到各地。他们监督和清查国有集团粗放的账务,割除国有资产大量流失的毒瘤。这绝对是一个利好的斗争环境,申苍一直谨慎地捕风捉影,耐心地搜集各种蛛丝马迹。他辛苦地等候合适的篡位时机,一举将吴有富彻底掀翻。
  申苍万万没有预料到,梅皓明——这个看上去极为平庸的家伙,要真刀真枪地去跟强势人物讨债。这可真是一块漂亮的垫脚石:如果讨债成功,申苍一定设法分割利益;如果讨债失利,吴有富就会惹上麻烦。不论如何,申苍都要坐收渔翁之利,让梅皓明——蒙在鼓里的笨蛋一个人赴汤蹈火吧。沉着稳重地盘算了一番之后,申苍阴沉着尖瘦的三角脸,像老前辈一样拍了拍梅皓明的肩膀,态度却十分温和地说道:
  “他们瞒着工检法警,到处拉拢客户,口口声声说可以摆平一切债务纠纷!谁敢相信呢……?可是,肉也不能烂在别人的嘴巴里呀?只是……价钱……”
  梅皓明立即领悟了申苍的话外之意,十分谦恭地说道:
  “我自作主张,顺便考虑了您的利益,所以……”
  申苍顿时心绪稍安,觉得梅皓明倒是一个识趣的人,于是又狡猾地说道:
  “动作如果太小,恐怕也不会见分晓吧?”
  “应该会有大动作,不过应该是安全的大动作……!”
  “大动作好!大动作好……现在一切都讲究搞大!”
  达成共识以后,梅皓明和申苍一起将讨债议案呈送给了吴有富。吴有富顿时有些难以置信,像狡兔一样立刻绷紧了神经。梅皓明——他亲手擢升的平庸小辈,以及拿捏了许久的样子货,竟然神经质地准备大动干戈,动用讨债机构向甄仕讨债。
  “这个无知之徒真是自不量力!”
  吴有富在心底恶狠狠地痛骂起来,他亲自扶植的梅皓明竟然去挑战一个强势人物,并且要破坏他蓄谋已久的未来根基!要知道:他与甄仕的私下交易,绝对算是深不可测的秘密。一直以来,吴有富都是严格地遵循保守秘密的重要原则:两个人知道,就不是秘密。
  

一合(6)
眼下,谋求篡位的申苍和志在必得的梅皓明,站在了他的面前,听候他的意见。实际上,他们在迫使他通过讨债议案。吴有富不可能再一次推翻新的讨债议案,以免露出了马脚。多次否决了各类讨债议案以后,已经让许多老狐狸心存疑虑,何况新议案出于他亲自擢升的干将之手。
  吴有富只不过是在考虑:梅皓明愚钝而卤莽的伎俩,究竟能否难倒甄仕?何况他会提前打好招呼,如果只是一场虚惊又狼狈收兵,他只当看了一出好戏罢了。一旦好戏收场,他就会乘机将梅皓明狠狠地踢出局。
  吴有富不由地嘲笑自己:真是脑袋进水了!
