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的咒-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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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羊，而不是钻木取火。
　　钟尚疯狂推进的选美竞赛，就是这样吊人胃口的先知生意。四面八方的商人们，群起而追逐。铺天盖地的选美竞赛，遴选出铺天盖地的漂亮女人和妩媚男子。内衣、珠宝、香水、腕表、跑车、别墅、环球旅行、度假小镇、三级电影、整形医院的生意，都渐渐地火热起来。新鲜生意吹来新鲜空气，新鲜空气弥漫出新鲜风气。因此，利益可以驱动各种各样的新鲜事物，旋风般地向选美竞赛靠拢。
　　历史悠久的百年学府，也公然发动声势浩荡的选美竞赛。十余名性感妩媚的女大学生，从蜂拥而来的对手中脱颖而出，成为百年学府的形象使者。显而易见，她们不久就会厌倦狭窄窝囊的学生宿舍，躺到和三围身段相匹配的香床艳榻上。她们将结识仅在女人面前慷慨的上流商贾，并且给高等学府带来可观的捐助。学府里的政治人物们，闲下心来就可以数数钞票了。
　　自称怀揣美国医术的江湖郎中，悄悄买通权威报馆，公然宣称制造中国首例人工美女。相貌粗陋的北城姑娘毅然决然地挺身而出，躺到江湖郎中的操作台上，接受垫鼻、隆胸、提臀、收腹、嫩肤、脱毛、吸脂、割眼皮、种睫毛、造下颌的流水作业。千呼万唤的八个月以后，人工美女终于走下了生产线。小额报酬买通的数百家报馆，以及大额报酬买通的西方电视台和通讯社，全程记录了激动人心的工业流程。被买通的大小媒体推波助澜，让人工美女站到了大众舆论的峰头浪尖上。剩下的事情就是生意了，江湖郎中的整形车间里将天天爆满。可是他比谁都清楚，下线的人工美女们迟早要遭遇后遗症的残酷折磨。在假相彻底见光以前，他要赚足在美国安度余生的财富。
　　身居摩纳哥的神秘华裔富豪，专门组建顾问团，向数不胜数的选美女郎征婚。顾问团孜孜不倦，一月之内面见了数千名选美女郎。为了炫耀华裔富豪的神秘富贵，顾问团公然制造了轰动中国的奢华事件，在花哨报纸上刊登公告，将跪地求租十辆劳斯莱斯轿车。十天之后，十辆劳斯莱斯组建的浩荡车队开赴机场迎接神秘富豪，没有人知道劳斯莱斯轿车从哪里冒出来。大腹便便的顾问团代言人，却在小型记者会上公然下跪致谢。要知道，中国拥有全世界数量最多的脆弱的膝盖。事到如今，没有哪个胆大鬼去怀疑神秘富豪的强悍实力。于是，更多的选美女郎疯狂地参与征婚角逐。数月以后，报馆爆出怪异新闻：某东北落魄商人自称摩纳哥华裔富豪，制造虚假征婚骗局，以欧洲三日约会为名，诱骗亿万巨资，并潜逃海外。
　　

非相（2）
任何热火朝天的好生意，都会惹来浑水摸鱼的商人。可是，钟尚根本瞧不上那些浑水摸鱼的商人。花花小姐选美竞赛才是正宗的台面生意，搅局者虽然拖住了后腿，可是他想牢牢地稳住地位却易如反掌。有头面的商人们，依然喜欢投钱赞助花花小姐。
　　眼下，钟尚要去参加一个赞助商的葬礼。这个商人可不算陌生，曾经因为大型戏剧《戏弄康熙》的恩怨摧毁了钟尚的生意。他们是素有瓜葛的敌人，可是看在钱的份上成为新伙伴。商人放弃了驴奶护肤品的生意，却又投资了牛奶生意。商人拿着大把的钱找上门来，要赞助伟大的花花小姐选美竞赛。
　　商人总不能看人不看钱吧？在相互分享的利益面前，哪里还有什么恩怨情仇？即便有难以解开的宿怨，也要暂时放在心里慢慢消化。
　　商人也真是命苦，牛奶生意刚刚名声大震就惨遭飞来横祸。清晨时分，他死在罗马风格的别墅门口。五名极端分子手持黑色三角刀，朝商人腹部连刺数十刀。了解此事的商人们在马场球场上闲聊，说刺杀商人的凶手来自澳门的职业杀手公司。多年以前，商人曾经和香港赌马大亨联手取得高利贷，打压和吞并香港地产公司股票。不久以前，大亨在香港陆羽茶楼被柯尔特进攻式双动手枪击穿头颅。噩耗经由探子传来，商人不禁胆寒。他没有料想自己当真难逃此劫，毕竟他只是了解一些追偿债务的内幕罢了。
