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的河流上-第1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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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正值黄昏，暮色渐浓，千叶看着多田肿着的那半边不复平日清俊的脸，怜惜之情油然而生。此时此刻的多田，已经不是那个总排在名次榜首位的超极优等生，也不是那个在球场上令对手倒吸一口冷气的超级新人，这时的多田完全蜕下了那些天才光环，像其他受伤的男生一样，露出了柔软而脆弱的那一面。
在此之前，这个男生一直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一种无所不能的姿态，全面而毫无遗漏地打击着千叶的好胜心，同时，也令她的自信心不断遭受重创。
所以，节节败退的千叶不曾想过，这样的一个人，也会有这样的一面。不过，静下心来想一想，这其实才是正常的。
“好啊。”千叶微笑着说。
多田避开了她的目光，继续朝前走。这一路，他们再也没有说过话。
总第十章
　　　　　　　　　　　（十）
到了多田家门口，美知子和多田俊正好也要进门，多田俊见哥哥肿着半边脸，忙问：“哥哥，你怎么啦？”
千叶将运动包递给多田俊，对美知子说：“多田阿姨，晚上好。今天多田在比赛时被对方撞伤了，我们队长说，实在是很抱歉。”
美知子笑着说：“这有什么好抱歉的？比赛嘛，碰撞总是难免的。你是篮球部的经理人千叶小姐吧？”
千叶点了点头：“是。那么，我先走了。多田，你好好休息吧。”她说完转身快步走开，很快就消失在了暮色之中。
美知子看着多田：“小信，你不会是因为受伤，才这么不开心的吧？”
多田没有说话，径自走进大门，在大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多田俊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受伤的半边脸：“哥哥，还很痛吗？”
“刚时很痛，现在已经不痛了。”
“你究竟是怎么啦？近来怪怪的。是因为比赛很紧张吗？”美知子问。
多田站起身来：“我才不会为比赛紧张呢。妈，你别管我，我去洗澡了。”美知子看着多田的背影，虽然是母亲，她对如何同这个天才儿子沟通也是完全不得要领。
晚上，多田俊轻轻推开多田的房门，见哥哥仰躺在床上发呆，走到床边问：“哥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多田摇了摇头：“我说过已经不痛了。”
“哥哥，你近来好像很不一样呢，变得有点心神不定，为什么？”
多田转过身去面对着墙：“没什么。”
“你明明很烦嘛。”
多田粗暴地说：“我说没有就没有，你烦不烦？”他坐起身来，望着目瞪口呆的弟弟，心想，现在的自己和以前那个万事不萦于怀的天才恐怕是真的有点不一样了。
怎么会这样？
第二天早上，千叶经过一班教室时，看见多田被一大堆女生包围着，他的课桌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消肿药和礼物，显然，昨天他在比赛中受伤的消息一夜之间已经传遍了整个校园，因此引来了无数崇拜者的关心。
多田受伤的半边脸经过一夜，似乎好了很多。他面无表情地坐在位子上，仿佛周遭一切与他无关似的。千叶心想，真是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
她走进教室，刚坐下来，长谷川就走到了她面前：“千叶，恭喜你们打进了联合决赛。”
“谢谢。不过，打进四强的都是很厉害的球队，后面还有三场硬仗要打呢。”
“有天才多田，还怕什么？不过，听说他被圣都林学园篮球队的人打伤了脸，没问题吧？”
“医生说消肿之后就没事了。唉，天才的脾气真大。”
长谷川看着她的脸：“怎么，他又给你脸色看了？”
“当然不只给我看。他那个人实在是太任性了。”
“他是天才嘛，不过，千叶你竟然能这么的容忍他，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为什么？”
“你不是一直都把他看作追赶的目标吗？”
“那是在学习上，在社团活动中，我和他是队友。也许每个社团里的明星人物，都会有点脾气，何况他还是天才。”
“也许吧。对了，期末考和联合决赛好像是同期，你不吃力吗？”
“那也只有硬着头皮撑下去了。”
“千叶你真有斗志，不愧是我们二班之长。”
“长谷川，你别总是夸我，其实你一点也不差啊。对了，你上次说过，夏假时要去海边旅行，还要去京都看摄影展。你这个夏天的安排还真是丰富多彩呢。”
“千叶，那个摄影展，你想不想一起去看？”
“想啊。不过，如果我们打入了全国大赛，就要参加集训，等全国大赛结束，至少也要到八月中旬才会有空，那时夏天都快结束了。”
“摄影展就是在八月中旬，到时，我们一起去看吧，怎么样？”
千叶看得出来，虽然长谷川极力掩饰着，显然是极希望她一同去的，而且她也真的喜欢看摄影展，当下点了点头：“这样啊……好吧。”
长谷川笑着说：“那就说定了。”
“千叶同学。”他们二人正说得兴高采烈之时，陡然听到了多田的声音。千叶和长谷川循声望去，只见多田赫然站在了他们身后。
