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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魔-第1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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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是唯一的冷清之处，比堆放尸体和容纳伤者的军营还要冷清，几天无人打扫，灰尘又厚了一层，只有左流英的房间看上去仍跟第一天入住时同样洁净。
道士与凡人的差别不只是寿命长短，还有许许多多细微之处的不同，慕行秋默默回想，居然想念起野林镇来，从前的家乡仿佛梦中的世界。一觉醒来，他和伙伴们都已是道士，在修行的道路上踟躇前进，蓦然回首。梦境却依然清晰。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尽量减缓内丹的运转速度，可是没有用，寒冷的秋风已经没法影响他的躯体。这也是道士与凡人的小小区别之一，前者退不回去，后者走不上来。
二更到了。幼魔准时出现，没有炫耀拳法，静静地飘在慕行秋面前，嘴里仍然咔嗒作响，速度稍慢，似乎在劝说他什么。
“我知道。”慕行秋说，仿佛听懂了幼魔的言语，其实在对自己说话，“过去是一种负担，凡人尚且要不停地抛掉，何况修行的道士？”
“道士更难一些。”
慕行秋倏然转身，从房间里走出来的不是芳芳，竟然是左流英，而且是会说话的左流英，他马上明白，这又是禁秘科首座制造的幻术。
这是与念心幻术不同的法术，属于五行之水，由注神道士施展出来非常强大，慕行秋无从抵抗，也不想抵抗，因为他恰好也要见左流英。
“不洁之气离断流城越来越近了。”慕行秋说，白天的战斗胜利之后，他稍微恢复一点法力，立刻飞起向远方遥望，那些在西介国领土上纵横交错颜色各异的不洁之气不受妖兵战败的影响，仍在缓慢的扩张，“不到三百里。”
左流英的幻象对这样的情报一点也不在意，仍然顺着原来的思路往下说：“最蠢的道士记忆力也远超凡人，凡人能够轻易遗忘的过去，道士却历历在目恍如昨日，这是一种惩罚，对修行者的惩罚，所以道士要清心寡欲，要度种种道劫，否则，过去会压垮现在，道士也就入魔了。你能想象一名千岁道士对五岁时经历的一次委屈记忆犹新，以至于痛哭流涕吗？”
“不能。”慕行秋只能明白其中的一部分道理。
“我见过，那位道士注神七重，只差一点就能入进服月芒境界，却因为无法摆脱千年前的一次记忆而入魔，身消道陨。”
慕行秋沉默了一会，“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和断流城又有什么关系？”
“别再想今天的战斗了，死者已逝，很快你就会看到更多的死亡，妖族大军即将杀来，这回很可能有大妖坐阵，你已经引起漆无上的注意，下一场战斗将比今天艰难百倍。”
“祖师塔还没修好吗？”
“还没有。”
“你不能……多提供一点帮助吗？哪怕是让兰奇章上战场。”
“不能，兰奇章也不能上战场，你得从其它地方寻找帮助。但我可以给你提供一点别的东西。”
左流英的幻象走过来，伸手按住慕行秋的额头，目光却望向他身后飘浮着的幼魔，好像能看到它似的。
“两条腿是用来走路的，它们不是目的地；舟车是用来乘坐的，你总要下来继续行程；存想是用来增强内丹的方法，至静生至动，可你不会用至静的存想去战斗；同样道理，率兽九变是用来达成幻境的手段，至动生至静，以至动的拳法迎战敌人，你在舍本逐末。”
