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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笑 全-第1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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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夜雷雨不绝,正是动手好时机,纳兰君让精悍的亲卫队,带来了防水的雷弹子,当夜轰鸣的巨响,其实不是天雷,是人工雷。

    但对方的强悍也超乎纳兰君让的想象,一个诈死的尧国卫士,临死前掷出的飞钹,伤在了他的要害。

    其间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当然和后来的事无关。

    纳兰君让回想那惨烈一战,不得不佩服成王妃——留在本国的旧部经过二十年,依旧忠诚,并强悍如故。如果不是遇见君珂,他必死无疑,那么那一战,依旧是她的部下胜利。

    拦截下了最重要最精锐的一次报讯,后面的事情就简单得多,华昌王势力渐涨,在大燕暗中帮助下稳控局势,如今终于兵临城下。

    于是,终于到了让冀北知道消息的时候了。

    至于冀北知道消息如何动作——无论往哪个方向,都是深渊。

    而留在燕京的纳兰述,自然同时成为朝廷首要剪除对象,他的血统和地位,绝不能活着出燕京。

    计划很艰难,最起码瞒过那些精明的尧羽卫,在尧国和大燕境内将他们一一灭杀就很难,好在毕竟是两国之力,终究还是成功了。

    纳兰君让和沈梦沉,都没有小瞧纳兰述,从燕京固若金汤的布置就可以看出来。

    但他们今晚还是跌了眼镜。

    纳兰述竟然会把主意打到云雷家属身上!

    纳兰君让脸色铁青,他自认为了解纳兰述,这个贵族异类,有很多被贵族不以为然的怪癖,比如贵族们轻贱如草的百姓性命,纳兰述从来就不苟同他们。

    当年看见路边乞丐都拎了去介绍做工的少年,如今会下这样灭绝残忍的命令?

    纳兰君让恨自己对纳兰述了解不足。

    他却不知,他没有看错谁,这世间最不能把握的,只有人心和天意。

    火光闪耀,他在跃动的火光里沉凝了心思——无论如何,这些人必须留下,才能封锁消息!

    留下这些人,然后将云雷军远派边军,才可以渡过这次危机。

    他的面前是一色空旷,撤去了所有可以遮掩的屏障——要来,就得毫无遮掩的冲。

    来吧。

    你要在燕京翻风搞雨,我就逼你硬碰硬。

    深红的披风散在风里,翻出黑色的云龙图案,狰狞欲舞。

    纳兰君让静静注视着黑暗尽头,吩咐身边人,“等下若有女子冲进,不可放箭。”

    “是。”

    话音未落,便听见脚步声。

    急,而有力,落足如蹬,起步飞跃,每一步都跨出杀气腾腾,并拥有相同频率。

    纳兰君让皱起眉头——这是军人冲锋才有的步伐,寻常人学不来,印象中君珂和尧羽卫,似乎都不是这么飞奔的。

    然后他就看见一个人。

    那人穿得花枝招展,粉红色的衣裙在风中飘摇,挽起的髻有点散了,松了半个披在肩头,裙子有点阻碍她前冲,她捞起昂贵的丝纱挽在腰上。

    这么个造型,出现在这么个肃杀场合,万双眼睛直勾勾瞪着,都有点傻了。

    那人脸上有黑灰血迹,妆容也花了,看不出长相,只觉得是个少女,然而她前冲如炮弹,转眼就到死守城门大军之前。

    向正仪奔到了。

    她身后人影在拐角处一闪,是君珂。君珂却没有跟过去,看见军容严整守株待兔的大军之后,她立即闪进了大军视线之外的地方。

    向正仪已经拉不回来,她不能再陪着她做无谓的冲锋,反正纳兰君让认得向正仪,不会伤害她。而且她保存实力,万一向正仪遇到危险,她还可以冲出去救她。

    君珂的想法并没有错,然而她却忽略了一件事。

    她忘记向正仪换了平日她绝不会穿的衣服。

    她忘记向正仪在燕京贵族心目中,“刚硬少年”形象十几年如一日,早已根深蒂固。

    她忘记向正仪刚才为了做戏,为了体现女性柔美,还化了妆。

    她忘记现在的向正仪,不仔细看,是绝对认不出的。

    向正仪冲了过去,挥舞着她的厚背朴刀。

    她喜欢重武器,适合她沉猛凶悍的武功,人还在丈外,劈出的刀风已经到了纳兰君让眉梢。

    冰冷而割裂的风。

    “大胆!”