这好像是多田第一次出现在二班的教室，不单是千叶和长谷川，二班的其他人都神情诧异地盯着他，想看看这个光芒万丈的天才意欲何为。
“多田，有什么事？”千叶问。
“我下午放学后要到医务室一趟，会迟一点去篮球馆，你和队长说一声。”
“好的。不如到时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用了。”多田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刚才，他分明听到千叶和长谷川神情兴奋地说着夏假的安排，看着他们快乐而满怀期待的样子，老实说，他心里真是有一种说不出的郁闷。他想，为什么别人可以为一点点小事就这么的开心，而他却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这也许真的很可悲吧。
下午下课铃一响，千叶就走到了一班教室后门外面，看着多田收拾书本文具，和中野走出来。多田一抬眼陡然看到了她，不由怔了一下。
“多田，我陪你去医务室吧。”千叶微笑着说。
“不用了。我会陪他去的。”中野说。
“我也想知道多田的伤怎么样了。”千叶这么说时，突然觉得，多田说得没错，自己的确是个很固执的人。
“你和你那个队长，是不是担心信会因此而不参加联合决赛？你们还真是自私呢，光顾着比赛，信伤成这样也没人关心。”中野说。
千叶大步跟着他们，勉强和多田并肩而行：“才不是呢。队长和其他篮球队的队员都很关心多田的。”
“是吗？”中野冷冷地问。
他们一行三人显目地走在去医务室的路上，引来了无数好奇的目光。
“那不是天才多田，以及千叶树和中野雪吗？他们三个人怎么会走在了一起？”
“以前听人说，千叶和中野是情敌，从入学第一天开始就在为争夺多田而明争暗斗，原来这是真的。”
“你们说，她们两个之中，谁会是最后的赢家呢？是上课时近水楼台的中野，还是参加社团时零距离的千叶？她们好像都很强。”
“我觉得，应该说，是天才多田会选哪一个才对。”
千叶站在医务室外面，仰头眯着眼睛看蓝天。这时是盛夏，天上的白云很少，天显得很高很远。虽然已经是下午近四点，阳光仍是异常的耀眼强烈。
“千叶。”
千叶一怔，转头看着中野向自己走过来。这好像是中野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
“什么？”
中野凝视着她，目光显得有些凌厉，简直不像一个高中女生的眼神，令千叶不由一凛：“你也喜欢多田吧？否则不会这么关心他。我和多田从国中开始就认识了，他是我唯一认定的要一辈子喜欢的男生，我不会让别人把他抢走的。没错，在学习上，我现在是还有些不如你，不过，我这个人，无论是对学习还是恋爱，都会很拼命，不赢势不罢休。”
千叶沉默了，她可不想在十六岁这年和另一女生争夺一个男生，这好像不在她的人生计划之内。何况，那个男生还是多田，中野和她之间的对立，就不免有些像两个影迷或歌迷在争夺偶像的架势了，实在是有些可笑：“中野同学，你弄错了。在学习上，多田是我认定的追赶目标；在社团活动中，他是我的队友，大概就是这样。”
其实，她是想说，她有一种直觉，觉得多田不会喜欢上她。然而，这么伤自尊的话，她为什么要对学习上的劲敌中野和盘托出？她又不是傻瓜，自己明白不就行了？
“是吗？不过，很少有女生能不被多田吸引的。”
“我承认他很强，也很有吸引力，可我自己这样觉得，又有什么用？学校里所有的女生，不都这样想吗？多田又不见得会喜欢我这样的女生。一直以来，他好像也只有对中野你比较与众不同。”
“就算是这样，不过，如果你真的喜欢他，可以主动追求他的。毕竟，俗话说得好，女追男，隔层纸，说不定多田会接受你呢？老实说，你的条件也不差。”
“我倒不觉得，多田是那种会因为对方先追求自己而且条件不太差就接受对方的男生。”
总第十一章
　　　　　　　　　　　（十一）
“这倒也是。老实说，我也不太清楚，多田到底喜欢怎样的女生。”
千叶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个被男生封为新一届校花的美少女，只因喜欢的对象是多田，连中野这么优秀的女生都不自信了：“中野同学，整个早川高校，好像也就只有你这个女生和多田走得最近了，我想，至少多田是不会讨厌你的。”
“当然不会讨厌。不过，不讨厌到喜欢，仍然有很大的差距。”
这时，多田从医务室走了出来，中野忙迎上前：“信，怎么样？”
“没事了。医生说我可以参加练习，只要小心一点就行了。”多田说。
“我陪你去篮球馆吧。”
“不用了。我又不是小孩。”多田说着走了出去。
中野不想惹恼他，当下转头对千叶说：“千叶，多田就拜托你了。”
千叶点了点头，匆匆追上了多田：“多田，真的没事吗？”
多田没有应她，走得更快了。
千叶看着多田的背影，心想，喜欢这个人恐怕会很辛苦吧，她不由有些同情中野了。
晚上，集训结束之后，千叶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不知为什么，这时充斥于她脑中的，尽是下午中野有些茫然又有些不自信的神情。
突然，从左边的岔路上蓦地闪出了一个人，把千叶吓了一跳。她定睛一看，竟然是多田，不由更加地吃惊了：“多田，你怎么还在这里？”
多田转身站定，注视着她：“今天下午，在医务室外面，你和中野都说了些什么？”
千叶望着他在夜色下神情淡漠的脸：“你也会想知道？”
多田不置可否地继续看着她。
因为和多田相处日久，千叶已经了然，他这种表情其实就是等着她回答的意思。