　　闻听商人死讯，钟尚埋藏在心底的怨气就彻底化解了。为了顾全面子，他得装作体面庄重一些。他给商人定制了九尊镀金的牛，亲自摆在商人的墓碑前。当着其它赞助商的面儿，他的戏演得不错。这样以来，他就充分利用了这个葬礼。其它前辈商人或许会赞誉他：一个不计前嫌的商人，一个尊重前辈的商人。
　　即便钟尚把生意考虑得十分周到，意外的麻烦却没人能控制。
　　国有电视集团监管机构的###，无意中留意了火热的花花小姐选美十强赛。老眼昏花的###悲观厌世，晚年渐渐信仰密宗喇嘛教。否则的话，他极有可能受邀出面为选美竞赛题字作序，溜须者也会乖乖地将主席台的黄金座位预留出来。他一直推辞说年纪老了，害怕新鲜事物刺激身心。
　　盯着六十英寸的索尼电视屏幕，###果然身受刺激。身段妖冶的姑娘们犹如丽禽艳兽，在舞台上骚首弄姿，风情万种。###更换了德国进口的老花眼镜，仔细地分辨姑娘们的细部。他是一个挑剔的老人，比欢喜佛的明王菩萨还要挑剔，偏偏迷上了第七名的重庆姑娘。
　　显然，###无法修炼出密宗佛教的境界来。他假装虔诚地修炼语密（念诵真咒）、身密（手结印契）、意密（心做观想），假装诚意地领悟密宗真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异空，空不异色，空乐双运，以欲制欲……一切似乎无济于事。那一尊白瓷欢喜佛安静地摆放在书桌上：身形娇小的明妃，妩媚地裸躺在狰狞黑壮的明王菩萨怀中，明妃娇弱地搂抱着明王的头部，两腿柔软地缠绕在明王腰间，分明就是美妙的人间交媾。###无法领悟明妃帮助明王修炼身心的良苦用意——先以欲勾之，后令之入佛智。
　　###差人找到了钟尚，索要重庆姑娘的电视写真集。###将自己关闭在书房内，每日盯着电视屏幕里的重庆姑娘细细地观摩，简直就是在品尝温酒，愈饮愈香，愈饮愈醇。他不禁重温令他曾经痴迷的《帝王奢华史》，重温专制帝王们搜罗千万姬妾的狂热。他不由地羡慕晋朝开国帝王司马炎，万余名宫女可供他奸淫，每日竟不知道找谁合适。帝王坐上羊车，任凭羊儿拉着他闲逛，羊儿停在了哪个宫女的住处，帝王就奸淫哪个宫女。有野心的宫女渴望被临幸，便悄悄拿出撒盐的竹叶，吸引羊儿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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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相（3）
设身处地的想想自己，###不禁悲凉起来。司马炎的姬妾多得无从下手，他却只能对着电视屏幕望人止渴。煎熬了数日以后，###给书房里供着的欢喜佛像上了香火，便差人去打点办理。
　　这件事的确让钟尚倍感棘手。他可不是舍不得重庆姑娘，而是压根儿做不了主。哪个冲进十强阵营的姑娘背后没有人撑腰呢？重庆姑娘的背后，活生生地站着一位财大气粗的西部官僚。西部官僚先后圈养了一百零七个小情人，而重庆姑娘就是第一百零八个。对于官僚来说，情人指标要比西部大开发的经济指标重要得多。经济指标丝毫不用动脑筋，依据上面的数字指令搀水做假就可以了。情人指标可万万马虎不得：一个也不能少，一个也不能搀假。
　　重庆姑娘倒没有什么过分要求，只想在选美竞赛中晋升十强。这种见识短浅的小事，根本难不倒势压一方的官僚，因为他开拓过太多的宏伟壮举：第一百位情妇赫然登上高速路广告牌；常年包住香格里拉酒店总统套房；支持地方酒店开设大型赌场；号召地方城市规划红灯区并且挥毫题字；废除看着不顺眼的法规制度……