    纳兰君让的亲卫眼看她冲近,一直冲到既定的包围圈,蓦然大喝,数十柄长枪挑起,冷光电射,将向正仪这一刀生生挑了出去。

    向正仪被十几人的力量挑得腾空翻起,半空里一个跟斗,正迎面撞上城门上的头颅。

    隔着一段距离,那头颅眉目不辨鲜血淋漓,垂头正对上她的脸,一双早已无神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

    向正仪喉间发出一声野兽般惨痛的低嗥,伸手去够。

    然而还有一段距离,终究错开落下,向正仪霍然甩头,借着坠落之势,当头就对纳兰君让天灵盖猛劈!

    亲卫们怎么能允许她这样居高临下伤害纳兰君让?更多人长枪上迎,火花四溅,男人们用尽了全部力气,将向正仪再次挑得高高飞起。

    刚才那一迎面,纳兰君让已经看清了向正仪的脸,呆了呆,想了一会,才骇然道:“怎么是你——”

    赶紧抬头要呼喊,霍然变色——

    向正仪正等着那一挑,借势飞起,半空中脚在墙上一蹬,粉红身影一翻已经够着那人头,她伸手就去摘——

    “不要!”

    “不要——”

    两声呼喊,前者惊怖,后者撕心裂肺。

    “啪。”

    极短促的一声,短如夭折者的生命。

    人头摘起,腔子却连在墙上,向正仪大力一扯,扯动后面的连带机关,黑色的乌光一闪。

    向正仪身子一颤。

    然后下落,落下时犹自抱着那颗人头。

    “砰。”

    她重重地栽落在地上,于纳兰君让马前,腰背撞在地面砰然一声,她一仰头喷出一口鲜血,却犹自未松开怀中头颅。

    纳兰君让一低头,浑身一颤。

    “公主!”一条黑影闪了出来,奔得比先前向正仪冲出来时还要迅猛,视铁甲重箭于无物,冲向向正仪。

    大军刀枪举起,纳兰君让却突然将手一举。

    他认出来这后出现的人是谁。

    君珂看也不看大军和纳兰君让,扑到向正仪身边,跪在地下,将她抱在怀里,一眼看见插在向正仪心口的黑色短箭,那位置让她呆了呆。

    正中心脏,而且,已经穿透了整个心室。

    回天乏术。

    君珂眼泪滚滚而下。

    “公主……”她手指痉挛着抓住地面,指甲里抓满血和泥土,“我该拦住你……我该拦住你啊……”

    “君珂……”向正仪的心口并没有出太多血,短刀太利,堵住了鲜血的喷薄,她也没看自己的伤势,颤巍巍试图将那个头颅递给她,“看看……看看……”

    君珂知道她要说什么,抹抹眼泪,只瞥了一眼,便道:“不是……不是!”

    她心中悲愤,第二句说得极其大声,转头狠狠盯住了纳兰君让,纳兰君让脸色一白。

    向正仪居然露出笑意。这很少笑的,男儿般风骨铮铮的少女,此刻笑得,虚弱而温柔。

    像一朵开在废墟上的花,明艳在断壁残垣里,生或死,都不愿负了这似水流年。

    “好……太好了……我就知道……”她喘息着道,“我就知道他……没这么容易……”

    随即她嫌弃地手指推推人头,君珂帮她拿开,向正仪喃喃道:“扶我……起来……”

    君珂轻轻将她扶起。

    向正仪垂目看看自己的衣襟和裙子,露出一丝惨淡而满意的笑意,“还好……没太脏。”

    君珂仰起头,咬紧了唇。

    “这裙子……好看么?”