慕行秋心中猛地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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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求援
全城的欢庆活动仍在继续，慕行秋将道士们召集到城守府后院的书房里，同时也请来了符箓师刘鼎和老兵潘三爷。
杨清音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小青桃和她共坐一张椅子，吃吃地傻笑，沈昊强作镇定，可是双颊红晕，身子摇摇晃晃，显然喝了不少酒，其他道士也都与此差不多，或坐或立，假装翻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喝得最多的辛幼陶，醉意反而最不明显，站起来把一本书放回书架，“陈知味也懂得附庸风雅，这里关于符箓和道统的书还真不少，可他好像一本也没看过，全都跟新的一样。”
符箓师刘鼎推门进来，他刚找地方吐了一会，脑子清醒不少，“又要准备战斗了吗？”
潘三爷很快也到了，冲大家点下头，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甘心当一名不惹人注意的老兵。
慕行秋咳了一声，杨清音立刻坐起来，神情严肃，好像在梦中跟谁吵架了，脸上醉意全无，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我刚刚跟左流英谈过。”慕行秋说。
“首座不是……不能说话吗？”小青桃疑惑地问。
“他是注神道士，要想说话，方法能有一百种。” 杨清音哼了一声，好像对禁秘科首座的本事很不屑。
“祖师塔终于修好了？”辛幼陶面露喜色。
“那还用问？肯定是没修好。”杨清音又哼了一声，“左流英向来自作主张，一旦修好祖师塔，早就直接下命令了，才不会跟任何人商量。他找慕行秋谈话，就是要咱们继续拼命。”她看向慕行秋，“告诉我，左流英起码会给咱们一点帮助吧。比如把兰奇章派出来，秦凌霜也行啊。”
慕行秋的确得到了“一点帮助”。
当时，左流英的幻象按着他的额头，输入了一股法力，比吸气道士的全部法力还要强大，慕行秋凭此再次进入极限状态，就像是一匹被缰绳束束住的骏马，虽然站立不动，速度却已存在于身体的每一块肌肉当中。
“一点通明。”幻象说，继续输更多法力。“我无法助你进入更高境界，可是如果你已经身在其中却不自觉，我可以让你看清真相。”
慕行秋全身像散架一样，出了一层透汗，不知过去多久，扑通坐在地上，再抬头看时，左流英和幼魔都不见了。
他站起身，慢慢地打了一套拳法。越来越慢，然后他明白自己果然已经进入幻境第一层。
左流英说得没错，存想与拳法都只是手段，只是方向正好相反。存想至静。催生的内丹却是一刻不停旋转的至动；拳法至动，强化的幻境却是近乎凝滞的至静，慕行秋与银羽战斗时曾经短暂地到达过那种状态，眼前一切移动得都极为缓慢。
幻境第一层能呈现出九条手臂。当然不可能每一条都是真实的，可它们也不是普通的障眼法。障眼法是欺骗，看上去有九条手臂。其实力量仍与两条手臂无异，幻境亦真亦假，九条手臂虽然不真，力量却是实实在在地增强了九倍。
拳法只是手段，慕行秋缓慢练拳，没有出现九条手臂，可力量仍然增强了，他能够感觉到，也能够自由控制。
慕行秋对念心幻术充满了好奇与不解，他知道，自己只有继续练下去，随着幻境的提升，才能明白更多的奥秘。
这就是他从左流英那里得到的一点帮助与全部帮助。
慕行秋没有回答杨清音的疑部，“断流城需要征集更多士兵，还要从一切可能的地方请求援兵。”
书房里的人半晌无语，辛幼陶先开口：“咱们已经试过了，东介国、圣符皇朝都不肯出兵，各家道统也已明确表示拒绝。”