　　显然，他是极有魄力的官僚，轻而易举地满足了重庆姑娘的夙愿。他指使寄生的商人们大肆出钱，大肆赞助花花小姐选美竞赛。官僚的要求也不过分，要重庆姑娘务必留给他一个干净的身子。换句话说，西部官僚只要新鲜货，拒绝二手货。
　　这可难住了钟尚，左右都是不可低估的大人物。他根本不可能说服重庆姑娘委身于###，那注定会让西部官僚暴跳如雷。官僚不仅可以指使商人们抽走巨额赞助款，而且可以让他在商人的圈子里臭名昭著。说不好，他甚至会遭遇暴力袭击。
　　钟尚更加不敢得罪###，那无异于葬送选美竞赛的前程。###曾经位高权重，身居幕后依然可以运筹帷幄。不久以前，重金聘请的西洋教练意外率领中国足球队击败了几支西亚球队，摇身变为拯救中国软肋的民族英雄，迅速被大小广告商包抄围剿，狂轰烂炸的代言广告充斥电视屏幕。思想保守的家伙们上书政府，要求取缔西洋教练代言的电视广告。反对派的阵营显然十分强大，###只是拨了一个电话，便将他们统统击败。当然了，###私下里收了些投其所好的重礼。
　　不能轻易对伙伴们说不，尤其不能从自己的嘴巴里说不，如果被逼无耐也得设法让伙伴们自己说不。钟尚进退两难，可是却不能轻易拒绝###，他得设法让###主动说不，或者主动退让半步，让彼此都有妥协的空间。
　　钟尚提前半个月邀请了###，被合理的理由推委了。他就提前十天邀约，又被客套的理由推委了。他提前三天邀约，###就客套地接受了。###显然是刻意推委，既要显示地位又要试探诚意。
　　小型私人晚宴安排在复古主义的俱乐部，神秘低调而且必恭必敬。钟尚刻意定制了奢华的菜肴——濒危野味全席。除了毒品和军火，没有多少交易能比濒危野味更诱惑人心了。政府卖力地围剿猎杀贩卖濒危动物的犯罪组织，反而激发了更多的富豪们争相品尝稀有野味。经营上流餐厅的商人们，总能想方设法地买通渠道，获得新鲜的货源。客人们也知道，这些货源来源于荷枪实弹对峙政府的组织。
　　可以望见人工湖的私人餐厅里，钟尚与国有电视集团的生意同僚安静地恭候###。预定时间稍过片刻以后，###便赶到了餐厅。他似乎并不怎么摆架子，反而显得平易近人，一坐下来就说了好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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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相（4）
“那个不入流的小商人要做人乳宴，做一百零八道人乳菜肴，连锁一百零八家餐厅……他雇佣了乡村女人，在肮脏的厨房里挤人乳，有的女人根本挤不出来，他就拿牛奶欺骗客人……他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商人，浪费了一笔好生意！”
　　###说话时，拿眼睛瞄了一眼斜对面穿黑缎短旗袍的女侍者。女侍者竟然识趣地走了过去，恭敬地站在了###的身旁，淡淡的香水味弥散在###的周围。###不由地向后挪了挪餐椅，露出了满意的微笑。钟尚赶紧接过话来，阳奉阴违地说道：
　　“我们今天吃濒危野味……我们能吃，别人不能吃，这就是权力！如今人们还敢吃什么呢？白酒是勾兑的，调料是变质的，红酒是假冒的，河豚是带血的，牛肉是疯牛的，杂粮是发霉的，厨师是黑心的……不过，今天的濒危野味可是真货！”
　　###温和地笑了笑，钟尚的同僚极其卖弄地说：
　　“六千多种脊椎动物，五百多种兽类，一千多种鸟类，三百多种爬行动物，两百多种两栖动物，三千多种昆虫……都在中国呢！怎么能吃得完呢？野牛、金丝猴、华南虎、藏羚羊、褐马鸡、白鳍豚、扬子鳄、长臂猿、野骆驼、扬子鳄、亚洲大象、海南坡鹿、绿尾虹雉都有人吃！人有什么不敢吃的呢？”
　　###似乎来了兴致，说话便没有遮拦。谁都知道，城府深厚的老家伙倘若对你口无遮拦，通常意味着两种可能：其一，他完全不把你当外人；其二，他压根就不把你放在眼里。