    “好看。”君珂哑声道,“你穿这个真是再美不过了,女人味十足,真的……不盖你。”

    “嗯……我也觉得……我很喜欢……”向正仪手指无力地在衣襟上拂过,想要拂去一点灰尘,君珂连忙帮她掸干净。

    “可惜……可惜……”向正仪握了握君珂手指,将一样东西推进她的掌心,随即在君珂怀里努力转过头,望着来路黑漆漆的夜色,“可惜……”

    可惜不能让心爱的人,见着她一生里,最美的模样。

    她不肯说,眼神满是遗憾而眷恋。

    纳兰,我穿粉红色很美,你该见一见的。

    “他就来了,他会来的……他马上就来了……”君珂声音低低,一遍遍重复,蓦然仰头,嚎啕大哭。

    “纳兰!你来啊!你快来啊!”

    她仰天嘶喊,哭声如吼,又如雷弹刹那爆破,从胸臆里爆发出的苦痛悲愤,冲击得靠近的士兵都晃了晃。

    纳兰君让手指一软,险些丢掉缰绳。

    心底一片冰凉。

    他认识她至今,未见她如此绝望悲愤。平和大度的少女,有着少见的韧性和坚持,最愤怒的时刻,不过是一个鄙视的眼神。

    然而此刻她嚎啕、怒吼、泣血城门。

    然而此刻他端坐马上,是她泣血城门的罪魁祸首。

    这一声临门嘶喊,出口如刀,从此将划裂他和她所有缘系,将那些艰难营造的好感,为她澎湃的情绪,激飞拍散。

    他心上也似着了重重一拍,钝痛,不知道哪里是疼痛点,却碎了全身。

    君珂却已经不喊了。

    呼唤纳兰有什么用?再来一个人找死吗?

    “公主……”她跪在地下,抱着向正仪,突然惊喜地抬头,“啊!纳兰来了!”

    “哪里……”呼吸渐弱的向正仪艰难地转头,“来了吗……”

    “来了!”君珂指着黑漆漆的来路,“那不就是!”

    她语气轻松喜悦,眼泪却一滴滴滴在衣袖上。

    向正仪转头,在一片昏暗里邂逅一片黑暗,她的视力已经渐渐没有,却仍充满希冀地望着,唇角绽开一抹欣慰的笑意。

    那笑意刚绽到一半,城头上忽然有人冷冷道:“他没来。”

    女子声音,十分熟悉。

    君珂霍然抬头。

    城头上,有人一袭红衣,手据蹀垛,冷然下望,唇角笑意寒如这夜天色,身后黑色的披风,云一般在高高楼门之上飞舞。

    姜云泽。

    “我这手人头埋刀如何?”她笑,“北策门城门领新换了我家门下奴,这一手是我建议他的,你看,挺好用。”

    “不过可惜,”她又悠悠一叹,神情惋惜,“来抢人头的怎么不是你君珂?真是浪费了我的好手段。看来你对纳兰述的情分,也不过如此。”

    “姜云泽!”底下蓦然一声怒喝,不是君珂的,是纳兰君让,“谁允许你擅自在人头布下机关?谁允许你擅自回京?”

    “呀,殿下。”姜云泽低头,拍拍胸口,巧笑嫣然,“您发这么大脾气做什么?奴家也是为了大燕啊,这种逆贼,用点手段对付他们,也是天经地义,便是陛下知道,也怪罪不得我的。”

    “而且。”她眨眨眼睛,“奴家也没回京啊,奴家是有要事要办,需要站在这城墙上递个话,只要奴家没有跨进城门,都不算违旨,不是么?”

    君珂霍然放下向正仪,脚尖一点,直冲而上。

    她的衣襟在风中割出凌厉的弧度,长剑出手呼啸若鬼哭。

    “铿。”

    和先前拦阻向正仪一样,纳兰君让的亲卫们,齐齐出枪,拦下了她。

    “魏大!陆思!云七!”君珂的长剑压在枪上,怒目瞪视出枪的男子们,“当初你们跪在三水县城求我救你主子,当初你们输在我手愤而自刎被我拦下,当初胭脂巷我救了纳兰君让,你们说过什么?”