“中野同学说，她从国中时就很喜欢你，可她觉得你是个很难琢磨的人，所以非常苦恼。”
多田听了转身开始朝前走。
千叶一时无法看清多田的表情，不知他听了这句话是什么态度，当下追了上去：“多田，其实有人喜欢你是件好事……”她话说到一半，立刻被多田侧头射过来的有些凶狠的目光打断了。她想，自己果然是个傻瓜，竟然在这种时候，对着一个天才说大道理。
多田回身站定，冷冷地看着她：“你什么都不懂，却爱自作聪明，尤其喜欢妄加评论，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千叶苦笑了一下：“没这么严重吧？反正除了和篮球部有关的事之外，我不会再多管闲事的。再说了，只要不头脑发热地和你进行必输无赢的比赛，我想，就没什么好后悔的。”
“是吗？说得也是。对了，你想不想知道，那时我为什么会主动找你比赛？”
千叶疑惑不解地望着多田：“在那次马拉松接力赛时，你曾对我说过，你是一个谁越迫切想赢过你，你就越要让她败得惨不可言的人。是这个原因吗？”
“差不多。第一次在名次榜前遇到你，你当时的眼神好像在说，你很想打败我。那时我就想，我要你为这样的眼神后悔。”
千叶渐渐气往上冲：“天才就可以为所欲为，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吗？你为什么不设身处地想想别人受挫后的痛苦？没错，我是很想打败你，因为我也是一个从小就考第一的人，所以，我想打败你是很正常的事。”
“一直以来，有很多人企图打败我，所以，通过打击对方的自信心来挫败对手，对我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这个世界说穿了，不就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吗？还有，你要是比你的外表更聪明一点，或许能明白我在说什么。”多田说完转身大踏步走了。
六月底的时候，在都内循环决赛中，早川高校篮球队以都第一名这个学校历史上最好的成绩打进了全国大赛。之后的三天，全篮球部，甚至是全校师生都为这件大喜事欢呼雀跃着。倒是最大的功臣多田，仍是一副可有可无的表情，和其他人喜动颜色的模样大异其趣。
在为准备全国大赛而安排的一系列热身赛开始之前，期末考结束了。名次榜上的前四名仍然是多田、千叶、中野和长谷川。唯一的差别只是长谷川进到第三名，中野退到第四名。
他们高中时代的第一个学期就这样结束了，与此同时，夏假也拉开了序幕。
闭学式那一天，在教室里，长谷川问正在收拾东西的千叶：“以后你们天天都要练习吗？”
千叶点了点头：“是啊，每天从下午三点开始练习。没办法，接下来的舞台可是全国大赛，强手如云，不加紧练习怎么行？对了，你们摄影部什么时候开始活动？”
“也要等到月底吧。旅行的地点初步定在大阪或爱媛的海边，打算制做一个和夏天有关的特辑，下学期你们就可以在公告栏看到了。”
千叶听了，顿时满脸都是羡慕的表情：“真是太棒了。爱媛不就是《东京爱情故事》里丸治的家乡吗？长谷川，到时别忘了提醒我去看。”
“你也别忘了，八月十二日的京都摄影展。我先声明，不管全国大赛结果如何，都不能爽约。”
“当然。”千叶点了点头，突然疑惑地盯着长谷川，“长谷川，听你的口气，好像料定我们不会取得好成绩似的。”
长谷川忙说：“我没有。不过，多田毕竟是个全才，在全国大赛上，如果遇到那些把全部心思都花在篮球上的偏才，天才总有失手的可能吧？”
“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长谷川，你说，多田会害怕失败吗？”
“他那个人从来没有输过，我也不知道。不过，以他的聪明，应该早就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种人人烂熟于胸的大道理。”
“我想也是。”
一天晚上，练习结束之后，千叶在篮球馆外气喘吁吁地追上了多田：“多田，你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多田停下来，一言不发地望着她。
“你有没有想过，会在全国大赛上遇到比你更强的对手？”
多田听了，转身就走：“不予置评。”
千叶连忙跟上他：“可我认为，这世界很大，总会有这样的人，他在篮球运动方面有罕见的天赋，虽然他并不是多田这样的全才……”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希望，就算到时我们不能在全国大赛上有所斩获，多田你也不要觉得自己很失败，更不要去想什么天才失败了就是蠢才之类的无聊的话。”
多田再次转身站定：“你这么说，是怕我到时会不尽力，还是因为别的？”
“当然是因为担心你。”千叶脱口而出，“我不愿看到全国大赛上的失败给多田之后的生活蒙上阴影，因为你曾说过，你从来没有失败过。不过，我想，人的一生总会遇到失败吧，即使天才也不能避免。”
多田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真是傻瓜。我才不会为了一时胜败寻死觅活呢。你以为我是你吗？站在名次榜前好像要把对手吃掉似的。”
千叶顿时脸上一红，还好是夜里，虽然面对着面，多田一点都看不出来：“你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