  纵横一方的甄仕,怎么可能在意所谓的讨债机构呢?这种半地下组织从成都劳务市场繁殖起来,并且迅速地蔓延开来。他们买通了警方和工商机构,处处打着律师行和商务侦探的幌子,廉价雇佣一批边缘分子,对欠债不还的家伙实施恐吓、暴力、绑架以及勒索。有些势力庞大的讨债机构,甚至雇佣了黑道势力和职业杀手。不久以前,一个嚣张的讨债机构绑架了欠债商人的幼年女儿,将她拘禁在荒芜的洞穴之中,屡屡轮奸。他们把尖利的钢针插满她十个指甲缝,并且穷尽凌辱她。商人和长子的轿车,以及太太的别墅,也连续遭遇用寻呼机遥控的炸弹袭击。
  吴有富料定,梅皓明死活也没有这种胆魄。何况,吴有富还可以根据商人的常识去判断是非:黑道可以不怕黑道,可以不怕死亡,也可以不怕刀枪,但是却惧怕政府。他们依靠政府吃饭,所以背后往往站着工、检、法、警,或者后台坚实的商贾。
  既然如此,就没有什么烦心事值得吴有富杞人忧天了。吴有富小心翼翼地权衡了一切利益得失以后,就爽快地同意了梅皓明的讨债议案。申苍和梅皓明刚刚离开了办公室,吴有富就迫不及待地拨通了甄仕——他的利益相关者的防监听私人电话。
  

功德(1)
“我的佛茶,由这寺里的法师独家炒制。我把它叫做——糊涂茶:说糊涂话,交糊涂友,赚糊涂钱,做明白人……糊涂一世,聪明一时。这就是大商人!”说到了大商人的《糊涂经》,甄仕不禁笑了起来,俨然是那种身心放松的笑。梅皓明也谦虚地跟着笑,神色看上去也显得放松了一些。梅皓明小心翼翼地端起了墨绿色的竹纹紫砂壶,恭敬地为甄仕斟了一杯茶。“这是一杯赔罪茶!理应连敬三杯,却怕辱了您的心胸……今天荣幸拜见您,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竟然妄图诋毁一个德高望重的人物!”甄仕多少有些诧异,转而怀疑梅皓明在玩弄伎俩。他显得十分平静自然,态度温和地将茶喝下去,继续耐心地听梅皓明说话。
  甄仕快要失去耐心了。
  他苦苦等待那一个雄心满怀的偏执狂——梅皓明,卤莽粗俗地上门讨债。他为什么还不出现呢?想必他是想通了道理,所以畏缩不前了吧。吴有富已经私下里叮嘱了甄仕,梅皓明只是一个碌碌无为的家伙。那个家伙只是怀才不遇,或者意气用事而已。因此,甄仕早就已经把心思放得宽宽敞敞的。
  一个阳光妩媚的清晨,他亲自驾驶着新款的劳斯莱斯银色天使,慢悠悠地行驶在快速路上。这一辆新车是甄仕的新宠,专门从德国宝马车厂提前预定,以填充渴望雍容高贵的急迫心态。他赶往了经常光顾的城郊寺院,打算在极其清净的茶馆里,修养一下身心。
  他还雇请了御用的法师,为他炒制私用的禅茶,偶尔也为他诵经念佛。毕竟,宗教信仰在上流富豪的圈子里正渐渐地流行开来。这也难怪,出身卑微的人辛苦挤进了上流社会,往往更加关注高级趣味的形式主义。
  法师刚刚为甄仕诵读了《八吉祥经》。梅皓明忽然打来了电话,客套而且必恭必敬地说要亲自拜访甄仕。甄仕略微思量一番,就随口应承下来,吩咐梅皓明来寺院里拜见他。摆平这种不足挂齿的小麻烦,甄仕一向胸有成竹,不过十多名体格健壮的保镖照样做了一番周密的防备。
  梅皓明孤身一人站到了茶室门口。他看上去形容萎缩,神情窘迫,目光惶恐。甄仕也刚刚沏好了一大壶禅茶,心平气和地抬眼瞥了梅皓明一眼。甄仕多少有些失望,心想今天不会再有什么大风浪了。于是,他故作客套地示意梅皓明坐下来,并且邀他盘腿坐在他的对面。他为梅皓明斟了一小杯茶,不动声色地静默了片刻,只是想听听梅皓明如何开口讨债。
  梅皓明恭敬地点头致谢,却久久无话。他也许因为紧张而没有想透彻,也许紧张地把想透彻的话忘掉了。既然如此,甄仕只好先开尊口,漫无边际地聊聊茶经。
  “唐朝高僧释皎然是佛茶的先师,他说:一饮涤昏寐,情思朗爽满天地;再饮清我神,忽如飞雨洒轻尘;三饮便得道,何须苦心破烦恼……你如今满心烦恼,应该喝足三杯!”
  甄仕又亲自为梅皓明斟了两小杯七分满的禅茶。梅皓明仍是无话可说,只是唯唯诺诺地低着头,恭恭敬敬地喝下了两杯茶,似乎不敢堂堂正正地瞧上甄仕一眼。甄仕就满脸不屑地笑了笑,一边耐心地伺候紫砂茶壶,一边慢条斯理地坐茶论道:
  “神农氏采草药中了毒,发现了茶,把它当作解毒治病的妙药。佛门弟子戒酒戒肉,却把茶当成了神物……佛茶是极有讲究的,你该研究一下!”