    几名男子脸色一变,面面相觑,嘴唇动了动却不敢说话,回头看纳兰君让。

    “纳兰君让!”君珂一个倒翻从枪网落地,长剑一指,“我君珂活到现在就后悔一件事,就是当初救了你!”

    纳兰君让手指一颤,掌心里一瞬间渗出微微的汗,半晌开了口,声音已经微哑,“君珂,不要意气用事。”

    “抱歉。”君珂冷笑,“我学不来你的冷血!”

    “下面吵完了吗?”上头姜云泽微笑优雅,“奴家有罪在身,不能久呆,两位请拨冗让出点时辰,好让奴家说句要紧话。”

    君珂扬头,冷冷道:“遗言吗?”

    “左相府姜云泽。”姜云泽不理她,笑吟吟手据蹀垛,坦然望着巍巍燕京和城下军队,“今日当此万人之前,宣布与冀北纳兰氏解除婚约。冀北纳兰,狼子野心,人品卑劣,云泽早已羞于与之联姻,迫于对方逼迫,不得不虚以委蛇。如今于燕京城上,与冀北纳兰毅然作绝。皇太孙见证、诸守门将士见证、江南郡军、九蒙旗营见证,燕京,见证。”

    北策城门前安静如死,她声音清脆尖锐,传出里许。

    君珂眼前一黑,后退一步——不是震惊,是气的。

    世间真有人无耻如斯!

    身后一双微冷的手伸过来相扶,君珂立即嫌恶地让开。那双手在半空中僵了僵,缓缓收回。

    “好了,我的话说完了。”姜云泽笑吟吟对仰头看她的君珂一指,“哎呀,你尽看着我做什么?你不是应该很高兴吗?从今天开始,你没情敌了,我不要纳兰述,而向正仪,如你所愿,死了。”

    君珂一惊,霍然转头。

    身后,向正仪平躺在冰冷的地上,微微偏着头,向着来路的方向。

    她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乌黑的睫毛下有细碎的水滴,唇角却有抹淡淡的笑意,衬着粉色衣裙,整个人苍白柔美,盈盈如蔷薇。

    却是谢了的蔷薇。

    这一生男儿风姿的少女,临到逝去,才真正展现她内心所企盼的女性之美。然而终究,没能等到想让他看见的人。

    她至死向着来路,穿着一生里最美丽的衣裳,等待那少年惊喜回眸。

    “其实我也喜欢那些胭脂,喜欢那些五颜六色的裙子,喜欢那些鲜艳琳琅的首饰……或者以后我可以尝试着穿一穿。也许一开始会不习惯,但是我觉得,我也很适合的。”

    “是,公主你其实很美。”

    “我穿给纳兰看,你不怕吗?”

    ……

    言犹在耳,她一生终于穿了一次粉色。

    第一次,最后一次。

    一生最美,零落尘埃。

    不见桃李鲜妍色,从此城荒枕碧流。

    君珂身子一软,却立即用剑撑住了自己。

    她刚才一直在轻轻颤抖,此刻看见死去的向正仪,却神奇地立即安静下来。

    那种安静不是内心平静导致的安静,而是极度悲愤之下的自我冰封。

    随即她深深吸一口气。

    一口气吸完,她霍然倒射而起!

    硬生生用背对着纳兰君让的马撞去!

    很难想像有人倒着飞也快得像炮弹,所有人都以为她要去杀姜云泽,连姜云泽自己都在后退,然而君珂那一撞,直撞向纳兰君让。

    所有人那一愣间,君珂反手一挥,一柄短剑已经出现肘下,恶狠狠向着纳兰君让胸口。

    剑光耀眼,雪色逼人,纳兰君让只觉得人影一翻扑面一凉,寒气透入心肺,生死存亡之际,想也不想掌中剑便挥了出去。

    剑出一半才想起来这是谁,心中一痛同时又是一慌。

    她要杀我!

    我在杀她——

    百忙中想要撤力,但招式已老哪里还收得回?半途撤力气血反撞,他闷哼一声,唇边绽血,但饶是如此,剑尖也已到君珂肩头。

    “哧。”

    剑尖入肉三分,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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