“那就再试一遍，告诉所有人，这已经不是断流城、庞山道统与妖族的战争，妖族大军还会杀来，这回的规模会更大，断流城失守，妖军绝不会就此撤退，而会顺势攻入东介国和圣符皇朝，开辟另一个战场。告诉九大道统，今天没有人帮助庞山，所谓的同气连枝就是一句废话，今后各家道统将人人自保、互相提防。”
“这些道理人家都懂。”沈昊摇摇头，“不愿意就是不愿意，多求也没有用。”
“可能有点用。”角落里的潘三爷开口了，“从前求没用，因为断流城太弱小，人家来了不是帮忙，是来当主力军，保卫的是西介国小城，自己损失太大，当然不来。可现在断流城已经证明拥有战胜妖兵的实力，现在咱们再去求，要的是真正的援兵，可能会有人来。而且公主一直在四处求援，这时应该有点效果了。”
“我已经给姐姐写信了，十几封，各处都送了，总有一封能送到她手里。”辛幼陶身为王子，早在考虑如何迎战下一拨妖军，“天亮我就过河，亲自去见东介王，非借来一支军队不可。潘三爷能跟我一块去吗？”
老兵点下头。
刘鼎也走过来，“断流城的符箓差不多已经用光了，我也要向各国龙宾会写信，符箓师不一定非得与帝王保持一致，只要各国没有明确的禁令，还是会有人愿意来帮忙的，符箓师不都是胆小鬼。”
杨清音腾地站起来，“那还等什么？我这就去万第山，三天必到，然后通过瞬息台向所有道统弟子请求帮助，宗师和首座们不愿意帮忙，吸气道士也行啊，真要是没人来——我绑几个亲戚过来。”
小青桃也站起来，脸色更红了，“我……我找找芙蓉山的人，非妖也应该参战。”
沈昊等人都是普通弟子，没有援兵可找，自愿出城巡视，监视妖族的动向。
“咱们做自己能做的事情，别去想断流城能不能守得住，就看咱们是否尽力。”慕行秋为书房中的气氛而高兴，“战争不能按妖族的计划进行，他们想从西南方一路攻进圣符皇朝。咱们就非要在东南方制造一点麻烦，让漆无上知道，庞山未倒、西介国未亡，人类的世界没那么容易征服。”
一名道士问：“如果祖师塔在几天之内修复了呢？”
“那时左流英会做出他的决定，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是我会留下来，我要保护那些相信断流城、相信庞山道士的百姓。”
道士们互相看了一眼，同时说：“我也留下来。”
天边微亮，商议结束，慕行秋留守城内。其他人各尽其职，辛幼陶离开时小声对慕行秋说：“幻术又有进步啊。”
慕行秋笑笑，没有再次解释他目前的幻术水平对道士仍然无效。
他召集城内还没有逃走的文武官吏，通过他们向全城难民发出参战的号召。
胜利的喜悦尚未散去，断流城又要开始准备下一场更艰苦的战争了。
这一次兵员补充得非常快，不到三天玄符军就增长到七百余人，紧缺的反而是兵甲，妖兵遗留在占场上的骨盔骨甲也都派上用场。难民当中藏着几名符箓师，上一次战斗时隐而不出。这时也接受召集站出来了，共有五人，虽然数量不多而且都是低等符箓师，但是随身带着本城的符箓。的确大大缓解了刘鼎的压力。
“没有陈知味那个老乌龟的存货好，最厉害的也只是十截符。”刘鼎检查一遍之后说，“好在人多，我们多写一些纸符。互相配合，应该能够弥补品级的不足。”
沈昊等人天天都有消息带回来，在西介国领土上纵横交错的不洁之气在前进到距离断流城二百里左右时停止前进。但是各股烟雾逐渐扩散，已有融合之势，最终的结果就是西介国将成为群妖之地的一部分，拥有内丹的道士们再也不能在里面自由驰骋，必须步步小心。
前方的道士没有见到妖族大军，但是远路而来的难民却带来一些消息，漆无上率领的妖军主力已经攻破圣符皇朝的第一道防线，继续向西南进发，一路势如破竹，停顿多日的妖火之山也随之再次移动，只是速度很慢，碾过了半边西介城，一路追随妖军的脚步。
漆无上的战略由此变得清晰，他要与正在围攻乱荆山的海妖汇合，彻底解决后顾之忧。
庞山宗师宁七卫当初死守乱荆山的决定，现在看上去很有些道理，但断流城的庞山道士们还是心存疑虑，不相信宗师对祖师塔如此漠视，连一名高等道士都不肯派过来。