　　“我同意你的说法！哪有人不敢吃的东西呢？而且，敢吃的人都是大人物……商纣王宰了周文王的儿子姬考，做成肉羹给周文王吃，周文王含泪吃下了；易牙听说齐桓公没有吃过人肉，毫不吝啬地把自己三岁的儿子杀死，做成蒸肉给齐桓公吃；王莽消灭了西汉，搞计划经济改革，失败以后反对党就分吃了他的舌头！”
　　钟尚的同僚唏嘘不已，而后接过话去。
　　“有的学者说，瘟疫是由于广东人吃了果子狸，我偏不相信！明明是某些地方官员和医院弄虚作假，故意掩盖了真相，学者们却把罪过推给了果子狸。果子狸被人剥皮吃了，还要被人栽赃陷害，它哪有本事辩解呢？它虽然受了委屈，人们以后照样还要吃它！”
　　三人便各怀心事地笑了起来。###笑中带论，说同僚是个说话激进的人。钟尚就示意远处的男侍者上菜，###身旁的女侍者则温文尔雅地介绍了菜单。
　　“清炖鼷鹿肉：鼷鹿生活在西双版纳丛林中，被誉为世界上最小的鹿，仅存七十只；油焖河狸尾：河狸生活在新疆乌伦古河，被誉为伟大的动物建筑师，仅存百余只；烤乳朱鹮：朱鹮生活在中国秦岭地区，被誉为东方宝石，仅存三十只；手撕赤颈鹤：赤颈鹤生活在西双版纳，被誉为世界上最大的鹤，仅存七只……”
　　果然是盛世中国的气魄，果然是吞江纳海的肚量。没有谁去关心菜单上的濒危野味来源于何方，也没有谁去揣摩那些野味究竟是真货假货。饭局的动机向来都是真真假假，谁又在意吃下的菜肴是真是假呢？当然了，也没有谁真正地胡吃海塞，所谓奢华的饭局无非都是摆摆排场的面子秀罢了。
　　侍者呈上了稀奇的盛唐美酒，钟尚连忙笑容可掬地介绍说：不久以前，考古专家在西安挖掘出西汉大型积炭墓，两件出土的青铜锺里竟然装满了淡绿色液体。专家辨认说是两千年前的美酒，应该是贵族王侯的家酒。事隔不久，就有商人酿造出神秘配方的西汉美酒，又邀请地方官员向洋人推荐。没过多久，又有商人赫然酿造出神秘配方的盛唐美酒，频频邀请常年扮演武媚娘的女明星代言。不过都是换汤不换药的勾兑白酒罢了，哪里有什么盛唐神秘配方？真酒假酒倒也无妨，只要不搀毒，图个吉祥贵气也未尝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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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相（5）
美妙的私人晚宴开始了，虚情假意地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吧。一番闲吃淡喝、胡吹乱侃以后，彼此都假装出微微醉意来。这醉意也是别有用心，往往是为了便于交流清醒状态时羞于启齿的想法。仗着微微醉意，人自然厚黑起来。那些令体面人尴尬的谈吐，也可以自然地流露出来。当然，他们也不能当真喝醉，那样反而让他们失去清醒的判断力而不小心透出真心话，或者做出尴尬举止而失去体面人的风范。
　　穿黑缎短旗袍的女侍者，小心翼翼地为###斟满了酒。###趁着假装的醉意，伸手在女侍者屁股上摸了一把，女侍者就羞涩地忸怩了一下，退到一旁。从一开始，###就判断出女侍者小有文章，果然是一个老谋深算的家伙，猜出了女侍者是花钱雇来的三流模特。
　　当然，###也不必当场挑破假相，令钟尚难堪。毕竟，年轻的商人也是良苦用心。###这个有意无意的动作，是在暗示对方稍微谈谈晚宴的正题，或者潜移默化地给出允诺。于是，那些搀杂着虚假醉意的直白话，便在彼此之间推来拿去。
　　“我研究了一些闲史，就觉得自己是没有福气的人了……三个人是中国历史上最有福气的人：一个是上古的黄帝，后人把摸不清根源的发明都归功于他；一个是中古的周公，后人把摸不清根源的创造都归功于他；一个是近古的包公，后人把摸不清根源的清官功德都归功于他……我为你们的生意操碎了心，却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