  “高僧从谂禅师逢人遇事就说:吃茶去!许多人都领悟不了。他们哪里知道,那是真正悟道的禅林法语……生意上只要有了麻烦,我就对自己说三个字:出门去。凡事就想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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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德(2)
梅皓明十分谦恭地聆听甄仕说话,似乎完全认同甄仕的茶经。这反而激发了甄仕,让他萌发了高谈阔论的欲望。
  “佛茶有许多:四川甘露寺的蒙山茶,福建武夷寺的山岩茶,江苏洞庭寺的水月茶,临安禅源寺的天目青顶,余杭径山寺的径山茶,天台万年寺的罗汉茶,杭州法镜寺的香林茶,大理感通寺的感通茶,黄山云谷寺的毛峰茶……我都看不上的!我只喝自己的佛茶!”
  “我的佛茶,由这寺里的法师独家炒制。我把它叫做——糊涂茶:说糊涂话,交糊涂友,赚糊涂钱,做明白人……糊涂一世,聪明一时。这就是大商人!”
  说到了大商人的《糊涂经》,甄仕不禁笑了起来,俨然是那种身心放松的笑。梅皓明也谦虚地跟着笑,神色看上去也显得放松了一些。梅皓明小心翼翼地端起了墨绿色的竹纹紫砂壶,恭敬地为甄仕斟了一杯茶。
  “这是一杯赔罪茶!理应连敬三杯,却怕辱了您的心胸……今天荣幸拜见您,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竟然妄图诋毁一个德高望重的人物!”
  甄仕多少有些诧异,转而怀疑梅皓明在玩弄伎俩。他显得十分平静自然,态度温和地将茶喝下去,继续耐心地听梅皓明说话。
  “您也知道,一个小人物需要保住饭碗,怎么敢轻视上面的指令呢?我实属无奈,才做了这些卤莽的举动,愚蠢地希望能蒙混过关,拖延一些时日罢了。这实在有辱您的尊严!而且,像您这样体面的商人,怎么可能不守信用呢……?您随便表一个姿态,就足以表示我是一个尽职尽责的人了,也就足够了!”
  听完了梅皓明的忏悔,甄仕彻底放松了心理戒备。看起来,他果真遇到了一个窝囊蛋——丝毫不了解任何交易真相的窝囊蛋。不过,梅皓明幼稚而坦诚的说辞让甄仕颇感欣慰,也觉得十分新鲜。既然如此,他索性也表一个姿态,稍稍表达怜悯之意。
  “我欣赏你的判断力!一个大商人怎么能不守信用呢?在吴有富面前,我素来坚持这个原则……我真羡慕他,有你这样忠心耿耿的幕僚!”
  似乎是预期和现实的落差过大,对于梅皓明,甄仕仍然萌生了一些戏弄般的怜悯。于是,他莫名其妙地补充一句面子上的客套话。
  “谁不知道呢?我是一个慷慨的商人!日后有事,可以找我帮忙?”
  “真是太荣幸了!如果您不介意,我确实有一件小事……”
  这个初出茅庐的愣小子!甄仕立刻在心里耻笑了梅皓明。他不过随口说了一句表达怜悯之情的废话罢了,这个混蛋竟然也当真了?梅皓明居然当真向他索要情面,寻求甘露。可是,作为一个大人物,他总得在面子上下得了台阶。无奈之下,甄仕只好示意梅皓明继续说下去。
  “也是小事情!一个好事的朋友看上了一部大戏……她是极有野心的女人,偏偏想饰演让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褒姒……既然是一出大戏,出镜的演员全是大人物关照。她怎么能有资格呢?她也是见不了世面,那些人怎么能算大人物?”
  甄仕自然听得明白,梅皓明不过是在极力地讨好他。
  “她说这一部戏是大生意,大制作,断定也是大回报。她哪里知道:是不是大生意,有没有大回报,都是大人物说了算……您是大世界的人物,若是闲得无聊,就顺便想想这笔小生意能不能解解闷?这些小角色是否值得留意?”
  梅皓明说完话,就必恭必敬地递给甄仕一个洁白的信封。甄仕心如明镜:梅皓明拐弯抹角地罗嗦了一大堆废话,无非希望他慷慨解囊,投资那一部无聊的大戏罢了。然后,那个自不量力的姑娘才得以显山露水。甄仕不由地嘲笑梅皓明: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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