妖军大军似乎一时间无暇顾及断流城，这让很多人感到高兴，可美好的愿望只维持了三天，马上就有难民带来新消息，妖族分出一支数量不详细的强大军队，正日夜兼程向东南杀来，途中不再攻城掠地，目标直指断流城，按他们的速度，顶多十天就能赶到。
恐慌再度笼罩断流城，但很少有人渡河前往东介国，反而从河对岸回来不少百姓，大家口口相传慕将军、潘将军、庞山道士与玄符军创造的奇迹，相信他们还能再取得胜利。
慕行秋心里非常清楚，如果没有强大的援兵，断流城这一次必败无疑，左流英帮他达到幻境第一层，但是对整个局势影响不大。
杨清音、辛幼陶一直没有回信，公主也没有消息，甚至没人知道她的下落，小青桃没找到芙蓉山的家人，刘鼎用飞符发出去的求助信也都石沉大海。
但断流城并非彻底孤立无援，第一支援兵到来得颇为突然，而且是慕行秋怎么也想不到的人，沈昊甚至怀疑这些人是妖族派来的奸细。
在一个寒冷的傍晚，信奉古神教的洪福天，带着一群散修来到断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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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第一支援兵
一大群散修从从东介国飞来，着实将断流城军民吓了一大跳，以为是妖兵绕行偷袭，待到听说来者全是人类时才放下心来，立刻兴致勃勃地将两拨“仙人”进行比较。
见惯了道士们每天中规中矩的御器飞行，初来的散修的确令人眼前一亮，总数百余人，坐骑就有数十种，从凤凰、麒麟、龙到长达两三丈的蜈蚣，都让地面的观者高呼大开眼界，还有部分散修无需任何依仗就能飞在空中，捋着雪白的齐腰胡须俯视微笑，接受众人的敬仰与跪拜。
根据第一印象判断，大家一致觉得散修更风光、更和善，道士们不大合群，更不愿意配合观者的期望长时间表演法术，身上总是显示出或多或少的孤傲。至于谁更厉害，争议就比较大了，普通人对九大道统了解极少，可道士已经在前几天的战斗中显示了实力，今天才赶到的这群散修，除了飞行方式比较威风，还没有露出真本事。
沈昊刚刚结束今天的巡视不久，站在军营里抬头仰望，忍不住对身边的慕行秋说：“他们是来放风筝的吗？”
还真让他说准了，散修们在空中停留了整整两刻钟，直到满足了百姓的观赏热情之后才缓缓落在地面上，然后——所有那些奇特的坐骑全都变成了一张张纸符、竹片和布帛，除了没有细线牵扯，它们的确跟风筝没有两样。
“只要愿意对抗妖兵的人，就是断流城的朋友。”在散修们还没有落地的时候，慕行秋就定下了基调，不过也觉得散修们在天空中停留的时间太长了，完全没有必要。
“就是这个洪福天，在棋山声称妖族的主攻方向是鸿山，有意误导道统，他本人与妖族的关系也很密切。我觉得他带来这帮人不安好心，还有那个什么古神教，更是古怪，你得小心。”
“我会的，但是在有证据之前别表现出敌意，咱们需要援助，任何援助。”
沈昊收敛心中的怀疑，对这群不速之客总是表现得不冷不热。
洪福天在散修当中算是比较低调的人，可是脚下也踩着船一样的巨剑，与它相比。慕行秋背后法剑像是给小孩子玩耍的木制玩具。
洪福天比其他散修提前一会降到地面，以过分正式的语气说：“断流城并不孤单，一百零三名散修，愿与诸君携手共战妖军。”
“欢迎之至。”慕行秋微笑着说，“是否可以请天上诸位下来，咱们进正堂商议大事。”
洪福天头也不抬地说：“他们喜欢这种事，让他们高兴一会吧，百姓们也需要一些鼓励，还有那些士兵。咱们先谈。”
慕行秋和沈昊因此没赶上诸多散修落地的场景。只听到外面传来玄符军士兵的阵阵欢呼声。
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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